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幼幼想他怎么每次進來總要嚇一嚇人,心有余悸地撫撫胸口:“你來前也不事先派人通報聲,娘知道你回來了嗎?” “知道了,等會兒我就去顧影居請安。”其實是他特意命姜總管傳話下去,暫且不要驚動眾人,而他一踏入府邸,便迫不及待地趕來她這里。 幼幼方留意到他拿來的那個花籃,里面裝滿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花瓣,就像摘下天際的半邊晚霞,放在眼前流光溢彩,嗅之馨芳,望之神怡。 幼幼喜歡花,信手撈了一把,細細摩挲,染得指尖都是甜香,隨即又顰眉疑惑:“這得采了多少啊,你摘這些花瓣做什么?” 容歡笑而不語。 幼幼只覺他模樣神秘兮兮,這一籃子花瓣厚厚疊疊,估摸著分量約有兩斤,她一邊奇怪一邊把手探入籃中,接著一愣,從內(nèi)摸出一個小玉盒,打開來,竟是一枚雕刻精美的壽山石田黃隨形章,上面打著櫻粉流蘇絡子,而隨形章一面刻著八個小字: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幼幼表情錯愕:“你怎么……”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自然不會忘記了。”容歡攏住她的肩膀,俯首,十分寵溺地往那額心處烙入一吻,笑著問,“喜不喜歡?” 這幾個字,是他在怡山別莊熬夜忘寢,親手所刻,就仿佛是把自己一輩子的耐心與認真都傾注上了。 “嗯。”幼幼答完,把田黃隨形章放入玉盒內(nèi),想到什么:“你好久沒回來,咱們?nèi)タ纯茨锇?,這些日子娘心里一直在惦記你?!?/br> 容歡望著她,仿佛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眼簾,點點頭。 用過午膳,容歡命人備了馬車出府,直至日落黃昏,他喝得酩酊大醉,被侍仆攙扶著進來。 “怎么喝成這樣?”幼幼顯得措手不及。 容歡歪在侍仆身上,大概真是喝高了,醉醉醺醺地朝她傻笑幾下,等被扶入寢室,便一頭栽到床上。 幼幼立即坐在床邊詢問:“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喝成這樣?” 見他沒反應,幼幼有些生氣:“你身子剛是痊愈,好好的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讓娘知道,豈不又要惹得她老人家平白擔心嗎?”接著晃了晃他的身體,可惜容歡仍無半點動靜,似乎已經(jīng)醉到不省人事了。 幼幼瞧他這副樣子,恐怕是要一覺到天明了,沒辦法,摒退眾人,一個人幫他脫掉靴子,正欲解開那件外袍時,伸到衣襟處的手卻又縮了回來。 上一次,他衣袍上沾著曖昧陌生的痕跡,不知道這一回會不會有,其實他就算不記得自己的生辰也沒有關系,可從下午外出到現(xiàn)在才回來,還喝得一身醉,幼幼大約猜到他又去做什么了,某種厭惡的情緒禁不住在胸口徘徊,仿佛隨時要涌上喉嚨呼之欲出,可她只能強行壓下,最后只剩下迷惘與疲倦。 她發(fā)了一陣呆,才伸手去解他的衣袍,然而解到半截時,容歡驀然揮臂攬住她的腰,幼幼只覺天旋地轉(zhuǎn),等醒神,自己整個人已經(jīng)被他壓在身下。 容歡俯首死死盯著她,雙眸微赤,薄頰醉紅,瞳孔最盡處,像點著兩盞鬼府幽火。 幼幼大吃一驚,吐字結(jié)結(jié)巴巴:“你、你醒了……” 容歡就仿佛看著上等珍饈,饑渴到不行,竟是低頭狠勁嘬咬她的脖頸,一塊深紅色的印記很快躍上肌膚。 幼幼驚惶地睜大眼,耳畔聽到他喃喃自語著什么,像在呼喚她的名字,又像在講些胡話:“幼幼……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聽不下去,左右晃著腦袋,阻止他的親近:“你今天撒的什么酒瘋,清醒點行不行?” 可容歡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她越掙扎,他就吻的越激烈,幼幼一張口,他就順勢把舌頭擠了進去,在小小的櫻口中翻江倒海,那昂長精壯的身軀像座山,把她壓制得死死的,“嘶——”地一聲,他扯裂她的衣衫,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風光。 “不……”幼幼嗓子眼里挾帶出一縷顫音,仿佛陷入絕望淵潭走投無路的魚,突然仰頭,竭盡全力去咬他的肩膀,兩排牙齒深深滲入肌rou里,泛出一圈殷紅的血痕。 容歡吃痛地擰緊眉頭,發(fā)現(xiàn)她起身要往床外跑,猛地一伸手,又將她重新拽回來摁在床上。 二人面對面,都好像要殺掉對方一樣,狂喘著氣。 幼幼道:“容歡,你別忘記你答應過我什么,你說過絕不再強迫我的!” 容歡卻是輕微顫抖,眼中藏有不可察覺的痛楚:“你告訴我……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夠好?” 幼幼一愣,像被那目光灼痛般,慢慢撇過臉:“其實,你沒必要做到這一步的?!本拖窨掠⑼癞敵跛f,他在溫香軟玉里放縱慣了,哪里是輕易收得了心的主。 果然,婚后沒多久,他便與明郡王世子花天酒地,輾轉(zhuǎn)脂粉場地,衣際間殘留著那些女子的胭脂曖痕。 她知道,為了兩府親家的情誼,他偽裝得很好,對她甜言蜜語,關懷備至,做出一個情深意切的丈夫,然而到底掩不住虛偽背后的真實。 也許最初她想過嘗試,想過成親后拉近彼此的距離,可身體上的排斥反應,最終讓她無法接受,一次次不得而終,直至察覺那段時間他日日夜醉燕春樓,這種排斥的反應就演變得愈加強烈,每逢他想要觸碰自己,靠近一點,她就會想起那只手或者那個唇,或許不久前才與其他女子親熱纏綿過,她就會覺得那樣臟,那樣惡心,有什么在胃里翻攪欲嘔,好幾次想要吐出來。 她閉上眼,本不愿說:“你完全不必因為跟我成親,就大費周章的把那群姬妾遣走,你喜歡找誰,想去哪兒,都是你的自由,這種事你要是忍不住,大可去找其它女子,我不會干涉,更不會抱怨什么。” 容歡倏然酒醉全醒,整張臉慘白到了極致。 一時間,氣氛寂靜無聲,卻又仿佛潛涌叫囂著太多太多無人可知的東西。 “呵呵……好、好……真好……”他嘴里呢喃自語,終于慢慢松開她,那時搖曳的燭火晃過他的眼睛,竟似帶著粉身碎骨般的絕痛。 幼幼只覺他的臉白得不正常,恍凝透明的薄脆的月光碎片,一觸就會破碎。 容歡勾動唇角,像是笑,但更像一種自嘲,雙手徐徐攏回袖中,如果之前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他的指尖上帶有些許傷口,是他全心全意刻著隨行章上的幾個字時,不小心被石刻刀劃破的??上?,那個人永遠不會知道。 他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本是優(yōu)美的長姿背影,在那一刻看去,竟是說不出的落寞蒼涼。 他一走,習儂跟掬珠緊跟著進來,習儂一頭霧水:“王妃,王爺他怎么突然走了?” 幼幼表情冷靜,吩咐道:“拿件衣服給我換上,掬珠,你去準備熱水,待會兒伺候我沐浴。” 習儂這才發(fā)覺她手掩胸口,衣不蔽體,臉一紅,哪敢多問,趕緊跟掬珠手忙腳亂了一番。 趁她們準備時,幼幼拉開妝臺旁一具紫檀木矮柜的末層抽屜,取出一個錦匣來。 她愛惜地伸手摸了摸匣蓋,然后打開,是那柄月色榭蘭藏香紈扇。 角落里的更漏沙沙作響,華爐縈煙,氤氳得周圍都變得遙遠而縹緲起來。 原來,曾經(jīng)燦爛無憂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她眼神有些悵惘,不由得想起前人的那句古詩,正是——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一年后。 今天是羅郡王府嫡長孫百日,特地請來上京知名的戲班子助興,此際鴻月飛樓熱鬧非凡,男女賓客因不同席,中間以十六折繪墨山水屏風隔開。 鴻月飛樓正對的樓閣內(nèi),坐著羅郡王世子妃,旁邊依次是京城里身份尊貴的貴婦、貴女們,戲臺上正唱著《天仙配》,只聽那七女道:“今日回家身有喜,笑在眉頭喜在心里,嬌兒生下地兩眼笑瞇瞇,董郎歡喜我也歡喜,誰人不夸我好夫妻……”她表演得生動俏皮,一口唱腔淳樸如行云流水,聽得在座人津津有味。 不過,有些人注意力卻不在看戲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你說,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對方朝某處睨去一眼,又收回來:“誰知道,不過你瞧,她今兒個不就是一人來的嗎……” 杜織吟坐在不太惹眼的角落,聽著那些個太太夫人的小聲私議,一邊品茶,一邊露出冷笑。 總有人狀似不經(jīng)地偏頭打量,幼幼卻視若無睹,目光依舊專注地看著臺上表演—— 七女:恩愛夫妻難割舍。 董永:娘子不能把我丟。 合唱:董郎夫!娘子妻?。?/br> 當唱到高潮處時,滿座立即響起一片拍掌喝彩,一時人聲鼎沸,無不叫好,有的直接吩咐小廝打賞下去,鬧得鴻月飛樓直跟炸開鍋似的,那些零星碎語也被淹沒其中。 不久,一名小丫鬟趕來,湊到羅郡王世子妃耳畔嘀咕幾句,羅郡王世子妃一笑:“快去跟瑜王妃稟明?!?/br> 小丫鬟走至幼幼旁邊,恭恭敬敬福個身:“瑜親王來了,正在外面等候王妃呢?!?/br> ☆、第44章 [流言]入v一更 幼幼沒料到容歡會來,盡管略微吃驚,但神情間不顯半分,那張容華精致而明麗,既有花一樣的嬌色,亦有雨一樣的幽冷,就像碧潭寒波之上的玉觀音,端莊美麗得不似個真人。 早聽聞瑜王妃容貌姝絕,生母又是閔氏一族,今日一見,果然是驚人頂美,在座女賓們就沒一個能比得上的,雖說他們羅郡王世子妃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跟這位瑜王妃一比,也不得不遜色三分。 小丫鬟暗自品評一番,聽她遲遲不開口,只好道明原因:“瑜親王說王妃今晨不是有點不舒服,故特地接王妃回府?!?/br> 話音甫落,女賓這廂開始隱隱sao動,縱使臺上唱的再精彩,也不由得被分散了精神,先前交頭接耳的幾位貴婦顯然出乎意料,更有心思敏感者,抓住當中的那句“有點不舒服”,下意識瞄瞄對方的小腹。 羅郡王世子妃多少知道她們在竊議什么,但說到底不過是些閑言碎語,如今丫鬟傳的話她們也聽見了,只怕是自打臉了。 羅郡王世子妃搖晃著紈扇,頗為羨慕地抿嘴兒一笑:“哎呀,居然親自來接,瑜親王真是好體貼的人呢?!?/br> 幼幼本是若有所思,聽羅郡王世子妃這么一說,抬眸笑了笑。 羅郡王世子妃催促:“你說你身子不好,何必非趕來這一趟,還是先回去好好歇養(yǎng)吧?!?/br> “既是如此,我先告辭了?!庇子灼鹕?,禮貌頷首下,轉(zhuǎn)身離開鴻月飛樓。 這人一走,立馬有好八卦的桑二太太試探著詢問,羅郡王世子妃沒好臉色地冷睨一眼:“行了吧,人家夫妻倆感情好的不得了,今兒個你們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 她刻意提高了點音量,噎得桑二太太無言以對,眾人也紛紛噤口不提。而杜織吟氣到臉色發(fā)白,手里的絹帕都快絞爛了。 在小丫鬟的引領下,幼幼來到羅郡王府宴客的正廳,容歡正坐在椅座上呷著茶,旁邊立著韓啠,見她進來,容歡擱下茶盞,微笑起身。 小丫鬟瞧瑜親王墨染長發(fā),姿貌端華,生就一雙桃花長目,轉(zhuǎn)盼多情,風流無限,細膩的眼線微微上挑,含笑間藏盡妖嬈,而這樣一個人,生為男子,簡直美得過分,小丫鬟只覺得目眩神迷,險些三魂不見了七魄。只想著,這樣一對璧人,怕是要讓天下夫妻都為之結(jié)怨嗔恨了。 “戲看的怎么樣?”容歡溫柔地拂了拂幼幼的鬢發(fā)。 “還好吧?!奔词乖倬实膽颍谀欠N氣氛襯托下,也只會令人索然無味了。 容歡沒再多問,牽起她的手:“那咱們走吧?!?/br> 幼幼頷首,與他并肩離去。 小丫鬟只嘆他們夫妻如此和睦,比世子爺跟世子妃還要恩愛,當真艷羨不已,事后馬上繪聲繪色跟府里的丫頭們描述起來。 出了羅郡王府,二人登上馬車,幼幼情知沒必要再裝下去,很快甩開他的手,奇怪地問:“你怎么來了,先前不是說有事嗎?” 容歡揭開鮫紗堆銀車簾,望著窗外景致,心不在焉地回答:“沒辦法,娘一個勁在我耳根念叨,非催著我過來?!?/br> 幼幼一愣,大約是明白到太妃的用意,低頭沉默片刻,慢慢闔上眼睛。 察覺她半晌沒反應,容歡扭過頭:“怎么,不舒服?” 幼幼搖首,依舊閉著眼:“沒事,就是坐了太久,又聽了半天戲,有點累。” 容歡勾下嘴角,扭頭繼續(xù)望向窗外。 比及瑜親王府,幼幼剛要步下馬車,見他紋絲不動,不由得開口:“你晚上又不回來了?” 容歡“唔”了聲:“應該不了吧?!?/br> 如今他在外面玩的昏天黑地,動輒留宿別莊也是常事,即便回來,也是歇在品墨齋的時候居多。因此二人平時幾乎見不上面,而想要單獨找他,還得提前傳話給姜總管。 幼幼也不問他去做為什么,只道:“三日后你記得回來?!?/br> 容歡長眉一挑:“有事?” 幼幼額頭微微聳動,精繪妝顏的玉龐上微浮慍色:“初十是三哥的大喜日子,別告訴我你忘了?!?/br> 容歡這才恍然,哂笑道:“你生什么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br> 他一副敷衍態(tài)度,分明就是把公玉熙成親的事忘得一干凈,幼幼心底生氣,甩頭下了車。 回到王府,她前往顧影居請安,太妃正與一位貴婦人吃茶聊天,恰好聊得差不多了,見幼幼進來,那貴婦人方告辭離開。 “娘。”太妃低頭輕咳幾聲,幼幼上前替她拂拂背,又親自倒杯熱茶端至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