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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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邊,那棵大榕樹。三寶侗寨的古榕樹有三十多棵,都有兩三百歲的,大多是清朝乾隆年間種的。” 順著臺階往上走,成蕓看見坐在兩旁縫東西的侗族女人,問張導:“侗族和苗族都很喜歡刺繡?” “嗯,侗女和苗女的刺繡功夫都很好?!?/br> 寨里很靜,人不多,路邊躺著曬太陽的野狗,成蕓走著走著,說:“怎么不見男人?” 張導打趣道:“咱們后面不是有一個?!?/br> 成蕓笑了,轉過身,阿南還悶聲跟著。 成蕓逗他:“周先生,低頭撿錢呢?” 張導咯咯笑,可阿南還是沒反應。 成蕓挑挑眉。 這脾氣好像不太對勁。 成蕓哼笑一聲,轉過身,不再看他。 阿南卻在此時抬起了頭。 陽光把成蕓的樣子拉得很長很長,越過幾級臺階,到了他面前。 她雙手插在風衣兜里,尖細的靴子顯得小腿細而修長。 “侗族有三寶,鼓樓、大歌、風雨橋?!睆垖дf,“不過后兩個在這里見不到。如果有時間,我們再去肇興那邊,你如果聽了侗族的大歌,就知道這個民族有多美了?!?/br> 成蕓低著頭看腳下的臺階,聽了張導的話,淡淡地道:“是么?!?/br> 第十四章 成蕓走了一會,覺得有些累了,問張導接下來的安排,張導想想說:“成姐,今晚你想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成蕓左右看看,“這里能住么?” “這啊……”張導有點猶豫,三寶侗寨的條件比之前的苗寨差很多,她怕成蕓會挑剔。 “這樣吧,我先去問問看?!睆垖дf,“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回來?!?/br> “辛苦你了?!?/br> 張導去聯(lián)系住處,成蕓在一戶人家前駐足,這戶人家跟侗寨里其他住戶一樣,有一棟二層木制小樓,走廊環(huán)繞,屋子四角掛著照明的燈泡。 一樓的大門不關,來往行人能清清楚楚看見里面的裝飾,成蕓閑逛途中看到好幾戶人家正堂里掛著□□的畫像。 這戶人家門口空地上只有一個侗族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手邊是一架簡易的老式紡織機。她頭發(fā)稀疏,可是很長很長,用侗族女人最常用的方式盤起,后面插了一根木梳固定。 成蕓見她旁邊有一個空著的小板凳,過去問她:“阿姨,我坐一會行嗎?” 老太太抬頭,臉色黝黑,一臉褶皺,她瞇著眼睛看成蕓,說了一句話。 說得好像是方言,成蕓聽不懂,指著那個凳子說:“這個,這個凳子,我能不能坐坐?” 老太太又說了一句,成蕓已經集中注意力了,可還是沒聽懂。她想著是不是能用其他方法詢問,干脆走到凳子旁邊,剛要再問,身后一道聲音傳來—— “她說你可以坐?!?/br> 成蕓回頭,阿南站在她身后五步開外,雙手插在衣兜里,俯視著她。 成蕓看著他,坐到板凳上,自己先捶了捶小腿。阿南的目光也隨之落到她腿上,看著那雙快要過膝的高跟皮靴。 成蕓說:“你看什么?” 阿南看向她的眼睛,說:“你穿這走路不累么?!?/br> “累?!?/br> “累還不換?!?/br> “沒得換啊。” “買一雙旅游鞋?!?/br> “行,你明天拿給我?!?/br> “……” 阿南移開目光,沒兩秒鐘,又轉回頭來。 “你——” “這老奶奶說的是貴州話么?”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可明顯成蕓語速更快。阿南把自己的話咽下去,低聲說:“不是,是侗語?!?/br> “哦哦?!背墒|看起來很感興趣,“你能聽懂侗語?!?/br> 阿南微微皺眉,感覺成蕓的話問得很奇怪,“當然能,他們這邊跟我們的口音不太像,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來。” “都是榕江的,口音也有差別?” “嗯,隔一個寨子就會有差別。”阿南看著她,又說,“有時候寨子大的話,寨頭和寨尾也有區(qū)別。” “啊……”成蕓眼睛瞟天,思索了一下朝陽區(qū)和豐臺區(qū)有沒有口音差別。 “你在想什么?” 成蕓抬頭看向他,“我在想你家離這遠么?!?/br> 下午的陽光從阿南的身后照過來,他的臉匿在溫和的光線下,成蕓看見他眼睛輕輕眨了一下。 “不遠?!卑⒛系吐曊f。 “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我爸和我哥?!?/br> “mama不在家?” 阿南說:“我媽去世很多年了?!?/br> “哦?!背墒|招手:“你過來點,離那么遠怎么聊天。” 她一邊說,一邊覺得有些疲憊地打了個淺淺的哈欠。 阿南走近兩步。 他覺得這個女人有些怪,說不清哪里怪。 就好比他剛剛告訴她,她mama去世很多年。常人聽見,至少會象征性地說一句“哦,抱歉,我不知道”,事實上他都已經準備好說“沒事,不要緊”,可她完全沒有,她只是像聽見一件最簡單的事情一樣,象征性地哦了一聲,點點頭。 等他走近了,成蕓又問:“你哥是親哥么?” 她的目光很清淡,帶著點微微的好奇,不緊迫,可也不松。 她就這樣一句一句地問,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不突兀,一點點的,溫水煮青蛙似地把所有她想知道的都問出來。 阿南心里有些焦躁,可他摸不清焦躁的緣由。 “是么?” 她還在問。 算了,說吧,有什么都說出去好了。 阿南停頓了一會,開口回答:“是,我親哥?!?/br> “哥哥也打工?” “不,哥哥在家干活。” “結婚了么?” “結了?!?/br> “你還是你哥?!?/br> “我哥?!?/br> 阿南脫口而出,成蕓恍然一挑眉,“哦?!?/br> 阿南看著她,把眼神轉化成語言說出口,“……你真無聊?!?/br> 成蕓對于包車司機對自己不敬的事情采取了寬宏大量的態(tài)度,全不在意,吊著眼梢看著他:“你要覺得我無聊就干脆把下一個問題也說了,我這人吃不得虧,總要討回場子才行?!?/br> 阿南看向一邊。 半晌,他轉回頭,說:“我——” “哎,等等?!背墒|打斷他,抬起一根食指,點撥似地對他說:“我之前告訴你的都是真話。” 阿南緊皺眉頭,“我也不撒謊?!?/br> “好?!背墒|逗小孩似地鼓鼓掌?!罢f吧。” 阿南忽然啞口無言了。 人總會碰到一種奇怪的情況,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輕易就能表明的態(tài)度,卻因為之前加了太多的鋪墊而多了一份復雜感。 成蕓說:“說啊。” 阿南低聲說了一句話,也沒有看她。成蕓說:“沒聽著?!?/br> 阿南又說了一遍,成蕓皺眉,“能不能痛快點,那么點動靜,說給蚊子聽呢?” 阿南心里那團焦躁的火被點著了,抬頭看著成蕓,聲音明顯變大了——“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行了吧?” 四只眼睛看著阿南。 沒錯,四只——那個一直慢悠悠地整理毛線的侗族老太太也轉過來跟成蕓一起看。 成蕓眨眨眼,小聲跟阿南說:“這不是什么驕傲的事,別這么大聲。” 這女人真的是—— “……”阿南咬牙,轉頭就往外面走。 成蕓在他身后說:“找到小張告訴她,今晚我們去你的寨子里住?!?/br> 她一句話,他又得站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