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了！”她驚慌地呼喊著, “我又夢見了！”

    “她站在水里……就站在水里……”白領(lǐng)女看著自己濕淋淋的雙手, “她站在水里, 看著我, 就那樣看著我……我向她走了過去，不由自主……”

    “然后她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纏住了我！她的手，也抱住了我，她帶著我, 往水里沉了下去……我就這樣跟著她，一起下沉……”

    白領(lǐng)女抓著自己的脖頸，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哭聲：“我們離開這里……離開這里吧！我們不找那幅畫了，她來了……她來了！”

    “你冷靜一點(diǎn)！”

    混血男抓著她的肩膀, 冷聲道：“不找那幅畫，我們誰也離開不了這里！”

    “可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淹死的！”白領(lǐng)女發(fā)出尖叫, “你不是也看了嗎？這里所有地方，到處都沒有畫！這里根本沒有畫！”

    “……可惡！”

    混血男掀翻了椅子，他咬著唇，揮手，狠狠地將桌子也砸到了地上！

    茶杯茶壺碎了一地。一個茶杯，骨碌碌地滾到墻角。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死死地盯著茶杯的碎片：“……不能再這樣下去了?！?/br>
    “畫……那幅畫……”他抓撓著自己的腦袋，“那幅畫……到底在哪里？！”

    船舷撥開兩側(cè)的綠浪。林槐坐在船頭，無聊地玩著手里的“魚竿”。

    在梅莊之后，他留下了一段男主人的手指作為紀(jì)念品, 并用女主人的長發(fā)纏住了它，充當(dāng)釣魚線。他趴在船頭，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水里釣魚。

    “有魚上鉤嗎？”楚天舒詢問。

    林槐搖搖頭。

    “活該?！背焓嬖u論，“誰讓你用渣男的手指污染環(huán)境?！?/br>
    林槐：……

    他將手指頭扔進(jìn)了湖里，然后，在短短的十秒鐘內(nèi)……

    那只手指頭非常不符合物理常識地被一只鬼手捉住，扔了回來。

    看著被扔回船上的手指頭的林槐：……

    “告訴你不要污染環(huán)境了?！背焓嬖u價。

    說著，他從包裹里掏出了形狀相當(dāng)詭異的巨型電/棒：“用這個?！?/br>
    林槐：……

    “轟！”

    電光中，幾只倀鬼被炸得焦糊，飄上了湖面。楚天舒收回電/棒道：“倀鬼就像餃子，熟了之后自然會浮上水面，嗯，這很科學(xué)?！?/br>
    說著，他抱著電/棒，轉(zhuǎn)向林槐。

    想起自己電過對方一次的林槐：“……你也要拿這玩意兒電我嗎？”

    楚天舒：“當(dāng)然是用比較小型的……”

    一路打著嘴♂炮，蘭莊也終于分花拂柳地，出現(xiàn)在了兩人的眼前。

    和冰天雪地的梅莊不同，蘭島似乎正值春日。夜里似乎下過一場綿綿的春雨，空氣里都是雨水的氣息。

    “好大的雨水味。”楚天舒評價。

    這股雨水的氣息，夾雜著植物的淡淡香氣。透過衣服織料浸入骨髓。兩人只是走在路上，就覺得身體已經(jīng)被打濕。

    “我討厭下雨。”林槐皺著眉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身上全是梅雨的味道……嘖。我感覺我像是一條案板上的咸魚，這個地上還都是水坑……”

    他抬腳看了看：“嘖，都是泥巴。”

    楚天舒看了他一會兒：“我背你？”

    林槐：……

    “上來吧?！背焓姹硨χ?，“別不好意思?！?/br>
    林槐：……

    “你……一個男的，背我一個男的？”林槐虛起眼道，“這個畫面會不會有點(diǎn)太……”

    “唉?！背焓孀ブ约旱哪X袋，像是有些嫌麻煩似的嘆了口氣，“誰讓你……”

    林槐：……

    “把我送你那雙限量聯(lián)名款穿出來了啊？”楚天舒痛心疾首道，“我不是告訴過你這是情侶反色款要好好收藏的嗎？！”

    林槐：“……??？”

    “快快快，上來上來?！背焓胬^續(xù)道，“別把鞋弄臟了?！?/br>
    林槐：……

    楚天舒背著他的男朋友，和他的聯(lián)名限量款，一路踩在泥地上走。林槐靠在對方的肩膀上，意識到自己再次沒認(rèn)出楚天舒給他買的那一堆鞋之間的細(xì)微差別，以致于穿錯了鞋。

    當(dāng)“蘭莊”的匾額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時，楚天舒才把他放下來。他看著林槐的腳，林槐以為他還在心疼鞋，于是道：“我……”

    “唉?！背焓骈L長地嘆了口氣。

    林槐：“……對不起嘛，我沒認(rèn)出來。”

    “我不是在心疼這個?！背焓婵粗约旱哪_道，“我是在想，要是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我就……”

    “阻止我？”

    楚天舒：“不，我就把我那雙也穿出來了?！?/br>
    林槐：“……啥？”

    “這樣全游戲的人都知道我們是情侶了?！背焓娉两诨孟胫?，洋洋得意道，“而且是穿聯(lián)名限量款的情侶，多炫酷！”

    林槐：“……為什么你在這種事情上突然這么有少男心?！?/br>
    楚天舒無視了他的吐槽，他敲了敲門上的把環(huán)，大聲道：“有人——在嗎——”

    門內(nèi)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撐著白傘的小廝跑來，打開了房門：“你們是……”

    “哦，我知道了?！痹诳辞鍍扇撕?，他露出一個笑容，“你們也是來幫忙送嫁的轎夫吧，來，來，都進(jìn)，都進(jìn)！”

    他領(lǐng)著二人進(jìn)了中庭。一路上，兩人觸目所及皆是郁郁蔥蔥，無論是柳樹亦或是灌木，都在雨霧下濕噠噠地綠著。小廝問道：“新娘在四天后出嫁，怎么稱呼二位？”

    楚天舒說：“我叫馬龍?！?/br>
    林槐：……

    他虛起眼看向楚天舒，楚天舒對他嬉皮笑臉。

    小廝看向林槐：“你呢？”

    林槐：“我叫白蘭度?！?/br>
    “哦，行，就叫你們老馬和老白了啊?！毙P道。

    npc顯然沒有聽出這個教父和轎夫之間的雙關(guān)冷笑話。

    兩人跟著小廝在蘭莊中行走。一路上，林槐注意到一座被翠色所掩映的小院。

    ——院子里，擺著一輛小轎。

    小廝帶著兩人來到一處院子內(nèi)：“這三天你們就在這個院子里歇著吧，蘭莊內(nèi)四處可走動，但有三個地方不能去——”

    楚天舒問：“什么地方？”

    “新娘居住的幽蘭院，山上的山神廟，和后院的那片——湖。”小廝說，“近期漲水，不可去湖邊。”

    在撂下這段話后，他便撐著傘，離開了這座小院。

    “近期漲水，不可去湖邊？”

    楚天舒推開了門：“那兩個人應(yīng)該也住在這里的某個小院里，老白，咱們到處去瞧瞧？”

    林槐：“好的老馬。”

    “紙條應(yīng)該在他們手上?！背焓娴溃熬褪遣恢浪麄兙烤固剿鞯迷趺礃恿恕?/br>
    “嗯，”林槐若有所思，“總之，得先讓他們把紙條交出來……”

    混血男依舊坐在房中。

    他大睜著滿是血絲的雙眼，看著窗外的翠色。

    他快要撐不住了。

    盡管女白領(lǐng)在夜里再度遭到了襲擊，三點(diǎn)鐘后，他還是按照計劃中的那樣，短暫地睡了三個小時。

    他再次做了那個夢。

    夢里，他站在翠綠的湖邊。湖邊，是一片郁郁蔥蔥的、似木似草的植物。

    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很依稀地，他聽見了人們談話的聲音。

    “又下雨了……”

    “山神發(fā)怒……”

    “女巫說……給山神……送新娘……”

    “哥——哥哥??！”

    他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一步一步，走向碧色的湖邊，

    湖里水波蕩漾，他跪在地上，看向湖水中自己的臉。

    “過來……”

    “過來……”

    出現(xiàn)在水中的，是一張女人的臉！

    女人的頭發(fā)，女人的手臂纏繞著他。她潔白的衣裙，像是盛開的花瓣。

    她的頭發(fā)飄散在湖里，隨著水波，緩慢地蕩漾著。

    在夢里他不想逃跑，不想離開。那個女人的懷抱，讓他想起了他曾經(jīng)最愛的人。

    ——他失蹤已久的，meimei。

    “哥哥?！彼路鹇犚娮约旱膍eimei的聲音，“來找我，來陪我啊……”

    他溫順地跟著女人沉入水中，在即將被湖水淹沒時，他聽見了天空中傳來的叫喊。

    “醒醒！”女白領(lǐng)尖叫著，“醒醒！”

    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混血男掙扎著從夢境里醒來，無根之水已經(jīng)堵塞了他的鼻腔、口腔、耳道……乃至喉管，

    他瘋狂地咳嗽著，終于將這些水分噴了出來。在那之后，他再也不敢睡覺，坐在院子里，一直等到天明。

    “那個女人，是被沉入了湖里，被獻(xiàn)祭給山神的吧?！迸最I(lǐng)坐在他身邊輕輕地說，“她要把我們都淹死……可是畫，在哪里呢？”

    她流下了眼淚：“我不想死……”

    她悲傷的情緒，似乎感染了混血男。后者凝視著院里的蘭花，也沉默了。

    “莉莉……”他輕輕地喚出了自己meimei的名字。

    ——我的人生，就到此為止了嗎？

    在他們傷春悲秋之際。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轟——”

    “鬼！”精神過敏的女白領(lǐng)發(fā)出尖叫，“有鬼來了！”

    ——不，混血男艱難地判斷著，這明明是，門被槍炮轟開了的聲音。

    隨著門栓被轟開，兩個身影也出現(xiàn)在了院落里。一人拿著手炮，一人踮著腳尖。

    “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其中一人說，“我已經(jīng)轟開了所有能轟開的院落——除了重要npc住的那幾家?！?/br>
    “我也覺得?！绷硪粋€人說，“看，那里坐著兩個人。”

    混血男：？

    昏昏欲睡的他被強(qiáng)行轟醒了了過來，他睜著呆滯的雙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不速之客。

    ——山匪打劫。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

    其中一個人上前，強(qiáng)行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混血臉，是他?！?/br>
    另一個拿著手炮的人則比對了一下白領(lǐng)女，和他存在手機(jī)里的、偷拍的所有玩家的照片：“和照片上一致，是她?！?/br>
    如果不是因?yàn)榇竽X實(shí)在是過于困倦，混血男已經(jīng)要吐槽出“這是什么黑手黨捕捉罪犯的劇情了”。

    然而三天以來，黑著眼眶熬著夜已經(jīng)吸干了他的所有精氣。接著，他聽見其中一個人說：“既然已經(jīng)確認(rèn)任務(wù)對象，是不是就可以動手了？”

    ……等等，我們不是任務(wù)對象，我們明明是你們的隊(duì)友。

    稍微矮一些的年輕人咧開了嘴角，他翹起一只膝蓋，將腳踩在門檻上，俯下身來看他。

    “把紙條交出來。”他伸出手，在露出笑容的同時，冷聲道。

    他舔了舔嘴角：“否則——我就——”

    混血男：？

    暫名老白的林槐：“葵花點(diǎn)xue手?！?/br>
    直到后來，混血男也時常想起這一幕，和這從天而降的兩個人。

    他們看上去，完全不像兩個即將拯救隊(duì)友的拯救者。

    ——而像是兩個，“痛擊我的隊(duì)友”的，沒有感情的紙條打劫機(jī)器。

    作者有話要說：(‘-w?? )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