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喝道：“去見太子！”

    她匆忙梳洗了，上了輦，去了東宮。聽說四公主來了，太子將身邊的人都遣開，才到了四公主等待的屋子里。他見四公主面容憔悴，眼睛浮腫，就不敢對視四公主的眼睛。

    四公主急切地問太子：“太子哥哥，我聽到有人說舅舅還想聘我，是真的嗎？！”

    太子點頭，說道：“是，賈公子想聘你為平妻……”

    四公主狠狠地呸了一聲：“一家子都不要臉了！就這么算計我的嫁妝！他們想得美！我死也不會嫁給他！”她現(xiàn)在失了身，可以想象，如果她嫁過去了，被那個猥褻的賈公子看不起，這是多么惡心的事！

    太子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本宮查出了那天是誰搗的亂。”

    四公主仇恨地說：“自然是張大公子！還能是誰？！你怎么不叫父皇殺了他？！”

    太子眼睛看著四公主的旁邊說：“其實，是鎮(zhèn)北侯府的沈三。他發(fā)現(xiàn)了那些被制住的小廝，然后上樓……給張大公子解了圍，給那個江湖大漢灌下了藥……”

    四公主驚呼：“什么？！這事跟沈三有什么瓜葛……”話語未完，她想起來了：長樂侯府，燈市，皇后下毒，冬狩擋箭……四公主一邊的臉扭曲起來：“他要為他的meimei報仇？！我還沒有報復她呢？！他怎么敢這么做？！太子哥哥！殺了他！你讓父皇去殺了他呀！”四公主哭起來。

    太子面帶無奈，搖頭長嘆：“meimei，沈家軍鎮(zhèn)守著北疆，殺了沈三，你覺得他父親沈侯可會善罷甘休？他反了怎么辦？”

    四公主大叫：“父皇是皇帝！他們是皇家的狗！是為父皇做事的！殺了他們！連他父親一起殺了！那個沈二小姐，都殺掉！”

    太子這才看向四公主：“meimei，你覺得父皇會這么干嗎？”

    四公主哭了：“我是父皇的女兒呀！他怎么能不為我報仇??！”

    太子等了一會兒，見四公主哭得差不多了，才低聲說：“父皇不會，但我會。你是我的親meimei，這事，不能就這么過了！”

    四公主抹去眼淚，氣憤地說：“是，哥哥，他們毀了我一輩子，這事不能這么完了！我要報仇！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太子看了看周圍，又聽了聽，確定了沒有人，才低聲說：“有一個手段，可以滅了沈家軍，殺了沈家父子，殺平遠侯一門?！?/br>
    四公主的眼睛亮了：“是什么方法？我要殺他們?nèi)遥∧莻€害了我的小賤人！”

    太子到四公主耳邊：“與北戎聯(lián)合，引北戎與沈家軍火并，我們派人將沈家軍虛實盡告北戎，保證沈家軍必敗。沈家軍一敗，沈侯父子就是不在戰(zhàn)場了死了，活著也要被追究失職之罪……”

    四公主想想，點頭：“讓北戎滅了他們！這是個好主意。”

    太子猶豫了片刻，艱難地說道：“meimei，你要幫助本宮?！?/br>
    四公主愣了一下，眨著眼睛看太子，太子又移開了眼睛，四公主追問道：“太子哥哥，你要我如何幫助你？”

    太子咽了下口水，低聲說道：“……和……番……”?

    ☆、離別

    ?　　四公主漸漸明白了，表情從不信，震驚，到絕望，最后到悲傷，她捂臉嚎啕大哭起來：“我不……不要……”

    太子等著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又開口道：“不這樣，就無法給你報仇，無法保證本宮能登上王位。如果你去了，就能協(xié)助本宮，說服北戎的人與本宮合作。等把沈家張家和三皇子都鏟除了，本宮登基，一定把你接回來。”

    四公主只是哭，太子嘆氣道：“父皇已經(jīng)打定主意了，現(xiàn)在只是耗著時間，不能那么快就答復北戎。你別去告訴母親，她現(xiàn)在病著，大概不能聽這些事……”

    四公主一聽，轉(zhuǎn)身就走，上了車輦，就往賈靜妃那里去了。

    到了賈靜妃的冷宮，四公主哭著一路跑了進去，賈靜妃昏昏沉沉地躺著，四公主哭著坐到了床邊。

    賈靜妃做了一個感覺非常真實的夢。在這個夢里，她還是皇后，她沒有下毒失敗，也沒有替太子承擔罪名，更沒有被廢。在這個夢里，什么都特別順利。太子在冬狩上安排了刺殺，雖然沒有傷到三皇子，但卻殺了一直保護三皇子的谷公公。谷公公一死，陳貴妃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她很快就毒死了她。接著，北戎前來結(jié)盟，她最看不慣那個她恨了十幾年的賤人的女兒，就讓太子向皇帝提議要對北戎表示真心，自己做主將五公主和番給了北戎。當五公主哭著穿著嫁衣向她禮拜時，她從心底高興，竟然有點遺憾陳貴妃死了，不然就能看到這一場景。

    她為四公主挑了一門好親事，對方乃是淮南閥門的一支，算是書香門第，族中有眾多高官，男子為人溫存，父母和善，四公主很滿意，太子也覺得不錯。四公主的婚禮豪華而勢大，滿城結(jié)彩……

    就是她眼中之釘三皇子，也被成功除去了。她得知北戎破了燕城，沈家軍覆滅，皇帝一向忌憚的平遠侯領了兵，與三皇子北援，可皇帝接著就得到了鎮(zhèn)北侯通敵三皇子有逼宮之嫌的證據(jù)，其實她知道，這里面肯定有太子的手腳，皇帝何嘗不存懷疑？只是鎮(zhèn)北侯已死，豈容借著鎮(zhèn)北侯之力竟然對皇位覬覦的三皇子活著？鎮(zhèn)北侯平遠侯死后，他們留下的一門婦孺，也沒什么用處了，不如殺一儆百，讓人們看看不盡忠皇家的下場。

    她滿意地看到太子終于鞏固了自己的地位，勢必登上皇位！可美中不足的就是北戎太厲害了，竟然無人擋得??！朝廷在一片混亂中遷都南逃，北戎先鋒幾乎在她剛一離城時就殺入了京城北門。她一路日夜不敢停留地向南奔逃，還不忘讓人趁亂除去了五皇子。沿途聽說北戎火羅血洗了京城！萬千女子被強暴而死，十幾萬百姓遭屠，太廟被砸個干凈，皇宮被燒了大半……

    過了長江，她才放下心。到了臨都，皇帝和太子開始讓人興建行宮，她就趕快讓人尋找四公主?？烧伊税肽辏庞辛舜_切的消息，四公主沒有逃出來！而是落在了北戎手里，如那些京城的貴賤女子一樣，死在了北戎的蹂躪下。

    她快瘋了，又到處查問，才知道四公主成親后，與駙馬吵過幾次，駙馬就冷淡了四公主。四公主不忿，開始對駙馬很蠻橫，動輒辱罵，駙馬就開始借故回父母家長住。四公主終于怒了，帶著人沖到了婆家，當著自己公婆的面讓下人綁了駙馬迫他回府，還打殺了駙馬養(yǎng)在父母家的一個妾室。她的婆婆受了驚嚇，一病不起，聽聞北戎殺來，恐懼之中去世了。北戎接近時，駙馬讓人給四公主帶錯了道路，將她送入了北戎的亂軍中，自己則與父親帶著母親棺柩回了淮南祖籍……

    在夢里，她也病了，就如現(xiàn)在這樣，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總覺胸中疼痛……

    突然，賈靜妃醒來，感覺身邊有人，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見四公主活生生地坐在身邊哭泣，一時突感巨大的欣慰：太好了！那是夢！

    賈靜妃的手顫巍巍地指向茶幾，四公主透過淚水看見一張紙條，上寫“何時成親”，字跡歪斜，可還是母親的筆記。她知道賈靜妃還以為她要嫁入長樂侯府，一時哭得更厲害。

    但賈靜妃卻微笑了：只要四公主嫁進了長樂侯府，那夢里的情景就不會出現(xiàn)了！她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成了廢后，不然也不會選了長樂侯府。人有時還是該謹慎些，自己要死了，四公主如果能與自己的外甥成親，她就能瞑目了。

    四公主卻是根本不想嫁給長樂侯府的那個賈公子！她覺得他是個癩蛤蟆，根本配不上她！在她內(nèi)心最深處，一個念頭漸漸成形：就是去和番，她也不想嫁入長樂侯府！如果真的不得以要嫁給北戎，那她就使盡全身解數(shù)，讓北戎攻打沈家軍！徹底消滅了沈家，報仇雪恨！等到哪天太子哥哥登基了，自己回來，不僅鎮(zhèn)北侯沈家，平遠侯府也別想逃！沒有了三皇子，五公主就是嫁給了張大公子又怎么樣？她要他們?nèi)业拿∽屗麄兒蠡诖藭r沒有讓自己如愿！……當然，那只是個解氣的念頭，現(xiàn)在，她真的不想去和番！誰想離開京城去荒野之外？！她就是不嫁人了，也不想和番呀！

    想到此，四公主的哭聲小了，賈靜妃以為四公主還在為要嫁給長樂侯的小兒子而鬧脾氣，她雖然說不出話了，可還是掙扎著抬起手，拍了拍四公主的膝蓋。

    四公主嗚咽著說：“母親，我不想嫁！”

    賈靜妃皮包骨的臉上浮現(xiàn)出極為痛苦的神情，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音來，眼睜睜地看著四公主一下子站起來，倔強地走了。

    等到沈汶從蘇婉娘口中知道市井上的傳言時，茶樓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沈汶急了，當夜就往院落跑，她不知道如果那里沒有人，她是不是會夜闖平遠侯府。

    幸好，等她到時，房屋里亮著燈光。沈汶也不拿沙子打門了，上去就用手拍，門應聲打開，張允錚一身平民便服地站在門后，張允銘也是便衣，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扇著扇子。

    沈汶憤怒地對張允銘說：“你怎么能不告訴我？！”

    不等張允銘開口，張允錚說道：“告訴你干嗎？！你才幾歲？！這種事你都不該知道！”

    沈汶現(xiàn)在顧不上害羞了，對張允錚說：“什么叫不該知道？！你事先知道嗎？！”

    張允錚一抬頭：“我現(xiàn)在知道了！”

    沈汶跳腳了：“我也知道了！可是晚了！”她用手輪流指張允銘和張允錚：“你們聽著！不能這樣瞞著我！要出事的！你爹這次肯定惹怒了皇帝了，他定是要報復的！如果你爹出事，北戎進來時怎么辦？！我說過多少次了！太子，哪怕是皇帝，都不是問題！戰(zhàn)亂！江山傾覆才是問題！你們怎么能不顧大局？！”

    張允銘不在意地說：“來了就打唄！”

    南朝的人對北戎沒有印象，只覺得他們是北方野蠻的民族，沒有開化?？墒潜比衷诘赜蛏?，占有著后世的內(nèi)蒙外蒙東北三省和一部分青海新疆和俄國的廣大領土。幅員遼闊，資源豐富，民風彪悍。只不過游牧民族不喜耕種冶煉，才在物質(zhì)上沒有達到南朝的富裕程度。

    沈汶說道：“打哪里有那么容易？！北戎之廣闊，不讓南朝。能在這一片土地上稱霸的力量，強悍而兇暴，絕對不能輕視！”

    張允錚瞪眼：“不能輕視就得把我哥賣了？就得讓他們騎在我們脖子上拉……？！”

    張允銘大聲咳嗽，沈汶尖叫：“你這個混球！”

    張允錚撇嘴：“我還沒說出來呢！你以為我要說什么？不就是……”

    沈汶使勁揮手：“你說什么說什么呢？！”

    張允銘呵呵笑起來：“說什么也沒用了，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南方。其實，我爹已經(jīng)放出話去了，說我當日就離開了京城?！?/br>
    沈汶一愣，突然明白了平遠侯的用意：我就和你死磕了！我把兒子送出去了，你敢動我嗎？

    這次平遠侯出手，明白地表示自己手下有足夠的人，不是個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只需說自己兒子不在身邊了，皇帝就不敢公然滅門。如果那樣，斬草不除根，外面的那個兒子肯定會帶著人犯上作亂，在這大旱的荒年，給政局平添不穩(wěn)。

    一下子，沈汶算是看清了，平遠侯的確是個狠辣的人物。對人狠，對自己也狠，干下了這么大的事，自己還敢?guī)е蛉诵号諛幼≡诰┏?，簡直是滾刀rou，渾然不怕！

    沈汶噓了口氣，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她覺得至少皇帝不會滅門了，可還是帶了憂慮地說：“皇帝肯定不會甘休的，如果不來明的，就會來暗的。”

    張允銘說：“那又如何？我們家這些年沒干別的，就是守秘密和防暗殺，我爹會安排好?！?/br>
    沈汶對他的倨傲只有翻眼睛的份兒，問道：“那些失蹤的人去哪里了？”

    張允銘一笑：“我怎么知道？”

    沈汶豎眉：“你別撒謊！”

    張允銘扇扇子：“當然不撒謊，我爹的事，我可管不了，但是我知道一句老話。”

    沈汶問：“什么話？”

    張允錚呿了一聲：“這還不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唄！”

    張允銘收了扇子，嘴角噙了絲冷笑：“人若是有了為財?shù)男模匀皇且赖??！?/br>
    沈汶嘆氣：“咱們讓罪與罰盡量相符好不好？”她其實也明白，平遠侯過去是征戰(zhàn)沙場雙手鮮血的人，這種人肯定不會因為殺人而感到歉疚。

    張允銘搖頭說：“不好！只打他們一頓？讓他們接著鬧？繼續(xù)欺負人？繼續(xù)干下賤的事？婦人之見！”

    沈汶努力想教育他們一下：“這樣容易招來怨氣?！?/br>
    張允錚說：“他們怨也只能怨自己，貪小便宜吃大虧，這是金科玉律！”他狠狠地看了沈汶一眼。

    沈汶心里一忽悠，馬上反省自己是不是貪了小便宜，一想，還真是！拿了人家的果干衣料什么的……沈汶有些心怯，臉紅了一下，對張允錚說：“那個，我不吃果干了還不成嗎？”

    張允銘又哈哈笑起來，張允錚卻冷著臉說：“不成！還得從笨豬變成人才行！”

    沈汶對著張允錚叫：“誰笨？！誰笨？……”突然，她停住了，愣愣地看著張允錚，張允錚眉如墨黑，睛如點漆，鼻挺臉正，一點也不像女的……

    張允錚瞇眼：“看什么呢你？！”

    沈汶突然拍手：“太好了！我知道怎么替你爹擋下皇帝的報復了！”

    張允錚馬上問：“要怎樣？”

    沈汶一抬頭，給了他鼻子孔：“我不告訴你們！誰讓你們瞞著我來著！”

    張允銘笑著說：“南方可是好地方呀……”

    張允錚接口道：“喂豬的吃的多了去了……”

    沈汶傲氣地說：“我不要了！還有一年我自己就能出去了！不需要你們……”話還沒說完，張允銘笑得彎腰，沈汶剛要怒，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立刻軟了，也不計較張允銘，很友善地笑著說：“哦！差點忘了，得請你爹幫我找個京城外的尼姑庵，離京城遠一點，三四天的路，清靜的地方，里面全是自己人，特別可靠……”張允銘笑得更厲害了，張允錚對著沈汶搖頭說：“你能不能講究一點，不要這么明目張膽地笨！”

    沈汶撅嘴道：“你們才笨！捅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張允銘想到自己和張允錚這一走，京城可真得靠這個小女孩來出謀劃策了，笑著嘆氣道：“好吧，肯定幫你辦了，你也多費心，別讓皇帝得手?！?/br>
    交易成功，沈汶點頭，又有些不高興地說：“你這么一走，怎么給我三哥說好話呀？”

    張允銘很鄭重地說：“我跟我爹說了你的意思了?！?/br>
    沈汶馬上關注地問：“你爹同意了嗎？”

    張允銘說：“我爹說聽我娘的?！?/br>
    沈汶一擺手說：“哦，那太容易了，你就等著叫我三哥妹夫吧！”

    張允銘扭頭對張允錚說：“你能不能接著和她吵架？最好把她氣哭之類的……”

    聽出張允銘話中的酸氣，沈汶嘻嘻笑起來：“你跟你爹說，遇事一定要聽我三哥的，后面我們大概還有許多事?！?/br>
    張允錚說：“怎么還有事？所有的武器不都設計好了？只需我們到南邊造出來了?，F(xiàn)在旱災漸重，都不用給錢了，管飯就有人跟著干活?！?/br>
    沈汶說：“當然有事，別的不說，按時間，北戎該來替火羅求婚了。”

    張允銘忙點頭說：“我也聽說北戎的國書到了，要求和番，但是可沒有說有求娶四公主的事?！?/br>
    沈汶把食指點在下巴上：“我相信火羅一定求婚了，只是皇帝還沒有做出決定，所以不到處宣揚。而現(xiàn)在四公主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