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惫苁碌膵D人擔(dān)憂地看著她，又看看坐在沙發(fā)上的宋老太太, 忍不住開口，“老太太已經(jīng)記不得那么久之前的事兒了，你這又是何必......”

    “記不得？”宋芝把手里的檔案扔在茶幾上，聲音跟著冷了好幾度，“這紙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她趙婉的名字，這總該記得吧？”

    渾濁的眼珠微微動了一下，宋老太太極其緩慢地抬頭，努力分辨了一會站在面前的女人：“小芝？”

    老人咂咂嘴，轉(zhuǎn)頭對身邊的空氣說：“聞霖，你瞧瞧誰來啦？”

    宋芝一口氣哽在心口，一旁的老婦人也露出不忍的表情。

    “聞霖，我這幾天總夢到你?！崩先素E著腰看著身側(cè)，好像旁邊真的坐著她的丈夫，“你是不是在那頭等著我？”

    “快了，快了?！彼又f，“我也想你啦?！?/br>
    屋子里的空氣仿佛沉悶了許多，像是一張網(wǎng)，罩在人身上讓人覺得窒息。

    “去把門打開?！彼沃シ愿览蠇D人。

    屋外也沒風(fēng)，可開了門，宋芝覺得自己能喘上氣兒了，她這次過來不為別的，只是想弄清楚這份檔案內(nèi)容的真?zhèn)?，別的事本就跟她沒有多大關(guān)系，早在二十年前的那個暴雨天里，她就已經(jīng)不再是宋家的人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分別呢？

    定了定神，她把茶幾上的檔案袋拿起來，抽出里面的紙，強硬地塞在老人手里：“我再問一遍，我的女兒和這個什么狗屁協(xié)定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的女兒？”宋老太太好像清醒了，“我的女兒當(dāng)年也生了一個女兒?！?/br>
    她吃力地伸手比劃了一下，眼中竟慢慢地有了淚：“小小的，可惜，沒什么福氣?！?/br>
    聽到這話宋芝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不顧前面還隔著一個茶幾，整個人差點撲了上去：“你什么意思...你說話??！”

    老婦人連忙上來攔住她：“小姐你別這么激動！”

    “剛出生那會我還抱過她，聞霖你也抱過?！彼卫咸霸谖覒牙餂]氣兒了。”

    在我懷里沒氣兒了。

    這是宋芝活了大半輩子以來聽過的最痛的話了，她被老婦人攔著，慢慢沒了動作，安靜地像一個死人。

    她想哭，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可眼眶里酸的要命，卻一滴眼淚都沒有，心臟被擊中的那聲巨大的轟鳴聲里，她什么也聽不見。好像有孩子在哭，突然像有人扯著她腦中的神經(jīng)，排山倒海的痛楚將她淹沒了。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她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正午的日光透過窗簾照在她身上，在某一刻，肚子輕輕動了一下。

    也曾有一個鮮活的生命悄悄藏在她的身體里。

    “不可能！”

    被割裂的現(xiàn)實再度拼接，耳鳴聲中宋芝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卻不由自主地順著老婦人的目光，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沈思。

    “不，不不，不會的?！鄙蛩荚诰薮蟮恼痼@中往后退了一步，聲音發(fā)抖，“明明我就是，是那個女兒。”

    她不過是剛走到門外，就聽到里面的爭吵，屋子門開著，里面所發(fā)生的一切她不僅看到了，還一字不落地都聽見了。

    如果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是沈家的女兒，她只不過是被錯認的替代者，那些曾經(jīng)享受的一切都不屬于她，那她還能活下去嗎？

    眼前的一切變得陌生起來，連陪伴在身邊二十多年的母親也讓沈思看著像另外一個人，她寧愿今天沒有來過這里，她不應(yīng)該繼續(xù)待在這。

    身體發(fā)軟，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沈思借著門框使力，慌亂地轉(zhuǎn)身往外走，她甚至沒有拿傘的力氣，整個人抖個不停。

    她只想跑，逃離這個地方，她什么也沒聽到，什么都不知道。

    她跑起來，幾乎是跳著樓梯往外跑，可身體太沉重了，還沒等她來得及反應(yīng)，落下去的腳踩在濕滑的臺階沿上，沈思整個人不受控地往下摔。

    作為母親的本能讓她盡力抱著肚子，妄想用上半身減輕沖擊，可三兩階臺階的高度使她摔下來時整個人都落在了地上。

    是心跳的轟鳴還是摔在地上的聲音沈思已經(jīng)分不清了，巨大的疼痛伴隨著身體的抽搐，讓她忍不住大口喘氣，腿間溫?zé)岬囊后w混著冰冷的雨水，血色在她身體下慢慢擴散。

    “救...命?！鄙蛩紗柩手熬让?！”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人拿著刀在割氣管，沈思蜷縮著身體，聲音逐漸變輕，她費力地睜著眼睛，像一條頻死的魚。

    她看到一個老婆婆沖出來，在臺階的最上面捂著嘴看著她，又急忙拿出手機打電話。

    雨聲太大了，她這么想著，閉上了眼睛。

    終于安靜了。

    救護車的警報聲響起又飛快淡去，沈琰保持著一個姿勢一直在車?yán)镒?，過了很久，她才重新發(fā)動引擎，開車離去。

    沈思的孩子最終還是沒保下來。

    人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不行了，醫(yī)生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沈思從死亡線上拉回來，手術(shù)后醫(yī)生找宋芝談話，隱晦地表明沈思的身體不能再次承受懷孕的風(fēng)險。

    這個孩子本來就不太容易生下來，醫(yī)生說，沈思的身體被藥物摧殘得太嚴(yán)重，恐怕之后也要一直依靠吃藥來維持生命。

    沉浸在往事的宋芝根本沒有反應(yīng)，這事最后傳到遠在歐洲的沈池耳里，他二話不說讓人把沈思丟進了療養(yǎng)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