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實在的?紅胭不明所以。 男子盯著眼前的女子,笑意加深:“我家主子若說好說話,也算是個很和藹的人,若說不好說話,八個快嘴大狀來也不管用,你既然這么想要這家鋪子,就請你家主子——告訴我家主子,為什么要轉讓?若是理由充分,能讓我家主子獲利,他肯定會酌情答應。” 這……若說周旋一下人脈,紅胭還算行,要她玩這種腦力活動,尤其又是不擅長的領域,實在太為難了,想了想,道:“那我便回去給主子稟一聲,要個答復,要不,明兒這個時候,咱們再在這里見面?” 男子放下茶銀,起身離開。 回去路上,許慕甄見紅胭不理睬自己,知道她意識到受了欺騙,正在惱怒,也沒多逗弄,只是快分開,才站定,幽幽嘆了口氣。 紅胭本還在生氣,聽他嘆氣,情不自禁扭過頭,咬唇道:“許少還嘆氣?你這是利用我出來放風吧!明明不懂,還給我去撐場子,差點叫我被人看笑話?!闭f著就要走。 許慕甄手臂一舉,撐在墻上,將她圈在里面不放行:“這方面我是不怎么懂,也懶得懂,其他的某些地方我厲害??!” “許少還真是臉皮不薄……”紅胭見他攔著自己,動作親近,神色曖昧,嗔了一聲。 許慕甄道:“不信,改日咱們去騎馬射箭打馬球,你看我厲害不厲害?!?/br> 原來是自己想歪了。紅胭臉一紅。 許慕甄陪紅胭跑了一趟茶寮,見時辰不早,這會兒還趕得上與太子匯合,也不耽誤了,打了個招呼,閃人了。 紅胭望著他的背影,發(fā)了會兒怔,然后朝侍郎府走去。 紅胭現(xiàn)在若有事找云菀沁,基本在側門將妙兒或者初夏叫出來,再傳達,云家?guī)讉€主子都認識自己了,曉得自己原是萬春花船上的姐兒,怕云菀沁被家人刁難。 后門處,紅胭叫出妙兒,與她說了店鋪被訂,然后與那付訂人的茶寮見面的前后對話,又補道:“明兒那人就要大姑娘的回復,我瞧他們那主子,不是好應付的,你記得叫大姑娘好好琢磨一下?!?/br> 妙兒字句記下,然后回了盈福院,與自家小姐說了。 得知店鋪被人搶訂下,云菀沁一訝,再聽說有轉機,又將下訂人的話醞釀了一遍。 說白了,那位神秘老板,就是要得到好處,才肯松手讓店。 可對于這種訂金都能摔出五倍以上的豪客來講,她能有什么優(yōu)勢,總不能還他十倍叫他讓出店吧! 若是有充足的銀子,也不必叫紅胭跟胖老板討價還價好幾天了。 既然買鋪子,十之*是個商人。 看起來,這商人不是一般人,手筆這么大,付出的訂金就連御街上的店鋪都能買了,何必買進寶街一爿普通掉小店面?真的不怕虧本嗎,又真的賺得回來嗎?這么奢侈,買哪里的店面不能買,怎么非要就跟自己爭地盤呢,完全就是*裸的以本傷人! 云菀沁唇一抽,真是忍不住咒了那幕后老板幾句。 不過,商人都是利字當頭,那就只能用利來勾引了。 云菀沁稍一想,鋪了一張白宣紙,提筆洋洋灑灑勾畫著,不消半刻,墨跡占滿了白紙,隨后將紙卷成個小軸子,塞進牛皮信封,交給了妙兒,又吩咐了一番。 妙兒出去,將信函交給等了半天的紅胭,又將云菀沁的話傳達了。 第二天午后,同樣的時刻,紅胭趕往惠東茶寮時,男子早已經(jīng)到了。 男子見紅胭過來,嘴角一揚:“你家主人可有什么答復?!?/br> 紅胭不緊不慢將信函拿出,抽出紙張:“這是我家主子對新鋪一年間的預計評估,包括各項利潤與開支、成本,能夠解疑您昨天問的每個問題?!?/br> 男子長指一動,攤開紙張,稀奇,如今的賬本格式,都是密密麻麻一大堆字再附上日期,一個月三十天,每天哪怕花一頁,記錄一個月的賬務,起碼也需要一個本子,她竟能一張紙就可以搞定。 紙上是一個長方形的大大的田字格,田子格里面又被豎線和橫線隔開,劃分成不少小小的田字格,上面橫排是日期,左邊的豎列是項目,例如人工開支,貨物成本開支,額外支出,雜役支出等等。 雖然乍一看有點兒眼花繚亂,像是小孩子涂鴉似的,但仔細看下去,看出了門道,確實比普通的賬冊格式要清晰簡潔多了! 紅胭見男子泛出笑意,試探道:“公子,如何,我家主子的規(guī)劃并不算糊涂吧?!?/br> “心里還真是有一筆賬,看起來,這生意倒是穩(wěn)賺不賠,極有把握的?!蹦凶雍仙霞垙垼蛩慊厝ソo主子看看。 紅胭一聽,瑩瑩美目水光一漾,噙了笑意,頭顱朝前一傾,搬出云菀沁的交代:“做生意,無非就是講個穩(wěn)妥,既然公子覺得我家主人是個明白人,這生意也有發(fā)展前景,愿意不愿意一起搭個伙?” 男子沉思,原來她是想用這個辦法來得到這個店鋪,呵呵,倒算靈光啊,拼銀子,她自知肯定拼不過,若是能合作,既能得到鋪子,說不定連買鋪子的銀子都不用出了。 “搭伙?”男子輕聲一笑。 “敢問一句,”紅胭并沒先回答問題,嫣然一笑地反問,“公子的主人買下進寶街的這個店面,準備用來作什么?!?/br> 男子深吸一口氣,懶洋洋地伸展了一下手臂:“隨便吧,或許成衣鋪,金銀鋪,也指不定茶樓酒館,若是能找官府要到許可牌照,可能開個妓院、賭坊也未可知。再不行,就先空著放著,有機會再租賃出去,吃租子吧?!?/br> 果然如云小姐想的,這幕后老板是吃飽了飯沒事兒干,錢多了燒得慌,如今大宣不少有錢佬便是到處置產(chǎn),然后空置,想必這一位差不多! 紅胭不易察覺皺眉,臉上卻笑得越發(fā)燦爛:“這樣說來,公子家的主人,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并沒計劃,進寶街這家就算買下了,定然也不會親自打理,還是得要請人來管,那么正好與我家主子不謀而合,眼下不就有個現(xiàn)成的,可以由我家主人全權cao作,但我家主子并不屬于聘用的幫工,因為我們也會注資一部分,相當于是跟你們合股,利潤四六分,年底分紅?!?/br> “四六?我家主子是花錢買店鋪的人,應該算是大股東吧?才得六?”男子瞇了瞇眼。 “非也,”紅胭見他誤會了,搖搖頭,“我家主子六,你家主子四?!?/br> 男子凝視紅胭:“你們主子,是不是也太霸道貪心了一點。” 紅胭笑瞇瞇道:“公子家主人什么事兒都不用cao心,只需要每季每年坐在家里拿分紅,賺的多就拿得多,賺的少就拿得少,可我家主人卻得耗心血打理生意,留住客戶,破舊創(chuàng)新,發(fā)展店鋪,辛勞更甚,若不用銀子做激勵,怎么會有勁頭為公子家主人想辦法多賺錢?” “這也是你家主人的原話?”男子手指在案上一敲一擊。 紅胭頷首:“我傳達的,全部都是主子的原意,就看公子這邊如何了?!?/br> 男子思慮片刻:“你們等信吧。” 紅胭一聽,知道有戲,連忙問:“還沒問你家公子姓甚名誰,是哪家商戶呢,日后若是合作,總不能連股東都不知道叫什么吧?!?/br> 男子笑著睨了紅胭一眼:“你家主人叫你出面打理生意,她卻在背后不出來,還不是弄得神神秘秘,你家主人既然都不愿意透露身份,我家主人也無須。我家主人的產(chǎn)業(yè)多得很,也不一定每一處產(chǎn)業(yè)的幫傭都曉得東家的名字,今后熟了再說吧。若是有意,我會直接找店鋪原來的老板傳信給你?!?/br> 不出兩天,云菀沁這邊得了好信。 胖老板去荷花巷找了紅胭,那幕后大東家與他交代了,店面紙契上多補了一張契書,將店鋪的cao作全權交予紅胭手,隨時能開張。 契上除了一些基本事項,標注得很清楚,委托紅胭管理店鋪,他人一概不過問。 云菀沁看過合同,沒問題,一波三折,最后總算敲定。 幕后老板不肯表露身份,云菀沁開始有點兒好奇,合同上,這邊以紅胭畫押,那邊則是以胖老板為中間牽頭人,對方仍是一點兒痕跡都沒露出來…… 但想來也沒什么太稀奇,大宣商業(yè)經(jīng)濟繁榮,這種豪商巨賈很多,有時信手買個店鋪,指不定轉個頭就忘了,哪會那么上心,交給人打理,十多年不去看一眼的都多得是。 就連許多臣子也喜歡經(jīng)營點兒買賣,謀點兒油水,有時并不方便直接出面,自然是打著別人的名義,若遇到分紅什么的,銀號能匯銀款,連面都不用見,方便得很。 最大頭的一件事兒搞定,云菀沁吩咐紅胭去牙行尋幫傭,一開始,她只打算請一男一女,小廝負責跑腿,女幫傭在鋪子內幫紅胭的手。 紅胭在外打滾多年,識人看相的眼光自然出挑,不下半天,在牙行挑中個老實伶俐的小哥兒,叫做阿朗,今年雖才十五,又剛從鄉(xiāng)下來,但紅胭看中他人聰明,悟性強,學東西快,最重要的是,剛進城,人很單純勤快,沒有其他小廝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如今新開鋪子,什么都不重要,最關鍵是員工要實誠。 至于另一名女幫傭,想來想去,紅胭與云菀沁商量了一下,直接用了祝四嬸。喬哥兒一死,祝四嬸就再沒有任何親人了,四嬸那天聽說喬哥兒死了,黯然落淚了一場,可也明白,都是這侄子自作孽,怪不得別人,反而還叫紅胭帶話給云家大姑娘,為這個侄子的錯事賠禮道歉。 紅胭與她相處了這么些時光,看得出來這老人是個能辯是非的,說老,也不過五十出頭,身子很健壯,在店鋪幫手肯定是沒問題的。 這樣一來,人手訂下來了。 柜面都是上一任東家留下來的,仍是簇新結實,油一道新漆,直接拿來用即可,再換上招牌,搬了貨樣進去,便大功告成。 就偏偏難在了最后一步,招牌。 紅胭就等著大姑娘來個話,便能夠隨時去牌匾行打一塊金漆好匾,擇個吉日給掛上去了。 可大姑娘那兒遲遲沒放話。 云菀沁也是有些頭疼,既然是招牌,肯定就得取個名字,時下有名的零售脂粉鋪有天香齋,皓藍閣,麗顏閣,包括許家在佑賢山莊的匯妍齋……各式各樣的名字都有,倒也不是沒有參考,可就是因為參考太多,云菀沁更想有個獨一無二的招牌。 這可是門面。她是新人,就靠這門面來掙些人氣了,所以思前想后,寧缺毋濫,寧可暫時空置著,也不想隨隨便便叫鐵匠打幾個字上去當招牌,反正這會兒也是試運營,還未正式開張,不急。 紅胭先帶著阿郎與祝四嬸,開始整理店鋪,并順便試著營業(yè),一開始的大部分貨物庫存先調用匯妍齋,使店面看得豐富飽滿一些,畢竟,空蕩蕩的店鋪,沒人愿意進去,然后,云菀沁將幾個已經(jīng)做得得心應手的粉脂去鋪里,作為主打推薦,一開始太標新立異,只怕客人覺得古怪,不敢輕易嘗試,所以基本都是胭脂、頭油、香露等大路貨色。 倒還真是歪倒正著,也不知是不是無字招牌引起了人主意,第一天,倒還真是吸引了好些客人進店,雖然沒有買什么,可帶動了人氣,已經(jīng)算是個好開始。 云府這邊,云菀沁忙得如火如荼,要么與紅胭互通店鋪的情形,要么便是關在房間里繼續(xù)看書做筆記,研制各色方劑,期間,郁柔莊身邊的綠水還來了一次。 這次,綠水的態(tài)度竟是一百八十大轉彎,脖子也不仰得高高,眼神都柔和了,好像那天來盈福院,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只說香發(fā)散好用,找云小姐多要兩盒,臨走前又多了拿了些別的花膏香露。 初夏對這對主仆可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可云菀沁倒是沒什么,若她真是十四五的小女孩兒,興許還能持著一股心氣,傲慢清高地將綠水趕出去,可核子里,她早過了憤世嫉俗的叛逆年齡。 五花八門的客人多了去,難不成見著不喜歡的就轟走? 那天生就注定吃不了這碗飯。 她不喜歡郁柔莊,可妨礙不了她喜歡銀子。 人家上門來取貨,她沒理由趕客。 妙兒將綠水要的花膏香露遞出去,約好香發(fā)散三日后再來取,綠水接過東西,道謝過后,離開了云家。 云菀沁忙下來,幾乎顧不得家里前陣子那些雞飛狗跳的事了。 白雪惠仍鎖在家祠邊上的小屋子里,童氏暫時領著方姨娘理著家務。 而云玄昶近來更是忙得連府都難回。 再過幾天,秦立川會在早朝上正式遞致仕折子,提出告老還鄉(xiāng),然后鳴謝天恩,下朝后,按著老臣致仕的規(guī)矩,寧熙帝會召集兵、戶、吏、禮等幾部長官及其副手,加上幾名內閣大臣舉行會議挑揀人才,填補秦立川的空缺,最后的兵部尚書人選,一般都是從這個朝后聚會中選出來。 會上,首先是前任兵部尚書將舉薦名單給圣上,這是第一印象,若能上這個名單,便大大的加分,圣上裁奪后若沒什么意外,十之*,名單上的被舉薦者就是繼任長官。 可,經(jīng)女兒八字一事后,云玄昶基本上對秦立川沒什么指望了,不臨走前踩自己一腳報復一通都算謝天謝地,只能在其他幾部的官員中奔走,用人脈與銀子疏通關系,看能不能讓他們在那天幫忙推舉一下。 如此一來,他正是焦頭爛額,忙得團團轉,哪里還管得了家祠邊的白氏。 云菀霏過門侯府沒兩天,那邊就有些不好聽的風聲傳回娘家,說云菀霏并沒進歸德侯府,直接被送進侯府背后的一所小宅院,一個人過活兒。 那宅院也是侯府的房產(chǎn),長年空置,以前基本是侯府供給家奴的親戚六眷居住。 這消息一傳回云家,就像是巨石掉進了平靜的湖內,起了軒然大波。 那日黃昏,云玄昶難得回來得早,因為今兒疏通得不大暢快,心情本就不是太好,明天朝后,秦立川便要遞舉薦名單了。 自己這次上去的機會怕是微乎其微了! 想著,云玄昶胸口發(fā)堵,吃一口,停下來半天,毫無食欲。 云家闔府在正廳吃飯,云菀霏的那件事被人從外面?zhèn)鱽恚戚仪呖匆姷哪槡庾狭?,指腹掐著筷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風雨欲來的架勢,方姨娘領著云菀桐,只顧著埋頭夾菜,往嘴巴里塞菜和白米飯,大氣兒不敢出。 青哥這兩天因為天氣轉涼,有點兒鬧肚子,黃四姑這會兒陪著兒子在西院喂飯,沒出來跟大家一起用飯,不然指不定又得大驚失色渲染一下氣氛,童氏則跟兒子一樣,悶聲不語,臉上的表情卻比兒子還要變幻莫測。 全家宛如風中殘燭,要么怒氣勃發(fā),要么膽戰(zhàn)心驚,惟獨云菀沁悠哉樂哉地給手邊坐著的弟弟夾了一筷子紅燒魚rou,舀了一小碗湯,云錦重嚼了兩口飯菜,含糊著小聲問:“姐,是又要吵架了么?!?/br> 云菀沁輕輕“噓”了一聲,附耳過去:“看戲,看戲?!边€未放下手指,果然,云玄昶已經(jīng)暴跳如雷,將筷子一把飛擲出去:“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慕容家完全不拿我云家當回事兒!”可也心里清楚,慕容家迎霏兒,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早又與自己撕破了臉皮,又何必把自己當回事兒? 罵完,云玄昶剛咽下的兩口米飯仿若膈在胸口,胸前兩條肋骨之間的部位絞痛脹滿,打了個嗝兒,卻吐不出來,頓時臉色發(fā)紫,用手揉起來。 云菀沁使了個眼色給弟弟,云錦重放下筷子便喊下人斟了杯熱茶,攙住爹,為他揉著兩肋間。 云玄昶呡了幾口熱茶,打出幾個嗝,頓時覺得胸膛的氣順了,舒服多了,臉色恢復紅潤,想來還是兒子懂事,虧以前疼愛霏姐兒并不比前妻兒子差,到頭來,最給自己啪啪打臉的,一次又一次,都是她,想來嘆了口氣,隨口道:“錦重啊,這什么茶水,喝了舒服多了?!?/br> “jiejie釀的玫瑰佛手茶,干玫瑰花和佛手用沸水泡的,既簡單,又能夠理氣解郁,和胃止痛。”云錦重乖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