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問就問，邁入幽靜的中藥鋪，環(huán)視四周不見掌柜子，只有一位店小二在想客人介紹藥材。她站在一旁靜靜等候。

    “請(qǐng)客人放心，這絕對(duì)是上等鹿茸片！滋陰補(bǔ)氣，尤其對(duì)腎虛者更有奇效，您是老主顧了，給您算便宜點(diǎn)？”店小二賣力推銷。

    所謂上等鹿茸指的是野生的梅花鹿的幼角，而身為梅花鹿的初小藥，一眼辨真假。

    客人端詳許久暫時(shí)未表態(tài)，但能看出他有意購買。

    “且慢，這是馬鹿的角，莫要以次充好?！?/br>
    店小二怔了怔，兩嘴角向下一撇，“看在你是出家人的份兒上我不與你計(jì)較，不過千萬別再行家面前不懂裝懂！”

    初小藥捏起一片，詳解道，“鹿茸乃是雄性梅花鹿的幼角，切片呈圓形或橢圓形，外皮紅棕色。鹿茸體輕、斷面蜂窩狀，質(zhì)地較脆弱。而你這鹿茸片，首先顏色就不對(duì)，明顯用過染料，”她用力地掰了掰，“我用兩手都掰不斷呢，大小也不對(duì)，何況你哪來的這么多鹿茸片，你以為野生梅花鹿還有多少？”

    提起此事她不得不替同類傷心難過。眾所周知，梅花鹿全身是寶，是珍貴的藥材，所以梅花鹿不幸成為獵人們最鐘愛的捕殺對(duì)象之一。

    店小二理屈詞窮，只得請(qǐng)來掌柜解圍。

    掌柜身經(jīng)百戰(zhàn)老油條一根，不言不語，把手伸進(jìn)裝有假鹿茸的瓷罐……就在伸手撈抓鹿茸片之際，順勢(shì)將事先放在袖口中的真鹿茸混入罐中。

    他隨手拾起一片真鹿茸，“看清楚，這可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野生鹿茸，本店誠信待人從不弄虛作假！你這尼姑偷梁換柱拿出些贗品嚇唬我的客人用心何在？！”

    初小藥望向掌柜托在手中的一小把真鹿茸，不由一怔，怎么回事？

    掌柜甩袖怒哼，“百年老號(hào)豈能容你信口雌黃？走！我要抓你去見官討個(gè)說法！”

    同時(shí)，掌柜朝店小二打暗語，暗示他抱走整罐假鹿茸，扛去后院先藏起來。

    初小藥百口莫辯，抱住梁柱不肯前行?？腿说故切哪c軟，當(dāng)即掏出銀子買下不少鹿茸，隨后勸慰掌柜就此作罷。

    掌柜賺到銀子總算消氣，繼而將初小藥趕出藥鋪。

    “方才多謝您出手相救，不過那鹿茸片……”

    客人不以為意地笑了，“我是郎中豈能一無所知？不過托你的福還是買到了上品鹿茸。俗話說無商不jian，你是女子難免受欺負(fù)，心里明白就得了，日后盡量少給自己惹麻煩?！?/br>
    初小藥目送郎中遠(yuǎn)去，心里感到悶悶的。

    做人果然比做妖困難許多，四處碰壁八面受氣。

    她蹲在路旁，嚴(yán)重懷疑自己的能力，真能順利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wù)嗎？

    31、假尼姑的教化（五）

    腳步聲靠近，初小藥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看向玉樹臨風(fēng)的印天池，道，“師父，徒兒是不是真的沒用？”

    “隨我來?！庇√斐夭饺刖茦牵跣∷幋诡^喪氣跟進(jìn)。

    環(huán)境優(yōu)美的雅間里，她掙扎許久，扭捏道，“對(duì)了師父，能否……先借我些銀兩？”

    印天池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面上，初小藥捧起來掂分量，“這夠五十兩么？”

    “十兩?！庇√斐攸c(diǎn)了酒菜，斟滿杯中酒，小酌。

    佳肴上桌，餓壞的初小藥立刻大快朵頤，糟糕的心情似乎也揮去不少。

    “神仙可以飲酒？”

    印天池飲完一杯，又倒上一杯，方道，“要你管？”

    “……”初小藥趕忙把十兩銀子揣進(jìn)懷里，免得師父反悔。

    透過窗沿可以看清整條集市。民間的集市通常呈東西走向，東邊賣油糧rou，西邊賣日用百貨，“買東西”這詞便由此口口相傳。

    吃飽喝足，初小藥趴在窗沿前，俯瞰繁華的街道，唉聲嘆氣。

    “越嘆氣越晦氣?！鞭D(zhuǎn)眼間，印天池已喝完半壇女兒紅，微醺的狹眸中染上幾分黯然。

    初小藥心里想著念叨念叨關(guān)于遇到常三爺?shù)目植朗录?，但提起那件事又怕師父問她是否偷偷變身的問題，她摸了摸頭，鹿角……

    “師父，其他師兄妹那邊……進(jìn)展還順利么？”

    印天池不予理會(huì)，一手支在太陽xue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著幾縷發(fā)絲落入空酒杯。

    初小藥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duì)勁，蹲在印天池的膝蓋前，謹(jǐn)慎地問，“您怎了師父？”

    印天池緩搖頭，撫了撫她的頭頂，又挑起她的下巴仔細(xì)端詳。

    初小藥不敢亂動(dòng)，注視他那雙美麗又憂郁的眸子，任由他隨意擺弄。

    半晌，印天池輕吐一口氣，自顧自搖下頭，繼續(xù)喝。

    “吃飽了還不走？”

    “……”初小藥吐吐舌頭，提起一串葡萄，撩簾離開。

    印天池坐到窗沿邊，疊起雙腿，望向初小藥遠(yuǎn)去的身影……橫看豎看笨得要命的小梅花鹿，真的可以召喚到電雷之神？

    ——還記得他曾吻過她嗎？那便是在她唇邊下了一道召喚咒。初小藥在與兔精對(duì)戰(zhàn)時(shí)，因?yàn)橐坏篱W電僥幸獲勝。印天池感覺那道閃電大有蹊蹺，所以試探一下是否真有天神相助初小藥。不過，此咒并非真正的召喚，簡(jiǎn)單來講，唯有讓雷神感應(yīng)到對(duì)方的存在才能相助的救急之術(shù)。

    而羅剎族常三爺，正是被這道電光暫時(shí)震住。

    印天池雖然還未參透其中緣故，但是堅(jiān)信絕非巧合。

    …………

    另一邊，初小藥尋到賭場(chǎng)門前。吃一塹長一智，她這次沒有貿(mào)貿(mào)然行動(dòng)，倚在墻邊觀察穿梭于賭場(chǎng)內(nèi)外的百姓。

    百姓們每每亦是興高采烈走進(jìn)去，再蔫頭耷腦走出來，有些大老爺們甚至哭天抹淚尋死覓活。

    據(jù)她向百姓打聽，賭場(chǎng)確實(shí)是“毀”人不倦的魔窟。賭徒們?yōu)榱藴愘€金，喪心病狂到賣兒賣女賣娘子，而被賣掉的孩童多半給有錢人家做苦工，女子則去……初小藥垮下肩膀，自己一不小心也向往了一丟丟的青樓。

    正惆悵，只見一名青少年男子被幾名壯漢無情地扔到賭場(chǎng)外圍。男子雖然骨瘦如柴看似弱不禁風(fēng)，但精神頭可好得很，跳起腳撣撣屁股大喊要翻本兒！

    ☆、第十六章

    32、假尼姑的教化（六）

    周圍的小商小販們似乎對(duì)少年特別關(guān)心，勸他趕緊回家照料重病的娘親。

    少年并未耍橫，滿臉堆笑一口答應(yīng)，不過依舊待在賭場(chǎng)附近徘徊。

    初小藥炯炯有神，就是他了！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

    少年看向初小藥手捧的缽盂，“化緣??？跟我來吧?！?/br>
    他大步流星前行，初小藥唯有先跟上再說明來意。很快，來到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少年自顧自取走初小藥的缽盂，叫她坐在院里稍等。

    初小藥大概明白百姓們對(duì)他關(guān)心的原因了，因?yàn)樯倌瓯举|(zhì)不壞。

    屋中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隨之發(fā)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咳咳，平兒啊，又是討債的上門了？”

    少年叫平兒，他揚(yáng)聲喊去，“不是不是，尼姑化緣?！?/br>
    “噢，柜櫥里還有兩個(gè)窩頭一塊咸菜，都給人家。”

    “知道了，娘躺著吧?！?/br>
    初小藥環(huán)視落魄不堪的院落，家徒四壁卻如此慷慨，這才是真善吧。

    “大娘，我懂些醫(yī)術(shù)，不如給您瞧瞧?。颗?，不收費(fèi)用?！彼叩介T前。

    “哎呦！那可好，我這咳嗽起來時(shí)常嘔血?！贝竽镛哿宿刍ò椎念^發(fā)，笑容可掬。

    初小藥應(yīng)了聲，坐到床邊，詢問大娘的病癥與發(fā)病率，隨后從包里取出幾顆藥丸，“此藥丸有清肺止咳之功效，但我并未讓……人試吃過，不敢斷定是否有效?！彼茄F，心想，妖的體質(zhì)與常人應(yīng)該差異很大。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唄，反正你大娘我都這樣了哈哈。”大娘自嘲。

    平兒端來一碗溫水，服侍娘吃藥。

    藥丸服下肚，等待片刻，大娘真的止住惱人的咳喘，不由驚喜地翹起大拇指，“呼吸很順暢，真的好順暢！多謝活菩薩！”

    見大娘與平兒開懷大笑，初小藥則是羞澀地笑了，“那我多調(diào)制些改日給您送過來。您歇著吧，我與平兒出去聊聊，交代他治療的方法?！?/br>
    一出門，平兒便雙膝跪地向初小藥千恩萬謝。

    “快起來我可受不起！”

    “一定要謝，待我翻了本定要送你一份體面的大禮！”

    翻本？……初小藥的笑容僵住，“你若不再去賭，我便照顧你娘直到康復(fù)為止?！?/br>
    平兒的表情很掙扎，道，“可是不賭的話……哪有銀子給娘買新衣裳、蓋新房娶媳婦？”

    “那些不賭之人完全可以憑借勞動(dòng)豐衣足食，你為何不行？”

    平兒拍了下大腿，拉起她坐到板凳前，說道，“起早貪黑干活一整日最多賺到一文錢，可這一文錢若放在賭桌上，分分鐘的功夫，有可能變成一兩銀子甚至更多！”

    “……”初小藥似懂非懂，追問，“怎就變多了？”

    “原來你不知曉何為賭?。?！來來來，聽我細(xì)細(xì)道來?！?/br>
    于是乎，平兒將賭桌上的那點(diǎn)事兒一五一十講解開來，還把自己曾經(jīng)的豐功偉績(jī)炫耀一遍，并且指天發(fā)誓，倘若可以把原先欠了銀子還清，再多賺十兩便再也不賭了！

    “再賭剁手？”初小藥重復(fù)著他的話。

    “是??！只要達(dá)成心愿我再也不賭了！”

    初小藥摸了摸懷中的銀錠，要不……

    33、假尼姑的教化（七）

    “還是你自己進(jìn)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背跣∷幵谄絻旱慕趟糁?，脫掉尼姑袍換上一套男兒裝，別說，平兒的粗布衣褲她穿上正合身。

    “不可不可，銀子是你出的，我要讓你看看什么是一本萬利！”平兒怎么也沒想到看似窮酸落魄的小尼姑居然能掏出白花花的十兩銀子，哇哦深藏不露！

    就這樣，初小藥忐忑不安地跟隨平兒進(jìn)入賭場(chǎng)。

    只有一簾之隔的世界令她大為震驚。每張賭桌上堆滿銀票金錠，銅錢更是堆積如山，身著光鮮衣袍的貴族個(gè)個(gè)摩拳擦掌揮汗如雨。

    更令人眼饞的是，一旦大獲全勝，贏來的銀子不是用抓的而是用抱的，大把銀子攬?jiān)谏砬暗母杏X應(yīng)該很美妙。

    “看見沒，有賭未為輸！只要有銀子遲早會(huì)翻本兒！”平兒搓搓雙手，直接將十兩銀子放在賭大小的桌面上。

    “唉？！這樣未免太冒險(xiǎn)了！”

    平兒笑瞇瞇擋住她的手，莊家喊了句“買定離手”，便不得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