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出了竹歌樓時,紅日正升,天地生機盎然,可在狄青的眼中,不過是片灰蒙蒙之色。

    去皇宮,見羽裳!

    這個念頭浮起來,再次不可遏止。他才想起來,昨晚沖出來的時候,就是要找羽裳的。他有些恨郭遵,恨郭遵為何救活他,恨郭遵為何將他送回郭府。

    他想到了要做什么后,才待舉步,就見到一人站在他的身前。

    那人容顏有些憔悴,雙眸深陷,依舊不改魁梧本色。他望著狄青的眼眸中,含義萬千。

    狄青怔住,吃吃道:“郭大哥,你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郭遵。

    郭遵若有所思的向竹歌樓的方向望了眼,說道:“我隨意走走,不想碰到了你?！?/br>
    狄青問心無愧,盯著郭遵道:“郭大哥,我想見羽裳最后一面?！彼麡O為鎮(zhèn)定,鎮(zhèn)定的像是忘記了憂傷,可沒有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辦到這點。

    郭遵移開了目光,竟不言語。

    狄青焦急起來,一把抓住了郭遵的肩頭道:“郭大哥,我殺了劉從德他們,我知道我有罪,我這時候進宮,說不定立即就被抓起來,肯定也會讓你為難。但是……我只能求你!我求你!”

    郭遵嘆口氣,“你沒罪的。劉從德他們陰謀造反,證據(jù)確鑿,這次連太后,都沒有為他們平反。至于趙允升嘛,你不殺他,我也要出手的。你要入宮,沒有人會攔阻你?！?/br>
    狄青舉步要走,郭遵突然按住他的肩頭道:“你等等。我……有話對你說?！?/br>
    狄青止步,望著郭遵道:“你……要說什么?”

    “你以后準(zhǔn)備怎么做?”郭遵緩緩問道。

    狄青神色終于變得慘然,喃喃道:“不做什么。我還能做什么呢?郭大哥,你以前幫過我很多次,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和小逵,你們都很照顧我?！?/br>
    郭遵目光閃動,琢磨著狄青的話,感覺像是臨終遺言,良久才道:“這世上……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br>
    狄青霍然爆發(fā),推開郭遵的手,叫道:“郭遵,你……還要我做什么?你救了我和我大哥,帶我入伍,我感激你!我被夜月飛天所傷,是我命中注定!這些年來,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很好。就算我爹娘、大哥,做的也不會比你好。我一輩子,都還不了你的恩情?？捎鹕讶チ?我恨你!”

    郭遵臉頰抽搐下,倒退了一步,眼中滿是憂傷。

    “因為你若當(dāng)初讓我死了,羽裳也不會因為我去了?！钡仪酂釡I盈眶,再也無法控制才壓到心底的情感。

    郭遵見狄青流淚,喃喃道:“是的,我錯了。你恨我,是應(yīng)該的。”

    狄青見郭遵如此,內(nèi)心有著說不出的愧疚。他寧可郭遵一拳打死不講理的他,也不想再聽郭遵道歉,狄青想到這里,嘶聲叫道:“你沒錯,錯的是我!我本不應(yīng)該認識羽裳,我命中多磨,我本該就在鄉(xiāng)下,我為何要多管閑事?為何要找夜月飛天?為何要認識羽裳?是我害了羽裳!”他說罷,轉(zhuǎn)身就跑,一口氣奔出好遠。

    他那么肆無忌憚的奔走,全不顧街上那些詫異的目光。不知許久,他腳下突然絆到了什么,霍然摔在地上。他也不起身,將頭埋在泥土中,任由沙石摩擦著臉頰。

    痛楚而快意。

    一人伸手拎起了狄青,喝道:“狄青,你做什么?”

    狄青扭頭望去,見抓他那人眉目如劍,竟是葉知秋,忍不住怒道:“我做什么,關(guān)你什么事?”他四下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郭遵還在不遠。

    葉知秋松開了手,冷笑道:“你做什么,的確不關(guān)我的事。但這世上,并非只有你才痛苦。我告訴你……”話音未落,郭遵一旁已道:“葉捕頭,你怎么會到這里?”

    葉知秋道:“我到這里來找一人,碰巧看到了狄青發(fā)瘋,這才留住了他?！?/br>
    郭遵道:“那你去做事吧?！甭杂谐烈?郭遵又道:“今晚你能不能到我府中,我有事想和你說?！?/br>
    葉知秋點點頭,已轉(zhuǎn)身離去。

    郭遵走過來,見狄青又要離去,郭遵神色猶豫,突然道:“狄青,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堅強,莫要激動?！?/br>
    狄青木然的望著郭遵,自語道:“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堅強呢?”

    郭遵心中也是彷徨,只是在想,“我該不該告訴他呢?我這次決定,是對是錯?我若告訴他,是救他,還是害他一輩子?”他本猶豫,但見狄青痛苦不堪的表情,終于下定了決心,抓住了狄青的手,一字一頓道:“楊羽裳她……還沒有死!”

    楊羽裳沒有死?

    狄青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身形晃了幾晃,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羽裳還沒死!

    那幾個字迅疾充斥了狄青的胸膛,他一把反握住郭遵的手腕,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嗄聲道:“你……你……你說什么?羽裳還活著?”

    他腦海一陣眩暈,差點暈了過去。

    葉知秋和郭遵告別后,已到了一家院門前。院門敝舊,庭院中沒有絲毫動靜。葉知秋叩了下門,不聞人應(yīng),皺了下眉頭。

    院門是虛掩的。

    葉知秋略作沉吟,已推開了院門。院中寧靜,遠望廳中伏睡著一人。葉知秋見了,微有詫異,他認得那是任識骨的背影。

    他今日到這里,本來要找仵作任識骨的。

    宮中巨變,雖說已告一段落,但葉知秋總感覺到其中還有些難解的秘密。他是個捕頭,盡忠職守,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

    最大的困惑就是,當(dāng)初射太后的那箭,到底是否趙允升所射?宮中多人之死,牲畜不留,真的是趙允升做的?

    他為何那么做?

    本來葉知秋在皇儀門前覺得,趙允升這般做,無非是一石二鳥,挑撥太后和天子的關(guān)系,從而漁翁得利,但事后據(jù)郭遵所言,那箭犀利非常,直欲要取太后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