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若是中意的女人……

    這陣響動驚到了在屋里收拾的甄妙和林母。

    兩人從屋里出來，只看到甄娟背對她們，肩膀抽動，顯然在哭，而腳下一支玉簪子碎成了幾瓣，哪怕她們這種未見過世面的也瞧得出來那可不俗。

    而方才氣沖沖走出去的男人除了方大公子還有誰？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將兩人給嚇了一跳，莫非……

    林母急得拍了下大腿：“哎喲，這可真是，這可怎么好？”

    甄妙走到j(luò)iejie身邊，拉著她回屋里坐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沉聲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兒？jiejie怎么瞞得這么深？為什么不提早和我說呢？他對你不規(guī)矩了？”

    甄娟搖搖頭，抽泣著說：“我那陣子去他家府上做衣裳，原先好好的，后來他……我害怕就不去了，可他糾纏我。我怕他遷怒到你們身上，同他說理說不通，也不知怎的這人非得一根筋。我原想他見了顧山就應(yīng)該死心了……”

    甄妙拍了拍jiejie的背，安撫道：“別怕，有我在，往后他再來，我擋在前面。我偏不信他能厚顏無恥到插翅飛進來?！?/br>
    甄娟哭累了，話也不想說，躺在床上背對著她們，時不時抬起袖子擦眼淚，粗布擦的皮rou生疼。

    林母將兒媳拉到外面，嘆了口氣：“讓她自己待一會兒。這事誰難也不難，只要娟娘早些成親，他再怎么混還能搶他人妻不成？他對我們家也算多有照拂，要說壞到底了也不見得，有錢少爺?shù)飳櫝鰜淼钠?，無法無天慣了?！?/br>
    甄妙無奈道：“不管他好還是壞，他糾纏我jiejie本就不對，世人待女人刻薄，她能逃開焦家已經(jīng)耗了全部的力氣，要是被別人知道，會怎么看待她？”

    方子凌這種富少爺壓根不知道尊重人，若是真喜歡，便該帶媒人上門來求親，如此也會高看他幾分，眼下只將此人當(dāng)做無恥浪蕩子，再敢上門來她先賞他一盆冷水。

    因為哭過，眼睛還有些腫，甄娟沒到鋪子里幫忙，坐在窗前做針線活，時不時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眼看著天際夕陽的光芒褪去變成尋常樣子。

    這會兒正是附近工地收工的時候，買賣正好，她放下手里的針線，拍了拍臉頰，試著扯出一抹笑，出了屋子。

    甄妙和婆母確實忙的手忙腳亂，她過去接替林母的活，笑道：“林嬸，您去歇會兒吧，我來?！?/br>
    見林母盯著她欲言又止：“一點小事，我都好了?！?/br>
    這會兒客人多，有些話不便說，忙了一陣子，餅都賣完，姐妹倆一起準(zhǔn)備晚飯，甄妙這才問她：“姐，你要是對顧山滿意的話，我們不妨挑個日子將親事定下來吧？也省得夜長夢多。”

    甄娟未猶豫干脆答應(yīng)下來：“我只圖他人好，別的我沒什么挑剔的，比起焦遠橋他好太多了。娘家那邊，不用同他們說了，忙幫不上反倒添亂。外人愛說閑話只管沖我來就是，王氏還想從我身上討好處想都別想。”

    鄉(xiāng)下爹還健在，這么做自是不妥，好在姐妹兩對甄大的那點父女之情早在日復(fù)一日的磋磨中消失殆盡，有和沒有無差。

    既然做了決定，等也沒什么好拖的，甄妙和林母挑了空閑的時候去了一趟顧家，也順便瞧瞧顧家的家底。

    顧家離主街不遠，一座收拾得干凈整潔的寬敞小院子，東邊墻角下開了一塊菜地，雞鴨在籬笆圍欄里自在悠閑的覓食，在正屋不遠處有一棵梨樹，仔細看樹枝上竟抽出了嫩綠的芽。

    甄妙像個孩子示意婆母快看，林母呵呵一笑：“冬天總算過去了，天氣暖和起來，日子也就好過了?！?/br>
    顧母和顧父聽到聲音迎出來，見是他們欣喜不已，趕忙倒水拿麻糖招待她們，猜到她們的來意更加熱情。

    “早知道你們來我也好準(zhǔn)備些好的，瞧瞧這些太失禮了?！?/br>
    林母笑道：“這么見外怎么好？我們娘倆閑下來過來串個門子，和大妹子說說話兒?！?/br>
    顧母換了個坐姿，腰桿挺得筆直，放在腿上的手抓了抓衣擺：“不瞞你們說，我也有這個心思。顧山和妙娘也見過了，我家那小子別提多樂了，就是不知道娟娘對我家那傻小子是個什么心思？他是呆笨了些，但人實在，不是偷jian?；牧稀Ｖ劣谄渌?，劈柴挑水打下手凡是出力氣的活兒都不再話下。”

    見林母兩人聽得認(rèn)真，顧母繼續(xù)說：“我也就這么一個兒子，往后這日子全指著他們過，娟娘進了門，這家里里里外外，大小事全都她做主，再說我也喜歡這孩子勤快善良，必定拿她當(dāng)親女兒疼。再說，我們兩家挨得這么近，要是想了也方便走動。”

    林母看了眼兒媳，嘆口氣說：“她們姐妹倆命苦，親娘去了之后兩姐妹相依為命，娟娘打小就懂事，我兒媳多虧了她這個jiejie費心照顧才平安長大。之前的親事，孩子們小沒法反抗，吃了太多苦，好在你們是少有的開明人家，嫁過來我們也放心。”

    甄娟的事兒顧家一早就知道，不計較不看低，一副兒子能娶到甄娟是他們福氣的表情很難讓人不生出好感。

    “既然孩子們也彼此中意，那我們這就張羅起來吧？待媒人算過定下日子，妹子也能松口氣了?！?/br>
    顧母頓時喜不自勝，連連應(yīng)道：“可不是，這是我兒子的生辰八字……”

    兩家互換過后又寒暄了一陣，甄妙和林母便告辭離開，顧母硬是塞了一籃子雞蛋給她們，說是一家人不必見外，讓兩人不好推拒。

    “顧山娘是個精細人，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凈整齊，這點同娟娘倒是像，有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總有地方像的厲害?！?/br>
    甄妙也松了口氣：“要是日子定的近，倒是得好一陣忙?！?/br>
    “趕早不趕晚，變數(shù)太多，早定下來對誰都好?！?/br>
    林母看了眼手里的雞蛋，無奈道：“這雞蛋攢得也怪不容易的，咱們就這么拿了怪過意不去的?！?/br>
    甄妙笑起來：“明兒讓jiejie到路口給顧山送早食去，遲早要做夫妻門外人也總要知道，沒必要藏著掖著?！?/br>
    林母想到什么又覺得許是自己想多了，那位方公子興許是一時興起，還能天天盯著娟娘不成？

    如此一想倒也放心張羅起來了。

    卻不知不過一個時辰這信便傳到了方家，不巧的是大少爺?shù)娇h城辦事不在府上，反倒被三公子半路拿了去：“里頭寫的什么？”

    那人也不敢隱瞞，只得實話實說：“大爺讓小的盯緊娟娘子，林家人打算讓娟娘子和顧山成親，小的趕緊跑回來送信了?！?/br>
    方子辰嗤笑一聲：“大哥真是瘋了，成了，東西留在我這里，我給他?！?/br>
    那人猶豫一陣只得照辦。

    方子辰等人走開，拆開掃了一眼，然后卷起來拿去灶房，在一眾廚娘的注視下將信封丟進了火中，兇猛的火浪將其一口吞盡化為灰燼。

    他拍了拍手，笑道：“就當(dāng)什么都沒看到知道了嗎？嘴嚴(yán)實一點，不然別怪爺不讓你們好過?！?/br>
    方子辰對大哥的那點心思還是清楚的，不說大哥這般做法不尊重人，即便人愿意同大哥好，爹娘那關(guān)也過不了，他們是不在意門當(dāng)戶對這一套，可娟娘畢竟是嫁過人的，說起來不好聽。

    以防將來鬧得不好收場，這個惡人就由自己來做。

    方子凌這一趟在外待了小半個月才回來，邊沐浴邊聽身邊人匯報這幾日府里和鋪子里發(fā)生的事情。

    “盯著林家那邊的人可有送信來？”

    “不曾送過信?！?/br>
    方子凌笑了一聲，起身換好衣裳，想起四月初弟弟要參加府試了，這回可不能由著他胡來：“你吩咐下去，讓管家挑幾個身手利落的，三少爺動身他們一并跟著去?！?/br>
    丫頭剛要出去，又被他給叫?。骸皩⒕昴镄伦龅哪巧硪律涯脕?，爺今兒穿那件?！?/br>
    半個月大地蘇醒，樹木發(fā)芽，野草冒頭，風(fēng)雖涼，卻也不必穿太多。

    丫頭將那件雪白衣裳拿來伺候他換上，得將一頭烏黑長發(fā)用同色發(fā)帶束起，倒也多了幾分書生氣，瞧著俊朗溫潤。

    “你家爺瞧著可??？娟娘會不會喜歡？”

    丫鬟垂下眼簾，笑著討好：“爺最俊俏?！?/br>
    但凡在府里伺候的丫鬟哪個相貌會差？偏偏入不了大爺?shù)难郏莻€娟娘長相雖佳又不是天仙，還是個嫁過人的，也不知道哪兒招了大爺喜歡，明明半個月前才在那邊受了氣回來，屋子都遭了殃，所有的名貴擺件全都砸了個稀巴爛，比土匪掃蕩還狠。

    原以為發(fā)了頓脾氣這人就算過去了，誰知記吃不記打，才一路顛簸回來，歇都未歇就要去找人。

    方子凌未注意道丫鬟的情緒，將這幾天在縣城找來的有趣小物什帶上，拿著折扇便出府了。

    剛出院子正好碰上從爹娘那兒出來的三弟，笑道：“怎么？挨數(shù)落了？愁眉苦臉的?！?/br>
    方子辰嘆了口氣：“別人家的爹娘都是勸兒子別太緊張，凡事量力而行就成，咱家爹娘怕是將我當(dāng)做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讓我一定要考中，不然就給他們丟臉。誰不知道越考越難，我本來就沒底，給他們一訓(xùn)我更難熬。”

    方子凌用扇子輕輕拍了拍三弟的肩膀：“盡力就是，有大哥給你扛著。”

    方子辰笑著應(yīng)了聲“好”，想起前陣子做的事心頭涌上一陣?yán)⒕?，見大哥身后的隨從手里提著一包東西，好奇道：“得了什么寶貝，沒弟弟的份兒嗎？”

    “女人家喜愛的小東西，你湊什么熱鬧？天色不早了，我先出門了。”

    方子辰心一抽，笑著跟上來：“橫豎我也沒什么事，索性也跟大哥一起出去放放風(fēng)?！?/br>
    陽光西斜，馬上就要忙起來，甄妙陪著jiejie去布莊買了紅布，說說笑笑地回家。媒婆算過日子，適宜兩人成親的好日子已經(jīng)過了，近來也沒合適的，所以婚期便推遲到七月，唯一的好處便是省了買現(xiàn)成嫁衣的錢。

    甄娟又有好手藝，自己縫嫁衣福氣更足。

    走到鋪子前，只見兩個公子背對她們交談，其中一人一襲白衣，身材高大，脊背筆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書卷氣。

    “是來找相公的嗎？”

    甄娟吞了吞口水，聲音微沉：“不是，他是方子凌?！?/br>
    他身上那件衣裳一針一線都出自她的手，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原以為半個月未見他，往后的日子就不必過得提心吊膽了，誰知道她才松了口氣，這人又來給她添堵。

    趁那人還沒發(fā)現(xiàn)她們，甄娟想從后門回家，不想才轉(zhuǎn)身，就聽他含笑的聲音：“林娘子，娟娘，瞧見我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

    甄娟只得站定，手卻緊緊地環(huán)著meimei，低著頭不說話。

    男人眉眼俊秀，特地換了書生裝扮，拱手微微彎腰沖甄娟行禮，黑亮的瞳孔里蕩漾一抹風(fēng)情。

    “上次是方某失態(tài)了，嚇壞了娟娘，今兒特地來同娟娘賠禮道歉?！?/br>
    隨從走過來將手上的東西呈上。

    “從縣城尋來的小玩物，還望娟娘不要嫌棄，閑來無事可做個消遣。”

    甄娟依舊低垂著眼，聲音疏離又冷淡：“方少爺將東西收回去吧，我不需要這些?！?/br>
    方子凌臉色一僵，而后笑道：“你先看過再說要不要，都是……”

    “我定親了，方公子請自重，被外人瞧見了與你我都不好?！?/br>
    方子凌臉上的笑徹底凝固而后變得面無表情，那雙眼驀地發(fā)紅，涼薄的唇抿了抿，聲音低沉：“你說什么？”

    甄娟抬頭看向他，哪怕被嚇得渾身直顫，也沒退縮，認(rèn)真地將剛才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呵！”

    方子凌唇間溢出一聲急促的聲音，他的手猛地扣住甄娟的手腕，將人拉到面前來，兩人身體緊貼著，沒有一絲縫隙，以至于甄娟能夠感受到他身體的緊繃。

    “甄娟，你非要和我鬧嗎？成親啊，我這就讓人去安排，鎮(zhèn)上最好的媒婆，最豐厚的聘禮如何？”

    甄娟咬牙掙扎，街上的人全都一臉好奇地看著拉拉扯扯的兩人，她又羞又怒，聲音里帶著哀求：“別這樣，求你給我點顏面，那么多人盯著?！?/br>
    拉扯間她手上的包袱里露出一抹紅色，布料一般，卻刺痛了男人的眼。

    “你求我？這會兒你知道求我了？那我求你的時候，你是怎么對我的？甄娟，你可真有本事，瞞著我就定了親？”

    甄娟的眼睛里突然溢出了恨：“我與你無任何關(guān)系，憑什么事事聽你的？放手?！?/br>
    男人像是鐵了心，死死地扣著她，一點松手的意思都沒有，甄娟也顧不得這么多人看著，橫豎她要受人嘲笑指指點點，她好不容易從泥潭中爬出來，卻因為這個男人變成了笑話，她自己便罷，還連累了顧山，越氣越愧疚也越恨，抬起手狠狠地朝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你這位公子我瞧著作嘔，離我遠些，不然我和你鬧個魚死網(wǎng)破，大不了這條命我不要了?！?/br>
    方子凌動了動唇瓣，話還未說出口，一陣刺骨的冷意兜頭澆下來，他懵了一下。

    甄娟趁著這個時候掙脫了他的桎梏，匆忙跑到meimei身后，那盆水她身上多少也受到波及。

    甄妙讓jiejie回去換衣裳，她走到濕了衣裳的方子凌身邊，嘆口氣道：“方公子這是何必呢？我們只是尋常人家，方公子出身顯貴，呼風(fēng)喚雨，自有良配，你一時興起害的是家姐的一輩子。便是我這個做meimei的也不能答應(yīng)，方公子若心里真有家姐一分，還請莫要做讓她為難之事?！?/br>
    方子辰何曾看過大哥這般狼狽，又心疼又無奈，拉著他往回走：“快跟我回去換衣裳去，這天氣若是著涼可怎么好？”

    方子凌舌頭抵著牙槽，笑得冷傲陰狠：“敬酒不吃吃罰酒，她想要名分，爺給不起嗎？”

    甄妙冷了臉：“看來方公子沒少將人當(dāng)玩意，但我jiejie清清白白，與你無任何瓜葛，莫要隨口連累她的名聲。若你執(zhí)意要當(dāng)強搶人的混賬，我們家便是到京城也要與你論個是非黑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