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想不到
銅鏡蒙著灰塵, 然而林槐依舊能清晰地看見站在他身后的、那幅紅蒙蒙的身影。 她留著一頭漆黑的長發(fā), 順直而下。其身上, 則是鮮紅的衣裙。 女人歪著頭, 看著他,似乎在笑。 林槐迅速回過身去! “嘖。” 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依舊是空蕩蕩、灰蒙蒙的后臺。 有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室內(nèi)。那一整排的戲服, 也就這樣沐浴在光下。 他等了很久,卻無事發(fā)生。 林槐閉了眼,再度回過身去。當(dāng)他睜開雙眼,看向銅鏡時, 那個紅衣的女人,再次出現(xiàn)了! 起初,她只有林槐的肋下那么高, 而這一次,她已經(jīng)到達了林槐的肩膀! “窸窣,窸窣……” 奇異的摩擦聲從他的身后響起。林槐凝視著銅鏡中的女人,再次猛地回頭! 在他的身后,依舊是空無一物! 這次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過道,依舊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在他觀察過道時,原本貼在他的背部的紅色紙人,也順著他的脊背,一路小心地向上攀爬。 它的目標(biāo),似乎是林槐脖頸處的動脈! 林槐再次回過身。他將詩集與手肘放在桌子上, 手指托著額頭,似乎在沉思。 在他抬起眼的瞬間,鏡子里的紅衣女人,再次出現(xiàn)了! 如今的她似乎已經(jīng)站了起來。她站在林槐背后,扭曲著脖子,張大了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齒。 她似乎就要咬到林槐的脖子! 與此同時,林槐再度回頭。 “哦,原來是你在我的背后作怪啊?!彼鏌o表情地說著。 和林槐來了個面對面的紅色紙人:…… 紙人裂開的嘴角也微微僵硬,它似乎也沒想到—— 林槐竟然在不轉(zhuǎn)身體的情況下,把自己的腦袋轉(zhuǎn)了過來! 一人一紙互相對視,場面一度十分尷尬。紙人在沉默了片刻后,沿著林槐的背脊,悄聲無息且從心地爬了下去。 “呵?!绷只钡?,“來都來了,想跑?” 他的手臂瞬間反折,將紙人無情地從自己的背上抓了下來! “吱——??!” 紙人在他的手中掙扎,整個身體都扭曲成了一團。 在意識到自己無法逃離后,它發(fā)出尖銳的控訴聲:“你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 “這話應(yīng)該是我問你才對吧?!绷只钡馈?/br> 他捏起紙人把它放到自己眼前,在仔細端詳后,林槐道:“很鮮艷的紅色,你能力不錯,吃過不少人吧?” 能吸干人類鮮血的紙人,此刻卻在林槐手里瑟瑟發(fā)抖。林槐拎著它甩了甩,勾起了嘴角:“既然如此,你還有點用……” “你想讓我為你做什么?”紙人發(fā)出尖利的聲音,“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 林槐:“不要以為什么,哦……” 他聳聳肩,瞥向紙人笑了:“你以為,我要用你做什么?” 說完,他毫無感情地展開了紙人,并把它糊到了沾滿灰塵的鏡子上。 紙人:…… “啊——啊——啊——” 它在林槐的手下不斷發(fā)出扭曲的尖叫,林槐對此卻是心如鐵石。 他緩慢而堅定地擦拭著,紙人用力而扭曲的尖叫著。 那一夜,它的身體在那個男人的手下,被展開,被折疊,被扭曲,被揉搓,被翻來覆去地玩弄……直到它的嗓子啞掉,直到它從怒罵到求饒,直到它的哭聲,也奄奄一息。 一只活生生的厲鬼,被他活生生地拿去擦了銅鏡,可謂是聞?wù)呗錅I,見者傷心,極其地不符合鬼道主義。 紙人像一個破碎的人偶娃娃一樣,被林槐揉成一團,扔到了地上。林槐順便還踩住了它,防止它逃跑。 他不僅玩弄了紙人的身體,還踐踏了的它的尊嚴(yán)。就好像這只紙人,只是他的掌中之物。 在完成這一切后,他再度看向已經(jīng)光潔一新的鏡子。 鏡子中,映照出他的臉。白皙光滑的皮膚,尖俏的下巴,端麗的鼻梁,似喜非喜的桃花眼,與略帶邪氣與陰郁的氣質(zhì)……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無論被放在哪里,這個人都必然是一個出眾的、能讓人賞心悅目的美人。 然而…… 那分明是他身為厲鬼的本體的臉! 林槐的眼神,在看清鏡子的那一刻,便冷了下來。 鏡子中的年輕人,也做出了和他相同的動作。 “呲……”他咬著牙齒,發(fā)出一聲輕輕的氣音,“這算是什么,真實之鏡嗎?” 鏡子里的人和他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他將臉湊到鏡子前,鏡子里的人也同樣湊向他。隔著一層冰涼的鏡面,他們彼此碰著彼此的鼻尖。 直到這一刻,林槐才發(fā)現(xiàn),鏡子中的自己的背后景色,與他身后的景色,并不相同。 鏡子里映照的不只是他的本體,還有堪稱干凈明亮的室內(nèi)。在那片翻著溫暖陽光般色澤的室內(nèi)里,十幾個戲班子的成員來來回回,忙忙碌碌,似乎是在收拾什么東西。 而鏡子中的他,則穿著一身嫣紅的戲服,頭上也戴著尚未卸下的華麗發(fā)冠。他的臉上還殘留著色彩的痕跡,像是一個剛剛下了臺,還在卸妝的花旦。 ——菊莊的主角,周盈,也是一名花旦。 “這算是什么?”他將手貼在了銅鏡之上,“女裝cosplay?” 在他的手接觸到銅鏡的那一刻,一陣水波紋,從他的指尖綻放開來。 “主線任務(wù):菊莊——《東籬》已開啟?!?/br> “進入鏡中,扮演花旦‘周盈’,完成《東籬》的系列配套任務(wù),并最終完成《東籬》這部戲劇的演出?!?/br> “等,等等。”在察覺到鏡子中傳來的吸力時,林槐艱難地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我不會唱戲——” 在他能夠發(fā)出“我不要男扮女裝”的下一句抗議前,鏡子里傳來的吸力,已經(jīng)將他徹底地拉入了鏡中。 “我屮艸芔茻……”這是林槐最后的想法,“難道我又要女裝……” 原本因他而多出了幾分青春活力的后臺內(nèi),再度恢復(fù)了沉寂。 灰塵在月光中緩慢地盤旋漂浮著,在林槐消失后,原本被他踩在腳下的紙人,也顫巍巍地要爬起來。 在它能夠起來之前,一只白皙的手,捉住了它。 “嚶……” “他不喜歡你。”手的主人淡淡道,“回窗戶上去,別打擾他了?!?/br> 手的主人似乎是整個菊莊的主人。在聽到這番話后,紙人猛地點了點頭,接著,它顫巍巍地爬到了窗戶紙上,安詳?shù)禺?dāng)它的物理壁花。 手的主人坐在了林槐曾坐過的凳子上。坐墊上,似乎還殘留著林槐冰涼的體溫。它轉(zhuǎn)過頭去,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面無表情地梳著自己的長發(fā)。 片刻后,它閉了眼,看向掛著那排戲服的、架子的方向。 那件被林槐稱贊過的白色戲服,靜靜地掛在月光下。 “落了灰,可惜了,是么……” 它淡淡地重復(fù)了林槐的這句無心之語,突兀地微笑了起來。 “一只厲鬼,不……近乎病毒的,煞?!彼α耍翱上О 趭Z舍了人類之后,自己的實力,也下了一個臺階么?” 它看著滿地清冷的月光,緩緩地、一下下地、梳著自己的頭發(fā)。 林槐在一片人聲鼎沸中睜開雙眼。 首先出現(xiàn)在鏡面中的,是他自己——并依舊維持著他身為厲鬼時的模樣。 后臺里的人依舊唧唧喳喳的,似乎在討論。 “那游將軍可真叫那個闊氣,一出手,就是給我們這些端茶送水的下人,都是一枚金角子!” “整整一個月,這游將軍都是不間斷地來呢!明兒我也去前面侍奉著,也讓我沾沾福氣!” “咱們這福氣可是小的,某些人的福氣,可算是大了呢……” “聽說他來這兒,都是為了看盈官……” “這人和人之間可真是沒法兒比,她這回可算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br> “飛上枝頭還是掉進水里可不一定呢!那所謂的游將軍是從山匪招安的,仗著個將軍的名頭,四處橫行,又好色,被他弄死的小妾,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呢!” 最后一個尖利的聲音來自一個涂脂抹粉的女人,她似乎也是唱旦角的優(yōu)伶中的一員。她一邊梳頭發(fā),一邊咬著銀牙看向坐在角落中的鏡子前的背影:“嘁!” 在看見出于話題中心的人的手正在微微顫抖時,她也露出了一個打壓對手成功的、快活的微笑。 然而她并不知道林槐手腕顫抖的原因。 不是因為聽到了“周盈”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命運,也不是因為在桌面上發(fā)現(xiàn)了,周盈和一個窮酸書生似乎有著私下往來的證據(jù),而是因為…… 他又被這個場景,激起了富江ptsd。 “……這又是一個全員逆蘇我的世界嗎……”他喃喃著,看著鏡子中穿著戲服的自己,“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說到底,為什么要我來扮演周盈……” 他蹙起眉頭,深深地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了桌子上。 “身體好沉重,頭也好沉重,感覺抬不起來了啊……”他發(fā)出了這樣痛苦的聲音。 抬不起來的不只是他的頭顱,還有他那一頭,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發(fā)冠珠翠。系統(tǒng)(又或者女鬼)非常貼心地給他接了一頭長而直的黑發(fā),這些黑發(fā)此刻正被絞在發(fā)冠里,讓他非常的崩潰。 一個小廝見他面色不對,走向他:“盈官你……” 林槐將面無表情的臉轉(zhuǎn)向他。 小廝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原本屬于花旦的位置上,如今已經(jīng)坐了一個和她全然不同的美男(林槐:猛男)。他似乎和原主關(guān)系挺好,小聲道:“怎么了?” 林槐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我的造型師是誰?” 小廝:? 林槐:“我的生活助理是誰?” 小廝:? “什么,我好歹也是個帶明星,居然連生活助理都沒有嗎……”他趴在桌子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你怎……” “喲,”嘲諷過他的女人叉著腰走了過來,“怎么不吭聲?張狂了,看不起我們這些人了?你不要以為你飛上了枝頭就可以……” 林槐看向了她。 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清秀的女人。她似乎已經(jīng)卸掉了頭上的發(fā)飾,只穿著戲服,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看我干嘛?” 林槐:“看你頭發(fā)好順?!?/br> 女人:…… 不知道為什么,在他說出這句話后,女人的臉居然微微一紅:“你……” 林槐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能給我整下這個腦袋嗎?” 女人:“你有?。俊?/br> ……看起來是不能從這個人身上獲取幫助了。林槐想了想,突然抄起了一把小刀。 “?。 迸税l(fā)出尖叫,她向后退了整整一步,“你要干嘛?!” 她的叫聲吸引了室內(nèi)所有人。在所有人驚恐的眼神中,林槐抓起小刀,就要割掉自己的一縷纏在發(fā)冠中難以解脫的頭發(fā)。 “盈、盈官!”一個人發(fā)出叫聲,“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你也沒有必要……” “她這是要……削發(fā)出家!” “天??!快去叫班主!” 引發(fā)了一陣討論的林槐:……我就想處理個頭發(fā)。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轉(zhuǎn)向目瞪口呆的女人:“你叫什么?” 女人:“我叫秀言?!?/br> 林槐:“……我沒問你叫什么?!?/br> 在雞同鴨講的對話后,他皺著眉頭,繼續(xù)處理頭發(fā)。 或許是過于幸運,又或許是某個無形的推手推了一把。在某種巧合下,他的頭發(fā),居然在不用刀割的情況下,便解開了。 林槐把發(fā)冠放在桌子上,長舒一口氣。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覺得在解除了發(fā)冠的封印后,自己的心情也輕快很多。 正當(dāng)他打算把衣服也脫下來時,屋外卻傳來了小廝的聲音。 “盈官!班主找你!” “經(jīng)紀(jì)人?”林槐回頭,“經(jīng)紀(jì)人找我干嘛?” 與此同時,一個富態(tài)的男人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想不到你竟然剛烈至此!” 突然剛烈的林槐:……? 接著,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坐在梳妝臺前,向來清高冷淡的盈官的聲音。 那個身著紅色戲服的美人,朱唇輕啟,竟吐出了如下七個字。 “你在說什么屁話?”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 雖然這個幻境里暫時沒有楚哥,但我朋友說她已經(jīng)想象了一個穿著戲服的強搶民男角色♂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