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jié)
“啊?”衛(wèi)小鐵道行有限,瞧不出太后打算,“那……太后打算怎么處置秦王妃?小猴子提著腦袋,等著太后娘娘的答復(fù)呢!” “豈有此理,太后怎么決定,還得向你通報?”蔣皇后怒斥一句。 賈太后性子倒是比兒媳婦和氣寬宏多了,噗呲一笑:“得了,你這猴子腦兒暫時掉不了,哀家不得辜負(fù)了晏陽百姓?!?/br> 云菀沁使了個眼色給衛(wèi)小鐵。 衛(wèi)小鐵會意,撓著腦袋先離開了。 殿內(nèi)恢復(fù)安靜,片刻后,賈太后澄明目光落至云菀沁身上,考慮一會兒,看了一眼蔣皇后,下了懿旨:“既功臣將士們都為你求情,黜了宗人府之罰,可活罪始終不能免,否則,其他皇子妻妾都照著你有樣學(xué)樣,豈不是亂了套?令你在思罰殿的長青觀帶發(fā)清修,禁足自省,哀家得壓壓你這性子!” 再怎么也總比去宗人府強。更比打板子要好。 云菀沁素來就是個先過完眼下關(guān)卡再說的人,柔聲領(lǐng)了罰。 卻說三清殿那邊,夏侯世廷與太子談好事,走出殿外。 太子聽說云菀沁被馬氏喊去兩宮那兒,知道秦王焦慮,并沒多糾纏,問完了便散了場子。 施遙安上前,說了思罰殿那邊賈太后的決策,話音一落,果不其然,只見三爺臉色一變,眉頭擰成川:“在長青觀清修?多久?” 施遙安心里抖得慌:“說的是罰期三個月。” 三個月。 剛成婚沒幾天就分開,重逢沒多時又要分開三個月。 不過總比她挨板子和送去宗人府要強。 夏侯世廷不吭聲,抑了心潮的起伏,終究,袖子微拂,語氣絲毫聽不出心緒:“出宮?!?/br> 施遙安也不好勸什么,勸什么都有些無力,走了一半,才記起正事兒,低聲道:“對了三爺,韋紹輝勾結(jié)土匪的證據(jù),屬下已將找到的部分,送去了刑部。不過……始終不是什么鐵證,今兒一鬧開,韋紹輝的兒子侄子肯定會將余下證據(jù)毀尸滅跡,怕是很難了……” 卻見他手一舉,示意不用多說:“本王知道?!?/br> ** 養(yǎng)心殿內(nèi)的寢臥。 金絲云龍紋的軟榻上,帳子半撩,寧熙帝倚在一張迎枕上,臉色蒼白,比起前些日子清減不少,形態(tài)有些虛弱,眸中卻噙著一似怒意。 半刻之前,姚福壽已經(jīng)將韋紹輝在三清殿被揭發(fā)通匪謀逆的事,傳稟過來。 當(dāng)場他便差點犯了病,姚福壽和妙兒一左一右地安撫了半天,才勉強壓下。 到這會兒,他仍是有些心緒難平。 韋貴妃一進(jìn)殿就哭哭啼啼,直喊冤枉,更是叫寧熙帝五臟六腑如同炭火在烤,焦躁不已。 “皇上,分明就是秦王夫婦趁機栽贓?。℃斫野l(fā)云氏不守禮節(jié),千里投夫,他們兩公婆倒是好,一不做二不休,將污水反扣于我韋家頭上,說妾身兄長利用土匪謀不臣之事!皇上,妾身兄長哪里會有那個膽子??!您要為韋家做主啊!” 韋貴妃說著,身子傾前,一下子跪在皇帝膝下,雙手抱住龍膝,珠淚亂飛,用著一貫的撒嬌手段。 這男人,畢竟寵了自己母子十幾年,這次,興許也能再通融一次? 輕輕搖晃男子腿腳半會兒,惟聽聲音從頭上飄來,冷漠而諷刺:“你大哥有沒有這個膽子,你自己心知肚明,朕這么些年,早將你韋家的膽子喂肥了。” 身型打了個晃,韋貴妃呆呆望住皇帝,卻咬死了嘴:“皇上,凡是都要講證據(jù),現(xiàn)如今連秦王都沒十足證據(jù)。光憑秦王一張嘴,您就完全不信為您效命多年的韋家了嗎?” 寧熙帝表情疲憊,咳了兩聲,心神晃動,若無十足證據(jù),確實不能隨便將這頂帽子扣到韋家頭上,不然,別說韋家那些朋黨不服,韋紹輝就算不反,指不定也得被逼著反。 韋貴妃見皇帝不說話,知道他也是底氣不足,心里松了口氣,趁勢上前,舉起兩拳,為皇帝輕捶了兩下背,如花臉蛋上卻是哀怨無比:“秦王如今膽子包天,隨意指證國舅就罷了,今日還在三清殿侮辱妾身,嗚……皇上!您可得為妾身做主??!” 寧熙帝太陽xue突突跳著,揉了兩下,還沒聽明白:“老三侮辱你?怎么會?!?/br> “皇上,妾身這還能騙您不成?妾身離開三清殿,想與那秦王妃說幾句話,秦王只當(dāng)妾身大庭廣眾害云氏,竟——竟箍了妾身脖子,將妾身狠狠推到地上!”韋貴妃再次慟哭起來,“皇上要為妾身討個公道??!皇上瞧瞧,咱們大宣開國至今,上數(shù)幾百年,有沒有哪個皇子是敢毆打?qū)m里娘娘的!” 寧熙帝心中火一冒:“果真?”若秦王真如此,羞辱的不是韋貴妃,而是他這個當(dāng)老子的。 且不談輩分地位,父親的女人,又哪里輪著兒子來教訓(xùn)的? 這是立了一次功,就忘了形? “殿內(nèi)臣子那會兒都走了,不過還有兩名宮人,太子和銀兒也都看在眼里,皇上大可叫姚公公去一個個去對證!”韋貴妃梨花帶雨,哭得幾乎斷了腸。 這與韋家勾結(jié)土匪策反是兩回事。寧熙帝聲音已經(jīng)摻著渾濁的顫音:“姚福壽!來啊!將秦王給朕叫來!” 簾子一打,進(jìn)來的不是姚福壽,卻是妙兒,手持紅木托盤,上面放著剛熬好的湯藥,疾步進(jìn)來。 妙兒對韋貴妃匆匆示意行禮,走到皇帝身邊,彎下腰,用琺瑯鵝勺舀了一小碗棕褐色的湯藥,攪動著,道:“姚院判叮囑過的,避免動氣,皇上切不能忘記。” 寧熙帝這才壓下脾氣,卻仍是攥緊拳頭:“姚福壽呢?快叫他給朕把秦王叫進(jìn)來,這不敬庶母的逆子——咳咳——咳咳——”話沒說完,咳得氣息幾乎噎住,面色急遽漲紅。 “怎么咳得這么厲害?”韋貴妃臉上生了懷疑,驚道,“風(fēng)寒有這么厲害?查清楚了么?” 妙兒看一眼韋貴妃:“是的,就是風(fēng)寒之癥,姚院判說了,風(fēng)邪入喉,集成濃痰,久聚不散,咳嗽癥狀才尤其的嚴(yán)重,所以才不讓人進(jìn)出,免得沾了風(fēng)冷,加重病情?!?/br> 韋貴妃這才釋了疑色。 妙兒放下藥,將皇帝攙著,靠在了軟榻上,小手貼了男子胸膛,上下柔撫,好歹鎮(zhèn)住了皇帝的咳喘,見皇帝面色好轉(zhuǎn),道:“皇上,姚公公去太醫(yī)院了。你如今身子不適,若沒大事不要多cao勞,安心歇著?!?/br> 韋貴妃冷笑:“莫貴人沒聽皇上說么,秦王不敬庶母,方才打罵本宮,還不趕緊去差人將秦王傳進(jìn)來!” 妙兒坐在軟榻邊,端起湯藥,一匙匙地喂著皇帝:“打罵貴妃?皇上,秦王不是那種人,是不是弄錯了?” “莫貴人,本宮知道你出身于云家,進(jìn)宮前是服侍秦王妃的婢子,便是攀附上皇上,也是靠的秦王妃,你心中一定是對你那舊主子感激涕零吧?怎么著,想替舊主子的夫婿說好話?”韋貴妃生了慍怒。 妙兒捻出托盤上的絲綢餐帕,給皇帝擦擦嘴角藥汁:“妾身既然入了宮,唯一的主子就是皇上。妾身只是與那秦王見過幾面,印象中,秦王絕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更不可能隨便對庶母動粗,”頭頸一轉(zhuǎn),凝視韋貴妃:“所以才想讓皇上知道得清楚些,是不是中間有什么細(xì)節(jié),貴妃漏說了,免得皇上與秦王父子生了誤會。” “大膽!”韋貴妃嘩的站起身,“你這是在說本宮挑撥皇上與秦王的父子關(guān)系?你小小個貴人,剛進(jìn)宮才多久?不過侍疾幾日罷了,是哪里來的膽子質(zhì)疑本宮!” 正在喂藥的年輕女子手一松,似是受到驚嚇,哐啷一聲,勺子從指縫間滑進(jìn)藥湯里,惶惶站起身,又跪下來,顫聲:“妾身不敢質(zhì)疑貴妃娘娘!妾身怎么敢!娘娘恕罪!” 韋貴妃見狀,郁結(jié)消了大半,唇角一挑,卻聽榻上男子語帶薄怒:“妙兒,起來。”知道韋氏跋扈,今日親眼一見,真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厲害,貴人正在給自己喂藥,也能被她嚇得丟下御用藥,先去給她告饒,可見她平日在后宮女眷中,是有多橫行霸道。 韋貴妃見皇帝剜自己一眼,目光摻了厭惡,剛剛的氣焰,消失一空。 妙兒從地毯上提裙起身,重新坐回了榻邊,繼續(xù)喂藥。 大姑娘曾說過,若抵不過人家,遇強則軟,許是能勝過一頭,人追求的不是最強,而是將自己變成個彈簧,在不同的處境,彎壓成不同的形狀,才是真正的強者。 大姑娘零零碎碎的一些話,她都記得緊。 韋貴妃好容易醒了神兒,又扒拉過去,小聲提醒:“皇上,那還要傳秦王進(jìn)宮嗎……” 寧熙帝聽了妙兒這么一打岔,拉回理智,喝完最后一口湯藥,舒服一些,用帕子揩了揩嘴角,冷道:“貴人說得沒錯,老三的性子,朕是清楚的,自幼到大低調(diào)不爭,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br> “皇上,”韋貴妃急了,“不管什么緣故,秦王身為皇子,這么對待妾身,總是有錯的,這是打您的臉吶!” 妙兒站起來,將托盤放到一邊的案幾上:“妾身知道,秦王對待云妃如珠似寶,若說那秦王真的沖動一次,想必也只能是為了云妃。” 寧熙帝雖病著,卻還沒病糊涂,一聽這話,明白了,貴妃剛剛講只是想跟云菀沁說幾句話,恐怕不是真的,估計是想要為難云菀沁,才讓老三動了火氣。若是一般的為難,老三能牛脾氣爆發(fā)么,肯定貴妃是對云菀沁動了手。 這般一想,那老三雖有錯,做的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為人丈夫的,看見妻子在眼皮子底下被別人毆打,稍微有點兒血性的,誰能坐得住。 何況老三對她是怎樣的珍惜寶貝,寧熙帝又怎會不知道。 想著,寧熙帝沒什么精神多糾結(jié)此事,蹙眉擺擺手:“夠了,這件事無須再提,你需要擔(dān)心的事兒,還不夠多么?” 韋貴妃一愣,只得咬了唇,吞下那口氣,見皇帝臉色又暗沉下來,厭惡加重,只怕哥哥那事兒還沒處理好,自己到頭來還惹了皇上的怒,再不敢多啰唣什么,瞪了一眼莫貴人,先告退了。 寢室內(nèi),沒了韋氏吵嚷哭泣,靜謐一空。 半晌,男子的咳嗽爆發(fā)而出,大力,猛烈,仿似積蓄了很久,現(xiàn)在再不需要隱藏。 妙兒匆忙捧來一個金絲痰盂接在男子臉下,又輕拍男子的后背。 寧熙帝喉中一甜,嘔出兩口血,又用清水漱了口,方才舒服一些。 妙兒見著痰盂中已經(jīng)開始發(fā)烏的血團,臉上卻并沒第一次的那種震驚了,只飛快將痰盂拿走,回來站在榻邊,嘆口氣:“皇上——” 卻見寧熙帝擺了擺手,面上泛出虛弱的笑意,屬于中年男子的斯文優(yōu)雅,并沒因為重病而全部消失,因為瘦了許多,反倒顯得輪廓更添幾分憂郁的俊逸:“沒事,你早該習(xí)慣了,朕也習(xí)慣了?!蹦┝?,凝住眼前年輕的貴人:“你青春正盛,為你主子擋了侍寢,跟了朕這個時日不多的人,也是難為你了?!?/br> 妙兒望著眼前的男子:“皇上無須多思慮,妾身一定會陪在你身邊,也不會讓人知道您的病情?!?/br> 倒也是天意。 祜龍圍場秋狩,她在行宮望月閣侍寢時,因為他情思勃發(fā),為了留住自己,吐露了他的病情,讓她得知,當(dāng)今天下至尊之人,已經(jīng)重病纏身。 后來,妙兒才知道,原來皇上的這個病,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連賈太后和蔣皇后都不知道。 進(jìn)宮后,她再沒見過皇帝,本以為就這么在宮里吃飽喝足地?zé)o牽無掛過完一世,沒料,那天,寧熙帝賞梅后突然復(fù)發(fā)疾病,當(dāng)夜,她就被召去養(yǎng)心殿照料皇上。 同時,皇帝將她留下來侍疾,同時又提拔她為貴人。 妙兒明白,寧熙帝這病不愿意讓人知道,而她又是極少知道的人之一,才得了這份榮耀。 其他嬪妃艷羨不已,連最是高貴冷淡的蔣皇后,在她進(jìn)養(yǎng)心殿前,也曾召見過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小貴人,叮囑自己好生照顧。 侍疾就侍疾,她如今拿這宮廷生活,不過當(dāng)一份差事,盡心盡責(zé)就行了,大姑娘說過,無論宅子里過,還是宮里過,寵辱不驚,方能活得自在。 ** 刑部提了韋紹輝后,隔離審查,并且開始全力搜證。 舉朝暗中震驚,卻因事件還未完全浮上水面,加上太子之前放過話,都不敢明著說什么,私下卻炸開了鍋。 與韋家交好的臣宦如熱鍋上螞蟻,紛紛開始與韋氏一黨撇清關(guān)系。 韋府與相關(guān)子侄、近親、姻親府邸,皆被滿門搜查。 太子一紙旨意,相關(guān)部門的官員連魏王府的門都登過。 與此同時,后宮中,這幾天,也是韋貴妃一輩子最煎熬的日子。 直到第四天晌午,銀兒從刑部探回了消息。 幾天下來,朝廷搜索無果,除了捉拿韋國舅的當(dāng)天,秦王遞去刑部的那些無足輕重的證據(jù),根本再無其他。 繃緊了幾天的弦,這一刻,終于松弛了!韋貴妃眉頭舒展,大大松了一口氣。 好幾天都還沒能找到什么,再找著證據(jù)的可能性更小。 就算皇上猜疑,沒有鐵證的情況下,也不能硬對韋家趕盡殺絕了。 秦王——看他怎么收場!這次打不趴韋家,待兄長翻身,叫他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韋貴妃喜得揉胸,胸口的郁悶氣兒一朝盡散,正是準(zhǔn)備叫婢子備香還愿,卻聽姚福壽過來了常寧宮,傳道:“貴妃娘娘,皇上召您去一趟養(yǎng)心殿?!?/br> 皇上召她? 韋貴妃喜出望外,那日韋家出事后,皇上對著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今日居然親自叫自己過去? “姚公公,皇上叫本宮去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