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傳雅順從地跟著蘇婉娘走出前廳，蘇婉娘小聲對蘇傳雅說：“你要好好聽施郎中的話，多讀書，別惹事。”

    蘇傳雅抬頭問：“段哥哥的話就不用聽了？”

    蘇婉娘想到段增要跟著沈汶一起走，就遲疑著說：“還是要聽施郎中的，也聽你師哥的。”

    蘇傳雅使勁點頭：“好好，我一定兩個都聽。”

    蘇婉娘看著只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弟弟，又欣慰又傷感，說道：“小雅十歲了吧？是大孩子了，能照顧自己了?！?/br>
    蘇傳雅心中暗恨：jiejie這是準(zhǔn)備不打招呼就把自己單獨留在這里，那就別怪自己折騰了。他笑著說：“可我還是個孩子呀！生病了怎么辦？受傷了怎么辦？jiejie就不管我了？”

    蘇婉娘心里一抽一抽的，使勁眨眼，以免眼淚出來，勉強笑著說：“怎么能不管？jiejie……會照顧你的?！被厝ヒ蜚胝f一下，找個人人時常來看看蘇傳雅。

    肯定是托付個什么人！蘇傳雅暗自撇嘴，可還是笑著對蘇婉娘說：“那太好了，我就知道jiejie不會扔下我自己走的！”

    蘇婉娘嚇一跳，仔細(xì)看蘇傳雅的眼睛，見蘇傳雅直愣愣地看自己，不像是有別的意思，就挪開眼睛，說道：“我……先回去了，有空再來看你。”

    蘇傳雅點頭，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地說：“jiejie，你有心事？怎么了？你要是有什么事，肯定是會告訴我的，對不對？不會不理我的，是不是？”

    蘇婉娘被弄得心亂，忙道：“沒事！怎么會不理你？凈瞎想什么？好好的，別淘氣?！贝颐Ω鎰e，上了馬車離開了。

    蘇傳雅咬著牙看著馬車走遠(yuǎn)——哼！敢蒙我？咱們沒完！

    侯府里，沈汶去找嚴(yán)氏。

    嚴(yán)氏讓沈汶進(jìn)了門，眼睛亮亮的：“你就要十四歲了！是不是快走了？我早就等不及了！”

    沈汶點頭說：“二嫂是等不及見二哥吧？”

    嚴(yán)氏嘖聲：“當(dāng)然了！這還用說嗎？”她雙手撫著胸口：“你這么一提他，我這里就咚咚地響，你聽見了嗎？像鼓一樣！”

    沈汶被嚴(yán)氏這種“無恥”再次擊敗，嘆氣道：“你這次去了邊關(guān)，到處是男人，你會不會覺得二哥沒那么厲害了？”

    嚴(yán)氏嚴(yán)正地說：“當(dāng)然厲害！多少人在旁邊，你二哥也是最那個的?！?/br>
    沈汶不解：“哪個？”

    嚴(yán)氏做夢般地微笑：“就是最讓我受不了的那個！我一見了你二哥，就覺得世上男的都沒有了！天上地下，就他一個人……”

    沈汶舉手：“好了好了！我還沒有及笄呢！不該聽這些……”

    嚴(yán)氏推沈汶：“別假正經(jīng)！我們家里的姐妹們，誰不在及笄前談?wù)撨@些？不然一及笄，還沒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人就定了親，那可就麻煩了，一輩子都不知道怎么過的。你快對二嫂說說，喜歡什么人？”

    沈汶心說，別說沒有，就是有了，我哪里敢告訴你？你一知道了，還不大家都知道了？就把那個寺廟的地址給了嚴(yán)氏，說：“二嫂，咱們得說說到時候怎么配合，你好跟我一起走……”

    沈汶十四歲的生日，與前幾年一樣，過得默默無聞，既沒有邀請朋友，也沒有請個樂班子?？稍谒漳翘焱硌缟?，老夫人的一番安排，不久就讓沈汶的名聲再次傳遍了京城。

    侯府的晚餐現(xiàn)在是一色女的外加三個小毛孩，沈卓早就受不了“萬紅叢中一點綠”的醒目，在自己的院子單起灶了。

    晚飯后，老夫人喝了口茶，說道：“汶兒十四了，可以去廟里住住，為旱災(zāi)祈個福，也能得個好名聲?！?/br>
    楊氏皺眉：“娘！汶兒一個女孩子，又沒有干什么錯事，怎么能去廟里？”

    老夫人嘆氣道：“你是忘了前些年的那些事了？你以為別人也都忘了？”

    楊氏想起沈汶那么小的時候，名聲就被人損害，接著是皇后，又是四公主，近期，還有人想把沈汶誑出府去，也知道沈汶還被人惦記著，一時鎖著眉頭不說話。

    沈汶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左看看老夫人，右看看楊氏。

    老夫人見楊氏不搭腔，帶了些火氣說：“現(xiàn)在都旱了好幾年了，人們到處都在求雨。讓她去廟里住住，祈雨求福，她不就得了個好名聲？明年一及笄，也能找個好人家了?！?/br>
    楊氏帶著些不同意說：“一個女孩子，住到廟里，萬一出什么事，那還了得？”

    嚴(yán)氏眼珠子一轉(zhuǎn)，笑著說：“娘，要說小姑去廟里住段時間也沒什么。人說，在廟里住過的姑娘，能嫁個好夫君呢！您看，這不應(yīng)在我身上了嗎？”

    誰不喜歡夸自己的兒子，楊氏有了一絲笑容。嚴(yán)氏接著說：“要不，我就去陪著小姑一起住吧？反正我在家待著也沒事，到外面還能……跟小姑做個伴兒?！?/br>
    楊氏嘆氣：“若是有個安全的寺廟，也不是不可以……”

    嚴(yán)氏忙說：“我去的那個地方就特別嚴(yán)實，平常人去不了，又安靜，又舒服，一般人都不知道！”

    楊氏笑起來：“哪兒有這個地方？”

    嚴(yán)氏點頭：“有啊！就在京城西南邊的山里——哦，這地方的名字可不能隨便說呀，那里都是女眷，要是被人知道了多不好！就是在咱們府里，也不能明白講出來！流傳出去可不好。娘，您讓我來安排這事吧！我認(rèn)識那里的姑子，聯(lián)絡(luò)好了，就帶著meimei去住段日子。”

    楊氏猶豫了，看看大家，柳氏自然眼觀鼻鼻觀口，不搭話。沈湘蹙著眉，不知道該說什么。

    楊氏問沈汶：“你要去廟里嗎？”

    沈汶想了想：“無所謂啦，娘看著辦吧?！?/br>
    嚴(yán)氏心中暗罵沈汶裝相，笑著說：“別怕，有二嫂帶著你，就是去清修，山里空氣好，人會越長越漂亮的?！?/br>
    老夫人拍板道：“就這么定了吧。二媳婦去跟廟里的姑子說說，下個月就讓她們姑嫂一起去。讓三公子帶人送一路……”

    嚴(yán)氏忙說：“可得是可靠的人，不能把地方給露了?！?/br>
    老夫人點頭說：“好好，就讓老關(guān)跟著吧，他在府里有年頭了?！?/br>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從頭到尾，沈汶沒說幾句話，看著就是個被動的羔羊，被趕廟里去了。

    沈汶回了屋子，忽然哽咽了一聲，外面的人以為她哭了?？蓪嶋H上，是因為沈汶悄聲對蘇婉娘說：“你記著帶上你給我姐夫做的那些護(hù)膝什么的，我們從那邊路過，可以給他。”

    “就你多事！” 蘇婉娘臉紅，狠狠地掐了沈汶一下。

    這件事辦得非常迅速，等到京城的人們聽說鎮(zhèn)北侯沈二小姐為了祈雨要住到廟里時，嚴(yán)氏已經(jīng)得到了廟里“姑子”的回信，信中熱情歡迎沈二小姐前來清修祈福，并保證會很好地照顧沈二小姐，鎮(zhèn)北侯府開始為沈二小姐的出行準(zhǔn)備行裝及日常用品了。

    因為是去廟中祈福，不能帶太多的下人，沈汶說只帶蘇婉娘，嚴(yán)氏也只帶貼身丫鬟鯽魚。

    隨行人員不多，帶的東西也少，看著就是趟短暫而簡單的出行。

    “沽名釣譽的賤人！”百忙之中的太子聽到消息不由得罵道。隨著年紀(jì)漸長，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多地開始使用母親用過的詞句，覺得解氣而貼切。

    太子說道：“不能讓她得了便宜！”

    ☆、離府

    ?　　太子現(xiàn)在深感人心險惡。

    三皇子門下從一清二白，變成了幕僚云集，那些趨炎附勢的家伙！

    葉中書等幾個以前簡老夫子的門下，明顯地站到了三皇子那邊不說，許多京城豪門子弟也成了三皇子的羽翼。那個京城著名的紈绔葉大公子，現(xiàn)在竟然成了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幫助三皇子草擬奏章等，可見他當(dāng)初隱藏得多深！

    鎮(zhèn)北侯第三子沈卓，儼然是三皇子的侍衛(wèi)長，平日里為三皇子布置防守，安排沿途警衛(wèi)。鎮(zhèn)北侯亡我之心已經(jīng)昭然于眾。

    三皇子沒有謀略，在朝堂上，每次建言，都看得出來是在背誦事先就準(zhǔn)備好了的說辭。遇到不懂的事，三皇子肯定不會開口說話，唯一能讓三皇子暴跳的，就是有關(guān)邊境或者鎮(zhèn)北侯的事。

    太子只要對他稍一刺激，三皇子就上躥下跳地要增加軍費、補充兵員。無論皇帝多少次當(dāng)眾斥責(zé)，他從不悔改，下次還會沖動而幼稚地口不擇言。

    太子原以為如此能讓三皇子臉面盡失，失去朝臣的信任，可漸漸地，卻有人說三皇子有一片維護(hù)江山社稷的熱血，一些奏章書說什么這三四年連年削減軍需，北戎卻兵強馬壯，邊境危機(jī)四伏，不得不防，明白地在應(yīng)和三皇子，和自己作對！

    如果有一天皇帝聽了這些人的話，真的增兵北疆，太子認(rèn)為那就是他失去太子之位的序幕，而這對他而言，等同死亡。

    自從三皇子入理朝事，太子就格外盼望初榮趕快把孩子生下來。如果是個男孩，自己就多了一分保障。后宮的人都不懷孕了，很可能是太子妃做了手腳，現(xiàn)在無法和她公然翻臉，只能采取迂回的方式解決這個難題。太子對太子妃平生一段怨恨：這個女子這么狹隘計較，真是太狠毒。

    另外讓太子糾結(jié)的是，從北戎回來的人說根本沒有見到四公主。太子覺得四公主也太不懂事了！隔著這么遠(yuǎn)鬧什么脾氣！可入夜后，太子做了一個噩夢，夢里四公主渾身是血，對著他張著嘴說什么，可他聽不見……

    太子從冷汗里醒過來，黑暗中，感到四公主大概有了禍?zhǔn)拢魅找倥扇巳ケ苯?。次日，太子果然再派遣了人去往北戎，這次，他下了死命令，必須見到四公主，不然就不要回來了！

    雖然那批人馬上就啟程離京了，可太子卻一直心緒惡劣?，F(xiàn)在又聽到了沈二小姐去廟里祈福，被京城人們廣為稱贊的事，自然很氣憤。

    “這次，她肯定是要出城了吧？找人除了她！至少，要毀了她的清白！”

    這些都成了老生常談了，幕僚少見地反對了：“太子殿下，這次卻是不可。沈二小姐是為祈雨才前往城外廟中?，F(xiàn)在旱情未緩，滿地饑民，民眾誰不期盼降水？若是殺了她或者毀了她，只要人們有一絲懷疑是太子殿下動的手，太子殿下的聲譽就全完了！弄不好，若是旱災(zāi)延續(xù)，有人還會中傷太子殿下！”

    還一個人說道：“說不定這是鎮(zhèn)北侯府的誘敵之計呀！上次想將她誘出侯府，錢氏暴露了身份。侯府那邊可能提防太子這邊動手！若是他們埋伏下了人手，到時抓住了前去行動的人，就是當(dāng)場殺了，然后對人說這些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也洗不清嫌疑了?！?/br>
    太子焦躁地說：“那就讓她這么安全地去廟里？讓人找到那個廟寺，在那里動手！”

    幕僚搖頭：“不可不可，道理是一樣的，不能打斷為祈雨而進(jìn)行的清修啊?！?/br>
    太子咬牙：“不能就這么放過了她！”

    一個幕僚說：“去廟里，也不是什么好事！為何不讓她在那里住著回不來？”

    太子皺眉：“怎么能讓她回不來？不是有人說她的母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為她物色人選了嗎？”

    幕僚回答：“殿下放心，那是平遠(yuǎn)侯府的遠(yuǎn)親，平遠(yuǎn)侯遇刺后，皇上就不會容這兩府結(jié)親的?，F(xiàn)在只需讓人放出流言，說沈二小姐發(fā)了宏愿，旱情不解，她不回京！既然她要祈雨，怎么也得把旱情解了再說吧？”

    太子點頭，可說道：“那萬一很快就下雨了可怎么辦？”

    幕僚說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秋末，氣候干燥。冬天就是有雨雪，也不能說旱情得解。明年春夏若還是干旱，那她不得在那里待上一年？弄不好，兩年！女孩子轉(zhuǎn)眼就及笄了，一耽誤，可就沒有機(jī)會嫁人了?！?/br>
    太子終于吐了一口氣：“好吧，就這么傳出話去！”提到了沈二小姐，太子就又想到了自己的meimei，問道：“派往北戎的人傳沒傳回四公主的消息？”

    幕僚回答說：“完全沒有。殿下說讓他們沒見到四公主就不要回來，也許他們還在等著見四公主呢，見到才能讓人傳信?！?/br>
    太子焦躁：“這都多長時間了？！怎么也該見到了！若是一個月他們還不回來，也沒有信，就接著派人去！每兩個月去一批人，本宮就不信沒人能見到四公主！”

    幕僚忙應(yīng)了，將話題轉(zhuǎn)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殿下，皇上在朝上說賑災(zāi)不力，殿下可以請命前往災(zāi)區(qū)，視察災(zāi)情……”

    太子怒道：“本宮是一國太子，怎能輕易離開京城？更何況現(xiàn)在京城里許多人投靠了三皇子，本宮怎知會不會有人趁著本宮不在京師之時，妄行不軌？！”

    一個幕僚說：“太子殿下多慮了。殿下所提精簡官吏已經(jīng)被圣上完全認(rèn)可，又由戶部牽頭，呂太傅埋下的戶部人脈真是非常有用，凡是對殿下不利或者不支持的官員，都以精簡之名，與以剔除。殿下就是不在京城，朝事也不會有變?；噬蠈Φ钕氯找嬷赜茫钕滤嶂采ⅢA卒，皇上不也采納了？驛卒被裁剪了十之七八，驛站關(guān)閉大半，以勉強能支撐信件的傳遞為準(zhǔn)。日后只需除去幾個，就能完全切斷與北疆的聯(lián)系。殿下如果能出京賑災(zāi)，那么就可以錦上添花……”

    太子不耐煩地打斷道：“本宮不想出京！現(xiàn)在災(zāi)荒嚴(yán)重，多地糧倉已空，遍地流民。本宮現(xiàn)在出去，誰能保障本宮的安全？！”

    馬上有人順著太子的話說：“對呀！如果帶大隊軍兵護(hù)送，反而勞民傷財，殿下不能出京?！?/br>
    另一個幕僚說道：“殿下，有三皇子在殿上參事，殿下不能有片刻松弛。前日三皇子向皇帝建言，要將流民征集入伍，為邊關(guān)備兵。殿下如果不出京賑災(zāi)，就要駁斥三皇子此論，向皇上另議流民安置之策。”

    一人出主意道：“殿下可以提倡修建水利，比如一條通達(dá)南北之河渠，一來可以有利運輸，二來，可以將流民召集在一處，供給糧食，有利管轄……”

    “太子殿下，不可！這項工程之大，肯定是耗費巨資，經(jīng)年不成。若是流民同時發(fā)難，開河之處，就是民亂之地??！”

    “可如果不由朝廷招募流民，這些人到處游蕩搶劫，不一樣禍亂遍起？”

    “殿下……”

    太子的腦子里嗡嗡響——他真的煩死了這些無休無止朝事政見！他勉強保持著鎮(zhèn)靜，聽了兩邊喋喋不休的爭論，最后說道：“就建議修河吧，不然那些人不都成了兵丁了？”

    兩邊幕僚都有些不滿。被太子拒絕的一方自然可以理解，可倡議修河的一方覺得太子是因為要與三皇子作對才選擇了這個建言，一旦三皇子有什么變化，太子這邊也會隨著改主意。

    建議興修運河水利是一個重大的建言。若是在朝廷上提出，肯定會引起朝臣們的激烈爭論，將大力提升太子善于思考的形象。可太子似乎沒在意。

    大家私下里都覺得太子有些輕重顛倒，不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在朝堂上出彩，反而總因為三皇子或者鎮(zhèn)北侯的那個什么二小姐而神不守舍。當(dāng)然，誰也不會傻到指出這一點來。

    另外，有風(fēng)聞?wù)f呂太傅讓人為三皇子給自己的一個嫡孫女提親，這可是非常不妙的消息。幾個幕僚私下商量，弄不清這是呂太傅在表示對太子慢待太子妃不滿，還是真的想轉(zhuǎn)移支持對象了?，F(xiàn)在他們正在找人核實這個消息的準(zhǔn)確性，不敢隨便就告訴太子。誰都想得出來，太子知道后必然勃然大怒，弄不好會把火發(fā)在太子妃身上，這樣會讓本來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隙痕的與呂氏的關(guān)系惡化。如果這只是空xue來風(fēng)，根本是個沒有影兒的事，讓太子生氣豈不是得不償失？可如果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