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朱順在旁邊笑著唱紅臉:“姚公公,您就說吧。咱們圣上是太后她老人家親生的,太后她老人家一雙慧眼,難道還看不出端倪嗎。” 姚福壽這才坦白從寬,訕訕:“皇上是來瞧那云侍郎家的小姐?!?/br> 平地驚雷!瞧那云丫頭?賈太后揪住羅帕,瞪住姚福壽。 朱順也是一訝,皇上從沒跟云家小姐見過面啊,竟屈尊姜貴來慈寧宮看云小姐,正要說話,賈太后抬起手一攔:“你走吧?!?/br> 姚福壽喏了一下,趕緊溜號了。 朱順倒吸一口涼氣,盯著太后:“太后,皇上這不是——”話沒說完,實在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賈太后自然也跟著心腹想到一塊兒去了,莫不是昨兒云丫頭在擷樂宴上的風頭傳到了皇帝那兒,叫皇帝來了興趣? 寧熙帝是賈太后如假包換的親生兒子,賈太后又怎么會不清楚他的秉性?年輕那會兒就桃花忒多,到現(xiàn)在雖然年過四旬,風流卻也不減當年,后宮美人兒成堆,除了每年正以當渠道選秀進宮的妃嬪們,大前年皇帝微服水鄉(xiāng),帶回了一個南方閨秀,去年在自己這兒看上個宮娥,說是喜歡,也要去了。 想到這里,賈太后基本已是篤定了,心里很有幾分高興,若皇帝真是看中了那云丫頭,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云丫頭合自己的眼緣,要真進了宮,這樣能時時陪自己。 太后眼兒一眨,朱順就能猜到她想什么,這會子也不例外,曉得正中了太后的心意,笑著低聲說道:“只可惜啊,差那么一點兒機會,云小姐前腳離,皇上后腳來,硬是沒碰上!還有,今年的選秀更是已經完了,趕不及,到明年的選秀,又起碼是開春三月以后了,這一來二去,起碼近半年,時間耗長了……” “嘖嘖嘖,”賈太后一個筍指尖兒戳了戳朱順的大腦門兒,“你這死腦筋,誰說非得憑著選秀女才能進宮侍圣,要找機會,那還不容易??!天意啊,欽賜啊,一大堆,就怕你想不到!” 朱順呲牙摸摸腦門,還是太后英明,同時也心眼兒一清:“噢對,皇上馬上要去祜龍圍場秋狩……”秋狩時,除了皇室宗親子弟,還有朝臣及其子女,男丁是皇子騎射的陪伴,女子陪侍隨行妃嬪和皇宮女眷,到時何愁沒機會。 賈太后笑了一笑,深深望一眼心腹太監(jiān),并沒多說。 *** 再說云菀沁這邊,出了慈寧宮,乘上宮轎,直奔正陽門。 今天天氣不錯,秋高氣爽,陽光不嫌猛,風兒不嫌涼,出了正陽門,過了護城河,就能上御街回家了。 云菀沁下了轎,隔著護城河看見家中熟悉的綠呢烏蓋頭馬車。 車下,妙兒正大力揮手,應該是來接自己,云菀沁回頭對宮人笑著說:“我家人來接了,就不勞宮車接送了?!?/br> 被賈太后負責送行的慈寧宮嬤嬤朝護城河那一頭望了一圈,卻猶豫了一下:“云小姐,到底哪輛車是侍郎府來接您的?” 云菀沁一詫異,重新眺過護城河望過去,先前沒注意,再仔細一瞧,自家馬車的后面,跟了好幾輛精致的馬車,粗粗一看,足有四五乘,還沒來得及回話,其中一輛馬車上跳下個家丁模樣的年輕男子,見到云菀沁出來了,反應最快,跑過來隔著城門的哨卡,使勁兒搖晃著手: “云小姐,奴才家少爺是奉恩輔國公家的尹世子,昨兒在摘星樓奴才還跟您家婢子說過話的,還記得不記得?世子知道云小姐今兒早上出宮,差遣奴才駕車在宮外等著您,送您回侍郎府呢!” 另一輛馬車的下人也不示弱,湊過來,朝那奉恩輔國公家的奴才哼了一哼,喊起來:“云小姐,奴才是楊太傅家的,家里的楊少爺昨天參加過擷樂宴,正坐您對面兒的斜左第三,長得最俊的那個!今兒少爺叫奴才來送你回去!” “欸,我說你這人——懂不懂什么叫先來后到啊!”第一個家丁擼了擼袖管子。 “什么先來后到?我只曉得先到者先得!”第二個牛慣了,反嘴道。 這么一嚷,剩下幾個反應慢的也都跑了過來,隔著護城河開始自報家門,亂糟糟一團。 那老嬤嬤算是明白是個什么情況了,笑得彎了腰:“原來都是昨兒擷樂宴上拜倒在云小姐石榴裙下的世家少爺啊,得,云小姐自個兒選一乘車吧。 什么石榴裙啊,云菀沁恨不得幾個大石榴擲過去把他們砸一頓,在護城河對面鬧成一團,阻了自己的路。 妙兒之前不知道跟在后面的馬車是來接自家小姐,這會兒一看,正要上前跺兩腳把人都趕走,有一道修長的人影繞過一堆家奴,徑直走到前面。 男子腰際亮出什么,外城門的侍衛(wèi)放了行,徑直走到正陽門外,面朝云菀沁:“云小姐,主子車備好了,派奴才來送你回府?!?/br> 是施遙安。這個秦王也上趕著湊什么熱鬧。云菀沁努嘴:“有勞施大人,家中已有人來了。” 施遙安稍一頓,臉上微笑未改,只湊近幾寸:“哪里,沒看到,怎么,云小姐不坐秦王府的車,非要坐不認識的人的車子嗎?!?/br> 云菀沁見身邊那老嬤嬤目光復雜地盯著,也不好繼續(xù)逗留,得了,就是坐他府上的車子而已,這點兒面子總得給,跟著施遙安過了護城河,出了外城門。 一群世家門戶的家奴有的認識施遙安,曉得他后面人是誰,就算不認識的,見他手持令牌直入皇城,也知道這人主子背景恐怕不淺,哪里還鬧騰,個個愣在原地。 “大姑娘——”妙兒見云菀沁上了秦王府的車,忙上前。 云菀沁道:“沒事,你跟車夫跟在我后面就好,反正施大人也是送我回府。咱們一前一后到家而已?!?/br> 妙兒聽了,便上了云家馬車。 施遙安拉開馬車簾子,放了車凳子,云菀沁一撐車轅,上了馬車。 腦袋剛鉆進去,只覺得氣氛不對,車廂內有人,一抬頭,正對上前面一雙濃黑得發(fā)沉的深邃眸子。 ☆、第八十七章 廂內癡纏,喜臨云家 男人正在對面,安靜地坐著。 云菀沁一訝,半截兒身子登時卡在車廂中間,一時之間不好進,也不好退。 他怎么還親自來……接自己? 車來就成了,人來個什么勁兒。 正撇撇嘴,施遙安已經一躍上車,一手拽轡,一手持馬鞭,“呼”一下就甩了下去。 棗紅大馬得了這一鞭,抬起前蹄兒,條件反射朝前面奔了兩步,一個后沖力,云菀沁沒剎住,迎頭就朝車廂里倒去。 男子伸手就將她小腰兒一扯,卷了過來。 啪一聲,云菀沁正坐他大腿上,壓了個瓷實!馬上要跳起來,車廂矮,她身子一直,腦袋馬上咚的撞了一下,頓時疼得頸一縮,夏侯世廷將她又摁在了大腿上,聲音低沉又帶著幾分笑:“猴兒一樣,不安分,撞暈了吧?!闭f著,竟是下意識長臂一伸,在她頭上摸了幾下,看看撞出包來了沒有,那一聲,可夠響亮。 “殿下怎么親自過來了?”云菀沁吸口涼氣,將他手往外面扒,敢情在車廂里就不避嫌啊,不用照鏡子也能知道這會兒場面實在太曖昧太尷尬了,——坐在堂堂親王的大腿上,被他摸著腦袋,自己可不是朱門大戶養(yǎng)的寵物。 “閑著也是閑著?!甭曇羯⒙?,卻又微微一變,提醒:“還在喊殿下?!?/br> 哦,已經出宮了。云菀沁喉嚨咔了一咔,訕訕:“唔,那三爺把我放下來吧,旁邊不是還有位置么,多浪費吶……”話音未落,早就駕駛起來,飛奔在御街的馬車一個急拐彎兒,她身子一斜,順手一抓,男子倒也不客氣,將她的腕子拉過來,掛在自己脖子上。 這絕對是串通好了吧?什么鬼駕車技術? 男子英魁有力,臂腿并用,雖說身上帶著病,可該有的力氣還是有,也不缺什么零件,才施出三分力氣就將女子困在懷里,而且臉上的神色十分的自然流暢,表現(xiàn)得這是個很正常的事,并無任何不妥。 云菀沁憤憤,狠狠掙了兩下,抖得車廂都彈了兩下,最后掙不開,只能放棄了。 還說有病,光看外表,五大三粗,打得死牛。 在宮里又一次碰面過后……這男人,像是比之前又熱情了一些,甚至越來越不守規(guī)矩,不拘禮法了。 前面駕車的施遙安只覺后面的車廂抖了抖,臉倒是一紅,這三爺和云小姐,還真是……弄得車都震了,有沒有那么猴急啊。 街上風大,不時將車窗的小簾子刮兩寸起來,云菀沁有點兒心驚rou跳,生怕被外面的路人瞧見這么個rou疊rou的場景。偏偏力氣不夠他大,撒潑吧,位置窄撒不開手,罵人吧,他是個厚臉皮,可以裝聾不聽,只能裝個弱勢,苦巴巴癟著小俏臉兒,揪住他的繡著游龍騰云紋的袍服衣領子,死勁兒拽,看起來像是求饒,暗中只想把他扯得翻白眼:“別看我矮,我沉得很!三爺身子骨又不好,把您壓出個好歹可怎么是好……” “別動?!蹦凶勇曇糸_始有點灼,將她拉領子的小手扯下來,被她一貼一碰,心跳得快起來,骨頭有點兒發(fā)麻,其實高家村那夜,也曾有這個反應,只是因為喝了竹子酒,本就氣血流動快,分不清到底是因為她,還是因為酒。 倒也是怪,在王府,與蕊枝的接觸也算親近,那病癥也沒怎么被誘發(fā),與她做一些親密的動作,卻是次次都要心跳加速,氣血橫流。 而且,一次比一次反應劇烈。 就算這樣,偏偏還是舍不得將她放開,任由體內的不適隱隱滋長和作祟。 懷里的小人兒就跟五石散一樣,讓他痛并快樂著。 他喉結一動,盡量平息住氣,將她的手勾在脖后:“抱緊了,”聲音稍溫和一點,“幫本王解開衣領。” 吹吹涼風,一般會強一點兒。 云菀沁看出他的異常,當日聽蕊枝說出他的病癥,其實還不算太相信,這會兒見他的樣子,已是信了。 這不是自作自受么,她給他解開衣領,露出一小塊略泛古銅光澤的胸肌,隱約還有一小條舊疤冒出來,見他額頭滲出細汗,掏出繡帕,給他一點點地拭干。 蕊枝說他二十五前不能行敦倫之事,其實天下的病怎么會有這種鬼扯淡的禁忌呢,云菀沁猜到了,他那毒性,估計是禁不起受刺激,一受刺激,會誘發(fā)病灶,而成婚后的敦倫之事,注定脫不了會動欲念,這么一動,肯定會牽連五臟六腑和神經感官,造成毒性翻騰,所以大夫才叫他長年禁欲。 恐怕這就是什么他性子養(yǎng)得不茍言笑,不像魏王那樣張狂、不像太子那般恣意的原因,就算是天性活潑的人,為了這個病,也只得壓下性子吧! 倒也可憐。 只是為何不早不晚,偏偏是二十五歲? 云菀沁回想前世,自個兒沒了的那一年,他依稀剛登基有大半年的樣子,那會兒他還沒到二十五……若真這么說,難不成新帝上位后,后宮佳麗集體守了大半年的活寡?不帶這樣的吧……興許早就治好了,畢竟,皇宮大內什么名醫(yī)名藥沒有! 這當下,夏侯世廷已經恢復了氣色。 好了傷疤忘了疼。他大掌一箍,將她摟得越發(fā)的緊,享受著被她坐在大腿上勾著脖子的滋味,溫香軟玉,加上馬車的高低起伏,很是舒服,只盡力不讓自己亂想,身子倒也沒什么太大的不舒服。 半晌,他睨眸,打量腿上的人兒,今天換了衣裳,襯得人面桃花一般的嬌艷,經了方才一陣鬧騰,兩個臉頰蛋兒就像是沾了胭脂一樣。 “今兒擦的什么香?不是上次的味。”男子附在她的頸圈里嗅。 什么王爺,倒像是衙門捕快養(yǎng)的緝賊犬了,一點點地往自己這兒蹭。 云菀沁哭笑不得把他推開:“橙花香?!备袅艘惶欤蛲砩显诖葘帉m還洗浴過,可頸子耳下仍有一點點淡香殘留。 “什么橙花?本王聞聞。”語氣充滿著不信,一個獵鷹撲食,他一頭栽進她香滑白嫩的頸窩子里。 裝傻倒算一個。云菀沁一口氣提了上來,果然沒想錯,他這人只是嘴巴上的話少點,行動上倒是不弱,直接用做的! 抬起頭后,他的神色已經像是饜足飽腹了的狗。 聞了一陣兒香氣就聞飽了,沒點兒出息,云菀沁見他爽快了,自己后背*辣的,汗都逼了出來,有點惱了,這人招呼不打就喜歡毛手毛腳的習慣到底幾時才能改,手腳被他桎梏著不能動,用身體把他一撞,再一次掙扎起來,手雖然被他勾在脖子上不能動,卻伸出指甲殼兒劃他,睨勾著美目,反正車廂里沒外人,現(xiàn)在不鬧更待何年,什么話都拿來威脅,:“再不放我,我撓死你——再不放我等會兒跳車,叫街上的百姓看秦王府的車子摔死人,你在皇上太后面前也不好解釋——” 男子這次不強求了,手臂一松,任她坐到車廂對面的錦凳上。倒不是真的被她嚇怕了,小人兒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已經進步多了,高家村那次還要掌摑自己,淋自己一頭一臉,今天雖然還是有點兒像張牙舞爪的貓兒,到底還是軟多了,至少,對自己不那么客客氣氣,恭恭敬敬了,還罵了兩句。 現(xiàn)階段,他對她也沒什么要求,拿自己當成個活生生,有血有rou的人就行了。 慢慢磨而已,他有什么耗不起? 他唇際浮出笑意,這次放手放得很心甘情愿,而且——他皺皺眉,反手撓了一把脖子,暗中雪雪呼痛,后脖子被她指甲撓得還真是疼。 呼呼喘了兩口氣,整了整衣衫,云菀沁將臉兒轉到窗戶外去透了透氣,透完了,本來不想睬他,心里陡的一動,不行,現(xiàn)在還不能理睬,還得用用。 夏侯世廷只當車子到達侍郎府前,她不會跟自己講話了,沒料對面那小人兒臉蛋一轉,腆著臉,撐著座椅兩側開了口:“之前托付給三爺的,關于我娘的那件事兒,還是一點都沒查到嗎。” 她先試探試探,看他有什么反應。說真的,她還真不信他一點兒線索都沒找到。 男子臉上并沒動靜,只料不到她對這件事兒真的這么執(zhí)著,窮追猛打,不打破砂鍋不到底:“可能會揭破舊聞的人已經被你弄死了,何必查那么清楚。查清楚了,你又能如何?” 這話一出,云菀沁肯定他十有*是查出來什么,身子一傾,小心翼翼:“……三爺查出冬夜來侍郎府的那人到底是誰了?” 夏侯世廷鼻息勻和,無半點零亂:“沒有查出來,也不準備再繼續(xù)查。沒有意義的事,本王素來不做,你也無須再投無用功?!?/br> 真不知道又是哪條筋搭錯了!當初他可不是這么說的啊,要是嫌浪費時間,當初怎么沒直接拒絕?這會兒才說沒有意義!喜怒無常還有理兒了。 云菀沁半天說不上來話。 夏侯世廷見她發(fā)了慍怒,胸脯隔著衣裳氣得一起一伏,窄小車廂內,顯得尤其顯眼,加上馬蹄飛奔著,竟像是兩個裹得嚴實的調皮兔子在上下跳著,鼻梁莫名又飛上一抹紅,眼瞳一滯,一時忘記挪開。 這關頭還有功夫耍眼睛上的流氓。云菀沁盯著他,直接就脫口而出:“是不是蔣國舅?!?/br> 男子眼色一暗,只沒料到她竟猜到了蔣胤頭上。 云菀沁見他不答,也沒什么驚訝之色,心里更加篤定是蔣胤,臉色卻淡定下來,轉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