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姜蝶百思不得其解。 手機微微一震,她隨手一瞥,瞪大眼。 跳出來一條請求:“wasteland”想要共享34張照片。 ……這個用戶名,是蔣閻吧? 他不是應該發(fā)給饒以藍嗎,手滑了? 她偷偷瞥了眼正在下船的蔣閻,他神色如常,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發(fā)錯了。她心一橫,點了同意。 好奇心害死貓。她倒要看看有什么好拍,能拍這么多。 手指一張一張劃過去,雖然不想承認,蔣閻確實很會拍。也許是面對著喜歡的人的鏡頭,饒以藍的神態(tài)都比以往可愛三分。 劃到螢火蟲和海桑那片區(qū)域拍下的照片時,姜蝶手指一頓。 閃光燈下,饒以藍得意又驚喜地盯著鏡頭,她的背后帶到了另一條船的船尾。那兩個熟悉的背影過分親密地挨在一起,雙手的趨勢完全可以想象到是什么走向。 而自己居然也入鏡了,毫不知情地坐在一邊,活脫脫一個被愚弄的傻子。 姜蝶氣得手機差點摔下河。 無關(guān)感情,完全是被那兩人當二傻子愚弄的憤怒。 另一邊的饒以藍刷著手機,遲遲沒有等到airdrop的請求,疑惑道:“是手機出問題了嗎?我還沒收到……” 蔣閻垂著眼,確認手機上“butterfly”那個小人頭旁邊顯示已接收的字樣。 他這才道:“抱歉,沒怎么用過這個功能。好像發(fā)錯了?!?/br> 第15章 讓我們搭一搜火箭奔向月…… “butterfly是你嗎?” 姜蝶還在氣得發(fā)抖,蔣閻捏著手機過來,指著上面已接收的用戶。 她瞬間下頭,心虛地摸摸鼻子:“……是我。我剛沒看清呢就不小心點到了?!?/br> “發(fā)錯了?!彼傅溃奥闊﹦h一下?!?/br> “等等!”姜蝶突然想起,“那是不是還沒發(fā)給饒以藍?” “正要發(fā)?!?/br> “呼……”姜蝶擰起眉,短短嘆了口氣,咬著牙說,“這一張照片,你別發(fā)給她?!?/br> 她調(diào)出的正是那張令她火大的照片。 氣歸氣,下意識里,她還是冷靜地保持著理智,告訴自己得控制事態(tài)。無論她怎么做選擇,這件事最好別再擴大給其他人知道,避免沒有退路。 蔣閻微微一愣:“為什么?” 他定睛看了一眼那照片,似乎才發(fā)現(xiàn)上面耐人尋味的地方。 也許他覺得這一幕很匪夷所思,姜蝶想,才讓他難得八卦地停駐腳步,忍不住問她:“這樣還想著維護他?” 我維護的是流量…… 姜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種無法解釋的為難。 蔣閻低頭的角度,就看見她晃蕩的睫毛在輕輕抖著,背燈下瑟縮出一種為情所困的哀婉。 他點開手機cao作,眸色漸暗,像海桑上停歇的螢火蟲,手機屏幕亮起,熒光就滅了。 “不用擔心?!笔Y閻恢復成波瀾不驚的面色,“我已經(jīng)刪了。” * 不知為何,蔣閻離開后,姜蝶突然失去了情緒,懶得去計較那張照片。 她所有的感官只夠用來反復品味蔣閻前后兩句語氣的差別。 最后的那句刪了,好像他對她所有的情緒都跟著一鍵刪除,冰冷到發(fā)指。 為了驗證不是錯覺,在回曼谷的汽車上,姜蝶徑直走到最后一排。 這是蔣閻習慣坐的位置。 盛子煜已經(jīng)坐下,疑惑地目送著姜蝶目不斜視地擦過自己,忍不住想難道是船上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了?他心虛地躊躇間,已經(jīng)錯失了開口的機會。 孟舒雅見狀,已經(jīng)坐下的屁股一抬,挪到了本該屬于姜蝶的空位上,還自覺打了勝仗似的,回頭看向她。 可惜姜蝶的心壓根就沒在戰(zhàn)場過。 姜蝶一味看著車窗外,余光跟著上車的隊伍移動,落在最后上車的那個人。 汽車未坐滿,蔣閻最后上來,掃了整輛車廂,破天荒地坐到了前排。 這一瞬間,姜蝶確認,她可能被討厭了。 她不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哪個雷點,也許是因為模特的事情蓄意接近他,又或許是對渣男的包容讓他深覺這種女人不可理喻。 環(huán)視車廂時兩人的視線不經(jīng)意對上,車窗外街燈流過,他瞳色很淺,像照亮一顆玻璃彈珠。但對視上時,彈珠滾入深淵。 深黑的,層層疊疊的情緒包裹著,姜蝶琢磨不透。 譬如此刻,她也琢磨不透自己為什么會如此心煩意亂。 她模糊地歸結(jié)于,只是打好的如意算盤預見要成一場空的無力感。 * 從安帕瓦返程的一截小車廂,所有人幾乎都在小憩。 只有寥寥幾個人還清醒著,蔣閻就是其中之一。他隨身攜帶的頸枕消失了,因此睜著眼,戴著airpods靠在座椅上,神色有幾分倦怠地望著街景流逝。 隨著兩旁景色變幻,他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古怪。 車窗外,開進曼谷某條街道后人流明顯增多,他們手上舉著寫滿了紅色感嘆號的聲明板,還不停傳遞著安全帽。 短短幾小時,在他們?nèi)グ才镣叩陌胩鞎r間,曼谷城內(nèi)就翻了天。 蔣閻敏銳地掏出手機搜索,國內(nèi)沒那么迅速,但推特上已有相關(guān)報道:泰國人近日不滿意國王的呼聲愈演愈烈,要求改革君主制,削弱王位,為此大規(guī)模上街游/行示威。 “起來,別睡了!” 隨著蔣閻這一聲,車廂內(nèi)霎時間亂成一團。 全是涉世未深的大學生,哪見過這種場面,瞬間以為是恐怖/分子圍追。 “沒事的!”蔣閻一把掐滅了驚惶的火苗,“只是泰國人在示威游/行,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安全問題。我們先下車。” 汽車被堵在人民勝利碑這一帶開不進去,前頭是一溜熄火的車流。 從這兒到民宿其實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但在這里等候不知道何時能疏通的馬路實在太冒險。有游/行示威的地區(qū)和沒有的街道完全是兩個世界,必須得盡快遠離。 大家互相推搡著,爭先恐后下車。姜蝶因為坐在末尾靠車的位置,被擠到了最后。 她迷糊地醒過后來,第一反應也是害怕。人對未知總是充滿恐懼,尤其是傳說中的政治示威,在寥寥的道聽途說中,它總難免和流血掛鉤。 那些上街的人是真的懷抱著想要改變國家的信念,為此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籌碼,和警察和軍隊拼個你死我活。 她沒有那么高于個體的理想,只是個貪生怕死的普通人,更不愿意為了一場他國的禍亂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等下了汽車,聲浪撲面而來,他們被陌生的人潮挾裹其中,那種完全浸入的恐懼感就更強烈了。 蔣閻打開手機手電,高舉手臂:“你們注意這燈光,跟著我,不要走散!” 經(jīng)過短暫sao動,他們發(fā)現(xiàn)四周的人好像只是在街上聚眾走著,雖然喊著口號揮舞著聲明板,但并沒有額外過激的動作,也沒有對他們這些外來客表示出攻擊的意思,又稍稍安下心。 “我們別跟著人群走,想辦法走出這片區(qū)域,再看怎么到民宿?!?/br> 蔣閻三言兩語決定去向,用谷歌導出了一條路。 他從頭至尾的平靜神色,比世界上所有的鎮(zhèn)定劑都管用,至少在這一刻,穩(wěn)定了眾人的情緒。 就在他們跟著蔣閻即將走出擁擠人潮,以為能平安無事地回去時,變故突至。 對面街道涌入了一群穿著黃色衣服的人,高舉國旗,一下子就沖散了原本井井有序的示威隊伍。 后來姜蝶才知道,這批人叫黃衫?;庶h,他們捍衛(wèi)君王,和這些示威者的立場完全背道,也更激進。 但在當時,她什么都不知道,茫然地看著他們兇猛地橫插過來,看似溫和的油鍋里冷不丁沖下滿溢的水,于是瞬息間,炸了。 他們扭打在一起,氣勢很兇,出口的卻是嘰里呱啦的泰語,好像一群鴨子在集市里嘎嘎亂叫,以致姜蝶不合時宜地想笑。 她此時尚還有不著邊際的玩笑心思,下一刻,一聲對著天空的槍響遏制了她的所有思緒。 ……那是槍嗎?她不確定。 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不是從電影電視劇中的混合音響中傳過來的,而是切切實實震耳欲聾的槍聲。 那聲音比她二十年來聽到的所有聲音都來得尖銳,撕破了所有人繃著的假面。 整片人海都跟著死寂了一秒,接著是波濤洶涌的激憤、驚恐、失措,層層疊疊地沿著這片街道彌漫開。 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槍,也不知道下一槍從哪個方向開過來。 生命岌岌可危,死亡突然變得觸手可及,又讓人覺得荒謬?;闹囘@一切是否真實。 槍聲落下的那一刻,學生會的眾人都遵循著求生本能,有的就地蹲下,有的瘋狂逃竄,大難臨頭各自飛。 蔣閻一直勉力維持的秩序剎那坍塌。 姜蝶跟在隊伍的末尾,眼睜睜地看著整個隊伍散掉,三三兩兩地攜手跑開。而她在最后落了單,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繼續(xù)走。 四面楚歌,求生欲驅(qū)使著她也倉皇地抱頭躲到人稍微稀疏的路邊,抵著一家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飾品店,顫巍巍地抵上瓷磚墻,背部觸碰到東西的感覺很安心,仿佛抵達了庇護所,稍微令人喘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 “砰——” 又一道聲音近在咫尺,轟在耳膜。她身后正上方的櫥窗隨之綻開成一片蛛網(wǎng)。 姜蝶嚇懵了,以為是第二道槍朝這邊開了過來。心臟在剎那間經(jīng)歷了一次劇烈地震,震到大腦發(fā)麻,兩腳癱軟,連呼吸都開始困難。 同一時間,另一道字正腔圓的中文夾在一片嘰里呱啦的混亂聲浪中,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要躲在這里!” 姜蝶還沒反應過來這話是在對著她說,眼前一晃,整個人就被拉了起來。而剛才棲身的區(qū)域,一塊巨大的石頭落在她不遠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