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告訴沈汶這次定了四月二日離府，六日回來，讓她準(zhǔn)備些換洗衣服，只帶一兩個下人就行了。沈汶說就讓蘇婉娘和奶娘何氏跟著。

    定了行程，蘇婉娘就開始失眠。每夜臨睡時(shí)，她會反復(fù)與沈汶念叨她要說的話和要背誦的棋步。季文昭是國手，是天才，是已經(jīng)聞名天下的能人，她唯恐無法說服季文昭去幫助她查她父親案子的真相，心中緊張，于是就睡不著了。

    沈汶不能告訴他有關(guān)季文昭的前世，只能一個勁兒安慰她，但是蘇婉娘聽不進(jìn)去。沈汶只好教她瑜伽功，希望她能放松。

    黑夜里，臥室里沒有點(diǎn)燈，只有窗格子透紗而入的淡淡月光。地上的絨毯上，兩個女孩子在悄悄說話?！斑@樣，放松，吸氣，一二三……六，屏住呼吸，再吐出來……換成這個姿勢……別動，就這么抻著……”

    一連幾夜，蘇婉娘必須練到精疲力盡才能睡一會兒，可早上還堅(jiān)持去習(xí)武一個時(shí)辰，到她們出行的那天，她眼睛下面是黑色的陰影。

    出行那天，天還黑著沈汶就起來了，可到了正廳時(shí)，自己還是最后一個。楊氏和老夫人面前已經(jīng)站了一排人。沈汶趕快道了早安，錯步站在沈湘的一邊。沈湘皺眉看沈汶，小聲說：“你怎么這么晚？不是跟你說了我們要早早地走嗎？路上人少，能快些?！?/br>
    沈汶馬上一副小女孩樣子，打了個哈欠說：“我起不來呀?！?/br>
    老夫人忙笑著說：“不晚不晚，汶兒應(yīng)該多睡睡?！?/br>
    沈汶馬上笑著對老夫人點(diǎn)頭，沈湘撇了下嘴。

    楊氏看著站在面前辭行的五個兒女，又驕傲又擔(dān)心。

    她最近得知京城內(nèi)到處傳言沈汶是個“愚蠢無教養(yǎng)的女孩子”，她能猜出這傳言的來源非大皇子或者四公主莫屬，老夫人說為了不給侯爺惹事，還是不要反擊，所以她只能在家生悶氣。有時(shí)和老夫人私下講起，就忍不住眼睛發(fā)紅。她自從生了長子，一直感覺順風(fēng)順?biāo)?，已?jīng)許多年沒有哭了，可現(xiàn)在看到自己這么乖巧柔弱的女兒被人污蔑，心疼難忍。老夫人除了嘆息也沒辦法，只說等幾年，這流言過去了，就以沈汶的名義辦些善事，人們自然就會忘記這些壞印象。

    這次出行，楊氏心里其實(shí)不想讓沈汶去，怕中間見了別人，說些不好聽的話讓沈汶聽見難受。可沈湘的大嘴巴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沈汶，聽說沈汶還特別高興，如果這時(shí)再不讓去，她怕沈汶傷心。一想到沈汶受的非議，她就舍不得讓沈汶失望，總希望她一直高高興興的才好。況且，因?yàn)樯蜚胝庵亲h，侯府也不敢舉辦花會什么的了——萬一沒有幾個人來或者來的人說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是自取其辱嗎？春天都沒有玩樂的事情，也該讓沈汶跟著去。好在香葉寺地處僻靜，有沈毅護(hù)著，應(yīng)該沒事。

    楊氏看向身材挺立，肩寬背直的長子，張口道：“毅兒……真是長大了?！?/br>
    老夫人說：“可不是長大了？都要成親的人了！”這個兒媳今天怎么了？

    沈毅也有些詫異，母親一向干脆利落，臨行時(shí)大概會說一些讓自己照顧弟妹之類的老話，怎么現(xiàn)在這么欲語又止的？

    楊氏看向兩個女兒，大女兒還是一身武打裝束，臉上有種自傲的神情。小女兒穿了嫩綠色的春裝，對襟衣衫曳地長裙，衣邊繡著五色蝴蝶，還剩了些嬰兒肥的臉上帶著孩子氣的笑容。楊氏忽然心疼，忙轉(zhuǎn)了眼睛，又看向兒子們，說道：“你們?nèi)蘸?，要好好護(hù)著你們的meimei……”

    沈湘翻了下眼睛，小聲說：“誰需要他們護(hù)著，我自己能行！”

    沈汶?yún)s笑瞇瞇地附和著點(diǎn)頭，像個討好的小松鼠。

    楊氏眼睛紅了，帶了點(diǎn)艱難說：“無論別人說什么，都不要惹事。侯爺不在京城，這么多人在看著，許多人……也沒安了好心……你們可千萬……別給侯爺添麻煩……”

    沈汶還是笑著點(diǎn)頭，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樣子。沈毅心中卻是一緊，他與二弟沈堅(jiān)互看了一眼。他們兩個年紀(jì)只差了一年多，兩個人從小一起習(xí)武一起啟蒙學(xué)字，有了其他弟妹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比與其他弟妹要默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

    元宵燈會后，沈卓和沈湘早把四公主和大皇子欺負(fù)沈汶的事告訴了他們。少年人心性驕傲，況且又是朝中首位武將鎮(zhèn)北侯之子，兩個人一直在私下里商量著怎么給對方個難堪才好?？上沁呉粋€是大皇子，不能隨意報(bào)復(fù)，一個是四公主，平時(shí)也不出宮，一直沒機(jī)會能讓他們干什么，這事就一直擱在了心上。現(xiàn)在聽楊氏的話，是讓他們聽見了閑言碎語也不能行動，一時(shí)兩個人心中不服，都沉默不語。

    沈卓最近天天讀棋譜，惡補(bǔ)那些對弈之術(shù)，自己深覺開始領(lǐng)悟戰(zhàn)略之道。他見兩個兄長不說話，大meimei根本沒聽出話茬，小meimei混沌無知，楊氏眉頭皺起來，眼里含淚看著他們，馬上有了種重任在肩的感覺，笑著說：“母親不必?fù)?dān)憂，我們怎么會公開惹事？”

    沈堅(jiān)反應(yīng)過來，恢復(fù)他了平時(shí)笑瞇瞇的樣子：“就是呀，母親也太小看我們了?！比鞘乱膊挥谩肮_”。

    沈毅終于點(diǎn)頭說道：“母親請放心?！?/br>
    老夫人哼道：“別耍心眼，要知道別人也一樣精明?！?/br>
    沈卓馬上嬉皮笑臉地說：“不會不會?！?/br>
    楊氏嘆氣：“你們都長大了，不聽娘的話了?！?/br>
    沈汶趕快說：“我聽話，我聽娘的話?！?/br>
    老夫人招手道：“汶兒，來讓我抱抱，真是好囡囡……”沈汶過去賣了通萌，才與兄長jiejie們告辭出來。

    楊氏又把隨著出行的沈汶沈湘兩個貼身丫鬟蘇婉娘和春綠，以及沈汶的乳母何氏三個人叫了進(jìn)去，囑咐了一些多加小心，不可在外面讓兩個小姐露面的話。

    眾人離開侯府時(shí)，天稍透亮。

    去城外香葉寺的路上，蘇婉娘昏昏欲睡，頭一次次地碰到車板上，同坐在車?yán)锏纳蛳嫘χ鴨枺骸澳氵@是怎么了？夜里沒睡夠覺？”

    蘇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第一次和小姐出城……”

    沈湘嘖聲：“你擔(dān)心個什么勁兒，有我和哥哥們，還能出什么事？”蘇婉娘沒敢接茬：沈汶明顯擔(dān)心著她的這些兄長們和jiejie，才在暗地里使勁折騰。

    如果緊趕慢趕，一個時(shí)辰也能到香葉寺?？缮蛞阒郎蜚氲谝淮纬鰜恚滤懿涣祟嶔?，就讓馬車慢慢行走，接近午時(shí)，他們才到了香葉寺。

    幾乎就在同一時(shí)間，大皇子也得到了鎮(zhèn)北侯府的兒女們早上如期離府，前往城外香葉寺的報(bào)告。

    大皇子正在新婚中，情緒很好，語氣淡淡地問：“都準(zhǔn)備好了？”

    幕僚回答：“都安排下去了，這次，肯定讓鎮(zhèn)北侯府丟盡臉面，淪為京城笑柄?！?/br>
    大皇子伸展了下雙肩，提前放松了一下。

    香葉寺地處偏僻的山腳，只是一個小寺院，里面加上主持，總共就三個和尚，平時(shí)根本沒人來。侯府這些年一直給著供奉，支持著這個寺院的開銷，大概就是因?yàn)檫@幾個孩子春天總要到這里踏青游玩幾天。

    寺院里早就準(zhǔn)備好了給他們的齋居，是一排院落，因?yàn)樯蛞銕Я撕罡畮资畟€護(hù)衛(wèi)，屋子不夠，沈汶和沈湘以及自己的丫鬟都擠在一個房間。

    眾人用了午飯，再安頓下住的地方，寺院里走走，一個下午也就過去了。明天才正式踏青，大家早早地用了晚餐就去睡了。

    蘇婉娘與人同住，就無法練什么瑜伽功，她已經(jīng)到了城外，眼看就要見到季文昭，更安不下心來，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沒睡多少覺。

    次日清早，大家在寺里用了早餐，沈毅就帶著眾人出了寺。

    香葉寺建在山腳下的一片緩坡上，周圍種了各種果樹，還有小塊農(nóng)田，靠山泉灌溉。此時(shí)仲春時(shí)節(jié)，各色果樹有花有葉，農(nóng)田上一片新綠，漫步其間讓人心曠神怡。

    這群五谷不分的勛貴兒女，走了大半天，見天色過午，就讓人在一處林間圍了幕帳，地上鋪了絨毯線毯，席地坐了，吃了午飯。

    幾個孩子很少這么聚在一起，去年沈汶還沒跟著出來。今年算是他們第一次離開了長輩的監(jiān)督，自在地玩在一起。他們聊著各種趣事，八卦他們聽到的傳聞，自然沒有人講到有關(guān)沈汶的那些傳言。

    到了下午，沈卓最近迷戀圍棋，就纏著沈毅和沈堅(jiān)和他一起下棋，沈湘卻想到周圍走走。沈毅就陪著她出去了，沈汶則要看沈卓和沈堅(jiān)對弈。

    陽光微斜，樹影漸長。兩個少年席坐于地，面前擺著矮幾，輪流放下棋子。清脆的落子聲夾雜在空山傳來的鳥鳴間，遠(yuǎn)處山泉的潺潺水聲里，讓沈汶好幾次差點(diǎn)應(yīng)聲落淚。她一手托腮，半瞇著眼睛安靜地看著棋盤。有時(shí)，她會在意念里給沈卓出主意，有時(shí)又往沈堅(jiān)的頭腦中輸送畫面。偶爾他們接收到了她的信息，走出她想出來的棋步，沈汶就會傻傻地笑起來，掩去眼睛里的淚光。

    蘇婉娘在早上周圍走動時(shí)就找到了寺外果林間殘破的看月亭，想到明日就是與季文昭會面的日子，她感到一陣陣心跳過速。這畢竟?fàn)砍兜剿赣H的死，殺父之仇，怎能淡然？

    太陽快要西斜時(shí)，沈毅和沈湘回來了。沈卓與沈堅(jiān)相峙了一個多時(shí)辰，沈卓贏了一子半，算完了棋，沈卓高興得在草地上翻了幾個跟頭。沈堅(jiān)翻了翻眼睛，沈毅笑著說道：“三弟，勝負(fù)乃兵家之常事，你二人尚有明日，不必如此。”

    沈卓忙整理了下衣服，咳嗽了一下，對沈堅(jiān)行禮道：“多謝二哥相讓。”

    大家笑起來，沈湘撇嘴道：“這還差不多?！?/br>
    沈卓仰著下巴對沈湘說：“我現(xiàn)在肯定能贏你，你信不信？”

    沈湘插了腰說道：“不就贏了盤棋，你就來顯擺，你忘了我在你五歲的時(shí)候就把你打倒過了！”

    沈卓皺眉喊：“怎么可能？！你那時(shí)才三歲吧，你肯定那時(shí)你不是在做夢？”

    沈湘上前揮拳說：“你才是在做夢！”兩個人在人們收拾東西的空檔里打打鬧鬧，丫鬟小廝們一邊笑著躲避，一邊喊著讓他們小心碗碟。沈毅和沈堅(jiān)則去拉架，間或還趁機(jī)踢打沈卓幾下子——這個三弟開始得瑟起來了，得教訓(xùn)他一下。沈汶在一旁看著，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又趕忙擦去了。

    這一夜，蘇婉娘自然又沒睡著覺。等到次日起來時(shí)，她端茶的手都開始發(fā)抖了。沈汶在吃了早飯后，握了下她的手說：“別這么緊張，真的沒事，他肯定會答應(yīng)的。”

    蘇婉娘一個勁兒點(diǎn)頭，可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次日，沈毅決定去登山，沈堅(jiān)等都跟著去，可沈汶說自己怕累，就留在了寺里。沈毅帶走了大半護(hù)衛(wèi)，給沈汶留下了五六個人，又再三叮囑沈汶不要出寺，有事就讓人放信號，才帶著眾人走了。

    將近正午，她們用了午餐后，沈汶讓蘇婉娘出去給自己折幾支花來，蘇婉娘應(yīng)了。何氏陪著蘇婉娘對守在院門外的護(hù)衛(wèi)說了，然后蘇婉娘匆匆地離開了她們的院落，穿過游人稀少的寺院，出了大門。

    寺門外停了三四輛馬車，侯府的車馬都在寺后，這些就是今日到來的了。蘇婉娘仔細(xì)看了看，那些車看著都是好材料，可沒有任何標(biāo)記，該是今日到寺中燒香的人。蘇婉娘猜測這幾輛馬車?yán)锟赡芫陀屑疚恼训能嚒?/br>
    看月亭是在果林里的一個小高坡上，已經(jīng)年久失修，漆皮剝落，亭子角都掉了一個。人在里面能越過樹枝看到天上的月亮，可周圍的果樹又遮掩著亭子，讓這個地方很清靜。蘇婉娘遠(yuǎn)遠(yuǎn)地繞著看月亭走了一圈，確定疏散的果林里沒有人，才從林間穿過?？斓酵ぷ訒r(shí)，她隱約能見里面站著一個人。

    蘇婉娘的心都快跳出了來了，她不急反慢，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平息自己的呼吸。

    季文昭站在亭子里，看著陽光樹影間走過來的少女。雖然才十歲出頭的樣子，可已經(jīng)能看出日后必是絕色。她衣衫簡單，頭上也沒有貴重的首飾，應(yīng)該只是個婢女。季文昭感嘆這必然是極為權(quán)貴的人家，連一個下人都如此美貌。

    蘇婉娘進(jìn)了亭子，對著季文昭先施了一禮，季文昭還了禮。蘇婉娘不說話，沒有報(bào)出自己的名字。畢竟，她是丫鬟裝束，誰會關(guān)心一個丫鬟的姓名？

    季文昭等了片刻，先打開了手中的折扇，露出了那個革卦，這算是介紹了自己。

    蘇婉娘一笑問道：“請問先生為此卦曾經(jīng)齋沐了幾日？”

    季文昭卻沒有笑，盯著蘇婉娘，蘇婉娘還是微笑著：“我家主人精于術(shù)數(shù)，想以此看公子是否是季文昭本人?！彼樕想m然還是笑著，但袖子里的手卻是緊攥成拳。

    季文昭說道：“一共五日。”

    蘇婉娘點(diǎn)了下頭。季文昭問道：“如果我沒有說五日，小娘子又會問什么話？”

    蘇婉娘再次微笑：“會問公子所定之親是何人家?！?/br>
    季文昭心里發(fā)憷：他臨行之前，恩師才與父母定下了親事，說好在他成為幕僚之前不對外言說，以免讓人覺得他奇貨可居，如果得不到他，會向他下手，以防便宜了對手。他所在的城市離此地幾百里，若是有人送信，倒也有可能……

    季文昭又問道：“若是我還是沒有答對，小娘子還會以何來證？”

    這次蘇婉娘嘆氣了：“若是公子兩次都沒有答對，那么要不你不是季公子，要不就是季公子不能以誠相待，我家主人也就不想結(jié)交季公子了。日后季公子的禍福也就不會再讓我家主人掛懷?！?/br>
    季文昭皺眉：“什么叫‘我的禍福’，難道你家主人竟然算出我有禍?zhǔn)?？是不是下面就是要以幫我避開禍?zhǔn)聻橛烧袛埼覟槟慵抑魅诵ЯΓ俊?/br>
    蘇婉娘垂目道：“我家主人并非想招攬你，只是想托你查一件案子，她說這件案子如果查出了底細(xì)，你也許就能明白你日后想要報(bào)效的該是何人?！彼闹袑Υ藰O為緊張，此時(shí)只能保證自己聲音不發(fā)顫。

    季文昭終于笑了：“你家主人就這么自信我肯定會幫這個忙？”

    蘇婉娘怕暴露了自己的迫切，連眼皮都不敢抬，低聲說：“我家主人說，查這個案子，對于你來說，并不艱難，可日后你也許就因此撿了一條性命，何樂而不為呢？”

    季文昭心里一動，“此為何講？”

    蘇婉娘說道：“天機(jī)不可泄露，我家主人說若是公子查出了案底，自然就會明白何去何從，若是不明白，那丟了性命就莫要怨天尤人死不瞑目了?！?/br>
    季文昭再次感到背后發(fā)冷，但他一向驕傲，就笑著說：“說來像是我占了大便宜，你家主人倒是深諳威脅利誘之道?！?/br>
    蘇婉娘沒了笑容，板了臉說：“我家主人欣賞你才華蓋世，才愿如此指點(diǎn)迷津。若是公子不信，我家主人也不勉強(qiáng)，容我就此告退了！”她覺得季文昭是不準(zhǔn)備幫忙了，心中一寒，臉上就冷淡如冰，轉(zhuǎn)身就走。

    季文昭一見，脫口道：“請小娘子留步。”

    蘇婉娘失望太大，幾乎要流淚，她不敢回身，只努力穩(wěn)著聲音問道：“公子有何見教？”

    季文昭皺眉思索，此時(shí)此刻，怎么也弄不清楚對方的目的。是要招攬自己嗎？可一聽自己不接這事，馬上就棄自己于不顧，好像自己不名一文一般，自己是國手好不好？！但若是無意招攬，為何又要出棋局，又要給扇子，費(fèi)了這么大的心思來安排這次見面？

    想到此，季文昭問道：“你的主人出了那生死局，他自己可有解？”

    蘇婉娘平板著語氣，開始背誦……

    季文昭這些日子終于想出了解答，此時(shí)他閉上眼睛，腦中按照蘇婉娘說的擺棋，剛聽了二十幾句就喊道：“停！”這個解法比他的答案更大膽，他不敢聽下去，準(zhǔn)備按照這個思路，回去自己再琢磨一下。在他的想象里，這個美貌婢女的主人成了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棋藝卓絕，會卜善算，想考驗(yàn)一下自己這個年輕人。

    看著蘇婉娘的背影，季文昭出聲地嘆了口氣說道：“好吧，算是我對此局的酬謝，就接你們主人的這個案子吧。我?guī)熼T在京城的弟子門生遍布各個司衙，想來查什么都該不難。說吧，想讓我去問問誰的事？”

    蘇婉娘心頭狂跳，可她慢慢地轉(zhuǎn)了身，先對季文昭施禮道：“多謝公子?！比缓笳f道：“我主人還說，如果公子接了這個案子，要公子答應(yīng)在查此案中不能驚動任何人，不能暴露公子在查這個案子，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有人委托了公子來調(diào)查，公子多近切的朋友親人都不能，否則公子性命有憂。如果公子不能保證這三條，我家主人還是不會讓公子去做這件事，以免公子因此身亡，我家主人會為此不安。”

    季文昭喔了一聲：“有這么危險(xiǎn)？”他傲氣地笑道：“你這么說，我倒是生出興趣來了。好，我都答應(yīng)了，那就請告知是誰的案子吧?！?/br>
    蘇婉娘抬眼看了看周圍，亭外果林靜謐，沒有人，她的眼睛再次盯著腳尖，身子前傾，用極低的聲音說：“戶部之金部主事蘇長廷被以貪污之名緝拿，可尚未定罪就死于獄中。請公子查查他犯罪的證據(jù)何在，是誰將他告發(fā)，他在獄中又是怎么死的。”蘇婉娘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不讓自己渾身打顫，可是她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季文昭倒是沒有注意到蘇婉娘的緊張，他努力聽清了蘇婉娘的低語，似有所悟地點(diǎn)頭：金部，管理錢財(cái)之地……得此位者，就有了掌控金銀的權(quán)利。戶部又是任命官吏之部，掌握了官吏的薪俸……季文昭微笑道：“好，我就去看看，是誰干了這事，這人是有罪還是無罪。請問小娘子，我若是有了結(jié)果，該如何來告知？”

    蘇婉娘低著頭說：“明年正月十五晚亥時(shí)半，觀弈閣內(nèi)?！?/br>
    季文昭驚訝道：“現(xiàn)在才四月，這案子竟會用得了這么長時(shí)間？”

    蘇婉娘說：“也許公子能及早查出來，但我家主人不希望公子露出馬腳，還是謹(jǐn)慎為上。時(shí)間充裕，公子也就不會匆忙行事了?！?/br>
    季文昭笑了一下：“就謝過你家主人的好心了，我想你家主人是不準(zhǔn)備告訴我他是誰吧？”

    蘇婉娘點(diǎn)頭道：“我家主人說公子還是不要探究她是誰，以免引起他人注目，對公子、對我家主人都是麻煩。”說完又施禮道：“再謝公子援手，告辭了?！?/br>
    她出身官宦之家，自有禮儀風(fēng)度。行禮后匆匆而去，季文昭望著她的背影不禁嘆息：一個婢女都有如此風(fēng)儀，那個主人會是個多么超然優(yōu)雅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