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搓澡姑娘用手示意,讓客人趟到指定的搓澡床上??吹桨谆ɑǖ膔ou體,姑娘的眼神瞬間變了,仿佛庖丁解牛一樣,充滿了氣勢。她把客人當作待宰的羔羊,拿起搓澡巾就要動手。先從頭部開始,包括眼皮,毛巾如蜻蜓點水一般在眼皮上一滑而過。 然后就是順著汗毛,搓過去是手上加勁,然后輕輕帶回。皮膚上的泥被搓了下來,整一片后背的皮膚都紅了。地上泥土四處飛濺,還夾雜著幾塊人皮。 床上的客人忍不住痛呼出聲:“嗷……” “沒事兒,很快,很快就好了。”搓澡姑娘溫柔地安慰道。 和她的語氣成反比,她手上的動作毫不客氣,越發(fā)加重。床上的客人艱難地扭動身軀,想要躲避搓澡巾的次次相比,無奈那姑娘的雙掌如同長眼一般,緊緊貼住他的身體,上下翻飛,一掌快似一掌,一搓緊似一搓,令其難有喘息之機。 客人不由暗暗叫苦,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涔涔流下。 終于,一勺熱水澆了下來,通紅的皮膚頓時松了下來。 就在客人難以再堅持的時候,耳畔聽得天籟般的一句:“好了,客官可以走了?!?/br> 如此激烈的戰(zhàn)斗,酣暢淋漓,征服了不知道多少大老爺們的心。男人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明明搓澡被搓得發(fā)疼,偏偏就最愛點這個項目,為了十天半個月來享受一回,還不惜花上88辦了一張會員卡。 這導致了搓澡工嚴重短缺,到了后來,招不夠小姑娘來當搓澡師傅,只得招了一批又一批大媽披掛上陣。 大媽們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她們戰(zhàn)斗力極強,還會使用語言的藝術(shù),在搓澡中用語言摧毀敵人的意志,讓你忍不住把錢都掏出來。 “小伙子,身上挺油呀,不整個鹽搓,搓不干凈呀?!?/br> “喲,害羞什么,大娘是什么沒看過的,在堂子里見得多了去了。” “老弟呀,辦張卡唄,不僅能打折,還能送個最新的紅酒搓?!?/br> 很久很久之后,長安城里的男人們無比懷念那個小姑娘給他們搓澡的時光,最初的搓澡姑娘們溫聲細語,簡直是太溫柔了。他們帶著兒子孫子來一塊兒搓澡,只見得那大媽床.上功夫了得,把孩子搓得鬼哭狼嚎,聲聲淚下。 照兒:“……” 我的沐足城不知道為什么變成了澡堂子。 算了,管他黑貓白貓,能捉到耗子的就是好貓。 照兒和稱心大把地分錢,很虛偽地講一句,錢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數(shù)字。稱心的掙到了一桶金,不僅給蕭依依夫婦、大胃、照兒、和jiejie攬月送了禮物,他還買了一支白玉做的蘭花發(fā)簪,仔細地用紅綢包裝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個薄木匣子里。 這一天,他把太子約到了大唐沐足城里,在一個包廂里心情十分忐忑。 “太子,多謝你的關(guān)照,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呀?!?/br> 陽光透過窗外灑了進來,少年抬著頭,瞧著比他高了半個頭的李承乾。少年已經(jīng)長高了一些,但身姿還是不如李承乾高大。頭一回送禮,稱心有些不好意思,太子富有四海,恐怕會瞧不上他的禮物呢。 但他還是希望,太子能喜歡他送的簪子。太子的頭發(fā)烏黑濃密,配上白玉簪子一定很好看吧。他讀書不多,但文人都說蘭花高潔,最是可親可敬。 他想著,只有太子這樣品性的人,才能配得上蘭花吧。 少年一臉期盼地舉著匣子,李承乾在嘴角微微翹起,稍稍屈膝,低下了高貴的頭顱,說:“既然是稱心送給我的禮物,那就請稱心替我戴上吧?!?/br> 稱心見太子接受了禮物,一臉歡喜。 他叫人拿來梳妝的匣子,輕輕地松開了太子的發(fā)冠,瞬間一頭青絲披散下來,垂至腰間。這是稱心第一次看到?jīng)]有束發(fā)的太子,也許是李唐帶點胡人的血統(tǒng),太子的頭發(fā)并非是直的,而是水波一樣濃密,發(fā)尾略微卷曲。 一簇調(diào)皮的發(fā)絲落在了稱心的手上,勾得他手心癢癢的,又熱熱的。 陽光下的長發(fā)很美,比宮中的美人烏發(fā)都要好看。點點陽光落在了發(fā)間,還有點龍涎香的香氣,沖到人的鼻尖上,無端有些妖異的美感。 少年被迷了眼,說話都有些小結(jié)巴:“真,真好看啊?!?/br> 他看看手里的玉簪,突然覺得自己的禮物配不上太子。太子連頭發(fā)絲都是好看的,天底下所有凡物都襯不出太子的半分威儀。 他合該像神子那樣,以烈日為飾,以月華為衣。以彩云作他的腰帶,以眾生萬物為他而歡呼。 “你這傻孩子,不是說要替我挽簪的嗎?” “哦,哦?!?/br> 稱心搖了搖頭,手忙腳亂地拿起玉梳,從頭頂往下梳理太子的長發(fā)。發(fā)絲從他的指尖滑過,又被他抓在手里,少年生怕扯疼了太子的頭發(fā),只盤了一個松松的發(fā)髻,以蘭花簪固定。 一縷調(diào)皮的發(fā)絲從鬢角偷溜出來,落到李承乾的臉邊,襯著他嘴邊的笑意,整個人都和煦極了。青年對著銅鏡瞧了瞧,夸贊道:“稱心梳得真好呢,我很喜歡你的簪子?!?/br> “是嗎?有這般好嗎?”少年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他趴在太子的肩膀上,抬頭瞧著發(fā)間的蘭花簪。 嗯,果真是很好看。 當然,太子是更好看了。 兩人頭并著頭,兩張年輕的臉倒影在發(fā)黃的銅鏡上。李承乾垂落的發(fā)絲掉到稱心的臉側(cè),撓得少年的臉有些癢。濃烈的龍涎香在一室之內(nèi)散開而來,沖得少年的頭暈乎乎的,只知道快活地笑著…… “太子,我想要往北邊而去,聽說有人在那兒看過我大jiejie的蹤跡?!?/br> “你要離開了嗎?” “嗯,我和照兒約好去北邊開分店,看能不能把jiejie找回來?!?/br>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br> “?。俊?/br>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br> 李二陛下沒想到,李承乾請辭太子之位的導火索,是因為想要陪著稱心去北方邊境。這些年來李泰生了爭儲之心,幾派大臣之間的明爭暗斗已經(jīng)弄得李承乾早已厭倦。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也知道皇帝是不會允許太子有這樣的缺點。 那就,他干脆不做太子得了。 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輕松。想好放棄太子之位后,李承乾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下來。為了當好這個太子,他從小就被逼著往前走,連說話都要顧及太子的身份,不得自主。 這會兒他想起一句市井的俗語,老子不伺候了! 坐在太極宮里的李二聽了李承乾的辭職申請,瞪大了眼,直呼:“承乾,你莫非是生病說胡話吧?” 是龍椅不夠好?還是皇位不夠香? 第119章 “你想好了嗎?” “兒臣心意已定?!?/br> “朕給你三日時間, 若是三日后你還是這般想法, 那就再過來吧。” “兒臣遵旨。” 三日后 李承乾又重新走進了太極宮,走進這一座他曾經(jīng)非常渴望的宮殿。這兒是皇帝議政辦公的地方,是大唐的權(quán)力之巔,只有當上皇帝的人才能做到上首的椅子。 但是, 現(xiàn)在老子不稀罕了! 青年對著龍椅上的天子行了一禮, 他思索了好久, 終于說出口來:“兒臣志愿未變, 愿耶耶另選賢德之人?!?/br> 李二陛下放下手里的奏章, 打量著眼前的大兒子,似乎有什么發(fā)生變化了。承乾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比起以前繃得像弓弦一般的狀態(tài), 整個人都放松多了。不用質(zhì)疑的,他和長孫皇后都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從承乾一出生便是如此。 以前, 他想要承乾當秦王府的世子。登基之后, 他想要承乾繼承大唐的皇位。 而這個孩子也不負眾望,挑起了太子的擔子。如他所愿那樣, 承乾識大體,能聽斷,對于政務(wù)的處理非常出色, 是一位合格的儲君了。 對于這個大兒子,李二始終是不同的,用儲君的高標準來嚴要求, 卻沒想到會釀出今天的苦果。 他對待李泰是放縱的寵愛,對于李治是幺兒般的溺愛,對于有前隋血統(tǒng)的李恪是暗藏防備,而對于其他皇子們,那就是有吃有喝有錢花就行。 “朕想要問你一句,為何要請辭太子之位?你可知道,為了這個位置,多少人會殺得頭破血流?”就如同當年他在玄武門上一樣。 李承乾低著頭,好似要把地上看出花兒來。他想起了皇祖父常說的一句話,再抬起頭來時,目光堅定地說:“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李二:“……” 說得有些道理,他竟然無法反駁。 “兒臣想要往北地邊境而去,看看我大唐男兒浴血奮戰(zhàn)的地方。兒臣還想要往西北,往東南而去,去踏上我大唐的每一處地方。兒臣想要鎮(zhèn)守城池,擋住突厥的騎兵,保我長安萬世太平!” 李承乾當然不能說自己是陪著稱心,才想要去北方的。當了那么多年太子,他對于父親的想法還是猜得挺準的。殿內(nèi)的青年一臉正直,說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令天子恍惚片刻。 是啊,曾經(jīng)的秦王,也有著這樣的志愿,想要領(lǐng)兵保衛(wèi)國家的每一寸領(lǐng)土。 李二是善于用兵之人,世界那么大,他也想要去看看啊。以往他總覺得太子長居宮中,少了幾方血性,多了些文弱,不曾想,這個大兒子卻是最像他的人。 一樣的倔強,認準了的事情就不回頭了。 皇帝在心底里嘆了一口氣,既然這孩子心有成算,那就隨他去吧。不過他還是怕承乾說的是氣話,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可是厭了你四弟的爭奪?他不過是修了幾本書罷了,心性并不壞。” 在父母眼里,孩子都是千般好,李二對于李泰頗為寵愛,并不覺得是自己的縱容養(yǎng)大了李泰的野心。而且,他的潛意識里,恐怕刻意如此為之,太子一家獨大,天子的位子就要坐不安穩(wěn)。 下首的李承乾緊緊地抿住了雙唇,指甲重重地刮過手心。他能怎么說?能說他看著弟弟耀武揚威的樣子不順眼嗎? 能跟皇帝說:“您管管李泰那個傻樣吧?瞧瞧他想要爭儲都想到臉上了!” 不能啊。 由于皇帝對四皇子李泰的偏愛,這個成年的皇子并沒有像其他藩王一樣前往封地,而是留在了長安。不僅如此,皇帝還為了李泰建造文學館,允許四皇子召集文人,主編名著《括地志》。 用后人的詩詞來形容,李泰的府邸可當真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李泰養(yǎng)著多少文化人,在長安城里的輿論隱隱將他比作食客三千的孟嘗君,說四皇子是個賢能之人。 大胖子李泰對著太子,依舊恭順,但眼里的心境是藏不住的。與兒時的歡樂玩耍不一樣,這兄弟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變了。 如此一來,太子的壓力就更大了,李承乾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朝堂上最不缺投機之人了,這兄弟不和,才有了他們賭博獲利的機會。像是當年的秦王一樣,要是押中了,嘿嘿,那可是一招登天啊…… 太極宮里的青年沉默了許久,他斂去了眼里的很多想法。他怨過,怨父親養(yǎng)大了李泰的胃口。他恨過,恨大臣推波助瀾,他惱過,惱李泰有非分之想。 猶豫了片刻,李承乾只說了這樣一句:“但愿下一任太子,是我的兄弟吧。”這樣大家都能活下去了。 李二:這不是屁話嗎?哪個皇子不是你的兄弟? 但片刻后,皇帝苦笑了一下,他懂了。承乾和青雀兩派勢成水火,這兄不兄,弟不弟,哪里還有什么血rou親情可言。這心結(jié)再發(fā)展下去,恐怕和當年他和大哥四弟那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要另選一個繼承人,是孩子們的兄弟,這樣兩個兒子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李承乾回到了東宮,這殿內(nèi)燈火通明,各式珍貴玩物寶器飾品,規(guī)制僅次于皇帝的太極宮。一路上不知道跪了多少宮女太監(jiān),向太子行禮,青年揮了揮手,找到了內(nèi)室里的太子妃蘇氏。這是一個溫順的女子,孝順長輩關(guān)愛弟妹,她生得不算特別美,但足以擔當起太子妃的責任。 李承乾一向?qū)λM意的,瞧著太子妃懷里的兒子李厥,說道:“你這幾天收拾一下,若是有什么你珍愛的玩器,都從東宮的內(nèi)庫里直接拿便是,算作我送你的。” 有權(quán)不用,過期作廢。李承乾也不是什么傻白甜,他若是從東宮中搬走了,拿點珍寶玩意不過分吧。想必耶耶也不會說什么,下一任太子更不會說什么了。 他給不了愛情,那就多給點東西,讓太子妃和這個兒子好過一些。 “???”蘇氏驚訝地瞪大了眼,她的腦海里閃過各種情況,“可是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不然太子怎么可能叫她把東西私藏起來呢? 李承乾抱過快兩歲的李厥,這小子胳膊腿有勁極了。他屏退了其他的宮人,只留下這位名義上的妻子,解釋道:“你不必擔心,不是發(fā)生了什么掉腦袋的大事。只是這太子我不想當了,大概以后要給人騰位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