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湛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身后，輕聲道：“只怕雪還要下一陣子了。”

    “倒是無妨，”蕭懷素笑著搖頭，“我晚到一天或是早到一天相信也不會有人念叨的。”頓了頓，又道：“不過二姐應(yīng)該會想我早一天到?！?/br>
    “再過一天看看，若是雪勢小了些也能啟程，不過路上走得慢些就是?！?/br>
    寧湛偏頭看了蕭懷素一眼，白狐貍毛出的風(fēng)毛正簇擁著在她脖頸間，小巧的瓜子臉，下頜微微有些rou頭，翹起來很是可愛，此刻那一雙大眼睛對著他眨了眨，倆人不由都笑了。

    便聽蕭懷素道：“都聽六哥的，你說什么時候啟程咱們就什么時候走。”

    寧湛笑著點頭，“這些天可累著了？”

    “倒也沒有，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br>
    蕭懷素搖了搖頭，噘嘴道：“我也再不是那時候的小孩子，這點承受和忍耐力還是有的。”

    寧湛不以為意地牽了牽唇角，便又聽蕭懷素問道：“寧夫人他們不準(zhǔn)備回西北過年了？”

    “母親要留在這里為咱們cao辦婚禮，至于父親……我看他是不想走的?！?/br>
    寧湛說著微微抿了抿唇角，他竟然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威嚴(yán)的父親還有對人軟言溫語的時候，而這個人恰巧就是他的母親，從前倆人不在一起時不覺得，現(xiàn)在見著了便覺著有些怪異的感覺。

    見蕭懷素一臉好奇地望了過來，寧湛才解釋道：“父親不走，我想是因為母親?！?/br>
    這下蕭懷素便心領(lǐng)神會了，唇角的笑容慢慢蕩漾開去，袁氏的美貌能讓任何人都折服，這不一出現(xiàn)便將姜姨娘給打趴下，又順利接掌了府中的事務(wù)，簡直不需要用什么手段，連她都有些佩服。

    “那家里的宅子也重新修葺整理過了？”

    蕭懷素比較關(guān)心這個問題，畢竟是她以后嫁過去要住的地方，指不定還要生活好些年呢。

    寧湛這才笑了笑，“放心，咱們離開時就在弄了，一定趕在你嫁過去之前歸整好?！?/br>
    蕭懷素又揪住了寧湛的衣袖認真地問道：“那內(nèi)院里是怎么分的，當(dāng)真互相都可以不干擾？”

    “內(nèi)院分了三路，若是我母親他們還要留下就住在中路的院子?！备改缸匀粸榇?，居中路無可厚非，寧湛這樣說蕭懷素便跟著點了點頭，又聽他道：“左右兩路的院子就咱們兄弟倆分了，都差不多大小，帶四個院子并跨院，四哥那邊繞了條湖泊水榭，我那邊環(huán)了竹林和花園，走時我看著都在搭花棚的架子了，到了春天景色應(yīng)該會不錯！”

    “那就好?！?/br>
    蕭懷素放心地點了點頭，既然分了三路便有三個出入口，平日里各走各的，也不用統(tǒng)統(tǒng)都拘在一起，再說端儀公主也不一定想與他們住在一起呢，偌大的公主府布置擺設(shè)都采用的皇家的規(guī)格，肯定比他們好得多吧。

    “你這小丫頭，就是cao不完的心！”

    寧湛一指點在蕭懷素圓潤的鼻頭，“若不是父母在不分家，我也另買個宅子給你住著了，咱們各自當(dāng)家也便利，可這畢竟是在京城里，就我們兄弟倆還分開住，外人看著也覺得不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六哥說得是！”

    蕭懷素頗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只是她當(dāng)初也沒有預(yù)想到寧淵會尚公主，并且還真留在京城住了。

    不過一母同胞的兄弟還要分開來住，確實沒這個理，若是今后寧淵承了爵位兄弟們分家后還差不多，眼下若是這樣外人見著難免會覺得這家人生分不團結(jié)，這樣的影響可不好。

    就蕭懷素知道的，京城還有很多名門世家都是四五代同堂呢，老祖宗沒有過世，誰也不敢提分家的事，但也有些條件所限，沒有出息的后代子孫，若是分了出去一家人的生活更艱難，仰仗著家族過活總能好幾分。

    倆人又說了一會話，寧湛怕蕭懷素在外受涼便催促著讓她回了屋。

    又過了一天，雪終于停了，可天空又下起了蒙蒙小雨，只是這行程再也耽擱不起，眼瞅著都快要臘月十五了。

    蕭懷素坐在搖晃的馬車上，心頭不禁浮起一絲笑意，敢情是老天爺也不想她回蕭家去，這才雨雪加交攔著路么？

    幾個丫環(huán)不知道她想些什么，有些好奇又不好過問，只各自交換了一番眼神，又都垂下了目光。

    石娟才加入她們幾個，到底性子不熟悉，但她人好相處，不多言不多語的，再說來了蕭懷素身邊也沒搶誰的差使，自然也不招人討厭。

    雪天過了又是雨天，到底道路濕滑了些，馬車又走了兩天才入了蘭陵，這天氣卻也一直陰沉沉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與清冷。

    蕭懷素撩了簾子向外望去，這里的街道她已經(jīng)不再熟悉，畢竟呆的時日太短，一切看起來竟是那么地陌生，直到馬車停在了長興侯府，她還微微有些怔神。

    門房雖然得了吩咐知道是三房的嫡長女歸家，但那迎接的態(tài)度也不甚熱絡(luò)，只讓人往里回稟了去便抄手站在一旁，寧湛已是沉下了面色，腰上掛著的長刀反射著金屬特有的光芒，往侯府門前一站，已是氣勢凜然，門房見著都縮了縮脖子，不得不小心翼翼起來。

    “還不卸了門檻，讓馬車駛進去！”

    寧湛喝一聲，那門房就抖了一下，人卻是不動，只強撐著笑臉迎合道：“這位爺有所不知，咱們這正門是老爺夫人入的地，小姐們回來都是走的角門?！?/br>
    “怎么這正門還不是人進的了？”

    寧湛嗤笑一聲，話中帶著嘲諷。

    門房的臉色都變了，有心想辯駁兩句，可瞧著寧湛腰間掛著的那柄大刀便又歇下了心思，到底還是小命要緊，萬一這人不講道理生生劈了他，他們這等著奴才死了不也白死。

    自從高邑縣主掌家以來，自然將她自己的人都帶了過來，蕭家的家生子多數(shù)跟著蕭夫人入了京城，留下來的也都被她給收服了，自然一門心思向著這位當(dāng)家主母。

    蕭懷素在車內(nèi)聽著也低聲笑了起來，又在代兒耳朵邊吩咐了兩句，她便撩了簾子道：“六爺，咱們小姐說的，就走角門進吧！”

    寧湛這才哼了一聲，又將門房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地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就帶著隊伍往旁邊巷子的角門而去。

    入了角門也是個寬敞的壩子，停車馬的在一處，護衛(wèi)們排好了站在另一邊。

    幾個丫環(huán)先下了車，這才擺好了杌子扶了蕭懷素落車。

    遠遠的蕭懷素便瞧見一個披著桃紅色斗篷的女子正在張望著，那女子見她下了馬車，這才帶著兩個丫環(huán)快步而來。

    “二姐？”

    蕭懷素有些不確定了，眼前的女子明麗高挑，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見了她便親熱地拉起了她的手，眸中都是真切的歡喜，那模樣也透著幾分熟悉，可畢竟倆人有六年沒見過了，她怕認錯了人。

    蕭懷暢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可不就是我，怎么三妹還認不出來了？”說著伸手捏了捏蕭懷素的小臉，一臉調(diào)皮的模樣。

    “幾年未見，二姐變漂亮了。”

    蕭懷素只能笑著點頭，將蕭懷暢看了又看，忍不住抱了抱她，“二姐，我好想你。”

    “沒良心的丫頭，一走就是幾年，還敢說想我？！”

    蕭懷暢逮住蕭懷素的小辮子便說了一通，姐妹倆個斗斗嘴倒是一派喜樂。

    那廂寧湛暫時安頓了護衛(wèi)們便也走了過來，蕭懷暢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又拉了拉蕭懷素的衣袖，低聲道：“這就是未來的三姑爺？”

    蕭懷素信里提及了寧湛護送她來蘭陵的事，姐妹倆個在信中也有交流，大概的樣貌氣度也描述了一番，所以蕭懷暢覺著她應(yīng)該沒有認錯人。

    “二小姐！”

    寧湛只是對著蕭懷暢微微拱了拱手，目光往四處一掃，面上一片冷峻之色，又轉(zhuǎn)頭看向蕭懷素，抿緊了唇角，“怎么就只有你二姐一人來了？”這話是問得有些不禮貌了，不過卻是霸氣十足，顯然是有向著蕭家人發(fā)難的傾向。

    蕭懷素面色一紅，剛想搪塞過去，便聽得蕭懷暢在一旁道：“六爺?shù)故菃枌α耍闭f著輕哼了一聲，面上盡是嘲諷之色，“她們多金貴的人啊，一個兩個都窩在祖母屋里，說今日天冷也就不出來接三妹了，想必三妹大度也不會介懷，你瞧瞧這說的是什么話，三妹好不容易回家，她們就擺這個臉色來給誰看，想著我就一肚子的火氣！”

    寧湛沉下了面色，一手握緊了刀柄，目光轉(zhuǎn)向了蕭懷素，便聽她無奈笑道：“本來就沒預(yù)備著要讓人來接，二姐是與我本就交好，而她們……”微微沉默了一陣，“她們不喜歡我也是正常的，你有什么好氣的？”說著還嗔了寧湛一眼。

    “三妹的確是個心寬大度的，”蕭懷暢便也嘆了一聲，拍拍蕭懷素的手道：“要說我啊，若是她們來接我，只看到那個德性我都想吐，還是不來得好！”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

    見著蕭懷暢這般，連寧湛都對她升起了幾分好感，看來蕭懷素的兩個jiejie都還不錯。

    蕭懷素也跟著笑了起來，蕭懷暢便領(lǐng)著他們往里走，“還是先去拜見祖母吧，沒想到你們在途中停留了幾天，三伯父眼下還在衙門當(dāng)差呢，等下了差才能回府，不過我已經(jīng)讓人給他捎信去了?！?/br>
    蕭懷素笑著點頭，“有勞二姐了?！?/br>
    “自家姐妹，客氣什么？”

    蕭懷暢擺了擺手，又聽蕭懷素問起文家那事，難得的一臉?gòu)尚?，紅著臉咬唇道：“人我是見過了，看著挺好，母親也回來相看過，人品家世也都是好的，進門就是長孫媳婦，上頭雖說有兩重婆婆，可都是名門嫡女出身，沒有為難媳婦的，我聽著這心就放了一半?！?/br>
    “二姐是個有福氣的?！?/br>
    蕭夫人為了蕭懷暢的婚事也算是煞費苦心，庶女用來巴結(jié)權(quán)貴，嫡女自然要尋個稱心滿意的人家。

    “就是大姐她……”蕭懷暢提起蕭懷柔時不免嘆了一聲，“只怕大姐到現(xiàn)在都不肯原諒母親呢?！?/br>
    蕭夫人迫著蕭懷柔嫁了個能做她父親的男人，這自然有些不厚道，京里也不是沒有人說道的，蕭夫人豁出臉面為丈夫搏了個前程，雖然在外面沒討到什么好，但她也是盡了一個妻子的義務(wù)。

    或許也只能說是蕭懷柔命不好，沒有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不然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見蕭懷暢情緒低落了下去，蕭懷素不由輕聲安慰，“二姐也別想太多，我走之前大姐還來見了我的，我瞧著她挺好的，如今又有燁哥兒在身邊，只要不與前頭的嫡子爭什么，將來還是能夠富貴安康的。”

    “都是姐妹，我自然也是希望她好的?！?/br>
    蕭懷暢搖了搖頭，“到底是母親對不住她，今后她有什么困難若是求到你跟前來了，三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幫她一幫?！?/br>
    蕭懷素笑著挽緊了蕭懷暢的手，“這是自然的，咱們都是姐妹嘛！”

    寧湛落后在她們姐妹倆后面，可他耳力好自然將倆人說的話都聽見了，不由牽唇笑了笑。

    到了蕭老夫人的院子里，廊下已是站了一排侍候的丫環(huán)婆子，見了蕭懷素幾個到來，也都行了禮，便有人向里稟報道：“二小姐、三小姐到了，還有寧家六爺一道?！憋@然這蕭家上下都已是知道了寧湛。

    “走，咱們進去！”

    蕭懷暢倒是昂起了頭來，牽著蕭懷素的手一臉驕傲地踏了進去。

    蕭懷素倒是笑了笑，她并不怯場，早晚要走到這一步的，她怕什么，遂也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寧湛隨后，幾個丫環(huán)里面只有石絹與代兒跟了進去，巧兒與小菊此刻還守在馬車那里看著行禮箱籠，總要知道怎么安置后她們才好指著人將東西都給抬出去。

    室內(nèi)熏著暖香有些悶人，連窗戶都關(guān)得密不透風(fēng)，蕭懷素入得室內(nèi)便脫下了斗篷，轉(zhuǎn)過一扇大理石的云母屏風(fēng)，眼前一晃，赫然便見到了在座的幾人。

    蕭老夫人正半瞇著眼悠閑地靠在鋪了軟墊的羅漢床上，穿著一身寶藍色萬字不到頭的云紋蜀錦長襖，頭上金銀絲線織就的抹額上嵌著一顆拇指大小的藍寶石，通身的富貴之氣，只是兩鬢有些花白，人看著也是老了不少。

    高邑縣主正端坐在蕭老夫人下首，一身正紅色的衣裙，黑色鑲邊，繡了滿裙的金色花蕊，看著便是一片金光璀璨，此刻她正微偏著頭，仿佛正在聽著蕭老夫人說話，實際上眼角風(fēng)卻已是瞄向了蕭懷素這邊。

    高邑縣主對面坐著兩個女孩，一個看年紀(jì)已經(jīng)及了笄，挽著少女的發(fā)髻，頭上插著水晶步搖，垂下的粉色瓔珞輕輕蕩了蕩，襯著那張白皙的臉蛋更加細致嬌柔。

    蕭懷素知道這就是董嫣了，從前看著便是一副嬌弱的模樣，如今長成了大姑娘，更是將這番弱風(fēng)撫柳之姿發(fā)揮到了極限，眼波如水晃動，當(dāng)真是我見尤憐。

    另一個小姑娘也有十歲上下，眼睛不大，模樣也算是嬌俏，只是見著蕭懷素的目光望來不由微微癟了嘴，將頭撇向了一旁，顯然是不想搭理她。

    這應(yīng)該就是她同父異母的meimei蕭懷秀了，蕭懷素不由在心底笑了笑，又與蕭懷暢一道上前向蕭老夫人與高邑縣主見了禮。

    寧湛在一旁默默地抱拳躬身，跟著便站直了。

    “這是三丫頭回來了？”

    蕭老夫人伸出手來，立時便有丫環(huán)扶著她坐正了，高邑縣主便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說的是，的確是三小姐回來了，還有未來的三姑爺呢！”說著著意地打量了寧湛一眼，倒是昂揚挺立氣勢不凡，心里便更恨了。

    蕭懷素這個未來夫婿怎么看都比董嫣的好，若不是惠恩伯董家如今不濟了，董嫣也不會這般將就，雖定下的是嫡子，卻是個沒有出息的，不過看著對方老實，家底還算殷實，高邑縣主這才點了頭，其實心中是十分不愿的。

    此刻又有寧湛做對比，她的心中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三丫頭倒是許多年不曾回蕭家了?！?/br>
    蕭老夫人輕哼了一聲，眼睛雖然是徹底增開了，那面上卻沒什么好臉色，蕭懷素也是知道一些這位的性子，自然不做計較，只低眉順眼地聽著就是。

    高邑縣主輕聲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頗有些為難地看向蕭老夫人，“倒是如今三小姐回來，家里的院子又不夠住，老夫人您看這……”

    “西邊不是還有個院子嘛，收拾出來也能住人?！?/br>
    蕭老夫人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蕭懷素雖然不甚清楚，但也知道那絕對不是個好地方，便聽著蕭懷暢跳出來道：“那怎么行？那個院子多久不住人了，里面的擺設(shè)家具都長了蟲子，地龍也沒有，冬日里可不得冷死人？！”

    “那有什么辦法？”

    高邑縣主無奈地一攤手，“侯府里就這么大的地，如今二小姐歸家住了一個院子，大姑奶奶的院子如今又是嫣兒住著，懷秀也住著一個，可沒個單獨的院子騰出來給三小姐住了?！?/br>
    “那三妹就與我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