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蕭懷柔也不過才八歲的年紀,但想來也早知事了,能為蕭夫人做耳目,這樣的庶女又豈能將她當作簡單的小女孩? 至少這段日子蕭懷素冷眼旁觀著,蕭懷暢雖然有些小姐脾氣但到底心思單純。 可蕭懷柔就不一樣了,有意無意地試探也被她四兩撥千金地擋了回去,就算被當作童言無忌也好,至少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這樣,若是表現得怎么深沉,指不定還被人當作了妖怪呢! 蕭懷暢看似也松了口氣,下頜一揚,“我就說嘛,三妹還比我小兩歲呢,又怎么能比我還知事,定是這段日子……”小心翼翼地看了蕭懷素一眼,“定是這段日子經歷的事情太多了,難免就……就……” 蕭懷暢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妥貼的形容詞來,反倒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fā)。 蕭懷素笑著擒住了蕭懷暢的手腕,“二姐別這般,瞧你這一頭秀發(fā),若是抓沒了多可惜!” 蕭懷暢也收了笑意,反過來握住了蕭懷素的手,臉色鄭重地吩咐道:“三妹,雖然你去了你外祖家住著,但到底是別人的地兒,要記住你是蕭家的女兒,以后學會寫字了要給二姐寫信,知道不?”又掰指頭算了算,“眼下我已經啟了蒙,會認一百來個生字了,回頭我就給你寫信去!”說著已是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小姑娘這是又找到可以打發(fā)時間的趣事了。 蕭懷素也認真地點頭,“若是學會寫字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二姐寫信,可好?” “那敢情好!” 蕭懷暢笑得瞇了眼,一把又摟住蕭懷素的脖子,眼圈微紅,“我會想你的,三妹!” “嗯!” 蕭懷素安慰地拍了拍蕭懷暢的背,心下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雖然與蕭家人算不得親近,但蕭懷暢這嬌憨率真的性子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小菊聽到了不遠處的腳步聲,撩開簾角一看,小聲提醒了一句,“大小姐來了!” 蕭懷暢這才放開了蕭懷素,又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看我,素日里也不是個愛哭的,今日反被你給弄得落了淚。” 蕭懷素干干地笑了兩聲,雖然這個時候她似乎也應該擠兩滴眼淚出來應景,可沒辦法就是情緒到不了,哭不出來?。?/br> 想來蕭懷暢也是不介意的。 蕭懷柔很快便到了馬車旁邊,只在車窗外柔聲道:“來送送三妹,二妹可也在這里?” 小菊趕忙將車窗簾子給撩了開來。 蕭懷素與蕭懷暢同時湊了過來,異口同聲地喚了一聲,“大姐!” 蕭懷柔的目光卻是轉向了蕭懷暢,低聲道:“二妹,你轉眼就不在了,害得母親一陣好找,這便與我回去吧!”又看向蕭懷素,道:“三妹一路好走,得空了也記得回蕭府,畢竟這里才是你的家!”話中猶有深意。 蕭懷暢不舍地嘆了一聲,轉身又從懷中摸出了個荷包,不管不顧地塞進了蕭懷素的懷里,“送你的三妹,走了再看!”說罷也不待蕭懷柔回話,一咕嚕地又爬下了車去,拉著蕭懷柔便快步離開了。 蕭懷素笑著搖了搖頭。 蕭懷暢雖說做事有些毛躁,但心眼還是純善的,與已經懂事的蕭懷柔相比,她自然更喜歡親近前者。 既然蕭懷暢讓她走了后再打開看,蕭懷素一時也不好逆了她的意思,只是小手在荷包上捏了捏,她頓時便怔住了。 ☆、第【14】章 新途 心里有了猜疑,蕭懷素自然便忍不住打開荷包瞄了一眼,金燦燦的光芒耀得人眼花,竟然是前幾日蕭懷暢帶在手腕上的一對富貴花開的金鐲子,這樣的分量對五歲的小女孩來說可不算輕了。 蕭懷素眸中盈滿了感動,不由握緊了這個荷包。 看來蕭懷暢還是真心實意對她好,只是孩子們的淳良時代到底會過去,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長大,會變得世故而精明,今后姐妹再見時還能否保有當初的這份心情便很難說了。 所以此刻這份悸動,才更讓人覺得可貴,值得珍惜! 小菊在一旁不說話,只是偏頭看著蕭懷素的表情,心底有些納悶。 杜老夫人婆媳與蕭夫人的寒暄畢竟也不會持續(xù)太久,蕭家兩姐妹才離開一會兒,她們便相攜上了馬車。 馬車算不得寬敞,所以王氏只留了春柳在車里侍候著,小菊轉而跟著夏荷坐進了后頭跟著的一輛馬車。 “走吧!” 杜老夫人抱了蕭懷素在懷中,沉沉地一嘆。 王氏吩咐了一聲,馬車這才嗒嗒地跑了起來,蕭懷素立時覺得一陣顛簸,就勢往杜老夫人懷中依近了一分。 王氏看了便笑道:“懷素可是沒坐過馬車?” 蕭懷素點了點頭。 杜老夫人便輕輕點了點她的鼻頭,“眼下路途可遠著呢,中途叫苦的話外祖母也不會叫停,你可是想清楚了要同咱們一起走?” 都到這份上了,還能不走嗎? 蕭懷素偏頭看向杜老夫人,略一癟嘴,“外祖母可是嫌棄懷素,不想帶我走了?” “你這小丫頭,果真是人小鬼大!” 杜老夫人終于掃去了那一臉沉郁之色,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王氏也在一旁附和道:“還是有懷素在的好,婆母臉上的笑都能多幾分?!?/br> 想到剛才,任誰心里都來氣。 來送他們離去的除了長興侯夫婦便只有蕭逸海了,蕭老夫人連個面都沒露,只派了手底下的婆子問候了一聲,這是心里還在氣著呢! 自然,跟隨他們一起離去的還有那幾大車的嫁妝,任誰看了都心疼不是? 不過蕭老夫人眼皮子也的確是淺,當初怎么就和這樣的人結了親家?最后還把女兒也給折了進去! 但凡婆婆通情達理手腕精明些,管束兒子,持正家風,媳婦也不會落到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吧? 杜老夫人心里嘔的是這事呢! 王氏知道這已經成為了杜老夫人心中的結,一時半會也是解不開的,遂說起了其他,與蕭懷素一左一右地逗起了老夫人開心。 蕭懷素的確是個聰慧的,聞弦歌而知雅意,與王氏配合默契,倒是讓她又驚訝了一陣。 杜伯嚴已是在門外等候著,隨行的還有一大隊杜家的護衛(wèi)。 見到不遠處徐徐而來的幾輛馬車,杜伯嚴趕忙讓人卸了門檻,馬車這才魚貫地出了蕭府的大門。 杜伯嚴上前問候了一聲,“母親,大嫂,可是能走了?”又向后看了看幾輛裝貨的馬車,打包的扎實還蓋了厚厚的灰色帆布,車轅上坐了跟車的人,一切都有條不紊。 春柳撩了簾子,王氏對杜伯嚴點了頭,“都齊備了,咱們走吧!” 蕭懷素也跟著探出頭來,對著杜伯嚴笑著眨了眨眼睛,“四舅舅!” 杜老夫人在她身后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眸中卻蘊著絲笑意,“這丫頭要出府了反倒精神了不少!” 杜伯嚴對著杜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禮,這才轉向蕭懷素道:“懷素該是第一次出門,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緊著給四舅舅說,若是嫌馬車走得快了咱們就壓下來,慢慢走不著急!”話語中足見體貼。 蕭懷素心中自然一暖,趕忙擺了擺小手,“不礙事的四舅舅,馬車里點了暖爐,又墊了褥子,厚厚的一點都不顛簸,懷素坐得很舒服!” 杜伯嚴笑著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么,又提醒杜老夫人與王氏他們坐好了,一行人這便啟程了。 蕭懷素湊到車窗邊,輕輕撩起了車簾一角往回看去。 長興侯府門前寂寥,就連蹲守在兩旁的石獅子也顯得無精打采毫無生氣。 自從杜伯姝出殯后,府中的白縞便陸續(xù)撤了去,只余侯府門前掛了兩盞白燈籠,畢竟不久后蕭家三房又要迎娶高邑縣主了,門口的白燈籠只怕也是做做樣子,等到杜家的人一走指不定里里外外就要一片飄紅了。 蕭懷素轉過頭輕聲問了一句,“大舅母,咱們還會回來嗎?” 或許真正的蕭懷素從來沒有出過侯府的大門,這一走她說不清楚心里是否有留戀,這個時代對她來說是全新的旅程,在哪里她都要學著適應不是,至少現在她已經為自己尋到了一個最好的前程。 王氏目光一閃,又與杜老夫人對視了一眼,這才坐到了蕭懷素跟前,輕輕撫了撫她的后背,低聲道:“眼下只怕不會了……不過將來,等著你出嫁的那一天還是要回來的!” 蕭家的女兒自然在蕭家出嫁,不管蕭家今后是輝煌和落敗,這是改變不了的命運。 但至少在蕭懷素成長的這幾年里能夠安心地呆在杜家。 若是真將她留在蕭家養(yǎng)著,父親是個提不起的軟蛋,又遇到高邑縣主這樣的繼母,指不定便要將人給養(yǎng)歪了去,這卻是杜家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出嫁? 蕭懷素怔了怔,這是個多遙遠的事情,依她目前三歲稚齡,的確也沒有想過。 “孩子才多大,這事還遠著呢!” 杜老夫人拉了蕭懷素到近前,左右給她攏了攏鬢發(fā),看著小姑娘清秀的小臉上隱隱透出熟悉的影子,止不住心里一痛便將她按在了懷里。 半晌后,才聽得杜老夫人低沉的聲音響起,“這次外祖母一定擦亮眼睛,咱們好好挑,必然不會再……”后面的聲音低了下去,但任誰都聽出了那一絲沉痛。 蕭懷素的小手不由輕輕拍了拍杜老夫人,將自己小小的身子又倚近了一分,無聲地傳遞著她的親近與孺慕。 祖孫倆人一時靜默無言,王氏別過頭去抹了抹眼角。 這一路還很長,而屬于蕭懷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第【15】章 路遇 往汴京的一路還算順當,雪下得不大,沿途的官道都被清掃了出來,足以容納兩輛馬車同時并排而行。 但馬車畢竟不比住在屋里,雖然點了暖爐,但還是有些冷得沁人。 蕭懷素捧了個青花手爐在懷中,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襖,看起來像個可愛的洋娃娃,只是鼻頭微微有些發(fā)紅,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讓人一看便生無限憐愛之情。 杜老夫人微微一嘆,攬了蕭懷素坐到跟前,低聲道:“眼下你還在孝中,不適宜穿些皮毛衣裳,等到了歇腳的地方便好了,且先忍忍!” 蕭懷素點了點頭,“外祖母,懷素省得的,再說也沒有多冷,就是……就是我自己身體弱了些?!?/br> 王氏笑著順了順蕭懷素額頭的流海,滿臉慈愛,“懷素真是懂事,這一路本也沒什么好食材,等回到汴京后,大舅母讓廚房好好弄些藥膳給你調理身子,咱們懷素不多時也必定能長成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 蕭懷素眼睛一眨,俏皮地吐了吐舌,“懷素才不要長胖呢!” “看看這小丫頭,”杜老夫人樂了,“小小年紀就知道愛美,也不知道像誰?!” “婆母,小姑娘愛美那是天性,”王氏也跟著樂了起來,捂唇笑道:“看看咱們府里那兩個,云姐兒不說了,懂得自己打扮,玉姐兒小小年紀不也要將珠花搗弄來搗弄去的,不是她喜歡的絕不往身上戴!” 想到兩個孫女杜老夫人眼中也有了笑意,倒是沖淡了連日來臉上的哀愁,再看看跟前的蕭懷素,她終是寬慰一笑。 轉眼間馬車已經走了十天,算算日子,若是沒有意外的話臘月二十五前必定能趕回汴京的。 就是眼下快要過年了,官道上來往的人越來越少,顯得尤其冷清。 杜老夫人與王氏閑來無事便會與蕭懷素講講汴京城中的人情事物,另外祖父杜繼儒有什么愛好啊,各位舅舅以及表姐表哥的脾性,大家什么時候會到山上避暑,什么時候又到莊上悠閑小住,甚至連在任上的二舅舅一家也詳細說了一說,就是不想蕭懷素產生排距感,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對以后將要過的日子熟識起來。 蕭懷素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就是長途跋涉顛簸下來她坐得有些疼了,反而羨慕杜伯嚴打馬在外隨行。 每當她露出一臉羨慕的表情,王氏便搖頭道:“外頭的風刀子可冷了,你四舅舅可是圍了風帽,帶了皮套的,若是放你出去,指不定一會兒便凍成了冰棱子,可是要不得!” 蕭懷素一臉的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想想罷了,”又關心起杜伯嚴來,“外面那么冷,要不叫四舅舅上來一塊坐,這位子咱們挪挪也就緊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