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司驍騏說，“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下周末那單是最后一單了，以后不做了。”

    “??？”夏子涵剛剛還笑嘻嘻的聲音迅速變了調(diào)門，一路拐上了高速路，“你什么意思？”

    “業(yè)務(wù)終止的意思?！彼掘旘U說，“我不想做學(xué)校的生意了?！?/br>
    “為什么？”夏子涵哇啦啦地叫著，“我就多要了兩個點你就釜底抽薪啊。”

    司驍騏懶得跟他說那么多，他說，“周日那單的收益我全給你，我不掙，就算是賠償金吧，以后不做了?！?/br>
    司驍騏說完，沒有給夏子涵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直接就掛斷了電話，順手還把手機關(guān)了。

    ***

    喬鑫拿著一包煙正要掀簾子出去，蕭晨叫住了他。

    “你哥打算在門口站多久？”蕭晨淡淡地說著，沖著玻璃窗外的司驍騏努努嘴。

    “不知道，”喬鑫老實地說，“他說要想好了怎么請罪再進來?！?/br>
    “請什么罪？”蕭晨奇怪地問。

    “請……那個……”喬鑫電光火石之間想到，蕭晨并不知道自己是個盯梢的，所以也不知道司驍騏已經(jīng)知道了他和夏子涵的關(guān)系，于是喬鑫當機立斷決定要維護好自己的形象，他堅決地搖頭，“我也不知道?！?/br>
    喬鑫掀簾子出來，一邊走一邊想：大哥知道蕭大夫已經(jīng)知道了，蕭大夫還不知道大哥已經(jīng)知道他知道了，而且，蕭大夫還不知道自己其實也是知道的……

    一圈兒三角關(guān)系算下來，他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才是最危險的，自己是所有事件的起源，如果沒有自己的“盯梢”，那么這一切的一切就不會發(fā)生……臥槽，敢情人家全是埋雷的，就自己是趟雷的。喬鑫決定，一會兒拉著菲菲趕緊走，走得遠遠的，生意可以不做，小命還是要保的。人家兩口子鬧糾紛不好意思對砍，沒準兒都會拿自己削著玩兒。

    司驍騏煩躁地掏出一根煙塞進嘴里，頂著風(fēng)打了四、五次打火機都沒點著：“我cao！”他恨恨地罵了一句，一抬頭，發(fā)現(xiàn)喬鑫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司驍騏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什么，可他不知道的應(yīng)該如何做。他是個厚臉皮沒錯，但他的臉皮還沒有厚到可以混若無事地晃悠進去跟蕭晨說：“呦，寶貝兒對不起，我賺錢賺瘋了考慮不周?！?/br>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白癡就是混蛋，司驍騏自認還沒混到那種程度。

    那要怎么說，怎么說蕭晨才會原諒自己？司驍騏無意識地搓著手指，在寒風(fēng)中，指關(guān)節(jié)越來越僵硬，每動一下就有一種刺痛感，可他歡迎這種刺痛感，他覺得這種痛感讓他清醒。

    ……會蕭晨會不會為了這么一個“誤會”跟他掰？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司驍騏就覺得一陣尖銳的刺痛從心口迅速蔓延，他立刻把這種假設(shè)掐滅。蕭晨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這么做，他只會很失望，很痛苦，然后把這種失望和痛苦藏起來——他為什么要藏，為什么要忍？

    那貓咪……自己在他跟前不停地說“那孩子不錯”，自己調(diào)侃地說“貓兒，你吃醋啊”，自己還無比混蛋二百五地說“可惜人小孩兒不萌我這款”……

    而那貓就這么聽著，什么都不說，只是因為自己非要掙那點兒不知道夠干嘛用的“錢”！

    什么“貓奴”，就是“錢奴”！

    司驍騏覺得喬鑫說的真對，蕭晨真是瞎了眼才會瞧上自己。

    司驍騏把已經(jīng)揉碎了的煙丟在地上，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往飯館門口走，剛走了兩步，就愣在了當?shù)亍?/br>
    蕭晨站在飯館的大玻璃窗后面看著他，他穿一件加厚的休閑棉襯衣，淺藍色的修身牛仔褲，神色淡然，嘴角邊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

    司驍騏張張嘴，沒動。

    蕭晨沖他招招手，司驍騏緊緊咬著牙，緊走兩步撩開厚重的棉門簾走了進去。飯館里很熱，十幾個大銅鍋呼呼地燃燒著，那熱氣讓司驍騏已經(jīng)被凍僵了的四肢迅速開始刺痛。

    “站門口發(fā)什么呆呢？”蕭晨說，“水都開了，趕緊吃飯去，我餓了?！?/br>
    司驍騏定定地看了蕭晨兩秒，忽然問他：“你為什么沒看上喬鑫呢？”

    “大概……是因為他有菲菲了吧?！笔挸烤尤活H為認真地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蕭晨……”

    “你打算站在店門口當吉祥物么？”蕭晨拉著他往店里走，“進去再說，我餓了?！?/br>
    司驍騏被拽到最里面的一個桌子邊，這個角落就在吧臺邊上，正好在一個凹形處，距離周圍有點兒遠，相對還算安靜，桌子上的銅鍋里水已經(jīng)沸騰了。

    司驍騏脫了大衣坐下來，看著蕭晨淡定地把一筷子肥牛放進鍋里涮。

    “蕭晨，”司驍騏定定神說，“我有話想跟你說?！?/br>
    “你說，我不插嘴?！?/br>
    “cao！”司驍騏吐了句臟口，猶豫了一下決定從結(jié)果說起，“我不跟夏子涵做生意了?！?/br>
    蕭晨皺皺眉，放下筷子：“司驍騏，我并不是……”

    “你說不插嘴的，”司驍騏呲呲牙，提出抗議。

    “ok，你說。”蕭晨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一定把嘴閉好。

    “我……”司驍騏忽然頓住了，他覺得這會兒說什么都是在給自己找借口，于是索性不解釋直接下保證，“我以后會注意，我會時刻告誡自己是有老婆的人，我不會再讓你有誤會，我不會……”

    “我有什么可誤……”蕭晨的話剛說了一半，身后就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司驍騏，你丫卸磨殺……啊不是，過河拆橋啊！”

    蕭晨的眼睛慢慢瞪大了，脖子有點兒僵。

    司驍騏抬眼皮一掃，一個身影大踏步走過來，而背對著大門的蕭晨眉頭皺了起來。

    司驍騏很想跳進跟前滾著沸水的銅鍋里去，不過不用自己跳，一會兒沒準兒蕭晨就會把自己片成片兒扔進去涮了。

    “姓司的，你丫也忒缺德了?！毕淖雍篑R金刀地往桌邊一站，垂著眼睛看著司驍騏，眼神里都帶刀子，還是燃著火苗的刀子，“你說不干就不干啊，你當我夏子涵什么人？”

    一直貓在吧臺里看戲的喬鑫噌地站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全店人的目光都向這個角落投射了過來，每一桌都響起嘁嘁喳喳的議論聲，喬鑫甚至覺得有人正在偷摸掏手機拍照，估計一會兒微博和各個朋友圈就會被刷遍——還能不能吃飯的，喬鑫哀嘆一聲，我這兒是飯館不是先鋒實驗劇場，你們別跟這兒撒狗血排演啊。

    司驍騏看一眼蕭晨，再看一眼夏子涵，釜底抽薪地指著蕭晨說：“這是我愛人，他叫蕭晨，你也認識吧?！?/br>
    夏子涵猛然扭頭看過去，他一直站著盯著司驍騏，所以明知道司驍騏對面坐著一個男人可也并沒有太在意，眼角的余光也只是掃過那男人的頭頂。這會兒，“蕭晨”兩個字炸雷一樣落在耳朵里，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而蕭晨顯然也是對“你也認識”幾個字吃了一驚，但很快他就釋然了，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夏子涵，微不可聞地嘆口氣：“夏子涵，好久不見?！?/br>
    “蕭……蕭晨？”夏子涵的臉迅速變紅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好，好久……那個，我……”

    司驍騏眼睜睜地看著夏子涵紅了臉，眼神都軟了。他心里騰的升起一股怒意，他想掐著夏子涵的脖子把他扔出去，又想直接把人按進鍋里去，他還想把蕭晨抱進懷里宣告所有權(quán)，他還覺得委屈，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最應(yīng)該得到蕭晨全部注意力的人；他甚至非?？謶郑驗樵谶@一刻，夏子涵的優(yōu)勢莫名其妙地被無限放大：年輕、帥氣、開朗陽光、還是個高材生，最重要的是，他非常喜歡蕭晨，喜歡到……即便被人用最無情和難堪的方式拒絕，可也還是喜歡。

    直到這個時候，司驍騏才驚覺，所謂“吃醋”就是這種感覺。

    被吃醋的那一方或許會覺得這是一種“情趣”，會感到驕傲甚至沾沾自喜，似乎通過這種方式自己的魅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承認，而伴侶對自己的感情也再次得到強化?？墒?，他從來不知道吃醋的一方竟然會如此痛苦！那種怨恨和恐懼，那種擔憂和不安，還有不得不維持的鎮(zhèn)定和信心，所有的這些都是一種折磨。

    被吃醋的會覺得對方在無理取鬧，而只有吃醋的一方才會明白——自己有多愛他，多怕失去他。

    這就是蕭晨的痛苦，這就是這么多天以來蕭晨郁郁寡歡的原因，不是工作不是經(jīng)濟，而是對這份感情的認真。

    司驍騏明白，自己在商人的環(huán)境里呆得太久了，他從小聽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也常聽爸爸說“你mama跟了我是委屈，我得讓她一輩子都衣食無憂想干嘛就干嘛”，以至于他竟然以為充足的經(jīng)濟基礎(chǔ)是保證一個家庭良好運轉(zhuǎn)的根基。

    司驍騏終于明白喬鑫為什么說自己“作”，他自嘲地笑笑，真是不能再“作”了。

    “蕭晨，我……”夏子涵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覺得自己心跳得飛快。

    “嗯，”蕭晨點點頭，笑著說，“坐下來說吧，一屋子人都看著呢?！?/br>
    夏子涵被這句話驚醒，扭頭四下里張望一下，然后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去。他腦子依然很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看著蕭晨。

    司驍騏屈指敲敲桌面發(fā)出鈍響，終于把夏子涵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夏子涵惡狠狠地盯著司驍騏，那目光比剛進來時兇狠一百倍。

    “夏子涵，”司驍騏決定長話短說，必須迅速把這小子打發(fā)掉，“學(xué)校的生意我不做了，就是這么回事兒，已經(jīng)決定了你也就別說了?！?/br>
    “我要早知道……”夏子涵嗆聲說了半句，瞥一眼蕭晨，聲音放低八度說，“我瘋了才會給你拉生意賺錢。”

    “那好，這樣我們之間就沒什么事兒了?！彼掘旘U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他現(xiàn)在覺得夏子涵每一個細胞都透著“討厭”。

    “你跟……蕭大哥……是怎么回事兒？”夏子涵盯著蕭晨的眼睛問，問的卻是司驍騏。

    “我愛他，我要跟他過一輩子，就是這么回事兒?！彼掘旘U一點兒不含糊地說，“所以任何有可能影響到我們關(guān)系的因素，我都不可能讓它存在。”

    “那……蕭大哥你呢？”夏子涵問蕭晨。

    “夏、子、涵！”司驍騏忍不住開始磨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夏子涵，”蕭晨說，“一開始我就說過，我不在狀態(tài)，我們之間不可能，你還記得嗎？”

    夏子涵的臉迅速白下去，沮喪的情緒在大眼睛里蔓延：“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蕭晨說，“就是這樣。”

    “他……有什么好？”夏子涵嘟囔一句。

    蕭晨看一眼司驍騏，忽然笑了一下：“他臉皮比較厚，認錯的速度比犯錯的速度快，改正的速度比認錯的速度還快，我覺得挺好?！?/br>
    司驍騏心里咯噔一下，蕭晨這不像是在夸他。

    “哼，”夏子涵冷哼一聲低了頭，幾秒鐘后再抬起頭來時，眼睛里有點水汽，他對蕭晨說：“蕭大哥，我……先回學(xué)校了，那個……以后……算了，還‘以后’什么啊?！?/br>
    夏子涵的聲音里透著沮喪和失落。

    蕭晨輕輕地說：“再見?！?/br>
    司驍騏長長出了口氣。

    夏子涵拉開椅子站起來，忽然指著司驍騏，很認真地對蕭晨說：“蕭大哥，他說你是‘變態(tài)的神經(jīng)病’！”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臥槽！”司驍騏一拍桌子，太缺德了吧？

    蕭晨沖司驍騏揚揚眉，目光中有幾分調(diào)侃。

    “那個……那個……”司驍騏支支吾吾地說，“我的意思是……”

    “先不說那個，”蕭晨打斷他說，“你怎么知道我認識夏子涵的？”

    司驍騏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一指戳在吧臺后面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喬鑫說：“他跟蹤你，你跟夏子涵開房那天他一直在跟蹤你?！?/br>
    “哦?！笔挸哭D(zhuǎn)動眼珠，向喬鑫那邊看過去。

    喬鑫立刻明白了夏子涵的感受——你媽的，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第六十六章

    蕭晨清凌凌的目光望向喬鑫，喬鑫覺得整個火鍋店的溫度都下降了。他悲憤地看著司驍騏，深感錯投了主人。

    “喬鑫？”蕭晨輕輕地問了一聲，那聲音落在喬鑫耳朵里，雷霆萬鈞。雖然蕭晨平時看起來非常溫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人不笑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嚴厲。再看看司驍騏嚇得那個慫樣，喬鑫知道，在關(guān)鍵時刻還是得“自救”，指望他大哥那種人根本就是與虎謀皮。于是他無比機靈地指著司驍騏說：

    “他讓我干的?！?/br>
    “我什么時候讓你盯梢了?！彼掘旘U急急地表白，力證自己的清白，“那天我一直在開車，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話怎么會那么巧給蕭大夫打電話？”喬鑫補刀補得一刀斃命。

    “哦——那晚的電話?！笔挸奎c點頭，又把目光轉(zhuǎn)回來。

    司驍騏百口莫辯，只得訕訕地笑著說：“盯梢的事兒……真不是我指使的，我就是……打了個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