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覺剛放開她的手，拳頭便沖他招呼過來。皇甫覺無奈笑著，也不還手，只稍稍擋一下臉。

    燕脂也不作聲，滿腔怒火盡數(shù)往他身上招呼，一拳打在了他的朝珠上，咯了手指，發(fā)了狠，攥住繩結(jié)便往下拽，龍眼大小的碧璽珠頓時七零八落，彈跳一地。

    皇甫覺這才將她往懷里一箍，黑眸似笑非笑的睨著她，“氣可消了？”

    燕脂的眼淚頓時便流下來，哽咽恨恨，“都是你......禍害......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她的身子在懷中輕顫，皇甫覺的笑意隱去，只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半晌才沉聲說道：“別哭了，連眼睛都有可能欺騙自己，沒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你若是信我，便莫要再插手?！?/br>
    “好，”良久之后，她緊緊的揪著他的衣衫，聲音雖輕卻堅定，“我便等著。等著你把那些傷害過如玉的人都送下去陪她?！?/br>
    太后病了。

    阿瑯長公主，小皇子......老人家連日憂思，寢食不安，今早便渾身憊怠，不能起床。

    皇甫覺帶著燕脂來了延禧宮。

    太后神思倦倦，說了幾句話，便趕著他們走，說怕沾染了病氣。

    “韓瀾來過了，開了方子，說太后老人家是占了累，思則氣結(jié)，心神失養(yǎng)，調(diào)養(yǎng)幾天便好了?！辟噵邒邞n心忡忡，“只是小皇子昨夜連哭都少了，眼也不曾睜，太后見了便要垂淚。虧得天佑小世子，好生會哄，才讓太后略進點兒湯水?！?/br>
    皇甫覺將千層糕放到燕脂面前，自己拿了一杯茶，“讓母后日夜憂心，確實是朕的不孝。讓韓瀾常駐延禧宮，照看著小皇子和太后。母后既是喜歡天佑，便讓他常來，也算替朕盡孝?！?/br>
    “把小皇子抱去我那吧?！毖嘀鋈婚_口。

    賴嬤嬤一喜，皇甫覺已先開口，“不行。小皇子太弱，母后宮中都是老人兒，照顧小孩子有經(jīng)驗。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交給你，母后會更憂心?！?/br>
    燕脂想了想，終是點點頭。若是有一絲希望，她都想試試。只可惜......

    她站起身來，輕輕說道：“我去看看他，皇上也來?！?/br>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覺爺這個角色我真是越寫越愛，真不忍心下手去虐。

    炮灰葉子，后媽來了！

    ☆、77又見師兄

    燕脂下午見到了燕晚照。

    她隨皇甫鈺進宮探望太后,之后便來到了未央宮。

    親王妃誥命的行頭,金羅蹙鸞華服，五鳳朝陽朱釵，重重錦繡之間眉目沉靜，氣度雍華。

    燕脂正在修剪一盆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臘梅,見了燕晚照,并未停下,只淡淡說道：“看來裕王府的日子并不好過,王妃清瘦了不少?！?/br>
    燕晚照并未接話，看她將一支主干剪掉,整個盆景已成敗筆,方開口道：“娘娘的心情也不甚好?！?/br>
    燕脂將金剪遞給瑞玉，懶懶應(yīng)聲：“你肯關(guān)心本宮,本宮很高興?！?/br>
    燕晚照冷冷一笑，“娘娘鳳儀天下，晚照自然關(guān)心。只是您如今的身份，卻不適合傷心動氣。若您和端妃換位而處，她此刻恐怕要載歌載舞?！?/br>
    燕脂瞇起眼睛，冷冷看她半晌，“莫不成裕王妃進宮來，是特意尋本宮吵架？”

    “自然不?！毖嗤碚赵趯m人幫來的玫瑰椅上落座，渾身珠玉沒有發(fā)出半點響聲。她打量著面前穿著月華錦袍，干著尋?；ń呈碌奶煜伦钭鹳F的meimei，很酸楚的承認，幾個月的奔波居然讓她更加嬌艷動人，“晚照是來特意告訴娘娘，殊姨……病了?！?/br>
    燕脂直接便去了九州清晏殿。

    皇甫鈺也在。

    她止住了他想過來寒暄的舉動，對皇甫覺說：“我要回家一趟?！?/br>
    她過來的太急，微微氣喘，雙頰有玫瑰紅色，皇甫覺眼眸一暗，轉(zhuǎn)到她面前，恰恰擋住了皇甫鈺的視線，伸手抹去了她臉上一點泥漬，嗔怪道：“身邊有的是宮女太監(jiān)，偏生搞得自己這般狼狽?！?/br>
    燕脂抓了他的手，“娘親生病了，我想回去看看。”

    皇甫覺手上微微用力，沉聲說道：“不必急，東西我已經(jīng)讓他們備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br>
    他的手修長溫暖，燕脂的心這才定了定。在她印象中，娘親一直很少生病，既是瞞著她，必然是不能輕的。

    她一向與娘親不是特別親近，小小年紀就上了天山，別人都有娘親，她卻只有師父和師兄，小時候每次都哭得很慘，長大了心情便淡了。

    晚照一說娘親生病，她卻很緊張，原來娘親在她心里還是很重要的。

    皇甫覺帶著燕脂便衣出宮，普通的四駕平頂黑漆馬車，門房認出了燕脂，這才驚動了延安侯府。

    晏宴紫迎出來時，燕脂一行人已到了二門?；噬系匠甲蛹遥瑒屿o自然不會小。晏宴紫匆匆忙忙接駕，一看只跟了兩名隨侍，馬上便要調(diào)動禁軍。

    皇甫覺笑著阻止，“軍神之家，怎敢有宵小。侯爺不必太過小心?；屎笮南的镉H，快快帶她去內(nèi)室吧?！?/br>
    晏宴紫稱是，仍是召來府內(nèi)總管囑咐了一番。

    燕脂隨老嬤嬤去了內(nèi)堂，晏宴紫將皇甫覺奉到了前堂。

    皇甫覺問：“裕王今日過府探望，才知夫人有恙，可有棘手？”

    晏宴紫眉宇間深藏憂色，“臣也是回府方知。初時是喜脈，寧殊偷偷瞞了，原想給臣一個驚喜。有燕脂時她身子便落下隱疾，大夫們都說不能再有的。近日卻心腹疼痛，幾次昏厥。”

    皇甫覺問道：“太醫(yī)院可有法子？”

    晏宴紫搖搖頭，“婦科圣手方御醫(yī)在這兒，束手無策?！?/br>
    皇甫覺略一沉吟，“韓瀾在太后宮中，朕即刻傳諭，將他喚來?！?/br>
    晏宴紫一驚，說道：“皇上萬萬不可。小皇子與太后都不能離了韓大人，況且韓大人與婦科并不專攻，恐怕來也無益?！?/br>
    昔日槍挑*的男子背部竟微微傴僂，雙鬢已可見花白一片，皇甫覺目中感嘆，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夫人是奇女子，定能闖過這一關(guān)。藥物若有短缺，只要宮中有，盡管向皇后討要。朕與止殤傳訊，讓他星月趕回?！?/br>
    晏宴紫虎目泛紅，“臣謝皇上恩典，云殊心里……牽念著止殤的婚事。若是……事無轉(zhuǎn)圜，還請皇上賜婚?！?/br>
    皇甫覺聞言說道：“止殤是朕的舅哥，又是天朝的功臣。朕一定給他選一個最好的女子，辦一場最熱鬧的婚禮?！?/br>
    他二人來時時辰已不早，晏宴紫自然要留膳，皇甫覺正要應(yīng)允，燕脂從內(nèi)室轉(zhuǎn)了出來，雙目紅紅，徑自對皇甫覺說：“皇上，你自己回宮好不好，臣妾想留下來?！?/br>
    皇甫覺見她神情之間雖是傷心難過，卻哀而不絕，心下有數(shù)，便點點頭，對晏宴紫說：“皇后留下也好，讓她好好陪陪夫人。朕宮中有事，這便回了。”

    晏宴紫挽留一番，皇甫覺擺擺手，笑著起身，離去時看著燕脂略一躊躇，“不許再哭了，夫人身子不好，你若哭哭啼啼只會惹得她更難過。待會兒朕讓人把你的東西送過來，明兒未時讓海桂來接你?！?/br>
    晏宴紫見他二人說話，先下去吩咐。燕脂悄悄拉了他的袖子，悶聲說：“我想多留幾天?！?/br>
    皇甫覺輕輕摸摸她的臉，“聽話，‘后宮不可一日無主’。你若想娘親，隨時來看便是。多吃一些，把自己照顧好了，才能照顧娘親?！?/br>
    燕脂不情愿的點點頭，“我曉得，”極輕的加了一句，“你也是?！?/br>
    皇甫覺一笑，極快的在她臉上落下一吻，嘆息道：“怎么辦？還未走呢，現(xiàn)在便開始想你了?！?/br>
    送走了皇甫覺，燕脂隨晏宴紫進了書房。

    晏宴紫馬上便問：“你娘怎么樣？”

    燕脂情緒低落，“娘不會有事，只是，我的小弟弟卻是留不住了?！?/br>
    娘親津液凝滯，氣血澀滲，一旦腹痛面目青冷，手足抽搐，氣汗如雨，應(yīng)是沖任不暢，而成宮外孕。

    晏宴紫長吁一口氣，喃喃說道：“那便好，那便好?！?/br>
    燕脂看著他陡然蒼老的容顏，心痛心憐，埋怨道：“為何不告知我？娘是宮外成孕，一旦大出血，神仙也難救。”

    “你娘不愿，我也不愿。若是以前爹還不用顧忌太多，今時卻不行。爹爹只能等……”

    燕脂皺眉，“生死大事，怎能空等？若是我無從知曉呢？”

    晏宴紫望著她欣慰一笑，“你現(xiàn)在不是來了嗎？先去陪你娘吧，吃完飯后，爹爹有話對你說?！?/br>
    燕脂皺著眉頭看著寧云殊，“娘，你再吃點兒?！?/br>
    寧云殊無奈苦笑，“不行了，燕脂，娘想吐?！?/br>
    燕脂急忙輕拍她的后背，她已是伏到床邊，嘔了起來。折騰過后，臉色已是慘白慘白，喘息著望著燕脂，斷斷續(xù)續(xù)笑著說：“娘是不是很羞？本想偷著給你添一個小meimei……”

    她雖是笑著，眼底卻有很深的失望。

    她能給燕脂的太少，一直是內(nèi)心深處的憾事，若是能有一個女兒，便像是能把虧欠燕脂的都給她……

    燕脂沒有說話，只在她腹部輕輕按摩，半晌才輕輕說，“娘親，你有爹爹，止殤，還有我，我們都不能沒有你。燕脂不喜歡小meimei，那樣娘親便不是燕脂一個女兒了?！?/br>
    寧云殊用手捂住唇，淚眼朦朧，直直望著燕脂。

    燕脂垂下頭，聲音稍稍局促，“……我喜歡娘親……”

    寧云殊一聲哽咽，緊緊的把她抱在懷里，“孩子……”

    她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必須把孩子引掉，不露痕跡。晏宴紫靜靜的等待著她，將銀針一根根消毒，手指在上面慢慢滑過，終下決心。

    “爹爹，你與方慈航說，娘親已等不起，讓他放手一試。”

    延安侯府燈火通明。

    方慈航在房外走來走去，雪白的胡須已被他拈斷數(shù)根。晏宴紫沉默的站著，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海棠春睡的雕花門。

    一盆盆熱水端進去，一盆盆血水送出來。門開時，只能聽到丫鬟婆子隱約話語，床上的人沉默的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出來了！出來了！”

    “血止住了……”

    方慈航看到盆中的血塊時，終于長出一口氣，抬袖拭汗，“侯爺，夫人這一關(guān)總算是過去了?！?/br>
    晏宴紫目露誠摯感激，“方大人不愧醫(yī)中圣手，請受燕某一拜?！?/br>
    “侯爺，侯爺，方某受不起……醫(yī)者父母心，醫(yī)者父母心啊……”白胡子老頭笑得暢快。全然不知美麗的夫人躺在床上，身上遍插銀針，一管狼毫已將他的藥方涂改的七七八八。

    寧云殊突然抓住燕脂的手，虛弱開口，“燕脂，你要去哪兒？”

    燕脂將她的手放回被里，捻捻被角，笑著說：“娘親，你沒事了，現(xiàn)在只需要好好睡一覺。爹爹找我，我去去便回?！?/br>
    寧云殊不說話，握著她的手卻不肯松開。

    “娘親？”

    寧云殊的臉色幾與雪白，襯的瞳眸烏黑烏黑，輕輕開口，“你也累了，在娘身邊躺一會兒，讓爹爹等一等?！?/br>
    燕脂笑了，小聲說：“不會，女兒心里很高興。”

    寧云殊幾乎是一根手指一個手指的松開，神色很奇怪，萬分的不舍，聲音像嘆息一樣，“娘不想讓你去，燕脂的快樂總是很短，娘應(yīng)該再自私一點……燕脂，你一向都很勇敢……娘不能攔著你，去吧！”

    晏宴紫就在門外等著她。

    燕脂立刻便皺皺眉，“爹爹，你到底要和我說什么？娘和你一樣神秘兮兮的?！?/br>
    晏宴紫望著她，眼里情緒掙扎翻涌，終是無聲一笑，“走吧，爹爹帶你去見一個人?！?/br>
    很長的密道，只有微弱的夜明珠照亮，晏宴紫一直拉著她的手。推開石門，便有清風吹來，帶著梅花清冽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