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不知怎的,她覺得,太子面上看似不經(jīng)心,心中對兇徒像是了然于胸,有了名單。 * 萃茗殿。 赫連氏妝扮完畢,藍(lán)亭笑吟吟進(jìn)來,見娘娘經(jīng)過紫霜的巧手打扮,今兒更是風(fēng)韻楚楚,容姿過人,心中很是高興。 自從圣上那夜留在了萃茗殿,后來又接連留宿了幾日,游湖賞園都會攜娘娘伴行,像是恢復(fù)了舊日的恩愛。 宮中就是這樣,跟紅頂白,墻倒眾人推,高山大家都來搶著靠。近些日子,宮中人對娘娘的目光,再沒以前的怠慢,就連那眼睛長在額頭上的韋貴妃,也不敢對娘娘揮之則來呼之則去,倒是自家的娘娘,也沒怎么太高興,并沒仗寵就得意報復(fù),仍是平平靜靜地在萃茗殿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只是經(jīng)了雨露與寵愛,整個人比起以往,更加豐滿和美貌了。 想到這里,藍(lán)亭喜滋滋地通傳:“娘娘,秦王進(jìn)宮了?!?/br> 今兒擷樂宴,皇子自然也會參加,提前進(jìn)宮的皇子,一般會在皇子所那邊先歇息,等候開宴,但赫連氏最近復(fù)寵,風(fēng)頭正好,皇兒便也得了通融,可以在開宴前來生母宮殿一聚天倫之樂。 “快將秦王請進(jìn)來?!焙者B氏忙招手。 藍(lán)亭迎了秦王進(jìn)來。 玉珠簾外,夏侯世廷請了安。母子坐下后寒暄幾句,時辰便已經(jīng)不早了。 章德海躬身進(jìn)來,先給秦王打了招呼,向娘娘附耳稟道:“娘娘,云小姐已進(jìn)了宮,這會兒正被安置在摘星樓,就等娘娘傳召一起去藕香榭了?!?/br> 聲音雖小,夏侯世廷卻清晰無誤,一個字不落地聽見了,指間的茶盅微微一斜。 她,進(jìn)宮了? 赫連氏見兒子還在那里佯裝冷靜,耳朵倒是豎得直直,忍俊不禁,難得生了幾分捉弄意思,對著章德海:“好,云小姐頭一次進(jìn)宮,人生地不熟,你招呼好了沒?別悶著了云小姐。” “娘娘放心,”章德海笑道,“摘星樓里來了不少世家子弟與朱門閨秀,云小姐看起來是個會招呼自己的,不像是畏畏縮縮的女兒家,指不定這會兒,已經(jīng)是跟別人打成一片了呢?!?/br> 赫連氏望了一眼兒子,還舍得不動?倒是真沉得住氣,笑意更盛,聲音稍揚(yáng)了一點(diǎn)兒:“那就好……聽說這一次的世家子弟質(zhì)素都很好,除了幾位肱骨重臣家中的兒子,還有樂郡王,孫郡王,韋國舅的獨(dú)生子,連蔣皇后家還未娶正妻的外戚男丁,都來了幾名……總歸,個個都是名門貴戶,也好,叫云小姐多點(diǎn)機(jī)會與他們相處,青年男女若是看對眼,保不準(zhǔn)又是一段姻緣佳話,正合太后辦擷樂宴的目的。” 章德海一愣,悄悄看一眼秦王,無動于衷,再看主子臉色,明白了,娘娘這是在試探皇子呢! 章德??瓤葍陕暎骸芭杜?,是啊,還是娘娘考慮得周全吶,要說云小姐,倒是叫奴才驚訝得很,奴才本想她從沒進(jìn)過宮,遠(yuǎn)門都沒出過,該是會緊張,沒料今兒一看,儀態(tài)萬方,姿貌更是有幾分娘娘的樣子,放在一群大戶千金群里都是個出類拔萃的呢!娘娘放心,奴才這雙眼雪亮,看得出人的造化,依奴才瞧啊,云小姐以前是人在閨中無人識,今兒一在皇親貴族們前亮相,準(zhǔn)保搶手!倒不是奴才夸張,奴才剛將那云小姐送進(jìn)摘星樓,一回頭,就見著有仕宦公子上前同她攀談呢……” 簾子內(nèi),章德海的聲音還未全落,簾外人面肌微微一緊,緩緩放下茶盅:“母嬪,怎么會邀云小姐進(jìn)宮。”語氣淡淡,有些疑惑,但更多的竟是不滿。 終于忍不住了。赫連氏唇一揚(yáng),不動聲色:“那茉莉發(fā)露,母嬪很是喜歡,說起來,要不是那發(fā)露,興許母嬪還不見得這么快與圣上合好。這次母嬪將云家小姐請進(jìn)宮中陪同飲宴,就當(dāng)是個謝禮,聽說那云小姐現(xiàn)在沒親事,要是借著這一次東風(fēng),與哪家子弟結(jié)下良緣,倒也算母嬪還了她的人情?!?/br> 原來母嬪查過那花露是誰做的。 夏侯世廷聽畢,喉結(jié)一動:“唔。”卻不知道怎的,錦綢軟椅上像是放了炭,燒得慌,答起話來也不那么流暢自若了,半晌才起身:“皇兒趁開宴前,先去御花園走走?!闭f這話時,竟有些作賊心虛。 “去吧。”赫連氏笑道,火燒眉毛了不是?非要人逼,何苦來哉呢。 * 摘星樓這邊,太子逛了兩圈,只說還要趁開宴前彩排祝壽戲,不能多待了,臨行前又趁人不注意,悄悄對云菀沁私語:“那本斬狐記的本子,孤改了結(jié)尾,沁兒稍后要不要來東宮來看一看?” 云菀沁想不到他在宮中還真的有一臺戲班子,忍俊不禁,敷衍兩聲,慢走好送,恭送太子離了摘星樓。 先前皇儲在,到底有些緊張,等太子一走,大伙兒又恢復(fù)了先前的輕松自在,這一次,目光全都集聚在了云家小姐身上。 太子一來就開聲為云小姐幫腔,還能說是正好逮著巧合,可太子停留短短兩刻,竟與那云小姐一塊兒倚欄賞湖景,似是還說了好幾句話,這就總不能說太子跟她不認(rèn)識了吧? 貴女們個個心里都有一把小算盤,誰都不笨,馬上便有幾個蹭到了云菀沁身邊套近乎,余下幾個,也在找機(jī)會接近。 一樓男賓處,也有幾個世家子弟派遣身邊的僮仆,悄悄上樓,將妙兒和云菀桐拉到一邊,詢問關(guān)于云菀沁的情況。 慕容泰見狀,心窩子更是憋起一股嫉火,偏偏自己與云菀沁如今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侯府隨行的小廝在一邊兒見主子的臉色,小聲道:“二少,您要不要也去……” 剛才她對自己那副臉色難道還看不到么,再過去,豈不是自討沒趣,自取其辱。 慕容泰見著身邊的世家子弟打發(fā)身邊的僮仆,接二連三上樓去套問,只覺得火燒屁股一般,正這時,有個小太監(jiān)們打扮的匆匆進(jìn)了摘星樓,直奔慕容泰,低聲耳語:“慕容二少,魏王過來了,正在外面,與您商量今兒在宴會上的事……” 慕容泰腦子清醒了一些,這是今天的正經(jīng)事,若是成了……不覺抬頭望了一眼樓上,看你還有誰庇護(hù),你遲早也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想著掀袍子起身,與那小太監(jiān)悄悄出了摘星樓。 二樓。 郁柔莊這邊也不好受,本是她的主場,一下子,擁躉大減,連平日最親密的殿閣大學(xué)士小姐都去了云菀沁那邊,一拂袖,坐到美人靠上,哼了一聲:“草雞插了幾根毛就拿自己當(dāng)鳳凰了!不就是沾了貴人的光么,有什么了不起。若太子不與她講話,她也不過是個無名氏,看有誰理睬她!”這話說得聲音不小,并不打算藏著掖著,二樓的殿閣只有那么大,一字不漏傳到不遠(yuǎn)處的云菀沁那邊。 沾光?郁柔莊若不是宰相的千金,又怎會有別人的追捧?沾光,也是個能耐,還得別人給光你沾,有人想沾還沾不上。沈子菱眉毛一皺,云菀沁懶得搭理,將幾名癡纏的小姐打發(fā)走,拉了沈子菱去旁邊了。 云菀桐從進(jìn)了宮門到這會兒,一直謹(jǐn)記著方姨娘的話,時刻跟著大姐,若遇到有公子來詢問大姐的事,想辦法親近,這會兒見大姐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搶手,不少世家子弟派仆人來暗送秋波,代表自己的機(jī)會也跟著多了,暗下欣喜,無奈妙兒在身邊,沒什么機(jī)會,只能急得暗中跺腳。 摘星樓外,男子站在附近一處亭榭內(nèi)。 偶爾,樓里的歡聲笑語,飄了過來。 男子黑著一張俊臉,眸內(nèi)陰翳輕微閃動,二樓面朝承天湖那邊的美人靠上,能清楚地看見幾個名媛們趴在闌干上,正在欣賞皇宮湖景,倩影晃動。 其中一人,明顯是她。 她側(cè)身對著樓下的亭榭,側(cè)影豐盈玲瓏,凹凸有致,短短一些日子不見,比上一次見她,似是成熟了一些,就如枝頭的果子,正在逐漸褪去青澀,滿滿流露出芬芳…… 她正與另一名官宦小姐聊天,看起來很是愉悅,纖白手兒捏著一張繡帕,手臂不老實(shí),伸出了樓外懸空著,繡帕迎著湖面上的風(fēng)在飄動,幾乎快搔到了他的心尖rou兒上。 那側(cè)面的曲線,嬌麗豐隆,讓他微微口干舌燥,腦子一閃,想到前幾天晚上,那件無人知道的尷尬私事……馬上收回思緒,表情重新嚴(yán)肅起來。 施遙安幾乎能感受到主子心中的暴躁和不安,照著先前的吩咐,大步走近樓內(nèi)。 有宮女和太監(jiān)認(rèn)識是秦王的貼身隨扈,上前恭敬行禮:“施大人來了?!?/br> 施遙安拍拍手掌:“請各位公子先去往皇子所那邊,八皇子備好馬球模擬實(shí)戰(zhàn)圖,邀各位公子先去觀摩與把玩?!?/br> 馬球是大宣貴戶最為風(fēng)靡的運(yùn)動,尤其受貴族男子喜歡,宮中經(jīng)常舉行馬球比賽,民間也很流行賭馬球,賭得一夜暴富或者傾家蕩產(chǎn)的大有人在。 八皇子燕王出身不好,母親地位低下,而且很早便病亡,曾被赫連氏養(yǎng)過一段日子,故此與秦王關(guān)系一貫交好,很聽秦王這個兄長的話,雖年紀(jì)小,卻是個馬球癡,搜集和自制不少馬球模擬賽場和賽圖,供自己平時研究。 剛剛自家主子找燕王提出要求時,施遙安看到燕王的臉上明顯浮現(xiàn)出意味深長的笑意,眉毛還故意一跳一跳,弄得秦王幾乎拂袖怒了,燕王這才拉了皇兄的袖子,笑著答應(yīng)了。 眾世家少爺一聽,都來了興趣,尤其又是皇子相邀,怎么會拒絕,忙把僮仆都叫來,一起去了皇子所那邊去找八皇子燕王去了。 施遙安將一群狼都趕走了,舒了口氣,出了摘星樓,回了主子身邊,稟報:“爺,這下寬心了?!?/br> 夏侯世廷濃眉無端跳了兩下,舉起手指一勾。 施遙安見主子有話說,貼攏上去。 二樓,貴女們見到僮仆都下了樓,又覺得樓下安靜了許多,倒也沒多想什么。尤其云菀沁,耳邊少了嗡嗡嗡,更是自在,與沈子菱倚欄說著閨中閑話,面對面含笑品茗,享受好光陰。 云菀桐見那些僮仆都下了樓,卻傻眼了,偷偷下了幾級臺階,扒在樓梯拐角,借著縫隙偷偷一看,樓下的世家子弟不知怎么,短短半刻全部一掃而空,大失所望,還沒開始選定目標(biāo)、展開攻勢呢,怎么說走就走了呢? 咬了咬唇,云菀桐正要上樓,卻聽樓下傳來聲音: “云小姐可在樓上?” 云菀桐忙回頭,見是個年輕男子,濃眉大眼,靛青綢衫,外面搭著青色魚鱗甲,手足矯健,旁邊的宮人對他十分的客氣,忙下來幾步,在樓梯上福了個身子,柔和應(yīng)聲: “這位大人,奴家的姑娘,正是云侍郎的千金?!?/br> 施遙安笑道:“你是陪云小姐進(jìn)宮的侍女?那正好,下來一下,我家主子有事?!?/br> 呀,原來世家子弟還沒走完呢。只剩這么一個,一定不能錯過了。 云菀桐回看了一眼妙兒,她在旁邊礙手礙腳,不好說話,咬了咬牙,一個人碎步匆匆下去。 走出摘星樓外,云菀桐跟著施遙安走到附近一處涼亭。 臺階下,云菀桐向涼亭內(nèi)看去。 男子站在亭內(nèi),背手而立,身型十分高大,肩寬窄胯,身著紫金錦袍,黑馬靴,肩披銀狐氅,瘦腰上系著一條金鑲玉腰帶,一雙眉眼如墨染過,濃黑黢黢,碰不到底兒似的。 云菀桐來之前,在方姨娘的教誨下,將皇家規(guī)矩和禮制以及基本人員謹(jǐn)記于心,一看面前男人的裝束,便曉得是個皇親國戚,一顆心撲通亂跳,努力屏住呼吸才勉強(qiáng)平靜下來,只聽那隨扈已經(jīng)開口:“這位是三爺?!?/br> 三爺?莫非是三皇子? 云菀桐帶著腰上銀鈴,叮叮咚咚,一步一響地上前,俯跪在地,輕抬螓首,露出半邊燒紅的粉頰,語氣嬌滴滴: “三王爺有禮了?!?/br> ------題外話------ 謝謝=3= sjypxh的1張月票、毛土豆122的1張月票和評價票 oo瀅o的3張月票、魚燕平10001018的1張月票、漫漫紅塵路的1張月票 ☆、第八十章 似曾相識 云菀桐俯身一拜,偷偷抬起眼,又將眼前的三王爺打量了一番,雖與摘星樓內(nèi)的仕宦子弟差不多年歲,但到底是皇室中人,多了說不出的尊貴,不覺,芙蓉小俏臉又紅了一層。 與太子相比,風(fēng)姿不一樣,各有千秋,可云菀桐吃過太子的虧,覺得太子性子跳脫,總有些不靠譜,這會兒更加傾向于三王爺。 “剛剛,有幾位世家子弟打探過你家姑娘的情形?” 男子聲音不輕不重,不徐不疾,打破沉靜。 云菀桐詫異,料不到男子將自己叫過來,竟是問這個,回憶了會兒,柔聲恭敬答著:“許是有六七位吧?!?/br> 夏侯世廷目光一沉,頓了須臾,道:“你家姑娘有何表示?” 云菀桐實(shí)在摸不清他究竟意欲何為,吞吐:“暫且沒、沒什么表示……”一抬頭,看見男人臉上緊繃的肌rou舒緩,似是十分滿意,又弱弱道:“就算有表示也來不及,樓下幾位公子的僮仆還沒問兩句,宮中有人將他們都叫走了……” 男子臉色刷的變了,云菀桐連忙吞下聲音,再不敢多說。 只說前半句就行了,為什么非要說后半句呢,這不是給主子堵心么,施遙安搖搖頭。 沉默了半天,云菀桐大氣兒都不敢喘,好容易面前的男人開了口,語氣斬釘截鐵:“都是哪幾家的公子,將名字或者家中官銜報上來?!?/br> 怎么弄得像是縣太爺嚴(yán)刑拷問似的?還要報名字? 這,這可難為死人了!云菀桐一呆,哪里能記得那么清楚,咬著唇,身子輕顫著:“記、記不全了,似是有孫郡王,蔣世子……” 夏侯世廷見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渾身柔若無骨,一副風(fēng)吹要倒的模子,不像個做事干脆麻溜的婢子,倒像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連個門戶名字都記不大清楚,心頭一郁。 施遙安看出主子不快,朝向云菀桐,皺眉:“怎么當(dāng)婢子的,虧云家怎么叫你來伺候小姐,答個問題都答不出來。” 云菀桐萬般的委屈,一來,害怕要受罰,二來見面前男人實(shí)在偉岸英朗,想著方姨娘臨行前的囑咐,豁出去,淚眸生了nongnong霧氣: “大人慧眼,奴家確實(shí)不是婢子,奴家菀桐,乃云家幺女,云小姐是我嫡親長姐,這次是家父囑咐奴家隨她進(jìn)宮,一路伺候著,所以有些事做得并不如婢女那般麻利,還請三王爺恕罪!” 竟是也是云家的小姐。 施遙安怔然,望一眼三爺,愛屋及烏,這位是云菀沁的meimei,只怕不會繼續(xù)刁難了吧,把人家小女孩兒都嚇哭了……若是一般的男子,指不定還得安慰兩句。 夏侯世廷卻不是個憐香惜玉的性格,對人情世故的通曉也是缺缺,至于對女孩子的心思……那就更沒什么研究,壓根兒管不了云菀桐是云菀沁的妹還是姨,仍是黑著一張臉。 施遙安見三爺臉色,只能開口:“貴嬪邀請云大小姐進(jìn)宮,什么時候也請了幺小姐?這個云玄昶,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