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她傾杯示意,面上笑意盈盈的。 皇帝說道:“好,巾幗不讓須眉呀?!?/br> “陛下謬贊了?!?/br> 一場午宴下來,崔錦與皇帝相談甚歡。她喝了不少酒,離開毓秀宮時,已然半醺。她在宮娥的攙扶下上了轎子,她掀開了轎簾,任由春風拂來。 將近宮門時,轎子驀然停了下來。 侍候崔錦的宮娥說道:“巫女大人,巫子在前方?!?/br> 崔錦晃了下頭,說道:“讓他先過去?!?/br> 宮娥說:“巫子想見大人。” 崔錦說:“方才都見過了,如今也沒什么好見的了。” 話音落時,謝五郎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崔氏阿錦,你醉了?!?/br> 她下意識便反駁道:“我才沒醉呢,我在軍營里跟將士喝酒,可謂是千杯不倒,萬杯不醉?!闭f到此處,她還隱隱有得意之色。 謝五郎的臉又黑了幾分。 尤其是一想到與眾多男人齊聚一堂喝得酩酊大醉,軍營里的那群人又是少見女人的,他的臉色愈發(fā)難看,面上已然有了怒氣。 崔錦瞧著他生氣的臉,問:“五郎可是生氣了?” 不等謝五郎回答,她又哈哈地笑著:“太好了,以前五郎一生氣我就只能軟聲軟語地哄你。如今你生氣了,我卻是不怕了。你生氣吧生氣吧,越生氣越好。剛剛陛下說了,你不能欺負我了。你若再欺負我,我就告訴陛下。哎,有人撐腰的感覺就是好呀,胸中的那口惡氣都出了?!?/br> 她說得盡興,整張臉都能笑出一朵花兒來了。 “走走走,抬轎的,別愣在這兒,巫子大人不走,本姑娘走。” 宮人一聽,打量了眼謝恒。 崔錦見轎子還不走,不悅地道:“怎地還不走?”聲音里兇巴巴的。宮人曉得崔錦正受恩寵,也不敢多有得罪,立即行動起來。 阿墨咽了口唾沫,問:“郎主……” 謝五郎何時受過這樣的難堪,尤其是一想到方才阿墨說崔錦與閔恭兩人在朝堂上眉來眼去,簡直將他當作不存在一樣,心里頭就氣得不行。 嘴里竟吐出四個字。 “小人得志!” 阿墨一聽,登時就知郎主氣得不行了,都開始口不擇言了。 “走,回府?!?/br> “是?!?/br> 卻說謝五郎回了謝家府邸,這種有氣不能出的感覺在謝五郎心里頭縈繞著,以至于田郎從遙遠的青郡帶回有名的栗子五香酥時,謝五郎一口都用不下。 他仔細回想了下。 他謝五郎從小到大就不曾受過什么氣,更沒人膽敢欺騙他,戲耍他,而如今崔錦確實樣樣都做齊了?,F(xiàn)在更是囂張得意地連鼻子都翹到天上去了! 阿墨進來說道:“郎主,身體為重呀,好歹也吃點東西填肚子,萬一餓著了容易得病。” 此時,阿墨是萬萬不敢提起崔氏的。 郎主正氣得不行,還提崔氏不就是給郎主添堵么? 謝五郎說:“先擱著,我想吃了自然會吃。” 阿墨只好作罷,吩咐底下的侍婢將飯食溫好了。他又看看謝五郎,一想起今天崔氏的表現(xiàn),他也覺得很是頭疼。之前崔氏還只是囂張,如今都無法無天了。以前在洛豐的時候,偶爾小鳥依人的,也算懂事。雖然有時候會張牙舞爪的,但那也是情趣。可現(xiàn)在崔氏就是一副完全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模樣。 不過阿墨轉(zhuǎn)眼一想,崔氏此時的確是有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資本。 在朝堂上,他也聽見了。 她炮語連珠,在場之人無人不信服她的巫力。在大晉國里頭,全民信巫,擁有巫力之人便可以凌駕于尋常人等之上,何況崔氏的確是個聰明的,一早隱藏實力,有了靠山之后方完全展現(xiàn)出來,現(xiàn)在巫族那邊估摸也頭疼得很,想必一時間不知該結(jié)為盟友還是成為力敵。 謝五郎忽然說道:“阿墨,她變了?!?/br> 阿墨附和道:“是呀,郎主若是能見得到她,今天一定能見到她模樣也變得不一樣了。以前本就是個耀眼的美人兒,如今在朝堂上更是耀眼得熠熠生輝,她說話的時候好多大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倘若她沒有巫力,沒有靠山,以她的皮囊必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姬?!?/br> 謝五郎沉默了半晌,方咬牙切齒地道:“我謝恒的女人又豈能任由他人覬覦?” 至今為止,在謝恒的心目中,他依舊將崔錦當作自己的女人看待,總覺得這是小打小鬧,這次是嚴重了些,但總會和好的。即便她做了那么多驚駭世俗的事情,可是謝恒始終沒有想過要放棄她。 在他的人生認知中,從來就沒有放棄二字。 . 崔錦那一日在朝堂上所說的話一傳,整個燕陽無人不知皇帝新封的巫女乃名副其實,甚至比巫子還要更甚一籌,一時間崔錦在燕陽城中名聲大噪。 一與巫字牽扯上了關(guān)系,百姓們看待時便添了一分對鬼神的敬意。 而因為如此,不少貴女紛紛對崔錦發(fā)出了邀請。 月蘭看著數(shù)之不清的請?zhí)麜r,都有些懵了。她抱著一大堆的請?zhí)フ埵敬掊\。崔錦只看了一眼,便說道:“都拒了?!?/br> 月蘭應(yīng)聲,抱著請?zhí)x開。 阿宇見狀,問道:“大姑娘如今是不準備與燕陽貴女打交道了?” 崔錦贊賞地看了阿宇一眼,緩緩地道:“我在洛豐之所以要與洛豐貴女打交道,乃因彼時我還只是崔錦??扇缃裎沂俏着耍c巫子擁有一樣的權(quán)力,我可以在朝堂上旁聽政事,與燕陽的貴女便不一樣了。” 阿宇恍然,說道:“所以大姑娘如今要打交道的是燕陽的官員?” 崔錦頷首。 “正解。我既打算不走尋常女子的路,也沒必要與貴女們打交道。五日后,朝中的幾位同僚在醉仙居飲酒玩樂,”指間捏出一張?zhí)?,“也邀請了我?!?/br> “大姑娘準備赴約?” 崔錦含笑道:“正是,此約甚合我意,若能迅速與大晉官員打成一片,加之他們對巫的虔誠與信仰,有利于我迅速在燕陽城站穩(wěn)跟腳,且能更快地了解當朝局勢?!?/br> 今日陪皇帝用午膳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了一點。 皇帝老矣,龍威雖在,但用午膳時卻吃得不多。大晉信巫,最大的原因是皇帝信巫。倘若皇帝駕崩,新帝登基,而新帝欲鏟除巫族,那么她的努力便功虧一簣。 她如今靠上天所賜的神技屹立于燕陽,卻萬萬不能一輩子都依靠于它。 崔錦不認為這是居安思危。 經(jīng)與謝五郎的□□,她愈發(fā)認為只有完全屬于自己的別人才拿不走,自己才能活得更精彩。 ☆、第九十七章 “大姑娘,王爺過來了,就在外頭候著。”月蘭走進屋里,對正在梳妝的崔錦說道。月蘭侍候了崔錦已有半月,如今對她的脾性摸得七七八八了。興許是見識過沙場的緣故,大姑娘平日里洗漱都喜歡自己動手,偶爾有閑情逸致的時候才會讓她幫忙梳妝。 月蘭只覺侍候大姑娘是個極其簡單的差事,且大姑娘為人和善,待下人極好,有時候月蘭甚至會覺得是自己上輩子三生有幸才能侍候到這樣的主子。 月蘭又說道:“大姑娘,王爺還讓奴婢給您捎句話,說大姑娘可以慢慢來,莫要著急。阿宇已經(jīng)在大廳里招呼著王爺了?!?/br> 崔錦笑道:“你讓閔郎再等兩刻鐘。” 今日與一眾同僚飲酒作樂,崔錦極為重視。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搶眼,今日與若干同僚見面,她更希望他們將自己當做同僚,而非女子,所以梳妝時她特別注意了一點,將平日里的柳眉化作了長眉,胭脂與口脂都不曾用,連穿著也是簡單的錦袍。 她看了銅鏡一眼,又取來象牙梳子,盤了一個發(fā)髻,將所有頭發(fā)都束以白玉冠,露出了飽滿的額頭。 她扭頭看向月蘭,手中折扇一搖,笑問:“你家姑娘可像風度翩翩的兒郎?” 月蘭忍不住紅了臉,說:“大……大姑娘如此打扮好生英氣。” 崔錦哈哈大笑,露出了潔白的八顆牙齒。 月蘭看得呆呆的。 她在燕陽城從未見過這么古怪的姑娘,別人家姑娘都是笑不露齒的,唯獨大姑娘一笑必定露出白花花的貝齒,一點兒也不拘謹??梢f她不像女子也不成,她有一張讓人難以忘懷的臉皮,任誰也不會忽視了這一點。 這么古怪的兩種氣質(zhì)結(jié)合在一起,月蘭不由心想,難怪一向自恃甚高的謝家五郎,那個高高在上的巫子大人也會對大姑娘情有獨鐘。 崔錦利索地起身,離開廂房,邁向正廳。 閔恭早已在正廳里等候,聽到腳步聲,他抬眼望去,剛好就見到了英姿颯爽的崔錦。他哭笑不得地道:“還是春日里,天氣涼得很,你拿把折扇像什么樣子?” 崔錦大笑道:“吾乃風度翩翩的兒郎,折扇不過裝飾爾?!?/br> 閔恭瞥她一眼,說:“可惜黑了些?!?/br> 崔錦說道:“這樣便很好,黑一些方有男子氣概?!?/br> 閔恭曉得她歪理一堆,不與她辯論,站起來說道:“時候差不多了,出發(fā)去醉仙居吧。醉仙居在南街結(jié)尾,坐馬車過去也要小半個時辰。我的馬車也在外頭備好了。” 崔錦一怔。 “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閔恭挑眉,道:“不成么?你我在沙場上是何等關(guān)系?朝中官員是你的同僚,不也是我的同僚?我與你一起去見見也是適合的?!?/br> 說到“何等關(guān)系”四字的時候,他還特地眨眨眼,語氣變得喑啞深沉,頗添曖昧之意。 崔錦無意識地搖了搖折扇,似是在沉思。 然而,不過須臾,她笑嘻嘻地道:“也好,有王爺助陣,那些人也不敢小看了我。阿宇,馬車不必備了,我跟閔郎一輛馬車即可。橫豎閔郎的馬車大,能裝下好幾個我呢。” 阿宇應(yīng)了聲。 閔恭多看了崔錦一眼。 打從來了燕陽,她便不愿與自己走得太近,馬車也很久沒有一起坐過了。今日卻是頭一回主動提出要與他同車,他心中不禁添上幾分思量。思量過后,有一絲喜色。 她此番舉動,莫非是……是對自己也有一點意思了? 閔恭的心思崔錦自是無從知曉,她笑吟吟地攜了閔恭一同上馬車。在馬車上還與他分享了好些趣事,馬車停下之前,她都不曾停下說話。 閔恭聽著,心思愈發(fā)活躍,只覺今日的崔錦添有一點不同。 . 到了醉仙居后,崔錦依舊是笑容滿面。 與崔錦相約的幾位同僚來的早,早已在醉仙居的雅間等候。他們等來崔錦的時候,也見到了她身邊的忠義王。邀請崔錦過來的幾位朝中官員都是四五品左右的官職,而閔恭是正二品,又封了王,幾人連忙起身行禮。 閔恭笑道:“我今日只是陪佳人而來,你們不必拘謹。” 說罷,他與崔錦一道坐下。 幾位同僚見狀,哪會不知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密。何況如今巫女崔錦乃忠義王的恩人一事,全城皆知。如今又是這般態(tài)度,兩人之間可見不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