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林茉染的笑意更誠摯了,沒急于離開,同他又閑聊了兩句:“我以為你已經(jīng)搬走了,很久沒看見過你?!?/br> “我確實搬走了。”他一頓,“也已經(jīng)離開巴黎很久了?!?/br> “啊……那你這次來,是旅游嗎?” 他又望向窗外,搖頭說:“我的……朋友,在這里的學(xué)業(yè)今天告一段落,我來恭喜她?!?/br> “哦,我明白了!這盆蝴蝶蘭是要送給你朋友的吧?!绷周匀净腥?,“但是這個花盆不太好拿,要不要換個包裝什么的。拐角有家新開的花店。” “謝謝,沒關(guān)系?!?/br> 他又輕輕一搖頭,抿了口咖啡,話題就此戛然而止。 林茉染努力回憶著當時見他的那幕畫面,結(jié)語道:“但不知怎么的,傍晚我從學(xué)?;貋淼臅r候,發(fā)現(xiàn)那盆蝴蝶蘭還在,只是他走了。你說這人粗不粗心,要送出手的花居然都會落下?!?/br> 姜蝶緩了半晌,問道:“是哪一天,你還記得嗎?” “我那之后沒幾天也交換結(jié)束了,往前倒推幾天的話……大概是五月三十一號吧?!?/br> 五月三十一號,那一天,是她在巴黎結(jié)業(yè)的最后一天。 當天大家還聚了餐,為她踐行,導(dǎo)致她很晚才回公寓。 樓下的咖啡店深夜時分早關(guān)了門,如果她早一步回家,走出窗臺,探下身張望,大概就能看見黃昏下,進門左數(shù)第三排的桌子,那兒恰對著她臨街的露臺,有一株紫色的蝴蝶蘭盛放。 它的花語,是我愛你。 * 這場馬路沒有壓很久,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打亂了節(jié)奏。 蔣閻趕緊伸手攔車,但是滂沱的雨夜下,任站在街頭的是人是鬼,出租全不搭理。還是姜蝶眼疾手快,拉著蔣閻跑上了一輛駛過來的公車。 他們剛擠上去,身后隨即又擠上來很多人,大力推著二人沖到車廂后部。 黏糊糊的潮氣鉆滿車廂,肩頭挨著背,腳尖對著腳尖,他們被擠得倉促緊貼。蔣閻用手撐在車窗上,為她辟出一小片“避難所”。 他承受著背后的推搡,有些無奈地問:“你家該在哪一站下?” 姜蝶踮起腳尖,斜過腦袋張望:“好像哪站都不行。這輛車不到?!?/br> “……那我們就下一站下?” “可是外面雨好大。這樣吧,我們跟著這輛車,看看哪站附近有避雨的地方再下?不然你也會淋得全身濕答答的很難受?!?/br> “好。司機應(yīng)該送完林茉染了,我讓他再過來接我們。” 姜蝶點頭,蔣閻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心:“剛才都沒怎么說話,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剛想說沒什么,他緊接著問:“是因為蔣明達來找你的事嗎?” 姜蝶微微睜大眼:“他告訴你了?” “我和他談過了,關(guān)于這件事,你不用再擔心。” “他會這么容易妥協(xié)?” 蔣閻沒有解釋太多,只說:“他當然不想妥協(xié),但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只能被選擇的小孩了?!?/br> “你不要一個人逞強!這件事我本來就打算等你回來和你說的。”姜蝶非常鄭重其事地看著他,“蔣明達說,愛人是神的權(quán)利,不是人的。” 于是,那晚離開前,她對蔣明達一字一句道。 “——那我就做他的神。” 姜蝶模仿著當時的語氣,對著蔣閻重述:“我說,他供奉神明應(yīng)該很清楚,神絕對不會拋下它的信徒,對嗎?那么我也一樣。除非你親手把我的佛龕敲碎。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們分開?!?/br> 蔣閻怔怔地聽著這段對話,往事如這場大雨紛至而下,沉渣滿地,可還是有人兜頭沖進暴風(fēng),被砸得頭破血流后,咬牙拖著他的手,將他帶上安全區(qū)。 到頭來,那只被拖進風(fēng)眼安全降落的蝴蝶,原來是他啊。 公車突然緊急剎車,煞風(fēng)景地播報著下一個站名。眾人東倒西歪,姜蝶也跟著搖晃,卻被面前的懷抱突然穩(wěn)穩(wěn)擁緊。 車外是亮光的廣告站牌,雨夜車燈,閃爍的交通信號,這些東西像黑色大海上的燈塔,指引著行人回家。 一茬一茬的人流下了車,車廂漸空。唯獨他們不再著急,因為,他們已經(jīng)在這個緊貼的懷抱里找到了歸宿的落點。 “頭發(fā)又變長了?!?/br> 蔣閻慢慢松開她,摸著她被雨淋濕的發(fā)梢,在姜蝶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將她的頭發(fā)全數(shù)攏進手心,爾后從西褲口袋掏出了一根發(fā)繩。 不再是純黑的,上面綴滿了漂亮的珍珠。 “……什么時候買的?” “這次去紐約的時候,在一家櫥窗里看見的?!彼龡l斯理地把發(fā)絲扎進珍珠發(fā)繩里,“我答應(yīng)過你,要送給你一根新的,更漂亮的?!?/br> 他親手扎好,將碎發(fā)裹進耳后,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比我想象得還要合適,好看?!?/br> 姜蝶吸了吸鼻子:“什么時候答應(yīng)的啊,我都忘了?!?/br> 手心卻暗自雀躍地摳緊,不停地反復(fù)去摸后腦勺。 他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沒有拆穿,縱容地勾起嘴角。 兩人并肩貼著霧氣彌漫的車窗,望著下一站的站牌。 姜蝶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 “要不要在下一站下?” “下一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br> 蔣閻存心戲弄她:“那不能亂下,午夜的公交容易開到異次元。” 姜蝶猛掐一把他的手臂:“……不準嚇我!” 他嘴角還浮著淺淡的笑意,無辜道:“我的意思是,下一站有可能就開到月亮上了?!?/br> 聞言,她扭過半個身子,用手掌抹掉霧氣,貼近車窗瞧,配合他說:“是嗎?可是前面好暗,不像是月球?!?/br> “也許這站點剛好設(shè)在月亮背面。” 她收回視線,勾住他的手,亦被他反勾住。 “那就一起在這站下吧?!?/br> 既然說好要奔向月亮,無論是背光的陰暗面還是向陽的光亮面,無論是將人吞噬的黑洞還是平靜庇佑的風(fēng)眼,都一起去吧。找一個雨歇的日子,牽手散步,沿路賞花,我們再打一個賭,猜猜花葉下,會不會藏有一只渴睡的蝴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