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沒大沒小的，竟然編排起你四舅舅了！”

    杜老夫人轉(zhuǎn)頭輕斥了蕭懷素一聲，眸中卻盡是笑意。

    在座之人聽了免不得又將杜伯嚴(yán)打趣了一番，飯桌上頓時響起一片笑聲，倒是沖淡了少許哀思。

    蕭懷素俏皮地吐了吐舌，依進了杜老夫人懷中撒著嬌。

    杜延云坐在一旁矜持地笑著，目光卻在蕭懷素身上打著轉(zhuǎn)，倒是有些明白這個小表妹為何如此招人喜歡了。

    杜延玉卻是增大了眼睛，看著笑聲爽朗的杜伯嚴(yán)，頗有些不敢置信的感覺。

    在她眼中父親歷來是嚴(yán)歷中不乏慈愛的，倒是少見這般真性情，所以她心底里雖然敬重父親，但卻少了那么一份親近。

    此刻見著蕭懷素竟然能夠肆無忌憚地與眾人玩笑著，她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竟然隱隱透著一分羨慕。

    杜老太爺?shù)哪抗饴舆^小孫女杜延玉，略微頓了頓，一捋長須道：“懷素這個子倒是長得挺快，我瞧著竟與玉姐兒都差不離了?！?/br>
    杜老夫人笑著點頭，“那可不是，玉姐兒與懷素差不到一歲呢，這不玉姐兒十月間才滿了四歲，翻過年三月里懷素也就四歲了，她們兩姐妹年歲相當(dāng)，正好也能作個伴！”

    蕭懷素轉(zhuǎn)頭看向杜延玉，沒想到她也恰好看向了自己，倆人不由相視而笑。

    杜伯嚴(yán)看了一眼女兒，也附和著點頭，“當(dāng)初我便是這樣想的，玉姐兒與懷素也算是同病相連，如今兩姐妹在一起作伴也能有話說不是？”

    杜延云不依地嗔了杜伯嚴(yán)一眼，噘嘴道：“敢情四伯父把我忘了呢？！”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云姐兒，”杜伯嚴(yán)搖頭一笑，“平日里大人事忙，兩個meimei還要你多看顧著！”

    杜延云這才笑著頷首，“四伯父不說云兒也知道，您只管放心吧！”

    王氏一指點在女兒的額頭，這才轉(zhuǎn)頭對杜伯嚴(yán)道：“四弟別和她小孩子計較，這丫頭仗著咱們寵著她亦法地沒大沒小了！”

    又掃了兩個兒子一眼，見杜延昭眸中含笑，溫潤的模樣與自己丈夫如出一轍，不禁欣慰地點頭；再看向杜延意，這小子在一旁對著蕭懷素擠眉弄眼，兩兄妹也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好似還對了幾分味。

    王氏不禁在心中失笑，又想起杜老夫人對自己的叮囑不由正了神色道：“昭哥兒與意哥兒學(xué)業(yè)上萬不可懈怠，從明日起每日習(xí)的大字都交給我檢查，課業(yè)上不懂的也別緊著你四伯父，你父親得閑了也能指點你們一二?！闭f著已是對杜伯溫使了個眼色。

    杜伯溫會意過來，雖還不明白妻子的用意，還是點頭稱了是，又打趣杜伯嚴(yán)，“我不如你們四伯父是探花出身，但好歹也是兩榜進士，你們兄弟倆雖然沒專門拜了老師，但家中長輩的才干學(xué)識若能學(xué)得一二，今后也受用不盡了?！?/br>
    杜延昭與杜延意表情一正，紛紛挺直了背脊一副聆聽的模樣，還不時地點頭應(yīng)是。

    杜老夫人看了王氏一眼，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個家族想要興旺發(fā)達，除了看這家的男人上進與否，女主人的品格和德行也很重要，不然怎么說娶妻娶賢呢？

    若是妻子不賢德，禍害的可是后世子孫。

    看著杜延意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蕭懷素不由捂唇輕笑，她就覺得這個二表哥古靈精怪的，暗地里還對她扮鬼臉，就是飯桌上離得遠了不好說話，不然指不定要怎么逗她開心呢！

    這樣看來，杜家人還是和樂融融的，就算如今多加了她一個，也沒表現(xiàn)出明顯的排斥，她又慣會小心做人，想要在這里安然度日應(yīng)該不是難事。

    一頓飯吃得還算順心，也不知道杜家人是不想要蕭懷素傷心或是真地想要揭過這個傷疤不提，言語中也都盡量避免提到杜伯姝。

    杜伯姝畢竟已經(jīng)過世了好幾個月，不管杜家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這路總要往前邁進。

    至于私底下杜家與蕭家將會有什么較量，那也是大人們的事情，暫時不在蕭懷素關(guān)心的范圍內(nèi)。

    這不用過晚膳后，杜老太爺便叫了兩個兒子到書房敘話。

    王氏又與杜老夫人說著年下的安排。

    蕭懷素倒是與兩個表姐并表哥呆在一旁的壁紗櫥里，大家小眼瞪大眼，一時竟是無話。

    還是杜延意先開了口，他笑咪咪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核桃遞到蕭懷素表面，“表妹看看喜歡不喜歡？”

    看著杜延意一臉獻寶的模樣，杜延云抿唇輕笑。

    杜延昭無奈地?fù)u了搖頭，這個弟弟就是長不大，不過隨性也好，家里若少了這個活寶也是寂寞得緊。

    倒是杜延玉有些驚訝地用手一指，“咦，那不是……”

    “三表姐，是什么？”

    蕭懷素笑著看了杜延玉一眼，她反倒閉了嘴不說話，只笑著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接過來看看。

    看著杜延意一臉小心翼翼的模樣想來也不會只是個吃食，蕭懷素將核桃放在掌心中左看右看，覺出了其中的蹊蹺，這才輕手掰了開來。

    這一看，倒真是讓她吃驚不小！

    ☆、第【25】章 消息

    這是一個小型的微雕，核桃其實已經(jīng)是個空殼，只不過在內(nèi)殼里雕了山水叢林，涼亭小船，漁翁垂釣，連沿著山道而上的石階都刻得纖毫畢現(xiàn)，可謂步步成景，雖然手法還有些粗糙，對細(xì)節(jié)的處理也不是那么到位，但人物卻是栩栩如生，很是精致可愛。

    蕭懷素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心中很是喜歡，不由看向杜延意，“二表哥，這可是你親手做的？”

    杜延意這才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X袋，“是我雕的，表妹若是喜歡盡可以拿去！”

    杜延云早便憋著氣，此刻已是笑著捏了蕭懷素的手，“表妹你就收著吧，二哥雕的這核桃咱們兄妹每人都有，你若不收著，他可是要生氣的！”

    杜延意瞪了杜延云一眼，又著急地轉(zhuǎn)向蕭懷素，“表妹別聽她亂說！”

    蕭懷素笑了笑，又將核桃給小心地合上，方才鄭重地對杜延意道了謝，“謝謝二表哥，這核桃微雕我很喜歡！”

    杜延玉也在一旁拍掌笑道：“對啊，二哥雕得真好，我屋里那個百鳥圖也是他做的呢！”

    杜延昭這時才清了清嗓子，溫聲道：“平日里二弟就喜歡擺弄這些小玩意，功課上倒是半點不上心，”這是借機教訓(xùn)了杜延意一番，話峰一轉(zhuǎn)又道：“不過能得表妹喜歡那也是他的福氣了！”

    “大哥！”

    杜延意在一旁叫屈，可杜延昭的教導(dǎo)他也只有聽著的份，誰叫他對做學(xué)問是真的提不起半點興趣呢？

    想到今后每日要交給王氏檢查的那二十篇大字，他就覺得頭疼！

    蕭懷素捂唇直笑，倒是對杜家兄妹又有了一層新的認(rèn)識。

    杜延昭看著文弱秀氣，但長兄的威嚴(yán)卻是十足，至少杜延意在他面前不敢反駁半分。

    杜延云聰慧靈巧，杜延玉也天真可愛，跟著這些孩子在一起，連她的心境都不自覺地年輕了不少。

    兄友弟恭，姐妹相悌，這至少是個好的開始。

    蕭懷素笑著抿了口棗子茶，茶水溫?zé)釒е傻那逄?，倒是很適合飯后消食，她目光掃了掃，不經(jīng)意地便聽到了杜老夫人與王氏的對話。

    雖然她們的聲音壓得極小，但個別字眼卻還是讓她聽進了耳朵里，什么“蕭家”、“縣主”、“成親”之類的，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蕭懷素緩緩沉下了臉色，握住甜白瓷茶蠱的手指也收緊了。

    果然是杜家人一走蕭家就忙不迭地辦起了婚宴，也是，高邑縣主那肚子就快要掩不住了，不趁著熱孝里把婚事辦成，錯過了可要再等一年。

    若非如此，杜家也不能借著這事拿捏蕭家，讓他們拱手讓出對自己的撫養(yǎng)權(quán)。

    可是想想，蕭懷素心里還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她只想置身事外的，可隨著與杜家人的親近，她好像真正地融入了其間，喜怒哀樂也不知不覺地隨著蕭懷素這個身份而起落。

    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與杜老夫人和王氏朝夕相處了那么長的時日，她是真地將她們當(dāng)作了自己的親人，在這個世界上的依靠。

    杜延云卻是察覺出了蕭懷素的異樣，她側(cè)耳一聽，略一估摸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在心底嘆了聲，轉(zhuǎn)而輕輕握住了蕭懷素的手，溫柔地笑道：“表妹在想什么呢？”

    這一聲問話也打斷了蕭懷素的思緒，她偏頭看向杜延云，眼前的少女笑容可掬，漆黑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關(guān)懷和鼓勵，雖然微弱，卻像暗夜里的燭光，讓她感覺到一絲溫暖。

    蕭懷素縮了縮手，感覺到指尖的冰涼，不由緩緩攥緊了拳頭，搖頭道：“二表姐，我在想著年節(jié)時能不能出門堆個雪人，可我又怕冷，這手一碰到雪豈不是凍僵了……”說完竟是自憐自哀地嘆了一聲，表情很是惋惜無奈。

    杜延玉卻是被兩人的話頭引了過來，“那有什么？咱們不自己動手，讓他們幫著堆就是，你想要幾個就堆幾個！”已是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

    蕭懷素便和杜延玉聊起了堆雪人，將剛才的不快拋在了腦后，杜延意也聽得起勁，積極地加入了談話的隊伍。

    杜延云在一旁看著，唇角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翹起。

    看來母親說得沒錯，這個表妹果然是個玲瓏心肝，雖然比玉姐兒還小上幾個月，可心思城府半點不缺，如此早慧，如此地令人驚嘆！

    她在蕭懷素這個年紀(jì)可絕對沒有這樣的心思，今后若是長成了還不知道是怎么樣的龍章鳳姿驚才絕艷呢！

    若是二姑母在天之靈看著，也該覺得安慰了。

    ＊

    外書房里，杜老太爺臉色沉沉地坐在紫檀木鑲大理石的桌案后，寬大的椅背襯著他瘦弱的身形，整個人卻像一顆不老松，腰背挺得筆直，雙眼一翕一合間精光四射。

    杜伯嚴(yán)握緊的拳頭緩緩松了開去，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如老僧入定般的杜伯溫，這才開口道：“沒想到消息傳得這樣快，咱們前腳才入京，后腳他們蕭家就有喜訊了？”

    杜伯溫“嗯”了一聲，眸中神色晦暗不明，“高邑縣主想為蕭家兄弟謀個差使，皇上是看在父親的面上暫時給壓下了，想來不多時還是會隨了他們的愿?！?/br>
    畢竟是天家，能顧忌著臣子的情緒給些尊重就不錯了，要永遠地低頭卻是不可能的。

    杜伯嚴(yán)咬了咬牙，一臉忿忿，“可惡，咱們就沒辦法收拾他們了？”

    杜伯溫沒有接話，默了默又轉(zhuǎn)向了杜老太爺，“父親，您說怎么辦？咱們都聽您的！”

    “父親，只要您一句話！”杜伯嚴(yán)也重重點了點頭。

    杜老太爺心思縝密，老而彌辣，長年身居高位的他自然有股令人信服的氣勢。

    聽了兒子的話，他目光一凝，緩聲道：“這事急不得，如今他們想進，咱們退一步便是，眼光要放長遠，日子還長，不用爭這一時長短！”

    杜伯溫想了想，唇角忽而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父親這是以退為進！”

    杜伯嚴(yán)也不笨，立時便也明白了杜老太爺?shù)挠靡狻?/br>
    他們退，蕭家進，皇上那里難免就會對杜家懷有一絲愧疚，如今風(fēng)口浪尖，帝心難測，若是皇上能對他們有了這一絲不忍，他們便握有了先機，將來的變數(shù)誰也說不清，但只要他們慢慢步好了棋局，總有一天能拉蕭家落馬！

    蕭家到時候爬得有多高，跌得就有多慘！

    ☆、第【26】章 送禮

    蕭懷素所住的小跨院里布置談不上有多華麗，但卻是處處充滿了童趣，這樣的感覺她很喜歡，心情從未有過的放松，倒在松軟的被子里沉沉地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光便有丫環(huán)進來伺候她梳洗，蕭懷素迷糊地掃了一眼，知道正扶著她的是二等丫環(huán)秋靈，昨兒個才到崗的，還有兩個三等丫環(huán)代兒與巧兒，一個正捧著盛了溫水的銅盆，一個正拿了棉布巾子站在一旁。

    “表小姐，該起了！”

    秋靈的長相有些刻板，但聲音卻很軟糯甜美，若是單聽她的聲音絕對是一種享受。

    蕭懷素本來還想磨蹭兩下，可眼尾的余光已是瞄到秋靈的面色，趕忙振作了精神，由著一眾丫環(huán)伺候她梳洗穿衣。

    到了杜老夫人的正屋與她一同用膳時，也瞧到了小菊在場，跟著香桃忙著端茶倒水，動作倒是一絲不茍有模有樣，蕭懷素不禁在心里暗暗點了點頭。

    這才過了一夜而已，小菊的面貌已經(jīng)不一樣了，想來再調(diào)教一段日子應(yīng)該就能回她身邊服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