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名為天楚的男人一步步走向他。天楚的手里甚至提著一個牛皮紙袋, 他看著人偶師，露出很迷惑似的表情：“什么合作？”

    “一個人的蹤跡，一個……你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的蹤跡?！比伺紟熖蛄颂蜃约旱淖齑? 他看著天楚，眼里閃過嗜血的光芒, “怎么樣, 你有興趣么？”

    天楚頓了頓, 道：“愿聞其詳。不過，你得知道——”

    他聳了聳肩道：“我是個很挑剔的人, 而這個世界上, 能引起我興趣的事情并不多?！?/br>
    “烏鴉——”人偶師拖長了聲調(diào), 對著對面冷靜的青年，吐出了這兩個字，“烏鴉，那個早該消失、早該死亡的男人, 而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怎么樣，你有興趣么？”

    他滿意地看見, 對面青年的手指, 動了動。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狡猾，一樣不討人喜歡。剛才我在這里找到了他的蹤跡。足足一年沒有出現(xiàn)過的烏鴉，出現(xiàn)在了這樣一個普通的副本里，很奇怪對吧？”人偶師攤開了手道，“命運(yùn)真是奇妙，曾經(jīng)讓我們兩個人都為之深惡痛絕、卻又對他毫無辦法的人，這一刻又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身邊。你說，這難道不是命運(yùn)給予我們兩人的報仇機(jī)會么？”

    “你憑什么確認(rèn)那是他, 而不是副本里出現(xiàn)的假象，又或者，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天楚冷笑了一聲，“我又憑什么相信你呢？而且，在這個副本里，咱們都變成了女人。發(fā)生性轉(zhuǎn)后，我們的容貌本身就會發(fā)生偏差?！?/br>
    “我在貪婪的副本里看見過他——那個會抽取我們靈魂的棋盤上。我親眼看見，他站在那里，我尋找了他這么多年，我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烏鴉?！比伺紟煹溃霸趺?，你難道要放棄這個大好的復(fù)仇機(jī)會嗎？他當(dāng)初差點(diǎn)弄死你，而你，不也比誰都想弄死他么？”

    天楚沉默了。人偶師看見這份沉默，知道有戲?？伤餐瑯又溃斐莻€疑心病很重的人，想要打動他，需要更多的證據(jù)，與更多的說服。而且……

    “而且……”天楚冷聲道，“幫了你，我又有什么好處？”

    而且……和天楚的疑心病同樣出名的，還有他的摳門。人偶師虛著眼想。

    在拿出更多切實(shí)的證據(jù)和給出了更多的好處之后，天楚終于勉為其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達(dá)成了和他的同盟：“成交?！?/br>
    人偶師在心里罵了一句對方的摳門。方才天楚仗著自己有求于他，很是敲了他一大筆竹竿，不過只要能得到烏鴉這個人偶……付出這些，也是值得的。

    “對了，”天楚突然道，“你的新人偶？可以啊，這都被你拿到手了?！?/br>
    人偶師回頭，看見身邊的夏星野，笑道：“是啊，很是費(fèi)了我一點(diǎn)勁?！?/br>
    “他笑得難看死了?！碧斐柭柤绲溃白屗砬檎Ｒ稽c(diǎn)，對了?！?/br>
    天楚用手敲了敲窗框：“記得你給我的承諾，帶著烏鴉，以他為‘藝術(shù)品’，前往‘茶話會’?！?/br>
    “可以。”人偶師痛快地答道，“不過他現(xiàn)在似乎得到了一個新能力?！?/br>
    “什么新能力？”

    “我看不見他?！比伺紟熣f，“但我的人偶，能看見他的蹤跡?！?/br>
    “或許是什么隱身功能吧?！比伺紟熉柫寺柤纭?/br>
    天楚看著他，也陷入了沉思。

    ……

    深夜的霧城依舊是一片寂靜。林槐傷了腿，一個人在街頭巷尾慢慢地行走。

    他靠著聲音、觸覺、以及白天所留下的血手印辨別著自己如今的位置。好在現(xiàn)在是夜晚，還在街道上行走的人并不多，也大大減小了他被碰撞到的概率。

    最終，他停在了噴泉廣場旁的一條小巷里。在他的面前，是亮著燈的古董店。

    是屬于他第一天所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的，古董店。

    林槐推開店門，在閃入之后又合上。他的動作觸動了門上的風(fēng)鈴，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迅速躲到了側(cè)面的角落里，不一會兒，他便聽見了男人的腳步聲，和他的聲音：“剛才門那邊傳來了風(fēng)鈴聲，你有看見什么人進(jìn)來了么？”

    “有人么？”另一個女聲響起，“我什么都沒看見，可能是被風(fēng)吹的吧?！?/br>
    那個男人似乎還有些懷疑。正如林槐看不見他們，他們也看不見林槐。許久之后，男人一步步地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林槐蹲在角落里。他聽見古董店里的聲音，卻一動不動。許久之后，他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我聽見了你的呼吸聲……”那是那個女孩的聲音，“我找到你了?！?/br>
    女孩的聲音近在咫尺，她似乎就站在林槐的面前，正在同林槐說話。林槐看著眼前空白的景象，微微一笑，并停止了呼吸。

    許久之后，他才聽見了女孩離開的腳步聲。中年男人在屋子里問她：“有人進(jìn)來么？”

    “沒有?！迸⑺坪鯎u了搖頭，道。

    外間里只剩下林槐一個人。他又重新開始呼吸，坐在地上，并從懷里，掏出了那瓶香水。

    他瞇著眼看著那瓶香水——他所懷疑的，他的視力障礙的來源。

    如今整座霧城里，所有的活物都看不見他，能夠看得見他的，只有死物——比如人偶師的幾具人偶。而人偶師如今，卻像個變\\態(tài)一樣追著他跑，要把他做成人偶……這對于他而言，實(shí)在是極大的劣勢。

    然而方才在與人偶師戰(zhàn)斗的過程中，林槐卻有了一個極為詭異的發(fā)現(xiàn)：一整天看不見任何人的人影的他，居然能在方才戰(zhàn)斗時，看見人偶師模糊的影子。盡管，隨著戰(zhàn)斗時間的增長，他所看見的那點(diǎn)兒影子，也漸漸模糊，甚至消失。而人偶師本人也在那時，明顯用自己的眼睛，看見了他的蹤跡。

    可白天時他路過高臺時，人偶師分明無法用自己的rou眼看見他。

    而他方才在戰(zhàn)斗時，和白日里唯一的區(qū)別，是……

    林槐打開那瓶香水，輕輕地嗅聞。香水中所彌漫的，依舊是一股極為詭異的香氣。

    他閉了閉眼，然后小心地用手指蘸取、將一點(diǎn)點(diǎn)香水抹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開始眩暈。在短暫的眩暈過去，并站直后，林槐將香水放回自己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古董店的內(nèi)室。

    內(nèi)室里的燈亮著，林槐透過模糊的玻璃，小心地往里面看。

    內(nèi)室里，那個他方才還看不見的小姑娘，正坐在里面看著手中的書！

    既然如此，一切都分明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但這瓶香水，似乎奪去了他自己的視力，因此，香水的味道也發(fā)生了改變。而當(dāng)他把香水涂到自己的身上后，他的視力會隨著香水氣息的散發(fā)而短暫地恢復(fù)。

    而之前，他視野里的人偶師從出現(xiàn)、到最終消失，則是因?yàn)橄闼臍庀⒃絹碓降?。在香水被完全揮發(fā)之后，他的視力，也隨之消失。

    疑問有了解答，也有了新的解決方式。林槐驟然明亮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輕松下來，因?yàn)椤?/br>
    內(nèi)室里，只有小姑娘一個人！

    “我之前就在想，到底是哪只小貓，偷偷在深夜里混進(jìn)了古董店里。”中年男人柔和的聲音就在林槐的脖頸后響起，“原來在這里啊?！?/br>
    林槐沒有回頭。他看見內(nèi)室里的小姑娘也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她放下書，也向著外面走來。而中年男人在他身后，嘆了口氣道：“你是怎么溜進(jìn)來的呢？門口？窗戶？你剛才是躲在哪里的呢？”

    “算了，這都不重要?！敝心昴腥嗽幟氐匦α耍安柙挄驮诤筇焱砩?，原本想再留你一會兒，但既然你已經(jīng)看到了她，那就留你不得了?！?/br>
    “別怕?！彼プ×只钡氖直郏T哄道，“不會很疼的，你很快就能在這里得到永恒?！?/br>
    說著，他突然湊過來，嗅了嗅林槐的脖頸，臉上露出了不正常的陶醉與狂熱之色：“你真漂亮啊……這種香味……它讓我想到了我看見的第一個鐘表，那是一個老匠人做的，純手工的大鐘。很可惜，它被我暴力的母親所擊碎了，作為代價，在前往藍(lán)城學(xué)習(xí)了五年的鐘表制作技術(shù)后，我把她制成了我的第一個鐘表……我還記得那時的喜悅，而你身上的味道，讓我又想起了它……我敢說，你會是最好的藝術(shù)品！”

    林槐的手臂上傳來了劇烈的疼痛，男人似乎過于激動，而他的力道，也超越了常人。

    正在此時，小姑娘打開門，從內(nèi)室里走了出來。她的臉上也帶著與中年男人相似的笑意：“我們會把你的骨頭，磨成最漂亮的鐘表零件，而你的頭骨，會是最好的鐘擺……”

    林槐回過頭來看中年男人：“真的嗎？”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不知怎的，他覺得這一幕有些不對勁。

    可他還沒有來得及發(fā)出聲音，便聽見了自己meimei的尖叫聲：“啊——?。　?/br>
    她瞪大了眼，仿佛極為恐懼似的：“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哥哥，離開他！！”

    中年男人：？

    他定睛一看，才看懂了這令人駭然的一幕。而林槐也在此刻對他笑了笑。他將手從中年男人的手里抽出來，轉(zhuǎn)回了自己的身體道：“不好意思，剛才你拉著我的手，有點(diǎn)兒轉(zhuǎn)不過來?！?/br>
    中年男人：……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林槐方才回頭時，竟然讓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轉(zhuǎn)了足足一百八十度！

    “魔術(shù)？！什么魔術(shù)？”他驚疑不定道，“你剛才是怎么做到的？你只轉(zhuǎn)了自己的頭，卻沒有轉(zhuǎn)過你的身體……是魔術(shù)嗎？你會魔術(shù)？”

    林槐沒有再回他的話。

    他趕在兩人再追上前，低下身抄起被中年男人放在旁邊的手杖，揮杖橫掃。一切被擺在展示架上的古董因他的動作而摔了下去，東倒西歪，裂成碎片。

    任何一個收藏家看見這一幕，都會感到心碎。

    下一刻，他扔掉手杖，從古董店里跑了出去！

    中年男人憤怒地吼叫了一聲，從他身后追了上去，他眼眸赤紅，似乎發(fā)生了某種變化，全身的肌rou都突了起來。。小姑娘則急忙撿拾著地上的東西。

    林槐穿過大街小巷，中年男人卻始終窮追不舍。眼看著角落里出現(xiàn)一個行人，林槐大喊著追了上來：“救救我！這里有變……”

    他的下一句話，卡在了喉嚨里。

    眼前的男人穿著斗篷，手里握著巨大的剪刀，正回過身，陰郁地看著他。

    林槐停了停腳步，努力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晚上好，杰克?！彼f，“我是你在泰坦尼克號上認(rèn)識的rose?！?/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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