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算了,反正也沒人看見。 **** 齊王李漸到底還是拖到了三月中旬才離開京城。 賢妃派人多方打聽了韓文詣的情況,知道他兒時是京中有名的神童,年方十八,相貌溫雅,今年下場有望蟾宮折桂,便存了心思想將長秦嫁到韓家去。 韓綸圣眷正隆,韓家門風清正,雖然韓文詣只是個舉人,但只要皇家有意提攜,她再跟皇上敲敲邊鼓,便是不能得狀元,點個探花再尚主,也是一樁美談。 誰知她剛動了心思,還沒來得及跟皇上說,打探消息的人又送了信來,說是韓文詣在金陵的白馬書院得了書院山長的喜愛,已經寫了信進京要與韓家結親,把他的女兒許與韓文詣。 賢妃可氣壞了,她看中的女婿,一個小小的書院山長也敢來搶? 她立刻去找皇后商量,想讓皇后出面,令韓家拒了那邊的親事?;屎髤s不肯開這個口。 “議親議親,總是要先議再定。你若有意,自去問了韓家的意思,怎么能直接讓人家連議的機會都沒有?這要是傳出去,好似我皇家的女兒還要與人爭搶夫婿一樣。你若真看好了韓家,就去與皇上說說,趁著人家還沒定,直接指了婚便是?!?/br> “可是,他還只是個舉子……” “難不成他若不能進頭甲,你還不能把長秦許給他?”皇后冷笑一聲,“meimei可想仔細了,要么現(xiàn)在就指婚,要么就別管旁人家議親?!?/br> 賢妃可犯了難了。她是看中了韓綸的小兒子,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萬一這個韓文詣只是徒有虛名可怎么辦?公主尚的駙馬,就算是二甲頭名的傳臚也掉份兒啊。若韓家是勛貴世族倒好辦了,不走科舉也沒人說什么。 她心里這個糾結啊。 可又不想錯過。于是她想了個折衷的法子,趁著每月月初命婦進宮給皇后請安的工夫,著宮人將常氏請到了自己的宮里。 常氏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賢妃娘娘怎么要找她單獨敘話。 一番云山霧罩,九曲連環(huán)的委婉之后,常氏這才聽明白賢妃娘娘話里話外的潛臺詞。 本宮相中你小兒子了,想招他為駙馬。不過這事要等你兒子考過進士才能算數(shù)。現(xiàn)在你們就把你兒子的親事放一放,只要他能考中頭甲前三,潑天的富貴就等著你們了。 常氏氣得差點沒吐血。 難不成沒考上前三,我兒子就白懸著了嗎?旁人稀罕這個駙馬之位,我們韓家還真沒放在眼里。 常氏氣急敗壞的從宮里出來,派人把韓綸從衙門里叫回來,夫妻倆關著門說了一個時辰的悄悄話。 當天,韓尚書就寫了親筆信,派了妥當?shù)男母辜胰丝祚R送去金陵,答應了金陵孫家的親事。 那日,韓尚書對老妻說的意思,齊王近來行止狂悖,小動作頻頻,已惹了皇上不喜。老夫看齊王那樣子,也不像是個能安分守已的。咱們家的兒子若是娶了齊王的同胞親妹子,落在外人眼中,便有了站隊的嫌疑。這可是大大的不妥,絕對不能尚了長秦公主。 常夫人對夫君說的意思更簡單,唐小魚在宮里出的事,后來已經一五一十向她交待過了。這個長秦公主完全沒有公主的樣子。心里想亂了輩份嫁給自己的表叔已是大大的不對,更沒臉沒皮的用那樣的手段脅迫。能是什么好女人?要她兒子娶這樣的媳婦過門,她寧愿兒子去當和尚。 何況以韓文詣那倔驢脾氣和蔫壞的個性,若逼著他尚主,誰都不知道他會掀出什么樣的波瀾來。 他們的小兒子他們最清楚,眼高于頂?shù)囊粋€人,看誰都不入眼。孫家來信時,他也附了封短箋來,別別扭扭的表達了對孫家小姐勉強的好感。 勉什么強啊,他能寫這封信,就是對人家小姐滿意得不得了,非卿不娶的意思了。 原本韓綸還想著等兒子金榜得名之后再把親事定下來,也給親家長長臉面。 現(xiàn)在賢妃這意思一透,他立刻把兒子的親事定下來。 賢妃再得寵,皇帝總也不能強迫臣子退親去改娶他女兒吧! 兩下里動作快得驚人,來回十天的工夫,韓家與孫家已經交換了庚貼。 消息再傳入宮里,賢妃氣歪了鼻子?;屎蟪聊似桃仓皇菄@了口氣。 人家這是相不中長秦,不樂意讓她當自家的兒媳婦啊。 結果賢妃跑去皇帝面前哭訴韓家不識抬舉,皇帝十分驚訝,問道:“你何時與韓家的人說的?朕怎么不知道此事?” 賢妃一下子啞了嗓子。 皇帝搖了搖頭,嘆了一聲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遇到了兒女的事會亂了陣腳?!?/br> 賢妃垂下頭,心知自己又做錯了。 “能怎么辦?若是旁的事,妾身都知道好歹進退。長秦再怎么樣,也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我若再不疼她,還有誰能疼她?” 兒子已經失了圣上的歡心,女兒也因為在壽康宮里無腦子的一鬧而讓皇帝大為光火。若不是皇后攔著,只怕當時就能得了一道旨,讓她奉旨出家當尼姑去。 好在兒女雖不爭氣,皇帝卻也沒有因此而冷落埋怨她,兒女都是債,只盼著他們能得些教訓,慢慢兒改回來才是。 “這事算了,讓皇后再重新挑吧。”皇帝合上書,將此事蓋了棺。 “皇上!”賢妃抬起頭還有些不甘,“妾身打聽過了,這韓文詣素有文名,人物文流,與長秦是極配的?!?/br> 皇帝眉頭一挑:“你怎么還不明白?豐城公主一直住在韓家,與韓愛卿情同祖孫。長秦在壽康宮里做的那些事,旁人或許不知,韓夫人一定是知道的?!?/br> 賢妃面色一白,她怎么將這事給忽視了? “若你是韓夫人,會不會愿意為兒子娶個這樣的媳婦回來?” “愛妃,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長秦的事,你就莫再插手了吧?!?/br> 唐小魚并不知道宮里宮外發(fā)生的這些事,更不知道長秦公主險些成了她三嬸子。韓文詣不日就要回京趕考,韓府上下先為了三少爺定親這事闔家歡慶了一回。 韓 綸與孫家商量著,韓文詣過了年已經十九歲,年紀不小了,聽說孫姑娘也已經十八歲,是個老姑娘了,兩家人都著急上火想著快點抱上大胖孫子。因為韓孫兩家是世 交,彼此也都不客氣,索性把那些繁文縟節(jié)都簡化一下,不用拖時間太長,等韓文詣下場考過放了榜,就把親事給辦了。 孫山長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這個小閨女是他老來所得,愛如掌珠。得了老友兼親家的信,孫老爺子跟老伴一合計,索性帶著閨女直接到京城里來。 一來讓女兒與韓家上下混個臉熟,二來他還可以繼續(xù)指導韓文詣的課業(yè),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 反正他們身上有銀子,在京城里先租個小院兒住著,也不怕會有旁的閑話傳出來。 小兒子和準兒媳婦都要回來,把常氏樂得見天合不攏嘴。韓府上上下下打掃得整潔又漂亮,就等著迎接三少爺和孫家的人。 唐小魚對這個未曾謀面的三叔挺好奇的,對常氏成天掛在嘴上的孫姑娘也十分期待。 只是沒等韓文詣一行回到京城,唐小魚就收到了另一個消息。 裴簡在回滇南的路上,失蹤了! 晴天打了個霹靂。 ☆、第123章 失蹤 裴簡失蹤的地方,在距大理城不到三百里的一處山地。 因為錯過宿頭,裴世子一行人在林中露宿,結果不知為何引來了狼群。當?shù)毓傺媒訄蠛笈扇松仙街畷r,只看見一地狼藉,有狼尸,有人尸。經過辨認,營地十三具尸體都是裴世子隨行的護衛(wèi),八具狼尸都是野狼。 當?shù)氐目h官嚇得魂不附體,立刻派人遣快馬報到大理王府,大理王又連夜派八百里快驛送信到京城。 據說裴和收到信,當時就暈了過去。鎮(zhèn)南侯府里哭聲一片,馬上就要辦喪事的架式,也不知道是為侯爺辦還是為世子辦。 而信傳到宮里時,太皇太后卻沒有多少反應,只說,既然人是失蹤,就有還活著的可能。著人再仔細去找。 所有人都贊太皇太后沉著冷靜,處變不驚,卻不知道隨著驛報送進宮里的還有另一封大理王蕭氏的密信。 那 十三具尸體經仵作仔細檢驗,身上的傷痕確似野獸所為,但在其中一具尸體隱秘的部位,還是驗出一處刀傷。刀口奇特,極似苗人慣用的彎匕。大理王在密信中說, 因為只發(fā)現(xiàn)這一處傷口,是不是苗人所為暫時無法下定論。不過據此推斷,尸體上的傷痕也未必就如表面所見都是狼群撕咬抓劃而為,他已另調了大理有名的老仵作 重新驗傷,待有結果再另行秘密送至京城。 密信在皇帝的手里轉了幾轉,皇帝皺著雙眉道:“若真是苗人所為,只怕南疆又要生事?!?/br> 自從裴家鎮(zhèn)守南方,苗疆這幾十年都太平無事,素有世怨的烏苗與白苗之間也安生了許多。裴簡身上有白苗血統(tǒng),是白苗大巫的后代,若一旦發(fā)現(xiàn)他是死于苗人之手,不管這些苗人是來自烏苗還是白苗,兩家都會重新挑起戰(zhàn)火。 “所以大理那邊暫時將消息掩住,只傳了密信給哀家。”太后拈起信紙,扔在了香爐里,“裴簡這孩子自小命大,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br> 皇帝捏了捏眉心:“朕覺得此事應當不是鎮(zhèn)南侯所為。他前些日子還求朕退了豐城公主的親事,給裴簡換門親。” 太 皇太后眉梢一挑:“你別理他,這么一把年紀,他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哀家已經警告過他,若是裴簡有什么事,他這鎮(zhèn)南侯的爵位是怎么給他的就能怎么捋下去。他 這人重名利,為了爵位他也得摸著鼻子忍了這口氣。我琢磨著,這事十之八九跟他那個烏苗的小老婆有關。這么多年抓不到把柄,這女人也算是個厲害的。這事我 得跟榮王說說,讓他也出把子力,這回一次要揪著她小辮子,把她給捏爆了!” 滿頭銀發(fā)的老太太瞇著眼,豎著兩根手指頭用力一碾,惡狠狠的樣子說不出的霸氣側漏。 皇帝笑了起來:“那皇祖母,用不著孫兒派青龍衛(wèi)出馬了吧?!?/br> “你派你的,榮王那點本事我清楚,你的青龍衛(wèi)不出,說不定他又讓把柄給溜了?!?/br> 老太太想著,反正自己家孫子的人,不用白不用,又說:“多派點人,四下里搜,務必把裴簡給我找回來!” *** 裴和清醒過來,烏爾瑪正坐在床邊打盹。 “侯爺,您總算醒了。”裴和身子一動,烏爾瑪就醒了過來,連忙扶他起來,遞了一杯茶,“您喝杯茶潤潤嗓子?!?/br> 裴和怔怔地坐著,過了很久,眼淚落了下來。 裴簡在的時候,他要么視而不見,要么只想拿鞭子抽死他??傻弥辉诹耍睦镉趾孟癖煌诹艘粋€口子,忽啦啦的冷風直朝心窩子里頭灌。 還在襁褓中的孩子的臉,蹣跚學步的樣子,第一聲叫出的“爹”,此時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過。 裴和捂著臉,無聲地哭了出來。 那是他第一個孩子,剛生出來的時候,他心里的激動和歡喜至今還清晰的記得。 只是在裴簡身邊圍了太多的人,嬤嬤,侍衛(wèi),人人見了他都如臨大敵一般,好像他們一錯眼,他就會把自己親生的孩子活活掐死一樣。多少次,他聽見內院孩子的哭聲想去看一眼,都被人有禮地攔在外頭。 多少次,他想俯身去抱一抱自己的兒子,都會被人搶先一步將孩子抱走,一臉戒備。 他怎么能不惱怒,怎么能不生怨氣?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他不再愿意去看那孩子一眼了?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他不再肯聽那孩子說一句話了?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狀告烏爾瑪要害死他,而他暗地查看時,總是見到烏爾瑪?shù)吐曄職馊ビ懞?,卻被裴簡冷漠讓開,甚至出言譏諷時,胸中生出失望的時候吧。 氣急的時候,他總不免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裴簡和他的弟弟,烏爾瑪所生的裴笙相比。 與裴簡不同,裴笙總是粘著他,敬他愛他,大大的眼睛里滿是孺慕。這才是他的兒子,這才是兒子與父親正常的關系。一個全心全意敬愛父親的兒子才有資格繼承他的全部家業(yè)爵位。 有時候他甚至會在心里想,若是裴簡沒了,該多好。 可是現(xiàn)在,裴簡真的沒了,他才知道這個兒子在自己心中的份量遠比他所能想到的要重要得多。 裴和捂著臉,哭得不能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烏爾瑪溫柔地抱著他,輕輕拍撫著他的后背:“侯爺您別這樣,保重身體?!?/br> 希望這次不要再讓她失望。如果送來的信里裴簡是身亡而不是失蹤該有多好??! 裴和突然直起身,將臉上的眼淚擦了擦,對烏爾瑪說:“幫我更衣,我要進宮去見皇上?!?/br> “侯爺?” “我要親自去找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裴和咬著牙說,“我裴家的子弟,不能這樣無聲無息的失蹤。” 烏爾瑪跟著他站起來:“可是這么晚了,您不如等到明天?” “我一刻也等不了,我現(xiàn)在就要回去!”裴和自己去開了柜子,要取朝服,“你帶著孩子們在京里等我的消息。不找到那個孽障,我是不會回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