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

    杜老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頗有松了口氣的感覺，“這次你們?nèi)粞核图Z草去秦嶺，且?guī)臀疑觽€信去，還要托你多照顧照顧他們夫妻！”話語里已是帶了一絲懇求和期待。

    寧湛趕忙起身抱拳，“老夫人且放心，若是到了那邊，晚輩一定會親自去拜會杜二叔！”

    “那我老婆子就在這里先謝謝你了！”

    杜老夫人感激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亦發(fā)覺得寧湛不錯，如此心性，如此仗義，就是可惜了生在寧家。

    若是他們家與寧家沒起這齟齬，多個這樣的孫女婿她還是樂意的。

    “不敢！”

    寧湛垂了眸子，再抬頭時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蕭懷素那方，見她一雙晶亮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滿臉溫和喜悅的笑意，見他望來，唇角的笑容亦發(fā)甜了起來，心里不禁咚咚直跳。

    她這般愛笑，還是只愛對他笑？

    “寧湛，你與咱們家也算是有緣，多次相助卻都未好好謝謝你，今兒個等你們忙完正事，晚上便在咱們家里擺上一桌，好好喝上幾杯！”

    杜老夫人的話語又拉回了寧湛的神思，他濃眉微揚(yáng)，從善如流地答道：“既然老夫人這樣說，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到時候望秦大人也賞個臉。”

    杜老夫人又轉(zhuǎn)向了秦致遠(yuǎn)，笑容亦發(fā)和藹。

    秦致遠(yuǎn)態(tài)度從容地一拱手，“老夫人相請，豈敢不從？”

    杜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來，這才滿意地點(diǎn)了頭。

    又坐了盞茶功夫，寧湛與秦致遠(yuǎn)這才起身告辭，畢竟來到杜家村他們是身負(fù)公務(wù)，不可能隨時都在那里閑磕牙，九皇子那里也需要人陪同，不能夠?qū)①F人給晾在一旁。

    “有寧六哥的保證，這下外祖母放心了？”

    蕭懷素站在杜老夫人身后，見她有些疲憊地聳了肩，不由上前兩步為她捏拿了起來。

    杜老夫人閉著眼安然地享受著，聽了蕭懷素的話不由“嗯”了一聲，“寧湛這孩子雖然年紀(jì)不大，可做事還算誠信老道，他既然這樣說，我自然暫時放下心來……”說著又嘆了一聲，“這邊境戰(zhàn)事打打停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蕭懷素有些好奇道：“外祖母，那羯羅就有這么厲害，咱們大周的軍隊都耐何不得？”

    據(jù)她所知羯羅就是一個彪悍的少數(shù)民族，人數(shù)算不得多，可為何始終能與大周的軍隊僵持抗衡，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內(nèi)幕？

    “哪里就耐何不得了？”

    杜老夫人無聲地笑了笑，這才睜了眸子看向蕭懷素，似在思考著該不該向她一個小女孩說這些事，想了想，片刻后才斟酌道：“這事說與你聽也行，可你聽過就算，也別往深里想，知道嗎？”

    蕭懷素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色亦發(fā)謹(jǐn)慎了起來。

    杜老夫人這才開口道：“羯羅不過一族群罷了，可他們能征善戰(zhàn)，民心團(tuán)結(jié)，若說我大周真要滅掉他們也不是不可能……可那樣做了只怕咱們也要損失好些兵力，再說皇上畢竟年勢已高，沒得以前那般熱衷于征戰(zhàn)討伐，再說若是羯羅真地被滅了，那么寧家軍還有什么用？”說到這里頓了頓，見蕭懷素一臉恍然大悟，不禁滿意地點(diǎn)頭，她就知道這個外孫女向來聰慧，一點(diǎn)就透。

    “那這么說來，留著羯羅在，于皇上，于寧家來說都起到了一個制衡的作用？”

    蕭懷素若有所思，把持著羯羅這個制衡點(diǎn)，寧家才可以在陜西呼風(fēng)喚雨，做他的土皇帝，而皇上也不怕寧家軍會有什么反意，總之有羯羅在那里牽制著，他在京里才能暫時的高枕無憂。

    可若是這個制衡被打破，只怕大周要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

    蕭懷素只是一想便不寒而栗，也不愿再往深里去探究。

    杜老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撫了撫蕭懷素的鬢發(fā)，嘆道：“你這孩子生來就聰慧，話也不用我多說，今后路還長著，你需知一路謹(jǐn)慎而為，千萬別將自己置于風(fēng)口浪尖之上……這輩子我什么都見識過了，也不求子孫大富大貴，唯求一平順便是天大的幸事！”

    蕭懷素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靠在杜老夫人的肩頭，祖孫倆人一時靜默無言，唯有窗外的風(fēng)聲吹得窗欞呼呼作響。

    “寒冬臘月的，若是征不夠糧草，難不成他們就不回去過年了嗎？”

    蕭懷素半晌才抬起頭來，眨巴著大眼睛看向杜老夫人。

    “軍事在前，家事在后，你看連九殿下都不能回京，寧湛與秦致遠(yuǎn)自然也只能跟著到處跑，沒征夠糧食，便是沒完成軍令，這事算下來可大可小?！?/br>
    杜老夫人微瞇著眸子，顯然是在思考著什么。

    “倒也是。”

    蕭懷素跟著點(diǎn)頭，軍令如山，自古便有這一說，寧湛他們是為了征糧而來，自然不能等同于兒戲。

    “外祖母，寧六哥可在軍中任職了，我看他年紀(jì)也不大?！?/br>
    蕭懷素突然問了這么一句，杜老夫人微微一怔才反應(yīng)過來，接著笑道：“他怎么沒在軍中任職？聽說掛了個從六品的忠武校尉之職，但軍中一系的將帥都是跟著他父親出來的，他們這些子弟到了軍中也是受人照顧，出不了什么岔子。”說著頗含深意地看向蕭懷素，“我倒是覺得你這丫頭對寧湛很是上心?。?！”

    蕭懷素臉上微微一紅，偏又撒嬌地打諢了過去，“還不是因?yàn)閷幜鐜瓦^咱們，這份情我可一直記著，外祖母平日不是教導(dǎo)咱們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以報么，我這不是都聽您的嗎？”

    “所以今兒個才特地做了點(diǎn)心過來？”

    杜老夫人抿唇一笑，忍不住打趣了蕭懷素兩句，“還以為是為著我這個老婆子特地做的，原是為了別人??！”

    蕭懷素一梗脖子，理直氣壯地說道：“外祖母這樣說就不對了，孫女款代好了客人，您臉上不是也有光？”

    她知道杜老夫人心中起了猜疑，半是認(rèn)真半是玩笑地與她說起這事，心里確實(shí)有點(diǎn)虛，可她不能認(rèn)啊。

    就算她對寧湛有些好感，這種事情也是不能掛在嘴上的，不然對姑娘家來說多羞。

    再說寧家與杜家的齟齬也都還在那，一天沒有消除，只怕杜老夫人心里一天都梗著那根刺，所以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提不得！

    寧家也確實(shí)復(fù)雜得緊，所以蕭懷素根本沒想那么長遠(yuǎn)，就是單單覺得寧湛人好，至于嫁人，想都沒想過。

    “瞧你這張嘴啊，怎么說都有理！”

    杜老夫人笑著搖了搖頭，又將蕭懷素從上到下看了一片，終是收回了打量探究的目光，只長長地舒了口氣。

    蕭懷素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衣袖，悄聲道：“外祖母，那位秦大人就是原先要說給二表姐的那位？”

    杜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從前沒見著，眼下總算是看見了，人看著倒還沉穩(wěn)，可惜了……”

    “喔，原來真是他?！?/br>
    杜老夫人這樣說便是肯定了，蕭懷素應(yīng)了一聲也沒再說話。

    畢竟親事不成了，誰還耐煩反復(fù)提起，這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

    寧湛將點(diǎn)心給送了過去，倒是得到了九皇子的大力夸贊，雖然明著不好說讓蕭懷素時常做些送來，但私下里大抵也有那意思。

    不然九皇子與杜老夫人相談甚歡之時還不忘大力夸贊蕭懷素的廚藝功夫，這是為了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蕭懷素也沒有抱怨，隔著兩天便弄一回，或是點(diǎn)心，或是煲湯，或是清水涼面，葷素餃子，倒是讓九皇子吃了個過癮，她也能趁這機(jī)會給寧湛他們準(zhǔn)備一份，總之誰也沒有落下。

    “倒是辛苦這丫頭了?！?/br>
    九皇子吃人嘴軟，少不得讓寧湛幫忙送些回禮過去。

    蕭懷素又不是自己的丫頭，少說還是侯府嫡女，又與高邑縣主是繼母女的關(guān)系……

    九皇子狹長的雙眸微微閃光，食指輕扣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如此說來，高邑縣主是我表姐，而這丫頭竟然還是我的外甥女？！”說到最后，竟是多了一層驚喜，顯然是讓他窺到了吃別人東西更光明正大的理由。

    寧湛嘴角微抽，想吃東西就想吃唄，用得著套這近乎嗎？

    一表三千里，更何況高邑縣主與蕭懷素還是繼母女，她壓根就與九皇子沒半點(diǎn)血緣關(guān)系。

    “我說阿湛，你有事沒事也別緊繃著臉，給點(diǎn)笑容，別人看著也舒心不是?！?/br>
    九皇子瞟了寧湛一眼，多日的相處中倆人也漸漸熟悉，寧湛雖然性格稍稍冷僻了些，但卻屬于那種事多做話少說的人，這樣的人倒是不招人討厭。

    “是，殿下?！?/br>
    寧湛微微頷首，卻照樣還是那副表情，他也不是看誰都笑的，若是笑容不發(fā)自真心，不如不笑。

    “真是無趣??！”

    九皇子大喊無聊，雙腿一撈便擱在了桌案上，悠閑地交疊在了一起，身后的搖椅還隨著他的晃動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嘎吱”聲，“這杜家村什么時候能給個準(zhǔn)信，咱們也不能在這里老拖著，今日你再去問問杜老族長，”說著頓了頓，蹙眉想想才道：“就說我再給他們?nèi)?，若是三日?nèi)不給個答復(fù)，我就讓寧家軍上他們村里過年去，看不把他們給吃窮吃光了去？！”說完竟是有些惡作劇地哈哈大笑起來。

    寧湛應(yīng)了一聲，又看向九皇子那笑得肆無忌憚的模樣，面上卻是一臉默然。

    別看九皇子眼下有些像那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京城紈绔，實(shí)際上為人極為精明謹(jǐn)慎，在外人面前也是親切隨和，聲望極好，聽說當(dāng)初還是他自請到這陜西來當(dāng)了個督軍，以避開京里那復(fù)雜的紛爭。

    四哥也與他分析過，九皇子這才是真聰明。

    京里太子與七皇子斗得正歡，已是將半數(shù)的朝臣牽連在內(nèi)，若是一朝分出了勝負(fù)，只怕京里的官員都要來個大洗牌。

    三皇子如今杵在那里來個不上不下，是想隔近撿漏，卻不知道一個不小心被牽連了進(jìn)去，最后要么是被人當(dāng)槍使了，要么是和別人一同背黑鍋，這是真正的兩頭摸不著。

    不如像九皇子這樣，換個逍遙自在，離得遠(yuǎn)了，少招忌諱。

    再說了，不管下面的人斗得再歡，真正能夠決定事情走向的還是老皇帝，只要他一聲令下，只怕風(fēng)云色變！

    可現(xiàn)在皇帝沒有動，只怕也是在等待著什么。

    至少還有如杜閣老這般的中正之臣站在皇帝身邊，最后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笑了半晌，九皇子止住了笑意，面色微斂，揮手道：“去吧，順便讓人把秦致遠(yuǎn)給我找來，我有話問他！”

    “是，殿下?！?/br>
    寧湛恭敬地行了一禮，這才退了出去，又吩咐外面的護(hù)衛(wèi)去將秦致遠(yuǎn)找來，就說九皇子要見他。

    做了這一通后，寧湛的腳步微微有些遲疑。

    其實(shí)他知道杜家村的人是怎么想的，征糧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剜rou放血，誰也不知道今后的情景會如何，這征了第一次，會不會又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接著來，所以拖著是唯一的好辦法。

    實(shí)在拖不住了，這才坐下來好好談。

    他也不想為難杜家村，可沒辦法，軍事吃緊，再不著緊完成任務(wù)，只怕前線真要告急，到時候不僅是他要吃掛落，連帶著四哥只怕都好不了。

    九皇子身份尊貴，只要一句話便能將自己給摘出去，可他不行。

    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寧湛的腳步從一開始的遲疑到慢慢的穩(wěn)健，再變成最后堅定的步伐，他知道順著這條路便能通到前院杜家老族長住的地方，今日他就要一個答復(fù)，不是為了九皇子的戲言，而是為了這次必須要完成的軍務(wù)，少不得他要做一次惡人了。

    ☆、第【94】章 相處

    暮色四合，眼見著十七房的屋檐下已是掌了燈，蕭懷素這才起身向杜延慧告辭，“原本只想坐上一會兒，可這時辰過得當(dāng)真是快，得空了我再來看延慧表姐。”

    “你天天來我也樂意?。　?/br>
    杜延慧拉著蕭懷素的手有幾分不舍，“聽說那兩位大人住進(jìn)了你們家里，倒是讓延云表姐不敢亂走了，也就你與延玉還能四處蹦達(dá)?！边@就是說她們倆人年紀(jì)小，沒杜延云這般多的忌諱。

    蕭懷素抿唇一笑，“哪能呢，三表姐老實(shí)多了，安安穩(wěn)穩(wěn)地與二表姐管著家理著事，半點(diǎn)沒有心浮氣躁，就是我老愛往外跑，外祖母還說我是個潑猴呢！”

    “得，我倒是喜歡你這個潑猴天天往我這躥。”

    杜延慧笑了笑，又看著早已經(jīng)候在一旁的杜延德，笑道：“延德來送你了，路上仔細(xì)些！”

    “好，我識得路的?！?/br>
    蕭懷素笑著點(diǎn)頭，這才與杜延德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