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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世家再醮記在線閱讀 - 第1節(jié)

第1節(jié)

    書香門第【清樾留影】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nèi)容版權(quán)歸作者所有!

    書名:世家再醮記

    作者:華飛白

    文案:

    穿越在平行世界的盛世大唐,似乎是她的幸運;但成為一個和離歸宗的棄婦,又好似是她的不幸。王玫王九娘,從來沒想過要過什么富貴榮華、巾幗力壓須眉的快意生活,她只想安安樂樂地活下去??墒?,安樂的生活,情投意合的夫君,都并不是輕易能夠得到的。樹欲靜而風不止,九娘子漸漸才明白這個道理。

    內(nèi)容標簽: 穿越時空

    晉江金牌編輯評價:

    一朝穿越成了一位和離歸宗的大唐棄婦,王玫王九娘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適應(yīng)這個現(xiàn)實。本以為這是她的不幸,但她卻接連收獲了溫暖守護的家人,率性自若的情郎,性情相投的閨蜜。于是,她不再強迫自己學習怎么做一個合格的世家貴女,而是希望活出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本文行文流暢、筆觸柔和,沒有宅斗沒有極品親戚,有的只是溫馨與觸動,是一篇治愈系的世家文,讀來讓人會心而笑。

    ☆、第一章 大唐棄婦

    仲春時節(jié),天氣轉(zhuǎn)暖,正是賞春游園的好時候。適逢盛世,上至王公貴族,下及平民百姓,皆以游賞為風尚,哪里愿意錯過這般春日好風景。大江南北、城郭內(nèi)外,早已是一片摩肩擦踵、衣冠如織的景象了。

    自古皆繁華之地的東都洛陽當然也不例外,不僅洛水附近車馬如龍、帷帳林立,又因城郊山川丘陵交錯,人們紛紛驅(qū)車踏春登山訪景。那些藏于山中的寺觀,也不復幽然寧靜,各類香客頻頻拜訪,寺觀之內(nèi)皆是游者如云。

    由前朝世族捐建的長秋寺盡管并不是洛陽名寺,但因是座尼寺,也迎來了不少官宦女眷。焚香祝禱之后,香客們也會在寺中盤亙片刻,賞景游玩。前頭寺中的玩鬧笑聲隱隱約約傳到廟宇后頭,卻絲毫沒有沖淡正走在竹林小徑上的幾人身上的沉郁氣氛。

    在前面引路的婢女年紀約十四五歲,步伐快而穩(wěn),行走間大家氣度盡顯。走在她身后的男子約二十來歲,眉頭緊皺,臉色沉郁,仿佛心中壓著什么重擔。而落在最后的兩個婢女年近雙十,舉止卻略有些輕浮。兩人互相使著眼色,目光里盡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竹林深處,掩映著幾間精舍。院落雖小,卻樣樣齊全、處處精致。精舍外頭,守著位十七八歲的婢女。眼見著這一行人來了,她難掩驚喜之意,向著男子行禮,低聲問候:“郎君可算是來了?!?/br>
    年輕男子往精舍里看了一眼,問道:“九娘近來如何?”

    聽出他詢問中的關(guān)心之意,這婢女的眼睛立時便紅了,搖首道:“郎君延請的醫(yī)者來瞧過之后,給娘子開了藥方,氣色已好轉(zhuǎn)了些。但自從娘子醒來,便已有月余不曾開口說話了。奴等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得郎君終于來探望娘子了……”

    年輕男子的眉頭微微一動,道:“你們都下去罷,我去看看她?!?/br>
    “是?!彼膫€婢女都退到了院落中間,卻是兩兩各自站著,絲毫沒有許久未見略作寒暄之意。

    精舍面闊三間,寬敞明亮。男子進了精舍內(nèi),環(huán)視一遭,見各色擺設(shè)還算齊全,暗暗地松了口氣。他也沒有心思仔細打量,徑直往右轉(zhuǎn)去了東屋。跨入屋內(nèi),便見一扇繡著曼荼羅的立屏風后,半掩著水色紗羅垂帳的矮足床。待他繞過屏風,那半躺在床上、靠著隱囊的人便直勾勾地看了過來,驚了他一跳。

    那是一位年約二十許的少婦,五官秀麗,面容卻一片青白,毫無血色,顯是正在病中。她仿佛不認識他一般盯著他看,反應(yīng)異常淡漠。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木然的眼神,襯上垂落下來的如云烏發(fā),竟讓人不由得生出森森寒意。

    年輕男子站在床邊,看著她的模樣,眼中終于流露出了痛色:“九娘……”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輕輕地按在她攏著被衾的柔荑之上,半途中卻緊緊握成了拳頭,收了回去:“我忘不了……”他的聲音變得異常沙啞,怒火也隱約透了出來,甚至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忘不了那日的屈辱!”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細白麻紙,放在床前的矮幾上,語速異??欤骸熬拍?,我不能再見你了。只要一看到你,便會想到那一日。你我夫妻緣分雖已盡,但那件事于你我皆為大恥,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消息流出去。今日回去之后,我便會修書一封讓人送去長安王家,請妻兄過來見證此事?!?/br>
    少婦平靜地望著他,仿佛根本不曾感覺到他的情緒起伏,又或者,他的情緒起伏早已與她無關(guān)似的。事實上,她也根本聽不懂他那又快又急的一長串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從死后穿越的驚嚇中回過神,她終于接受了自己將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朝代、一群陌生的人中間重新活一次的事實。但是,擺在她面前最嚴峻的問題,就是聽不太懂這個時期的語言。

    剛過來的那幾天,她便從婢女穿的高胸長裙上判斷出,這大概是隋唐時期。于是,心里總算也更安穩(wěn)了一點。語言不通確實是一個大問題,但說來說去,這到底也是漢語。雖然古漢語發(fā)音不一樣,不過,聽得多了,漸漸習慣了,語速較慢的一些日常對話也就慢慢能聽懂了。

    醒來已經(jīng)有將近四十天了,她仍然處于學習與了解的階段。言語不通,又換了個軀殼,她不敢也不能開口說話,更不能流露出什么奇怪的情緒,以免兩位貼身婢女發(fā)現(xiàn)什么。而這具身體剛剛大病過一場,接著就懸梁自盡,才讓她這個異世的靈魂得以附身重生。她就算是每天不言不語、面無表情,兩個婢女也只當她遭逢這些事情之后性情大變,什么都沒有懷疑,僅是時不時趁她“睡著”悄悄相對垂淚而已。

    通過她的觀察,以及婢女們的只言片語,她大概推測出了關(guān)于這具身體的身份、境遇等的片段信息。

    首先,這具身體大概生在一個條件相當不錯的王姓官宦家庭。屋里的擺設(shè)精巧漂亮,件件都堪稱是藝術(shù)品,連兩位女婢的舉止也像是后世的大家閨秀一般優(yōu)雅、禮節(jié)周到。其次,她可能被安置在了離家很遠的偏僻地方。直到這個年輕男子進來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探過病。然后,她大概可能已婚,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應(yīng)該就是她的丈夫,不然不會舉止稱呼都帶著一種奇異的親昵感。他叫她“九娘”,那她應(yīng)該就是姓王行九。若是沒有閨名,名字應(yīng)該就是王九娘了。

    而眼前這個年輕男子頭戴翹腳幞頭、身穿圓領(lǐng)長袍、腳踏長靴,下頜上略蓄了短須。這樣典型的形容裝扮,終于讓她能夠斷定,這個時代應(yīng)該就是唐朝沒錯了。

    說起來,這男子五官端正、身量修長,光從外貌來看,也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但是——現(xiàn)在是她的丈夫,也許以后很快就不是了。從他的表情舉止,以及她好不容易提取出的關(guān)鍵詞就能夠推斷,他絕對不是單純?yōu)榱颂讲《鴣淼?,更不是為了接她回家養(yǎng)病而來的。而那張細白麻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放妻書”?或者是“休書”?

    兩個婢女一直在她面前念叨著要給郎君送信,就是給他送信吧?結(jié)果,傳說中的郎君來了,還沒說上幾句話,就直接向著一個重病未愈的虛弱女子,甩出了一封“休書”?

    這具軀體的狀況非常差,先前幾乎是從瀕死的邊緣被救回來,養(yǎng)了一個多月也不過堪堪好了些。雖然她從來沒有照過鏡子,但想必現(xiàn)在也是滿臉病容、虛弱不堪吧?這個男人把重病的妻子丟在偏僻角落里不聞不問,一來就給休書,難不成看不出她現(xiàn)在的病況?或者說看見了也沒有一點憐惜之情?

    不,他看起來好像很痛苦,似乎也有那么一點舍不得——

    難道,是這個當妻子的犯了什么大錯?所以才被安置到了這種地方,又從來沒有人來探視過?但是,兩個貼身的婢女在這幾十天里,好像從來沒有提起過類似的話題。她們是不知情,還是知情卻不想當著她的面說?

    她垂下眼睫,心里有些亂了。

    不知道前身曾經(jīng)做過什么事,除了被休妻之外,還會受到什么懲罰,讓她頓生忐忑。

    而作為她的丈夫的年輕男子望著她,發(fā)現(xiàn)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時,有些失落又有些釋然:“你安心養(yǎng)病。身體養(yǎng)好之后,再動身回長安不遲?!鳖D了頓,他又低聲道:“九娘,待妻兄趕到后,我再過來?!?/br>
    說罷,他便旋腫離開了。

    正當兩位男女主人俱在精舍內(nèi)時,院子里的四個婢女也打破了沉寂。

    率先說話的卻不是舉止有度的兩個婢女,而是年輕男子帶來的兩個年長婢女。她們一臉嘲笑地看向女主人身邊的兩個貼身婢子,一人道:“瞧瞧她們,事到如今還裝模作樣的,以為自己是什么人物呢!”

    另一人接道:“都說不愧是大家出身的,連婢女都與別家不同。不過,大家出身又如何?還不是被郎君厭棄了?”

    “是啊,平日里就端著架子瞧不起咱們?,F(xiàn)在都流落到這荒郊野外的尼寺里來了,還以為自己同以前一樣呢!”

    年紀較幼的女婢臉色微微一變,難掩氣惱:“你們——”

    但年紀稍長的女婢立即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只能按捺下惱怒,紅著眼睛低聲道:“丹娘,她們不是在說我們,是在指桑罵槐呢!這樣欺主的奴婢,往日里我們何曾見過。若是在家里,早便被驅(qū)趕出去了。哼,果然是——”

    “住口,青娘?!泵麊镜つ锏呐竞戎沽怂袄删湍镒舆€在里頭呢,何必與她們爭執(zhí)起來,平白讓郎君不快。”

    但,那兩個婢女并沒有因為她們的讓步而放過她們。

    “瞧瞧她們那樣,還真以為郎君是來把娘子接回去的么?”

    “嘻嘻,是??!你不知道,郎君來之前,可是在書房里待了許久呢!奴親眼見他寫了滿滿的一張紙,揣在身上帶來了。”

    “咦,那張紙上寫了什么?”

    “奴又不識字,怎會知道?”

    丹娘和青娘怔了怔,均臉色劇變。她們因為擔心娘子的病情,最近不斷地給郎君送信,希望郎君消氣之后便能過來探一探娘子,也好安一安娘子的心。卻沒想到,都過了兩三個月,郎君竟仍然不能放下那件事。

    “丹娘!怎么辦?”青娘幾乎要哭出聲來了,滿面無措。

    丹娘定了定神,聽見精舍內(nèi)傳來的腳步聲,立刻迎了上去:“郎君怎么這么快便出來了?娘子心緒不穩(wěn),郎君若能多坐片刻,她不知該有多歡喜呢!”

    年輕男子看了她一眼,并沒有接過她的話頭,而是直接道:“我已經(jīng)將放妻書給了九娘,回頭就給長安去信。你們二人是她的貼身婢子,仔細照料好她。她從王家?guī)淼逆酒停視懤m(xù)遣過來。多些人,熱鬧一些,說不得她的精神也會好一些?!?/br>
    說罷,他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竟像是連一時半刻都不愿意在此處多待了。

    “郎君——”丹娘和青娘又驚又恐,顧不得儀態(tài),提起裙角便追了上去。

    “郎君請止步!”

    “郎君,娘子并沒有做錯什么!”

    “郎君!”

    她們一直追到了竹林外,男主人也沒有任何猶疑或回頭的意思,徑自匆匆去了。而路邊也多了些到長秋寺來賞景進香的女眷,略有些好奇的視線紛紛投了過來。

    兩位婢女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知娘子歸宗之事已經(jīng)成了定局。丹娘想到精舍內(nèi)不知該有多傷心的女主人,又猛地轉(zhuǎn)過身,提裙跑了回去。青娘踉踉蹌蹌地跟在她身后。兩人和男主人帶來的兩個得意洋洋的婢女錯身而過,卻完全無視了她們的挑釁,急急地奔回了竹林深處的小院落。

    ☆、第二章 放妻之后

    精舍內(nèi),滿臉病容的少婦聽著院落里的動靜,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年輕男子分明對妻子仍有情意,句句吩咐都頗為細心,不過,休妻的決心也異常堅定、無可更改。從他和兩個婢女的反應(yīng)里,她覺得,這對夫妻之間大概產(chǎn)生了什么敏感的誤會。妻子并沒什么明顯的過錯,但做丈夫的實在忘不掉也忍不得,才這么狠心地給出了“休書”。

    說到敏感的誤會,大概就是紅杏出墻之類的事了吧。前身的那場重病和懸梁自盡,或許就是出于這個緣故。少婦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幸好她穿到了唐朝,若是換了明清兩代,大概就只剩下沉塘的下場了。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非常想知道。如果對此事一無所知,恐怕會給她往后的生活埋下隱患。但是,這種事也不可能貿(mào)然去詢問兩個婢女,只能等學會說話以后,再慢慢旁敲側(cè)擊了。而這對性格向來較為直率、從來就不適應(yīng)那些彎彎繞繞的她來說,簡直就是件無比艱難的任務(wù)。

    王九娘的視線挪到了矮幾上,探出身,拿起那張細白麻紙,仔細地看了起來。

    雖然她在書法上沒什么造詣,但幸好這位“前夫”寫的是楷書,即使是筆畫復雜的繁體字,也大致能認得出來。這個時代根本沒什么標點符號,斷句完全靠猜,她只能艱難地聯(lián)系著上下文,勉強提取了一些重要的詞句。

    這男子確實對妻子手下留情了,寫的并不是措辭嚴厲的休書,而是放妻書。內(nèi)容大致是性格不合,夫妻關(guān)系不協(xié)調(diào),所以放妻離開,各尋幸福。其中還提到了妝匣、資財之類的事情,她看不太懂,索性也就不再琢磨了。

    正當她想把細白麻紙放回去的時候,丹娘和青娘急匆匆地奔了進來。

    王九娘還是頭一次見到兩位素來舉止有度的婢女這樣驚慌失措,手里的細白麻紙竟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xù)放下去,同時也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丹娘望見那張細白麻紙,又看了看她,猛地撲到床邊,跪坐下來,俯身哭道:“娘子,以前的事情便都忘了罷!郎君既然不愿信娘子,便是緣分盡了!只望娘子念及家中郎主、娘子,別再自傷了!”

    王九娘結(jié)合她的神態(tài)語氣,以及能聽懂的只言片語,大致理解了她的護主之意。她又看了一眼那封放妻書,忍不住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頸部。直到現(xiàn)在,她都清清楚楚地記得剛醒過來那會兒,頸上火辣辣的疼痛。頭部稍稍一動,便會牽扯到傷處,疼得她成天渾渾噩噩,完全無法思考。后來,喉嚨更是腫得幾乎連藥湯都咽不下去,幾度高燒瀕死。她不知道前身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選擇了懸梁,又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逝去。但是,換了是她,絕不會因為離婚就想不開。

    且不說唐朝是個對女性多有優(yōu)容的時代,僅是這次來之不易的重生奇遇,就夠讓她無比珍惜自己的性命了。

    青娘見她撫著頸上仍未消解的青紫瘀傷,似是若有所感,也跟著跪下來抹淚哭泣:“娘子可別再輕賤自己的性命了!那天瞧見娘子懸在屋里,奴簡直就要嚇死了!且娘子可放心些,郎君道會去信長安,七郎說不得馬上便來了。有七郎為九娘子做主,事情說不定便會有什么轉(zhuǎn)機?!闭f話之間,她便帶出了女主人未嫁時的稱呼。

    捕捉到了關(guān)鍵信息的王九娘終于知道,她可能還有個排行第七的兄長,住在長安,過些天就會趕來探望她。父母俱全,又有個哥哥,離婚之后多少也能得到些照顧。只是,她“性情大變”,他們是否會接受?思索之間,她也便錯過了丹娘怒視青娘的那一幕。

    “會有什么轉(zhuǎn)機!難不成你方才沒見郎君離去匆匆的模樣么?”

    “丹娘不是也一直希望郎君把娘子接回去,重新和好?”

    “那是先前。事到如今,郎君既然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九娘又何必再留戀他們張家?而且,九娘在他們家也過得不如意,區(qū)區(qū)女婢竟然都敢欺主,目無尊卑……”丹娘目露決然之意,頓了頓,又小心翼翼道,“九娘,那放妻書不看也罷,奴且收起來,如何?”

    王九娘瞥了她一眼,將那張細白麻紙遞給她,又半躺了下來。

    她這樣的反應(yīng),已是比今日之前的毫無動靜好了不少。丹娘和青娘對視一眼,又是意外又是高興。二人也不再為放妻之事爭執(zhí),一個忙著把放妻書放進匣子里保存好,一個上前給主人掖了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