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 五號房。 大巫師剛剛坐下,齊氏便著急地開口道:“她已經在作畫問鬼神了,前幾日對我已經有試探之意。說不定現(xiàn)在已經知道當年的真相了?!?/br> 謝楨橫她一眼,說道:“先別著急?!?/br> 他看向大巫師,問:“不知大巫師有何看法?此事該商量個對策?!?/br> 大巫師沉吟片刻,方道:“崔錦有窺測天意之能,但也未必能全知天意。當年之事她不一定知道多少,況且知道當年之事的人如今也只剩我們三人,并無留下任何人證與物證。再說,她現(xiàn)在是攜家人,此事捅出去于她而言并沒有任何益處。她是個聰明人,斷不會如此魯莽。” 齊氏想的卻不是這一點,她道:“我擔心的并非此事?!彼钌畹乜粗x楨,說道:“夫主,五郎是我們的兒子呀,三十年了,我兒瞎了半輩子了呀。當初若非上任族長執(zhí)意要與巫族聯(lián)手,我們的五郎又怎會活在黑暗中三十年?” 謝楨說:“若不是與巫族聯(lián)手,又怎會有我們謝氏一族今日的繁榮?” 齊氏道:“我們謝氏一族的繁榮是五郎眼睛換來的!當初我便是不贊同,為巫族造勢,硬生生地毒瞎了五郎。他剛出生來到這個世間,還不曾看過這世間一眼。如果不是后來五郎當真得了鬼神庇佑,當真有了巫力,他此生便只是我們謝家與巫族的傀儡。這三十年來,我沒有一夜是睡得安寧的,這謝家的一切,都是我兒眼睛喚來的呀!五郎若知道真相,此生怕是再也不會原諒我這個母親了?!?/br> 說到此處,齊氏垂淚。 謝楨面色鐵青地道:“婦人之仁!” 大巫師淡淡地道:“只要夫人不說,五郎便不會知道,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br> . 阿宇驚呆了。 他瞪大了雙眼,看著崔錦。 崔錦亦是愣住了,她最初的猜測是巫族與謝家聯(lián)手造勢,而五郎則是被利用的棋子。但是她完全沒有料到竟然會從齊氏的口中得知如此驚人的真相。 謝五郎的眼睛竟然是被毒瞎的!是因為他體內有毒,所以雙手才會常年冰冷!并非天生,而是毒素所致! 也就是說從謝五郎出生那一日起,謝家上任族長便與巫族想好了對策,制造一個巫子出來,為走下坡的巫族再創(chuàng)當年的輝煌,同時也攜帶謝家,一舉成為五大高門望族之一。 而謝五郎的眼睛便成了兩大家族的犧牲品。 所謂的生而眼疾,不能視物,卻能窺天意,通通都是假的。而謝五郎得巫力一事,也是碰巧之下當真得了,并非一出生便有了。 能窺天意,身體必有所失,都是巫族人欺騙了整個晉國,欺騙了謝五郎! 崔錦的背后滲出了冷汗。 三十年前謝五郎目不能視物竟然并非天意,而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半晌,崔錦方恢復了平靜。而此時五號房的謝楨齊氏還有大巫師已經離去。阿宇張大著嘴,艱難地問:“少夫人,這……這該如何是好?可要告訴郎主?” 崔錦變得沉默。 她抿住了唇瓣,許久整個人才動了下,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說道:“我要好好想想?!?/br> 阿宇推開了房門,崔錦走出,經過四號房的時候,她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墨藍荷包。荷包是她送給謝五郎的,在洛豐時他逼著她繡的,繡工并不好,然而她知道謝五郎一直放在身邊。 她的臉色大變,猛地推開四號房的門,徑直跑到窗邊。 一輛熟悉的馬車絕塵而去。 想到方才齊氏口吐真言,再想到剛剛謝五郎就在這個包廂里,崔錦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直到入夜,謝五郎也不曾回府。崔錦在院中踱步,步伐紊亂。阿宇一直侯在一旁,他瞧著漆黑的夜空,不禁擔憂地說道:“少夫人,據下人稟報,郎主也并未回本家?!?/br> 倏然間曉得自己瞎了三十年的原因跟親生爹娘有關,即便是圣人也難以接受吧。 此時,月蘭匆匆而來,說道:“少夫人,郎主讓人帶話給您?!?/br> 崔錦止住步伐,目光灼灼地問:“恒郎可有歸來?” 月蘭搖搖頭,說道:“少夫人,是郎主身邊的阿墨捎話過來的。只說了讓少夫人先歇息,郎主要靜一靜,待想通了便會回來。阿墨說完后便離開了。” 崔錦垂下眼。 阿宇看著崔錦,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嘆了聲。 半晌,崔錦方抬起眼來,她平靜地道:“我知曉了,月蘭,你退下吧?!痹绿m應聲離去。崔錦又對阿宇說道:“陽城有名醫(yī),喚作劉青;昌州亦有名醫(yī),喚作張君;興茗有巫醫(yī),姓華,三位都是赫赫有名的神醫(yī)。此番你親自前去,務必將三位神醫(yī)請來燕陽?!?/br> 她甩袖負手,仰望著空中明月。 “此事恒郎心中已有定奪,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遍尋名醫(yī),待他歸來時博一復明的希望?!?/br> . 謝五郎消失了整整半月。 這半月期間,閔恭與香寧公主大婚。崔錦單獨前去賀喜,閔恭見崔錦獨自一人,不免有些疑惑。他問:“我聽說這陣子你遍尋名醫(yī)?可是出了何事?若有事情,為兄也能幫上一二?!?/br> 崔錦笑說:“并非大事,我自個兒可以解決?!?/br> 在忠義王府里,崔錦頭一回見到了香寧公主的兄長十二皇子。她以前一直聽阿墨說當年皇貴妃娘娘如何風華絕代,而香寧公主像了皇貴妃五分,唯獨十二皇子像足了八分。 現(xiàn)在一看,果真不假。 十二皇子二十出頭,長得貴氣逼人,在茫茫人海中儼然是鶴立雞群的存在。月蘭癡癡地看著十二皇子,在崔錦身邊小聲地嘀咕:“少夫人,不知哪一家貴女如此幸運當了十二皇子殿下的正妻?” 崔錦瞥了月蘭一眼,說道:“十二皇子還未娶妻?!?/br> 月蘭微微一怔,說:“真是奇怪,其他皇子一到適婚之齡早已被賜婚,唯獨十二皇子還未娶妻?!?/br> 崔錦離開忠義王府的時候,已是深夜。 府里依舊熱鬧非凡。 閔恭親自出來送崔錦。崔錦說道:“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義兄何需出來送我?”閔恭笑道:“是香寧非要我出來送你,你是我的義妹,我出來送你也是尋常之事?!?/br> 聽到此話,崔錦不由一笑。 “原是嫂嫂的意思?!?/br> 閔恭說道:“你放心,我既然娶了她,便會好好待她。反倒是你……”他的眼睛里掠上一抹擔憂的神色,“你有事總是放在心底,謝五郎離開燕陽城已有半月了吧,他……” 就在此時,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 “我如何?” 一抹人影從黑暗中漸漸走出,穿著墨藍錦袍的謝五郎在阿墨的扶持下走到崔錦的身側。阿墨呈上一份禮單。謝五郎說道:“義兄大婚之日,禮自然不可少,小小薄禮。” 閔恭低頭一看,不由哭笑不得。 謝家五郎就是喜歡講究排場,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禮單上任意一件小禮都是價值千金的,莫說其他的了。謝五郎攬上崔錦的腰肢,慢條斯理地說道:“*一刻值千金,莫要讓香寧公主久等了?!?/br> 閔恭輕哼了一聲,望了崔錦一眼,方轉身離去。 有謝五郎在,他也放心得多了。 . 馬車里。 崔錦笑吟吟地與謝五郎說道:“恒郎回來得剛剛好,我讓阿宇尋了數位神醫(yī),如今幾位神醫(yī)便在我們的府上。待我們回府后,正好讓幾位神醫(yī)替你把把脈。” 謝五郎說道:“好。” 崔錦不曾問起謝五郎消失的半月做了什么,而謝五郎也不曾提起,兩人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談。崔錦知道此事她無法幫上什么忙,只能由謝五郎自己想通,自己走出那個維系了三十年的謊言帶來的陰影。 而此刻他出現(xiàn)她的面前,也就證明他想通了。 崔錦牽上了謝五郎的手,兩人十指漸漸相扣。 謝五郎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兩人一路無言地回到府邸,將要下馬車的時候,謝五郎說道:“阿錦,他們始終是我的家人。” 崔錦沒有任何猶豫便回道:“我知道。” 那一日在醉仙居聽到三十年前的真相時,她就想了無數種謝五郎的反應。然而,她也知道那是謝五郎的親爹和親娘。此事若真的捅出來,那必定會在燕陽城掀起狂風巨浪,謝家與巫族地位也岌岌可危,包括她自己。 謝五郎是個理智的人,且如今巫子名頭已去,為了大局,為了她,他也不會做些什么,更何況那是他的親生父母。 此事只能暗中解決,而重中之重是謝五郎的眼睛。 他露出微笑。 “知我者莫若吾妻?!?/br> . 不辭千里趕來燕陽的神醫(yī)們齊聚一堂。 屋里燭火明亮,謝五郎坐臥虎皮躺椅上,崔錦則是安靜地站在一旁。幾位神醫(yī)輪流上前替謝五郎把脈,又仔細地翻查謝五郎的雙眼。 崔錦微微緊張地問:“可有挽救之法?” 劉青嘆道:“郎君毒素積攢已有三十年,已然深入骨髓,想要復明恐怕只能保守地試一試清毒之法,服藥排毒,加之藥浴,三十年的毒素若想清光,只怕少說五年,多至十年?!?/br> 崔錦眉頭微蹙,她望向另外一位神醫(yī),問道:“張神醫(yī)有何看法?也是如劉神醫(yī)所說那般?” 張君上前,撫須嘆道:“誠然,郎君自嬰孩時便中了劇毒,雖有另外一藥壓制,才免得劇毒發(fā)作,也正因為如此才造成郎君常年手腳冰冷的緣故,若是貿然清毒,怕是會有生命之危。” 崔錦的呼吸變得急促。 謝五郎拍了拍崔錦的手背,說道:“你別急,就算無法治好那也是命,不強求?!?/br> 此時,剩下的那一位華神醫(yī)卻皺起了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崔錦問:“華神醫(yī)可有什么話要說?盡管說。” 華神醫(yī)說道:“其實并非沒有法子,老夫倒是有一鋌而走險的法子?!眲⑶嗯c張君面色紛紛一變。 崔錦心中一喜,問:“華神醫(yī)請說?!?/br> 他道:“五山之巔,有草名玨,色墨,形似玉,有劇毒。此草若為藥引,可以毒攻毒。然而,過程極其難熬,若能熬之,半月之內必能復明,若半途而廢,三日之內必定七竅流血而亡。” 微微一頓,他又說道:“根據《藥王書經》所載,只有五山之巔方能生玨,五山險要,蛇蟲猛獸多矣,玨草極其難采摘。” 崔錦毫不猶豫就道:“不行,此法不成,太過危險了。” 劉青與張君紛紛附和。 “是呀,稍有不慎便連性命也搭上了?!?/br> 崔錦皺眉道:“還請幾位神醫(yī)再另想他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