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6日，周六，下午；東京練馬區(qū)，練馬文化中心）

    當秋山空和七宮智音傳送到藤和音樂廳門口時，有馬公生、宮園薰、澤部椿和渡亮太的身形出現(xiàn)在遠處的街道，前兩者分別坐在后兩者的自行車后座上。

    “剛好趕到！”

    短發(fā)少女澤部椿一個帥氣的漂移，有馬公生就狼狽地摔在地上。

    “?。≮s上了！”宮園薰笑著揮揮手，拖起男孩的衣領往里走，“謝謝你們啦！”

    “喂！等等！公生你的布鞋太不正式了！換我的！”

    聽到渡亮太的話，有馬公生急忙拉住女孩，和前者一起手忙腳亂地脫起鞋來。好不容易換上稍稍正經點的鞋子，他就被宮園薰粗暴地推進大門內。

    “好了，快點快點！”

    “你慢點推啊……”

    “他們四個也太冒失了吧！上次就是遲到。”秋山空看到這一幕，笑著搖了搖頭，正準備邁開腳步，“這次也不過是勉強在開場前趕到會場?！?/br>
    他忽然注意到，澤部椿和渡亮太似乎沒有進去的意思，便停了下來。

    “不知道公生那家伙能不能彈好呢……”男孩撓了撓頭發(fā)，樣子頗為隨意。

    “春天馬上就要來了呢。”女孩突然感嘆道。

    “啊？馬上就要5月了誒！”渡亮太疑惑地望著她，身前的紛紛的落櫻，“櫻花都要謝了?！?/br>
    “嗯！但是……”澤部椿閉上眼睛，隨后仰望碧藍的天空，“春天一定會來臨的！”

    隨后他倆各自踢起自行車的支撐架，翻身上車踩動踏板，在鏈條傳動的喀拉聲中逐漸遠去。秋山空知道他們已經走了，便閃身來到觀眾席上，在七宮智音身邊坐下。不多時，杜沐他們也傳送進場，而瀨城光矢那個脫線智者則是本體到來。

    小提琴比賽在主持人的宣布下拉開序幕。平心而論，秋山空對西方古典音樂沒什么了解，但能進入復賽的選手水平都不錯，至少聽起來比初賽舒服。杜沐表示這些演奏者比他家隔壁那位小男孩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據說此人拉得跟他鋸短槍桿時發(fā)出的聲音沒啥區(qū)別。

    “宮園薰是第14位么……”秋山空翻閱著復制來的名單，“還真是有點期待呢?！?/br>
    ……

    （2014年4月26日，周六，下午；東京練馬區(qū)，藤和音樂廳，準備區(qū)）

    有馬公生將樂譜在大腿上鋪開，雙手十指不斷敲擊著紙面，身體因緊張而冷汗直冒。

    “這也太亂來了……明明應該多花時間練習，讓手指習慣的?！?/br>
    他的汗水滴落在樂譜上，將印刷出的音符打濕，但他本人卻對此渾然不覺。

    “起碼應該要練到脫離曲譜也能完美演奏的地步才行！”

    “我居然要和才沒見過幾面的人合作，而且還是和……那種亂來的小提琴手！”

    有馬公生這么想著，小提琴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準備完畢！”宮園薰一如既往地信心滿滿，“節(jié)奏怎么分配？盡情上嗎？”

    他對女孩的話語充耳不聞。簡直是胡來！這種狀態(tài)根本沒法好好演奏啊！

    “我穿這條裙子合身嗎？是新定做的哦！”

    有馬公生頭也不抬。干脆自動放棄倒還好些！這樣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感到脖頸一緊——羞惱的暴力女小提琴手直接扯過他的領帶，一頭撞在他的額頭上。

    砰！

    有馬公生只覺的眼前一黑，身體一個不穩(wěn)倒在長椅上。伴隨著砰砰的心跳聲，血管中的血液不斷沖擊著大腦，隱隱的脹痛和暈眩提醒著他先前發(fā)生的事。

    “怎么樣？冷靜下來沒？”

    “你突然這是干嘛啊！”

    他用手撐著坐起身，有些惱怒地說道，卻猛地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就在眼前，兩人的鼻尖幾乎要貼在一起。

    “看著我，抬起頭看著我！”少女的雙眸清澈如冰，但又蘊含著火的熱情，“老是低著頭，你已經快要被五線譜囚禁起來了?！?/br>
    有馬公生睜大了眼睛，雙手不自覺地攥緊。

    “沒問題的，你的話一定做得到！午休時不是一直都有在聽嗎？樂譜也一直在你的視線之內。我們一定能做好！”

    宮園薰對著他眨眨眼，隨后站直身體，豎起手指說道：“莫扎特從天上這么對我說的……‘踏上旅途吧’這樣……別怕在旅途中丟臉，我們盡情丟臉去吧！我們一起！”

    女孩的話音剛落，工作人員就來通知他們上場：“14號的宮園薰xiao jie，請準備?！?/br>
    宮園薰凝視著他的雙眼，面帶微笑，隨后一把拉起他的手，往舞臺的方向跑去。

    “走吧！”

    有馬公生機械性地甩動雙腿，看著前方左右搖擺的亮麗金發(fā)，不由得有些失神。

    “聽著公生，跟著樂譜的指示，所有東西曲譜上都寫得很明白了！”

    母親的話猶在耳邊，家中的黑白zhao pian歷歷在目，就像陰云般籠罩在他的心頭。但是，眼前的少女，那如同陽光般燦爛的背影……天真爛漫，異想天開，就像做云霄飛車那樣，她總是把他繞得團團轉。她本身就是一條不知通往何方的旅途。

    “你就是……自由！”有馬公生忍不住低聲說了出來。

    “不是的喲，音樂才是自由的！”

    少女轉過身，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就這么望著他，沐浴在燈光下的身形明艷不可方物。

    “好了，踏上旅途吧！圣桑在等著我們呢！”

    ……

    （2014年4月26日，周六，下午；東京練馬區(qū)，藤和音樂廳）

    宮園薰這次出場順序是第14位，從時間表來看應該是安排在上半場。杜沐饒有興致地聽完了前十三位，終于等到了她的演奏。讓他感到疑惑的是，當有馬公生出現(xiàn)在舞臺上的那一刻，不遠處的神代凜子刷地就站了起來，而在場的觀眾大都在小聲議論著什么。

    這個男孩不就是來伴奏的嗎？現(xiàn)場節(jié)奏有點不太對勁??！

    “那啥，你們誰跟我解釋下這什么情況？”

    “有馬公生是曾經的天才鋼琴師，以絕對精準的再現(xiàn)樂譜而聞名。他們的風格完全不同，一個嚴肅古板，另一個自由奔放?！鼻锷娇赵诰襁B接里對他說道，“不過更重要的是有馬公生兩年前就離開音樂界，傳聞是因為聽力受損，這次伴奏可以說是首次復出。”

    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孩在座椅前調整了好一會，直到高度合適后才在鋼琴前坐下。宮園薰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精致的臉龐帶著淺笑，就這么靜靜地等待她的伴奏準備完畢。杜沐看了看簡介中的曲目——圣桑的序曲與輪旋隨想曲，此前完全沒聽說過。他連上精神網絡中的資料庫，這才知道是獻給天才小提琴手薩拉沙提的曲子。

    “噹噹噹噹噹……”

    演奏在有馬公生緩緩敲擊琴鍵中開始。鋼琴的聲音和小提琴的聲音契合得很好，杜沐完全感受不到所謂“聽力受損”帶來的影響。雖然他不是很懂古典音樂鑒賞，那種流暢悅耳的樂聲卻是不爭的事實。舒緩，溫柔，絲毫沒有停滯。秋山空口中的“自由奔放”似乎完全被浪漫主義風格所取代。

    沒過多久，杜沐耳中的小提琴音驟然加快，隨后是跟著加速的鋼琴聲，先前融洽的兩種樂器在此刻開始出現(xiàn)隔閡。短暫的歡快之后，小提琴又恢復了古典音樂的緩和，而鋼琴的演奏者似乎也松了口氣。

    “傳言果然是假的……這明明是事先沒合奏練習嘛?！倍陪逑肫鸹ヂ?lián)網上的傳言，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微笑，“畢竟秋山空說的換伴奏……等等，鋼琴的音怎么亂了？”

    他進入的狀態(tài)，視力瞬間突破80，將舞臺上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只見有馬公生冷汗直冒，原本直挺的背變得有些佝僂，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微微顫抖。

    “雖然他是在不斷彈琴，但這不能算是伴奏吧？”

    “伴奏太差了！我可是喜歡小提琴才聽的！”

    在他的神念感知范圍內，不斷有低低的抱怨聲響起。有馬公生似乎對此很是著急，彈奏的速度愈來愈快，宮園薰不得不勉力追趕他的節(jié)奏。最后有馬公生停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低垂著頭，臉色蒼白而頹然。

    “知道自己的亂彈會影響小提琴手么……”

    “這樣也好，省得鋼琴聲干擾演奏?！?/br>
    宮園薰繼續(xù)演奏了一段，但隨后也放下了琴弓。觀眾席傳來陣陣低語聲。

    “誒……這是什么情況??！”

    “騙人的吧？怎么連小提琴也停了下來！”

    “那種爛伴奏，別理他就好了啊！”

    杜沐和陸清漪對視一眼，身形一閃來到舞臺前。宮園薰稍稍轉過身，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她注視著男孩的眼睛十分靈動，汗水從鼻尖滴落，臉龐因劇烈huo dong而泛紅。

    “again！”

    臺上的少女只是輕聲吐露這個單詞，就再一次揚起琴弓。有馬公生怔怔地望著女孩的背影，看起來正面臨著內心的爭斗，幾乎忘記了他自己身處舞臺的現(xiàn)狀。最終，在小提琴變調的某一刻，他抬起雙手，對著面前的琴鍵敲了下去。

    “重新開始演奏了！”

    “但是，音還是亂的?！?/br>
    “不，等等，兩個人都在胡來……但竟然意外地對上了！”

    杜沐靜靜地站在舞臺下，在虛擬世界的他只能當個旁觀者。

    現(xiàn)在已經不能說是鋼琴給小提琴伴奏，稱之為“競奏”或許更合適——原本舒緩的曲子在小提琴手的演奏中變成了快節(jié)奏的激昂曲，而拋開樂譜束縛盡情釋放自我的鋼琴師一改常態(tài)，由伴奏者的身份反過來要占據合奏的主導權。

    這場堪稱互毆的表演比此前13位選手中的任何一位都要亮眼得多。盡管這兩位演奏者的配合明顯很生疏，所有人都被他們的肆意妄為所震撼。杜沐的神念基本sao miao不到觀眾席上的低語聲，除了某位不認識的裁判在咬牙切齒地咒罵。

    演奏在小提琴手揚起琴弓、鋼琴師敲下最后一個琴鍵中結束。短暫的沉默之后，觀眾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熱烈掌聲。超過半數(shù)的人激動得站了起來，歡呼的聲音經久不息。即便身處虛擬世界，杜沐仍然像其他人一樣為兩位演奏者喝彩。

    “演奏得很好！”

    “再來一首！”

    臺上的兩位選手按照禮節(jié)對觀眾進行謝禮。宮園薰的嘴唇蠕動著，小聲對身邊的人說道：

    “前所未有，狀況不斷。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忘記我們。我，不會忘記的……”

    杜沐清楚地看到，淚水從宮園薰的眼角流出，混雜著臉上的汗水滴落至地面。有馬公生微微側過頭，一下子便怔在原地。

    “至死也不會忘記！”

    有馬公生和宮園薰俯身鞠躬。在前者起身的時候，后者的低語聲再度傳來。

    “謝謝你！多虧了你，正因為有你的伴奏，因為你為我彈奏了鋼琴才有了這一切！”

    “謝謝你，有馬公生君！”

    在退場的時候，宮園薰優(yōu)雅地踱著腳步，忽然抬起頭仰望天花板上的聚光燈，右手探出像是要抓住什么，但卻抓了個空，身形晃了晃便倒在地上。

    杜沐的瞳孔驟然一縮，而有馬公生的臉色瞬間慘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