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敢想敢干，辦法總是有的，我常常對自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后有人說，就在人前做好人。

    馬白麗一個小小的人流，折磨得我死去活來的，她做人流卻痛苦在我盡頭，我為此日日夜夜、寢食難安，比我做人流還要緊張和焦慮。我?guī)像R白麗和保姆阿芒，踏上了赴外省的列車，此前為請這個保姆，我考慮了好幾天。這個人既要干凈利落，又要口風(fēng)緊，不能再添油加醋了。我想起了六斤，就托他到鄉(xiāng)下去請，他說這事好辦，就竹器店里的meimei阿芒吧，她最合適。并說這次是伺候你家閨女的事，一要裝聾作啞，二要貼心爬肝。所以應(yīng)該放心的，到時你一看，絕對的不錯。六斤對阿芒講了，阿芒表示愿意，說：“這保姆呀，沒生過孩子的不行，外行；生過孩子的吧，沒找個合適的吧，也不行。還是我吧，竹器店也沒有什么生意，我跟你們逛逛省城也值得?！?/br>
    阿芒36歲，閃爍著大大的眼睛，明亮的眸子清澈見底，梳著大辮子，穿著白色撒花純棉襯衣，流線型淡綠色燈籠褲剛好蓋著膝蓋，一彎腰背后背露出雪白的肌膚。這年頭農(nóng)村還有這樣的俏大娘，太奇怪了，現(xiàn)在年輕女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在家里的，為數(shù)不多。

    六斤打消了我的疑慮，他說阿芒是光湯苕，就是那種看起來漂亮動人，實際就是那種沒有心計，腦子不轉(zhuǎn)的人，不是家里沒有錢是她讀書怎么也讀不進去，但是她能做事，你交給她的事負(fù)責(zé)做好，伺候人、洗衣、做飯、掃地都沒有問題，只是買菜不行，出門不行，她不識字，小時候就得病，是小兒麻痹癥，家里孩子多，沒錢治，就落下了這種病，所以女承父業(yè)開竹器店，有二個小孩在鄉(xiāng)下公公家，男人在外打工。

    就是她，我高興地拍手叫好，這樣的人口風(fēng)緊，不惹是生非，聽話，順從，這就是我想要的，我還想等結(jié)束了，就讓她到我家里做保姆，我來供養(yǎng)她一輩子。你帶她來讓我看看。

    第二天，六斤就將她帶來了，后面還跟著一個瘦弱的孩子。

    家里還有什么人？我問。

    阿芒說，就她和兒子。然后轉(zhuǎn)向指著后面的男孩說，她兒子，他叫菊村，剛剛滿十七歲，放假了，沒事就在店里面玩。

    我走近一瞧，男孩身材修長，眉清目秀，烏黑的頭發(fā)蓋住耳根，低頭看著腳尖。我立即喜歡上了菊村，我問他，多大了，想不想上學(xué)。

    想。他嗡聲嗡氣地回答。

    想就好，我供送你上學(xué)。我轉(zhuǎn)身向?qū)Π⒚⒄f，明天就走。

    阿芒說，快謝謝好姨，菊村卟咚一聲跪在我面前，喊了一聲，好姨，甜甜的，怯怯的。我有些受寵若驚。

    我們在省城最好的醫(yī)院住下來后，就送馬白麗去檢查，檢查出馬白麗得了一種怪病，就是凝血機能障礙，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病，所以暫時不能做引產(chǎn)手術(shù)，需要觀察，需要進一步確診。我將這一結(jié)果報告給苦局長的時候，他在電話的那一頭又急又氣、暴跳如雷，不停地吼叫，滿嘴臟話。最后通牒，這事就交給你了，如果你不能完成，耽誤了大事，后果嚴(yán)重，決不饒你。最后又說軟話，反正錢給你花，人給你用，這點小事還辦不成，辦不好么。我不知道他這是給我壓力呢，還是威脅利誘。我一想，也對，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引產(chǎn)手術(shù)么，這個馬白麗也是的，多事！遇到這樣的事，我知道怎么辦？我給主治醫(yī)師、護士長每人包了一個大紅包，各有一萬元，反正回單位可以報銷的。可是這一招不靈了，在再次確診后，醫(yī)生和護士長同我見面了，對我說，風(fēng)險是百分之百的，就是神仙也不敢動手術(shù)，紅包，我們不能收，你最好帶回家，再繼續(xù)觀察。我懇求醫(yī)生，我說我閨女如果生下這孩子就是一個野孩子，以后不能見人，更嫁不出去了，看在一個小孩前途的份上，就放她一條生路吧，如果嫌錢少了，我再加一萬、二萬都行，醫(yī)生和護士長齊聲說，你就是加到十萬，我們也沒有辦法。在一分鐘冷場后，醫(yī)生和護士長退出了病房。我知道沒戲了，徹底沒戲了。怎么向苦局長打電話交待呢，我在琢磨著這事咋辦，一個小小的引產(chǎn)手術(shù)居然省城醫(yī)院里的教授不敢做，這是哪門子的事，從何談起呢？我在苦局長面前拍過胸脯的，做了一百個保證的，這是萬萬交不了差，說不出的事，我猶豫不決了一天一夜，從上午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天快黑的時候，我想這事遲早會被戳穿的，遲早還是要面對苦局長的，為此我拔通了局長的電話。局長一聽，火冒三丈，只罵了一句，不行，扔到長江里去，你也別回來了，一起跳江吧。

    我們無可奈何地離開了省城。我對馬白麗說，你不能去上班了，到哪兒去呢，就到野人洼水庫避一避，野人洼水庫在哪里，你回去就知道了。我給六斤打電話，讓他在湖邊租一個房子，最好是單家獨院的那種，安靜，避嫌。他說這個很容易，他們那里的人都到江浙一帶打工去了，農(nóng)村十室九空，租個房子太簡單了。

    這個四合院坐落在野人洼水庫的一個湖汊里，是一個小漁場的場部，從七十年代一直廢棄到現(xiàn)在，一共有十來間房子，廚房廁所一應(yīng)俱全，水電通著，真是一個理想的住所，如果說不是需要上班的話，我真的想在此住下來養(yǎng)老送終。這個世外桃源，馬白麗也非常喜歡。喜歡就好，只要不吵吵鬧鬧，余下的事就好辦了。我讓六斤購置了行李、洗漱用品，帶回一個月的伙食，購置女性用的消耗品，外加一個星期的蔬菜，然后留下阿芒，我就放心地回到單位，我要與局長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