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況且,她也不想意氣用事。 在他出口挽留的那瞬間,她就憤恨地想,自己一定會留下來。這短暫的遲疑,大概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舔狗。 “抱歉啊……”姜蝶摸索著拍了拍邵千河,“我下回再請你吃大餐。師哥畢竟借了我場地,總得還這個人情。” 邵千河微微一頓,松開了手。 他調(diào)侃的聲音傳來:“那你下回等著被我宰吧?!?/br> * 邵千河離開后,別墅里又只剩下她和蔣閻。 她拿起手機的電筒晃了晃二樓:“幫什么忙嗎?需要我上去嗎?” 晃動的光線下,蔣閻已不在原位。 姜蝶一愣,以為他進了房間,小心翼翼地往樓梯的方向摸索,迎面撞上一個薄荷味的懷抱。 蔣閻不聲不響地就下了樓,到她跟前。 “樓梯容易踩空,我?guī)闵先??!?/br> “哦……好?!?/br> 姜蝶試著去拉他的衣袖,還沒摸到,被他反手抓住。 他的指尖從她的手心穿過的電光石火,一種非常古怪的,熟悉的觸感從脊柱躥上腦門。 別墅,臺風的停電夜。 這相似的氣氛和動作,宛如那夜劈下來的一道雷電,照亮了當時誰都沒能看見的場景,清晰地映出當時的真相。 姜蝶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 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念頭像臺風過境,突如其來,又來勢洶洶地侵占她全部的思緒,所及之處,每一根神經(jīng)都被吹得鼓脹。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了。 ——難道,那一個夜晚,真正抓住她的人……并不是盛子煜? 而是,而是…… “是你嗎?”她直接脫口而出。 第31章 他們藏在河流下接吻 面對她沒頭沒尾的疑問,他不解地問:“什么是我?” 姜蝶踉蹌了兩下才站穩(wěn),在黑暗中垂下眼,交握的手去勾了兩下他的手心,用動作代替了語言的解釋。 這是當時,那雙手對她所做的動作。 她明顯感覺到,蔣閻的腳步在這個勾手后頓了一下。 而這微妙的卡頓,讓姜蝶意識到,這個荒謬的念頭很有可能是真的。 雙頰guntang,心臟直跳,這怎么可能呢。 明明熱到燒身,一直在試圖鑿開冰川想要跳下去解火,卻發(fā)現(xiàn),冰川最脆弱的部分一直隱在她的腳底。 現(xiàn)在她毫無意識地跳了兩下,冰川碎了,她猝不及防地浸入冰河,覷見了藏在底下的,龐然的冰山。 她被震撼得說不出話。 然而,蔣閻不知是默認,還是在故作裝傻,沒有接著出聲。 兩個人沉默地上了樓梯,蔣閻在上了樓梯之后很快抽開手,推開房門,若無其事地轉(zhuǎn)移話題說:“微縮正做到一個很關(guān)鍵的步驟,所以得麻煩你幫我打下光?!?/br> 姜蝶恍惚地應(yīng)了聲:“哦……哦,不麻煩?!?/br> 她跟著走進房間,將電筒的光線對焦到桌上,已經(jīng)不是上次的二戰(zhàn)橋。而是一個……怎么形容呢,小人模型? 蔣閻拿起它:“固定的光線不大看得清,你看著轉(zhuǎn)?!?/br> “嗯……好的。”她配合著他手上的動作轉(zhuǎn)動角度,投在他身后的白色墻面,像一只正在翻飛的蝴蝶,“你現(xiàn)在,做的是人的模型嗎?” 他應(yīng)聲。 “我記得你之前的作品從來不做人物?!?/br> “廢墟里如果有人存在,就不能叫作廢墟?!?/br> 她驚訝:“所以……這次你不做廢墟了?” 蔣閻含糊道:“算是吧?!?/br> 姜蝶看著他的動作出神,大腦逐漸被冰水灌滿,無法啟動。 克制不住地想再次直白逼問他,那雙手真的是你伸出來的嗎? 如果是這樣,他關(guān)注她的時間點比她以為的還早。那件匿名送給她的衣服與之相比,都變得不那么令人驚訝,很順理成章。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她忍不住覺得,他們之間,冥冥之中絕對是有緣分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停電,她根本不會知道,他的這一份在意比她以為的要多,要久。 認清的這一刻,冰水在腦海翻滾,燒成沸騰的水,蒸汽噗噗直冒,滿溢出來地說:“其實你很早就很在意我了,對嗎?蔣閻?!?/br> 在微縮模型上從來都精確到分毫不差的蔣閻,在她冷不丁出聲的時候,第一次失了手。 他的刻刀多刻進去兩寸。 無需回答,他的這個反應(yīng)已經(jīng)證實了這句話。 姜蝶愈加咄咄逼人:“臺風夜停電的時候,伸過手來的人是你。匿名送紅裙的那個人,也是你?!?/br> “你一直很在意我,對不對?” 蔣閻放下刻刀,抬起眼,神色在昏暗中并不明晰。 半晌,她聽他平穩(wěn)地承認:“對?!?/br> 他終于承認,讓姜蝶一時不知所措。 “師哥你……不會真的是喜歡看我穿搭視頻的粉絲吧?” 她故作輕松地調(diào)侃,其實真正想問的是,還是你對我有那方面的感覺。 “我確實都看過你的那些視頻,很有審美。” “你沒有正面回答我?!?/br> “如果你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和我做你的模特,這里面你只能選一個的話,你選哪個?” “……狡猾?!?/br> “這是唯一一次機會,看你怎么選?!?/br> 姜蝶定定地看著他,咬牙說:“模特。” 蔣閻似乎不意外她的選擇,重新拿起刻刀:“明天下午6點,再來這里?!笔Y閻下巴揚向她另一手握著的袋子,“衣服就放在這?!?/br> 終于得到他的首肯,姜蝶宛如完成一場馬拉松長跑,渾身彌漫著虛脫的喜悅。 但另一方面,又對他狡猾的逃脫感到無可奈何的牙癢。明明已經(jīng)和真相一步之遙,他偏偏藏了這一手,不愿意示出真心。 他在怕什么呢。 雪白墻面上投射出她的黑色影子,宛如失控的皮影小人,手足無措地左右搖晃。 她并不知道他為什么依然選擇隱藏,就像她不知道在她打完光離開后,整棟別墅又稀松平常地亮了起來。 * 次日傍晚,姜蝶怕自己遲到,提早了半個小時,帶著相機來到鹽南島。 玄關(guān)的門沒有關(guān),開著一條小縫隙,無聲地以開放的姿態(tài)迎接著她的到來。 姜蝶按下門鈴后,遲遲沒有人來,她只好推門而入。 一樓沒有人,她對著二樓的方向喊道:“師哥?” 沒有響應(yīng)。 姜蝶感到些許奇怪,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猶豫著要不要上樓時,忽然一怔。 她不自覺地停在另一側(cè)的落地窗前。 一樓大廳總共有兩面的落地窗,一面能一覽無余地看見屋后的海水,另一面對著小徑的花園。當時她從大門進來,兩旁被遍布柵欄的繡球花高高擋住視線,看不見里面的模樣。 但在落地窗前,花園一覽無余。 里面栽種著大片的玫瑰海棠,黃昏也是它們一天中最美的花期,延綿成一片粉紅花火。枝繁葉茂的盡頭,懸掛著一張米色的吊床,托著一具修長的身形。 躺在上面的人穿著她親手做的深藍色緞面襯衫,扣子依然平整扣到頭。但身體是懶散而放松的,一只冷白的手晃晃悠悠地垂下,觸碰到吊床下開得正艷的一束海棠。不知道是清醒還是睡著,手指隨著海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微微蜷曲,勾著花心。 他的臉上遮蓋著一本書,未被擋住的黑發(fā)在海風里躍動,襯衫的一角跟著鼓脹,刺繡的莖葉便立了起來,躍于百花之上。 黑夜未至,睡蓮正在驚艷地大殺四方。 姜蝶隔著玻璃,泥土,花朵,海風,望著似在花園里沉睡的蔣閻,恍惚間覺得自己再次回到了曼谷,回到了那輛逃亡的雙條車上,她跳上去的那瞬間,他跟著從身后覆上來。 上帝搖晃著夕陽色的橘子汽水,拉開易拉罐,酸甜的汽兒冒著泡地噴出來,每一滴都濺到她的心頭。她承受不住,整個身體都緊繃著,微微顫抖。 “嘀嘀嘀——” 花園里響起手機的鬧鈴,只是隔音太好,姜蝶沒聽見,還傻傻地凝視著蔣閻。因此他突然撤掉書本起身時,把偷看的她抓個正著。 他頓住動作,半倚在吊床邊看過來,眉眼帶著幾分未完全蘇醒的慵懶氣。 過來。 他用口型示意她。 姜蝶仿佛才是剛從夢里初醒的人,暈暈沉沉地被這兩個字蠱惑到花園里。 她被濕咸的海風一吹,回神幾分,故作鎮(zhèn)定地說:“怎么在這里睡覺?會感冒的?!?/br> “不會,我只讓自己瞇十分鐘?!?/br> 他又是那副帶著鼻音的未睡醒的嗓音,比起以往,清冷的質(zhì)感像裹了一層薄膜,變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