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甄妙像沒聽到一般徑直要走,女子被駁了臉面不快道:“往后這買賣要想做下去要么換地方要么死心,我也是一番好意,你不領情往后可別怪我不給你留活路?!?/br> “你隨意便是?!?/br> 女子被甄妙平淡如水的反應激怒,干脆沖過去張開雙臂擋住甄妙的去路,一本正經(jīng)道:“明兒你別來這里擺了,反正也賣不出去還給別人添堵?!?/br> 第21章 (小修) 這餅不賣這些雙目渾…… 秀華脾氣一個收不住沖那女子不客氣道:“憑什么?這條街又不是你家開的,要管也輪不到你,有本事請官府來說話?!?/br> 那女子眉眼間籠罩一片陰云,似是今兒非要從甄妙這里得到個答復。 甄妙:“姑娘怕范景再來?腿長在他身上,你與我說何干?” 女子聞言臉色微變,有種被戳破心事的氣惱:“我同你談買賣,你卻急于潑我臟水還拉無辜人墊背。既然受不住,你不妨當著眾多街坊鄰居的面哭嚎一番,興許會有人沖你這張臉來同情你?!?/br> 甄妙如墨點漆的眼眸平靜無波,微微側首一絲淺笑溢出嘴角:“無辜人?姑娘當真是向著他。我自問與姑娘無冤無仇,大道兩邊各憑本事賺錢,你幾次三番挑釁與我,為的不就是范二郎,敢做不敢認?” 女子眼中光芒閃爍,看向別處:“他是何人?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br> 甄妙嬌脆的音調上揚:“哦?你既然不認識他,為何范景幾次三番來尋我都能看到你?你不認也無妨,我雖不喜他,倒也愿意去和他問個究竟?!?/br> 原本甄妙并沒有將這個上輩子的妯娌放在心上,再說常梅是她進了范家門兩年后才嫁進來的,模樣多少有些變化,直到遇到常榮她才嗅到幾分怪異。 常梅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甄妙已然心中有數(shù),懶得與她多費口舌,背著竹筐往觀閱書齋去。 秀華快步追上去揪著甄妙的袖子搖晃:“范家個個都是害人精,妙娘,你真要把地方讓給她?餅子賣不出去這買賣就做不下去了,還真愁人,你得快些想個法子。” 甄妙無奈地彎了彎嘴角:“我也沒什么法子,賣一天是一天,興許明兒就來買賣了呢?!?/br> 秀華聽罷更覺心里沒底,氣憤道:“本來是你先占好的地,她后來的,憑什么要你騰地方?要不我們想個法子把她攆走,誰來揍誰一頓。” 王氏走在后面心里也突突的,這買賣好了一天就不靈了?明兒她還要不要跟著來?來,又是無人問津怎好?不來,萬一真好了呢? 到了第二天到底還是來了,照舊對面生意好的很,而她們攤子前零零散散不過十來人,還多是面皮薄的人,還忍不住勸甄妙兩句:“你的餅大,油和rou給的足,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那邊今兒賣的好似比昨兒小了些?!?/br> 甄妙笑著道謝,無奈還是難扭轉局面,只得走街串巷叫賣,明明做得數(shù)比往日都少卻用了最長的時間賣完。 王氏如此連著跟了兩天見沒什么盼頭索性放棄了,回到家坐在樹底下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抱著茶碗如牛飲水咕咕地往下灌。 甄大剛從地里回來等著吃中午飯,瞧見王氏這副模樣,奇怪道:“賣幾個餅子而已怎么累成這樣?” “快別說了,原本好好的,誰知道對面來了個搶生意的,都去那邊買了,我們反而賣不出去,挨家挨戶的問,可算賣出去了,白眼也沒少受,當真不是人干的活。見天的這么熬,誰受得了?賺了錢也沒命花。” 甄大看向在井邊忙著洗菜做飯的甄妙,頭一回生出幾分不忍,走過去在旁邊蹲下來勸道:“既然這么難那就不做這買賣了,何苦遭這個罪,家里又不缺你吃的?!?/br> 井水清涼,甄妙白皙的手指利落地在水中抓洗野菜,頭也沒抬說得隨意:“之前賺錢是想買些新衣裳首飾,不想太過寒磣讓外人笑話,現(xiàn)在姐在家養(yǎng)身子,我們一家人難得團聚,我想買點好的給我姐補身子。爹,你看我姐是不是瞧著比剛回來臉色好看些了?” 甄大應了聲,天天rou蛋補著身子哪兒差了? “那焦家人真不是東西,把我姐欺負的沒法活,要是他們上門來不能這么就把我姐帶回去,你得給她做主,他們害死了你的親外甥,說來也能去官府告他們故意殺人?!?/br> 甄大沒出息地晃了晃身子,嚇得連聲音都發(fā)顫:“誰家沒個保不住胎的時候,怎么就要驚動官府?這話可別亂說,虎毒不食子?!?/br> 甄妙聽得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安撫道:“官老爺是好人,專斷世上不公,爹怕什么?你怕了,他們更會囂張欺負我姐。”虎毒不食子?虧他能說出這句話,與那披著人皮的畜生不過半斤八兩。 “二娘總找我要錢,做買賣都要本金,拋了本金剩下剛夠買點給我姐補身子的,爹你說這錢我能給嗎?我拿不出錢,你忍心天天看我姐在家里受虧待?難道爹真把我們姐妹倆當潑出去的水?挨了地就不管了?” 甄大被因為勞累未歇好雙眼泛紅的小女兒瞪得良心不安,點了點頭:“怎么不管?你們一輩子都是爹的好女兒。往后她再找你要錢你只管讓她來找我,你說得對,得給你jiejie好好補補,晚點把家里那只老母雞給殺了給你姐燉湯喝。” 風鉆過沾了水的指縫間有些涼,甄妙心里宛如烈火灼燒,孩子氣地抿嘴重重地應了一聲,渾身的疲憊頃刻間消散而去。 吃完飯甄妙躺在床上補一陣覺,jiejie坐在床尾給她做鞋子,擔心道:“往后買賣真這么難做,你這身子哪兒吃得消?男人還好,你一個女孩子又不是鐵打的。在外頭給人欺負,二娘那么兇也沒同那人理論?她不是向來嗓門大?” 甄妙哼笑,坐起身附在jiejie耳邊小聲喃喃:“也就是在咱們倆面前擺擺架子罷了,遇著兇點的外人連話都說不利索,生怕挨揍,說難聽點就是個貪生怕死的,往后你也得硬氣點,她肯定不敢惹你。買賣自然還是要做的,我這么做也是想甩開她,心術不正又貪財,我怕她給我惹事兒。” 甄娟替她掖了掖薄被,柔聲道:“你心中有數(shù)就成,快睡吧。” 甄妙閉上眼,心里想的還是常梅,這回明擺著就是因為范景沖她來的。 上輩子她和常梅做了幾年的妯娌,此人為人處世行事作風甄妙記得一清二楚。 常梅可比不得她兄長常榮勤快,只是生了一張巧嘴和轉得活絡的腦瓜子罷了,哄得范母心花怒放恨不得將她當親女兒疼。每年過時節(jié),甄妙備的都是兩斤豬rou,豬rou是鄉(xiāng)下人最稀罕的東西,可惜照舊敵不過妯娌耍一頓嘴皮子。 常梅生性貪婪又摳搜,只要沒人盯便愛犯懶,她倒要看看這買賣能不能做得穩(wěn)。 凡事都有三分鮮,所以這幾天甄妙沒去鎮(zhèn)東口賣。這回多跑了些地方也不見得是壞事,有不少不便離家的婦人搶著買,倒是可以多做些。她上輩子吃盡了沒錢受人拿捏的痛,別說多跑幾趟,只要有力氣便是爬也要爬過去。 翌日去了鎮(zhèn)上,久不見的陳良快步蹦到她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jiejie,你怎么不去口子上賣餅了?我瞧有人占了你的位置,氣不過說了她兩句她竟然要抽我?!?/br> 甄妙拿了個餅遞給他,笑著夸道:“占就占了,不必管她。聽說你和杜老去住了?收拾干凈就是個俊俏小童,去哪兒都討喜?!?/br> “我那幾天幫工賺錢去了,活催得緊便沒來得及和你說?!?/br> 陳良插著腰撅起嘴瞪她:“讓她占了?那怎么成?我聽好些人傳你做的餅用的是屠夫圈下來棄掉的壞rou,還說什么你勾引人不成自覺丟臉才不去那兒擺的,這話肯定是她亂傳,你必須得去,怎么能讓她將白說成黑?” 陳良說著又伸手來拽她,小小年紀力氣倒是足,甄妙不得不隨他往前走。 一張小臉嚴肅又緊繃卻又惹人憐愛,本該天真無邪愛玩樂卻因在外吃盡了苦知曉這般多的人間齷齪。 甄妙站定沖他說:“你閑來無事的話,我給你派個活干你看成不成?” 男孩本就好動,既能干活又能玩,陳良忙不迭地答應:“自然成,jiejie只管說。” “我將餅子包好你拿去這些地方送,臨回來你問一句明兒要不要來,要哪種餅,每天給你五文錢可成?” 陳良搖頭:“你讓我跑腿便成,錢我不要,jiejie救了我的命這是我應當做的。”他雖小脾氣卻如倔驢非得甄妙答應才成。 甄妙無奈地看著他點頭。 這些賣餅的人都是她這兩天靠兩條腿走街串巷闖出來的,她挑了兩家不算遠的給陳良,陳良卻不高興:“jiejie只管全說來就是,我記得住,這鎮(zhèn)上還沒有我找不到的地兒,你瞧好吧。” 甄妙將方才新買的小籃子撲了一層干凈的布,將幾個餅子放進去交給陳良,她轉身往觀閱書齋去。之前忙不過來倒不常來這邊,幸虧這些文雅書生不嫌扔愿意照顧她生意。 想著待賣剩下了再去趟鎮(zhèn)東口。 陳良說的對,那些無中生有的惡言,她越不露面反而顯得她有鬼,反倒更合了壞人的心思,想把她往絕路上逼她倒要看看這些人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想的太過入神,因為氣憤走得極快,走到觀月書齋正好遇上從另一個方向來的林書安,愣了下,腳步不自覺放慢,抬手攏了攏垂在耳邊的發(fā),絲毫不知笑起來時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林大哥?!?/br> 林書安被這姑娘氣勢洶洶的模樣唬了一跳,以為是書齋里的友人惹得她不快,出聲問道:“你要做什么去?” 甄妙不解道:“賣餅啊,昨兒有幾位公子特地叮囑我今兒要來一趟,方才稍微耽擱了一陣來晚了。” 說話間書齋里走出來一人,瞧見林書安拱手道了一聲:“林兄早。”未看到站在他身后背著竹筐的甄妙,難掩臉上新奇地朝林書安走過去:“林兄,這兩天鎮(zhèn)上都在傳你那位meimei的事,說她品行不端,心腸狠辣,用壞rou做吃食,你可知曉此事?幾位兄臺愁苦不堪,不知該如何是好?!?/br> 林書安銳眼瞇起,哼了一聲,俊顏不見半分笑,嗓音轉冷:“吃了這么久可有誰為此去找過大夫?可吃死了人?幾位身為讀書人自詡明辨天下是非不在話下,如今竟因外人寥寥數(shù)語而亂方寸,當真可笑至極。” 說罷抬眼看向那不遠處的嬌人兒:“ 甄妙,這餅不賣這些雙目渾濁之人也罷?!?/br> 那書生身子一繃,順著林書安的視線回頭望了一眼,趕緊往甄妙身邊走了幾步,又羞又愧連連作揖賠禮。 甄妙瞧他羞得面紅耳赤心道讀書人就是面皮博,笑著說:“我的rou皆是從鎮(zhèn)上蔡屠夫那里買的,眾位若不信可同我一起去問個究竟。” 林書安已經(jīng)走至她身側,干凈清冽的氣息將她圍攏,高大身軀給人一種逼迫感,盯著她皺眉問道:“發(fā)生了何事?” 第22章 都是人憑什么要受她們欺負…… 天光晴朗,書齋前掛的燈籠隨風搖晃。 甄妙眼中閃過一抹狼狽,看了眼燈籠下糾纏在一起的流蘇,佯裝輕松道:“只是些不足提為提的小事,林大哥不必記掛忙你的正事要緊?!?/br> 她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束發(fā)的白色發(fā)帶在空中一蕩一蕩,若不是他此時臉色過于嚴肅,當真是個儒雅偏偏的俊俏佳公子。 她破罐子破摔沒帶怕的,但他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讀書人,這輩子她能改命,說不定他亦有好前程,將來考取功名做個光宗耀祖的官老爺,不必因為她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出頭而連累。 甄妙避開那雙寒如冰的眼眸,與那位書生道:“煩請公子帶個話,我在外面等一陣過會兒還要去別處?!?/br> 重生回來才發(fā)現(xiàn)日子是趕著過,即便她愿意退一步別人也要在后面推她一把。 讀書人重信用,加之那書生將林書安的話復述一遍個個被羞得面紅耳赤,林兄向來清冷少言,書讀的好人品上佳,信不過外面的小娘子就是信不過林書安,寥寥數(shù)言卻比臉上挨了巴掌還疼。 甄妙見他還神色不明地站在那里,像在生氣,隨即又想自己何德何能,將先前特地包好的rou餅遞過去,笑道:“林大哥嘗嘗?!?/br> 她心中忐忑,臉上的笑顯出幾分虛,那人沒接,留下一句淡無情緒地話:“多謝姑娘,我在家中用過了?!?/br> 甄妙的手頓了下,整個人僵在那里,那人衣擺隨主人步伐而動,轉眼消失在視線里。 一瞬間冷意鋪天蓋地澆下來,呼吸一緊,心里一陣發(fā)悶,轉身離開動作都慢了幾分。 鎮(zhèn)東口不復往常熱鬧,有人瞧她過來小聲指指點點,斷斷續(xù)續(xù)的字眼傳入耳中,她全當做未聽到,柳眉彎彎,唇角微揚,雖穿著樸素卻難掩她的好姿色。 甄妙在不遠處站定,眸色淡然地看向還未收攤的常梅,幾日未見,那張臉竟不見半分將她‘趕走’的喜意,反而在她露面后顯出緊張感。 她尚在走神,有人走過來:“姑娘,還有rou餅賣嗎?” 甄妙搖頭,笑道:“今兒賣完了,您要明兒再來?!?/br> 那人掀開蓋著的布看到眼竹筐里還有幾個包好的,指著問:“這是什么餡兒的?你把這幾個賣我吧?!?/br> 甄妙心上的煩悶再次縈繞不去,嘴角的笑也淡了幾分,看了一眼,說出口的話卻是:“這幾個不賣的,實在對不住您?!?/br> 那人滿臉失落地離開,剛走兩步遠被人拉到一邊說了兩句話,那人狐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微微皺眉,隨后擺手走了,從常梅攤子邊經(jīng)過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常梅那道視線里藏著的嫉妒更加濃烈,甄妙沖她回以一笑。 直到此刻甄妙才徹底明白,做生意手里的餅子好吃才重要,至于這些閑言碎語……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個念頭,解鈴還須系鈴人…… 沒多久陳良歡快地蹦蹦跳跳回來,將收到的錢獻寶似的一個一個遞給甄妙,得意道:“jiejie瞧瞧對不對,他們都說要,還有十來個嬸子阿婆也想嘗嘗,明兒可要記得多做些?!?/br> 甄妙摸了摸他的頭,將紙包拆開拿出兩個遞給他,自己也拿了一個狠狠咬下去,那架勢倒似在嚼人血骨一般。 回家后王氏因竹籃打水一場空害她白惦念了,對甄妙沒什么好臉色,她已經(jīng)吃過了飯這會兒帶晨寶去別家串門子去。 甄妙不在意,坐在樹下的小桌旁仰起頭眼睛亮晶晶地同長姐說:“姐,一會兒我們把秀華喊上一起去山上玩。” 甄娟笑她這么大了還像孩子淘氣,笑道:“不歇午覺嗎?” “不了,想去山上透透氣,想起咱們小時候時常跑去山上摘野果子,五月了天氣也好。” 這幾天做的餅不多,甄妙一個人忙得過來,秀華在家里做繡活,甄妙喊她去玩二話不說撂下手里的針線提了個籃子歡喜的上山去了。 這個時節(jié)有些野果已經(jīng)能吃了,山里長得多,無窮無盡似的,往年多是些孩子摘來吃,這回三人沒多久就將發(fā)紅成熟的果子摘了個遍,看著掛在樹上可能被鳥啄也可能落地爛掉的紅果秀華一臉不舍:“早知道就帶個大筐子來了,看著就討喜?!?/br> 甄妙拉著不停往嘴里塞果子染紅了唇齒的秀華笑:“又不能長腿跑了,明兒再來,我想到個法子,先回去試試?!?/br> 熟果在熱天難保存,又是滿大山長遍的東西,還真沒幾個人稀罕。甄妙尋思將這些熬成果醬,而后用此做餡,有多少做多少,想來婦人小孩該喜歡。 甄娟和秀華好奇不已跟著她去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