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蕊枝小聲一嗤,聲音卻恭敬:“回王妃的話,那長川郡的條件不好,三爺身子您也是知道的,況且任職地離京城有幾天的來回距離,兩邊跑,三爺怎么禁得起折騰?” 初夏實在忍不住:“就只有蕊枝姑娘關心三爺?先洗清你兩個眼睛,看看這兒到底誰是奴才,誰才是王妃?!?/br> 蕊枝看一眼初夏,眼眸似有萬千小刺,嘴唇邊際發(fā)了冷:“奴婢這是講道理,不是吵架,打從這秦王府修建起來的那日,奴婢便進來了,一直伺候在三爺身邊,難不成如今連關心一下主子都不行了?若然如此,奴婢待在這王府還有什么用?王妃干脆將奴婢發(fā)賣出去吧!” 這話一出,身后一排王府婢女便齊齊跪下來,拉蕊枝袖子拉袖子,求王妃的求王妃。 “蕊枝jiejie可別沖動啊,王府缺了誰都行,惟獨不能缺了您?!?/br> “是啊,王爺?shù)娜粘F鹁佣际侨镏iejie打理,您這一走,王爺肯定不習慣?!?/br> “云妃娘娘,蕊枝姐只是關心王爺心切方才失口,您就寬宏大量,得饒人處且饒人吧?!?/br> 這蕊枝,最會的本事也就是搬出老資歷,用道理來壓人,倚老賣老,云菀沁不怒反笑,哦,不,也不是倚老賣老,這侍女,不老呢,年輕得很,還頗有幾分姿色,王府家生子,無論服飾、儀態(tài),就更是不凡,比一般的小家碧玉還要倨傲,這么好的條件,自然是心里有些打算。 發(fā)賣出去?先不說秦王愿意不愿意,就看眼下除了高長史和初夏,所有下人都為她求情,也知道她這么些年在王府不是白混,還是很得下人心思的,必要時候,就算為她出頭的死忠,也肯定不止一兩個。 還什么“王府缺了誰都行,惟獨不能缺了您”?是夏侯世廷他奶娘不成?走了還得餓死? 就算是奶娘,也總得有斷奶的一天! 還什么寬宏大量?敢情自己被奴大欺主的下人坐到頭上,若是懲罰,還成了小家子氣不夠大度? 云菀沁望著這一群以自己和蕊枝為中心點唱大戲的婢子們,倒是好笑。 叫奴才們看著新任的王妃一過門,還沒一天的功夫就將府上最大的王爺心腹丫鬟給發(fā)賣了,就因為這丫鬟關心王爺,以后還怎么持家管院? 小魚小蝦就對不住了。 云菀沁轉過身,面朝那幾名婢女,聲音雖緩臉色卻冷冽:“你們哭哭啼啼的這是干什么?是誰叫蕊枝姑娘走了嗎?我剛才這一路的吩咐你們不管不聞,反倒蕊枝姑娘一句隨口氣話,你們聽進耳朵里去了么?” 幾名婢子一愣,跪在磚頭地面上,半天沒回神,這話誰受得起,是在說她們不尊敬主子,只聽蕊枝的,卻不將王妃的話放心上。 可——這王妃,剛好像也沒吩咐什么吧? 一個瘦巴巴,尖嘴猴腮的婢女的膽子大一些,吞吞吐吐:“王妃……剛說什么了?” 云菀沁笑了起來,笑中不乏寒氣:“果然吧!連我說什么都沒聽到,居然還敢來問主子!原來秦王府的主子當?shù)眠@么悲哀,一句話得要說幾遍,下人才能聽進去?” 這話一出,幾個婢子全都瞪一眼那瘦婢子,明顯便是這王妃下了套,這下好,還特意鉆進去!不是找罰么! 高長史聽了王妃的話,喝叱一聲:“來人啊,將這幾名不敬主子的賤婢先拉到柴房去關了,通知宗人府去處罰發(fā)賣,我秦王府留不得這種高貴的奴才!” 幾個婢子一聽,原本抱著蕊枝腿腳的手統(tǒng)統(tǒng)松開,哭得淚流成河,跑到面前主子面前:“王妃,奴婢們知錯了——” 初夏將人一個接一個甩開,幾名家丁正好過來,將那幾名婢子拖走了。 蕊枝臉色漲得通紅,這是給自己下馬威呢,見維護自己的婢子掃蕩一空,此刻院子內寂寥無聲,只捏緊了拳頭。 “哦,對,光顧著罰幾個不敬主子的下人,忘記回蕊枝姑娘剛才的話了,”云菀沁笑了笑。 蕊枝咬咬牙,哪里還能中她的圈套:“王妃這是說什么話,奴婢……只是個下人,王妃怎能回奴婢的話。王妃有什么話便直說?!?/br> “蕊枝姑娘說三爺身子不好,擔心三爺擔任長川郡的職務會受不得折騰,雖說是關切沒錯,”云菀沁凝視她,笑意未褪,風華綻開,“可也未免太小瞧三爺了。蕊枝姑娘在場,可能會攔阻三爺接下這差事,可蕊枝姑娘攔的,卻是三爺?shù)那巴??!?/br> 蕊枝的臉色隨著一字一句越發(fā)紅,見面前女子已經(jīng)轉身,在初夏的伴隨下,徑直朝主院走去。 剛進王府,還有一大堆事兒,云菀沁沒時間多跟她耗,月門口,兩名婢女早看見了不遠處新王妃訓婢的情景,手起刀落,一會兒功夫便壓得宅子內最大的蕊枝姑娘動彈不得,又送了幾名婢子回宗人府,臉上笑意都沒散呢,哪里還敢有半點怠慢,忙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禮,為王妃拉裙撣塵,然后開道伴行,跟了進去。 高長史見王妃進了主院,回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蕊枝,將她拉到一邊,那邊是王妃,絕對不能得罪,這邊是跟隨著王爺多年的老人兒,也是不好太過輕慢的,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蕊枝,這么多年,三爺?shù)暮笳瑢嬀?、衣事出行全是你打理,有時候三爺一些私事也會問你的意見,將你的性子和胃口都養(yǎng)刁了,現(xiàn)在突然有了王妃,你肯定是有些不習慣的,可能還會覺得失落,但王妃到底是主子,三爺和王妃,才是夫妻,這點你要明白,昨兒在婚房合巹禮,到今天的這事兒,你說說,你是不是將氣宣泄在了王妃身上?多虧王妃是個會拐彎的,也算看在王爺?shù)拿孀由希滔履氵@一兩次,可這種事兒,再不能有了,否則,就算王妃容忍,我也不會幫襯你了!聽見沒!” 蕊枝眼盯著地面,喃喃:“高長史,我只是關心三爺罷了,有什么錯呢。” 高長史見她好壞不聽,倔得很,還在覺得她自己是對的,話也重了幾分,沒好氣:“關心?你是婢子,能比當妻子的還有資格關心么?有本事便叫三爺收了你的房,那樣才能名正言順地關心!但我說個難聽的話,你跟了三爺這么多年,要收早就收了!” 蕊枝目色一層黯過一層。 * 屋內。 地龍已經(jīng)在云菀沁回來前,燒得暖烘烘,墻壁都映上了一層橘色的融光。 云菀沁剛一進屋沒多久,鼻頭就沁出了汗,換了一套寬松的連波水紋鴛鴦刺繡棉紗襦裙,凈手卸妝,放下層層疊疊地頭發(fā),披在肩上,只用一根點翠蝴蝶簪松松一綰,頓時整個人輕松許多,再叫初夏去泡了壺花果茶,喝了幾口,精神也回來了。 接近傍晚時分,云菀沁將高長史調給自己貼身里外伺候的幾個丫鬟讓初夏叫進來,看了看,又問了幾句話。 除了今天早上來伺候自己起身的香竹,另外兩個名喚晴雪和珍珠,都生得干干凈凈,手腳麻利,看模樣,跟香竹一樣,憨厚老實。 初夏代替自家小姐賞了些小飾物,不過是一些珊瑚耳墜、金瓜子罷了,三名婢子卻面面相覷,不敢收,等云菀沁親自勸了幾句,三人終于收下了,卻有些不敢相信,欣喜不已,表情不像裝的,倒還真的像是第一次收到這種賞賜。 也難怪,秦王的俸祿在皇子中不算優(yōu)渥,雖然那宗人府閑差的月例貌似還不錯,卻也比不上魏王利用工部職權私開礦產(chǎn)那么油水厚……而且,云菀沁想到杏園那么大的一片藥田,還有那十幾戶人家,只怕他都得下點兒銀子養(yǎng)著吧,這樣算計下來,王府維持日常開銷和正常排場就差不多了,哪里還能給下人賞賜這些不便宜的小飾物? 果然啊,他還不一定比自己的流動資金多呢。 等調去當長川郡的專城副都統(tǒng),俸祿還比不上原先宗人府的差事,而且新官上任,應酬不少,只怕花銷更大。 不行,看來還是得抽個空,好好摸一摸這秦王府的底兒,打理一下庫存。 將幾名婢子打發(fā)到了外面伺候,天色又暗下來幾分。 初夏進來笑著道:“廚房那邊已經(jīng)做好了菜,隨時可以傳膳了。” 半刻前,秦王從書房傳話過來,還有事務沒理完,等會兒叫人將飯菜端去書房就行,叫她一個人先吃,晚間再過來,云菀沁聽了初夏的話,正要點頭,卻聽外面?zhèn)鱽砑膊蕉鴣淼膫鲌舐暋?/br> 走進來的是個三十七八的中年嬤嬤,一臉的苦相,得了允許,進來見著王妃,就更是愁眉不展,一下跪了下來:“王妃,奴婢這會兒也不知道找誰了……您去瞧瞧奴婢家那表小姐吧?!?/br> ------題外話------ 謝謝^o^ 小小的飛云的月票(2張) zhsj816的月票(2張) 利丹里麗麗的月票(5張) mzh2810的月票(5張) 愛屋的月票(2張) xxyjfm的月票 abide的月票(2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幼年中毒內幕 崔茵蘿? 昨晚那娃哭哭啼啼地回院子去了,今兒早上忙著進宮,到現(xiàn)在還沒來得及問,云菀沁望住那嬤嬤:“表小姐怎么了?你是表小姐身邊的人?” 領人進來的是珍珠和晴雪,忙上前道:“這位是表小姐身邊的何嬤嬤,表小姐是吃何嬤嬤的奶水長的,從襁褓到現(xiàn)在都是由她親手伺候?!?/br> 何嬤嬤愁眉苦臉道:“表小姐絕食,奴婢和幾個下人嘴巴沫都說干了就是不吃,奴婢實在沒法子,生怕表小姐出什么問題,只聽說三爺還在書房辦公,只能跟王妃來說一聲了。” 表小姐自從幼時進了秦王府,無論吃穿用住,還是使喚的下人,都是一等一,想吃什么用什么,手一招就有人自覺端上來。 就像這何嬤嬤,也是赫連貴嬪特意在內務府中挑的,本是在宮中養(yǎng)育過小公主的乳娘,每隔一段日子,赫連貴嬪也會派人來問候這外甥女,疼愛之意,不可言喻。 秦王府的寶貝鬧起了絕食,旁邊伺候的人生怕被責難,趕緊先來打個報告。 絕食?云菀沁聽得有些好笑,從昨兒晚上開始到現(xiàn)在才多久,抬起手:“起來吧,一天沒吃飯,餓不死人的,她不愿意吃,是還沒真正餓著,等她餓得不行了,你們不求,她會自己去找。” 何嬤嬤沒料到王妃的回應這么淡如水,張了張口,苦笑:“可……可,三爺要是知道奴婢們表小姐餓著了,會責罰奴婢們的……貴嬪娘娘每隔七八天便會叫章德海過來看看,萬一瞧見表小姐這個樣子……更是不得了。” “這表小姐這么得寵???”初夏嘀咕著插嘴。 何嬤嬤嘆口氣兒:“可不是,赫連貴嬪可將表小姐當成眼珠子一樣寶貝呢,三爺?shù)昧速F嬪的交代,這么多年也對表小姐有求必應。表小姐四歲那年跑去撩府上的看門狗,被狗兒汪汪叫得嚇哭了,貴嬪聽說,硬是心疼得叫三爺把那飼養(yǎng)家犬的下人和大狗一起轟出去了,去年爬樹不小心摔下來,腿扭了,照顧不周的下人也是挨了好幾十板子,歇了半年才痊愈。……奴婢們能不經(jīng)心么。” 云菀沁沉吟會兒:“你先回去吧,我稍后過去看看?!?/br> 何嬤嬤聽云菀沁這么說,想她肯定會過去勸表小姐,總算放下心,喜笑顏開,先回去了。 初夏聽說過昨兒晚上那表小姐大鬧新房的事,再一聽何嬤嬤的話,想崔茵蘿也不是個好打發(fā)的,小聲說:“王妃,叫王爺過去勸吧,這小金貴人兒是那貴嬪娘家唯一的親人,自然是寶貴得緊,你不管怎么照顧,只怕都落不到好,何況那小妮子本就似是跟您不對盤……” 也不是沒接觸過小孩兒,弟弟比那崔茵蘿大不了多少,如今都對自己言聽計從,云菀沁還不信拿不下那小胖娃,只問道:“對了,咱們院子的廚房在哪里?” 珍珠道:“王妃要用膳么?奴婢這就先去傳膳。給主子們做飯的廚房在外面。” 云菀沁搖頭:你先帶我過去吧,我要用用?!罢渲橐汇?,晴雪反應快些,連忙反肘將她一擂,道:”王妃隨咱們來。“ 王府主人院的后院天井葺著間廚房,素來不開火,大半只是用來燒水,方便給屋子內的主子用,可炊具灶臺樣樣都還齊全。 云菀沁跟初夏耳語了一番,初夏明白她意思了,將珍珠、晴雪帶著去找了些準備食材回來,又將蒸籠找出來,灶膛燒好了火。 云菀沁將雞蛋打了,撇開蛋清,在蛋黃里加了牛乳和油,打勻后加了些砂糖,和入過了篩的面粉攪拌,擠壓出一團團濃稠的乳白糊團子。 倒是跟蒸包子前的步驟有些類似,晴雪和珍珠正在旁邊看得出神,又聽王妃吩咐,去拿了個清洗干凈的大食盤來。 云菀沁將調好的雞蛋糊倒入食盤,封上了錫紙,放進蒸籠,再將蒸籠外圍注滿水。珍珠照著吩咐,將蒸籠架子放進了平日烤rou食的泥爐子里,時不時抽出來加點兒水。 等待出爐的同時,云菀沁將剩下來的一碗蛋清加上牛乳和砂糖拌上黃油,又添了些調料,打到發(fā)泡,凝成蛋白膏,將娘家做好帶來的凝固食用花精在爐子上小火融開,又叫初夏幾人去找?guī)讉€時令水果切成瓣。 與此同時,珍珠和晴雪將差不多了的食盤端出來,只見長方形的食盤里,濃稠的雞蛋糊已經(jīng)成了型,與食盤合為一體,成了一個正正方方的形狀,淡黃色的糕體,柔軟而新鮮,光是聞著就甜膩濃香可口,末了,只見王妃把碗一端,將蛋白膏淋了上去,待蛋白膏凝固,再把融解的花精灑在上面,最后才將切好的蘋果片、梨片和橘子瓣兒插在糕點上。 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塊雞蛋烤成的淡黃色糕點,上面涂滿著白色如油脂狀的奶膏,嵌著深淺不一的花瓣紋,點綴著水果,晴雪和珍珠平日見到的糕點多半是大宣本土的桂花糕之流,一小塊一小塊,可像王妃這樣,蛋黃做成的糕點與奶脂雙層搭配,打扮得鮮艷奪目,恁的別致,倒還是第一次見到,與其說是吃食,更像個藝術品。 別說小孩兒見到稀奇,便是大人見著,只怕也是愛不釋手。 云菀沁將那雞蛋糊烤好的蛋糕晾涼了一些,由初夏端著,朝崔茵蘿的院子走去。 崔茵蘿住在王府西邊的一處院子,對于低調簡樸,處處不甚張揚的秦王府,算是裝扮不凡的居所,一看就知道很得府上主子寵的。 云菀沁還沒進去,已聽見小女孩氣得鼓鼓的童聲傳來:”我不吃我不吃,拿下去!餓死我得了!反正我絕食他們也不理!“ 然后便是何嬤嬤與幾個婢女求情的聲音:”表小姐吃些吧,王爺是被公務纏身,沒法子挪步,王妃說過等會兒來看表小姐!“ ”她來干什么?“一聽說云菀沁要來,胖娃語氣一變,隱隱有些欣喜,繼而壓了下去,情緒更加激動,”我不要她來看,是嫌還沒氣死我么!“ 何嬤嬤哭笑不得,叫人來哄,人家來了又不愿意見,正沒轍,屋外傳來腳步聲,伴著女子的聲音:”不吃飯也好,再過幾年該定親了,一身的rou,也該減減,不然也不知道哪家的子弟要?!?/br> 崔茵蘿呆住,見形態(tài)怡然的女子在侍女的伴隨下,走了進來,一進屋便瞥了一眼桌子上原封不動的飯菜,然后坐在了圈椅內。 何嬤嬤一訝,卻趕緊與婢子們福身:”王妃來了?!袄死硇〗愕男渥樱骸薄獏⒁娡蹂?。“ 崔茵蘿朝云菀沁吐了吐舌頭,又做了個鬼臉,哼一聲,頭朝一邊甩去。 云菀沁不介意,只給何嬤嬤使了個眼色,何嬤嬤退到一邊,燙手山芋總算有了接手人。 崔茵蘿瞥云菀沁一眼,兩坨rourou的腮幫子鼓得就跟牛蛙一樣:”別以為小孩子沒讀過書!你這是激將法!沒人要就沒人要!姨媽養(yǎng)我!“ ”喲,連激將法都知道,卻連男女都分辨不出來。“云菀沁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