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Happy new year
“犬類的執(zhí)念?” 林槐一時無言, 他從沒想到席卷春雨公寓的火災(zāi), 居然是源于這樣一個看起來微不足道到可笑的理由。 冰封的犯罪現(xiàn)場, 逡巡在寒冷的衛(wèi)生間外的大狗, 與它只有一門之隔的、被關(guān)在衛(wèi)生間里的冰柜里的,小主人的尸體。 它看著自己的小主人被男人抱了進去。男人從衛(wèi)生間里走了出來,它蹲在客廳的角落里,想, 小主人很快也會出來了吧。 小主人沒有出來,它打不開門鎖,趴在門前,想, 小主人怎么還不出來和它玩? 它饑腸轆轆,廚房里有窗,它知道自己可以從窗戶上跳出去, 可是它想,房間這么黑這么冷,小主人出來沒看見它,會傷心的吧? 它趴在地板上,越來越冷,越來越沉,它感覺不到餓了。小主人卻還是沒有出來。 她在里面會冷嗎?外面這么冷,小主人會冷的吧? 它想起小主人偷偷帶它去過的公園,春天的公園多溫暖啊,他們在草坪上跳著、跑著, 小主人那么開心。 對于小主人而言它只是一只寵物,可對于寵物而言,小主人卻是它的全世界。 它在寒冷的房間里死去,心里卻在描摹著春天。房間里的春天什么時候會到呢?春天到了,房間里也會開出花、長出草來的吧?小主人也會從長滿花草的溫暖的衛(wèi)生間里出來,再和它一起玩的吧? 它和它的尸體一起被警察帶走。強烈的家的執(zhí)念將它的靈魂拘禁在自己所幻想出來的四樓、拘禁在春雨公寓。 直到死,它也沒有再看見桃花在202里盛開。 楚天舒叼走了大狗身上攜帶的、會導致火災(zāi)的東西。他跳上冰柜,打開冰柜的門,讓大狗也一起上來。 大狗嗚咽著,用舌頭去舔冰柜中冰冷的尸體的臉。 “它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具被藏在儲藏室里的尸體的,這具身體冰冷、僵硬,和它印象中的小主人完全不一樣?!背焓嬖谂赃叞察o地通過大腦和林槐傳音。 “它想要讓她柔軟起來,站起來,笑起來,陪它玩。它想,只要讓這些冰融化了就好了……它不知道小主人已經(jīng)死了,就像它甚至不知道自己也已經(jīng)死了。它只知道,火是熱的,火是能燃起來的,火能夠融化冰霜?!?/br> “如果用火烤掉冰柜上的冰,小主人是不是就能站起來了呢?然后……” “火災(zāi),就這樣發(fā)生了?!?/br> 任務(wù)完成的提示音在兩人的腦海內(nèi)響起,兩人卻沒有因此歡呼雀躍,他們看著那條大狗,非常安靜。 “狗的智商或許很低,但它卻比很多人都要忠誠?!绷只蓖蝗坏溃肮槐绕鹑?,我還是更喜歡單細胞的動物?!?/br> 春雨公寓,十個怪談。畫家的貪婪,岑穗的自私,富家女的嫉妒,白玥的不幸,702男的淺薄,毛衣女男友的惡意,蟑螂男的暴食,殺死妻女卻又在林槐面前討?zhàn)埖闹心昴凶拥臍埍┡c懦弱…… 在這樣的、每個怪談都源于惡意、源于怨念的公寓里,其火災(zāi)發(fā)生的原因不是殺妻中年男的憤怒,不是爭吵不是自利不是恨意…… 而是一條狗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 而是它想把自己的小主人從冰冷世界里拯救出來的心愿。 不是惡意,而是善意。 雖然這點善意,荒謬到有些過于可笑……誰又能想到導致這個怨念深重的公寓發(fā)生火災(zāi)的,并非是鬼物之間的勾心斗角,而是一條狗的心愿呢? 林槐走向冰柜,冰柜上那條狗見他來了,立起牙齒,橫眉怒目地看著他。 林槐試著伸手去摸它,差點被它咬了一口。它拱起身體怒吼著,似乎是覺得林槐是壞人。 他有點受傷。 “嘖,我是貓的時候,你明明不是這么對我的。” 林槐不顧狗的反抗,抱著對方把它帶出了儲藏室。在儲藏室后面的小房間里,小女孩的厲鬼蒙著被子,在物管室里的床上沉睡。 在看見小女孩后,大狗露出了:???的表情。 “所以說,老是宅在房間里不出門是很有害的,都只是相隔幾層樓的室友了,你們居然一直沒遇見?!绷只庇贸爸S的語氣說著,把大狗扔到了小女孩身邊。 大狗先是不知所措,它嗅了嗅小女孩身上的氣息,突然掉下淚來。 “切,”林槐隨口道,“在你等待她時……” “她也在等待著你啊。” 白色的光門出現(xiàn)在公寓門口,林槐抱著楚天舒,準備從光門里走出。 走到一半時,他突然說:“說起來……” 楚天舒:“你想養(yǎng)狗了?” 林槐:“你要是一直是狗就好了?!?/br> 楚天舒:…… 他嗷嗷了兩聲,突然劈頭蓋臉地舔了舔林槐的臉。林槐笑得全身上下都在抖,問他:“有那么生氣嗎?” 楚天舒:“不是,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再占占便宜。” 林槐:“……?” 楚天舒:“等我變成了人后,再這么對你就是名副其實的性sao擾了?!?/br> 林槐:…… 楚天舒:“嘿嘿?!?/br> 林槐再次到了所謂的監(jiān)考室中,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居然是…… 林槐看著玻璃對面的大狗,沉默了。 大狗對著他汪汪汪了幾聲,林槐“……”了一會兒,誠摯地問它:“你打算問什么?” 大狗:“汪汪汪汪汪??” 天賦人權(quán),天賦狗權(quán)。在文明世界里,林槐莫名其妙被考官認了爹、還被一道黑影截胡了考題;在漫畫世界里,潤三忙于擺脫學長的追逐,也沒有時間對他進行面試;在人魚島里,林槐深刻體會到了女性考官的男mama惡趣味,并因為楚天舒拆了地圖而暴怒地把他扔了出去;在四美圖里,考官因為被楚天舒薅了羊毛而暴怒,因此沒空面試他…… 面對中級場特有的面試制度,林槐原本以為,在這種種奇葩的理由之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他擁有一場正常的面試了,然而…… “為什么這場的考官會是一條狗??”他喃喃著,“難道我的運氣就差到這種程度?!” 之前他聽陸小天說,到了高級場后就不再有考官制度的存在。所謂的考官制度除了刁難玩家,也是游戲完善自身的一種方式——畢竟,很多考官都對自己的副本很有事業(yè)心,比如特別熱愛戲劇啊(此處艾特木偶弗雷迪),比如特別熱愛漫畫啊(此處艾特潤三),比如特別熱愛男mama啊(此處艾特人魚島),比如特別熱愛中華傳統(tǒng)藝術(shù)、熱愛暴力美學?。ù颂幇厮拿缊D)……作為有事業(yè)心的考官,他們基本不會放棄在面試環(huán)節(jié)恐嚇游戲者(或向他們炫耀自己的副本意圖)的目的,以更好地完善自己…… 林槐悲哀地感覺,自己似乎再也沒有了這個幫助他人完善自己的藝術(shù)的機會。 玻璃對面的狗對他汪汪汪了幾聲,突然,整個背脊都弓了起來。 “哈斯——哈斯——” 它發(fā)出極為警惕的低吼,林槐也在此刻察覺到了什么。 他面無表情地靠在座椅上,感覺著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背后環(huán)繞了上來。 “happy new year.” 沙啞的聲音從他的身后響起,漆黑的影子從他身后環(huán)繞住了他。 這是極有壓迫感的姿勢,狗吠,逼仄的考室,身后巨大的陰影……然而處于包圍圈中的林槐,卻只是將頭往后靠了靠。 “我還以為你早就被嚇破了膽,縮在影子里當乖乖寶寶呢。”他語帶嘲諷地說著,嘴角卻勾起了幾分涼意,“這次出來又是打招呼?” 黑影低低地笑了笑:“祝你新年快樂,并且……提前祝賀你升入高級場?!?/br> 林槐知道自己在中級場的經(jīng)驗條已經(jīng)到頭了,下次經(jīng)歷過楚天舒的副本,或許自己就能直接進入高級場。 他說:“那你還挺熱心的?!?/br> “在進入高級場后,你便正式擁有了進入‘門’的入場券。去見你的舊友,去看你走后遺留下來的這個世界,去看看你的名字在這里成為了怎樣的禁忌——”黑影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說著,“然后再一次看看——” “你是否做出了那個正確的選擇?!?/br> 玻璃窗對面狂吠的大狗聲音越來越微弱,它以一種近乎畏懼的眼神,看著玻璃房對面兩“人”的交涉。 “聽你的語氣,像是把我當成了一場好戲在看?!绷只逼似^,“不過——” 他突然霍然轉(zhuǎn)身,拎起椅子,狠狠地砸向身后的黑影! “哐!” 黑影在地面上被砸碎,椅子的零件碎裂,飛濺得漫天都是。林槐瞥見自己的手上因碎片而流了點血,他滿不在乎地舔掉。 “——我可不是個稱職的演員,我很貴的,要給我出場費。”他閑閑地坐在玻璃窗臺上,看向那團被他砸碎了、又在緩慢融合著的黑影。 “你也沒有你說得那么厲害嘛。”他露出尖利的牙齒,微微一笑,“我隨手一砸,就能把你砸碎。” “躲在別人的影子里茍延殘喘的雜碎,就少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來和人說話了?!绷只钡?,“你知道寄人籬下的準則是什么嗎?” “謙卑?!?/br> “你吊了我半天的胃口,我相信你是想要透露某些信息,卻又舍不得那種高高在上的、偽裝成世外高人一般的指點感。你想要讓我進入你的節(jié)奏,然后再施舍性地告訴我——哦,可憐的、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的西西弗斯——”林槐捏著自己的脖子,做了一個窒息的動作,“看在你越來越靠近真相的份上,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這將成為你活命的提示——” “對嗎?” “我厭煩你這種故弄玄虛的姿態(tài),就像污漬厭煩肥皂水。”林槐聳聳肩,“想說什么,就直說,順便——” “我真的很討厭有人在我面前裝逼?!?/br> 說著,他張開流血的手掌,突然回過頭對玻璃對面的大狗嫣然一笑。 “不好意思?!彼Φ?,“剛才嚇到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