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她唯有應(yīng)承,剛走數(shù)步,她的腳步一頓,吩咐道:“阿宇,你遠(yuǎn)遠(yuǎn)跟著?!?/br> 阿宇應(yīng)聲。 閔恭戲謔的聲音傳來:“阿錦便如此怕被認(rèn)出來么?” 崔錦淡淡地道:“事關(guān)阿錦名聲,阿錦不得不謹(jǐn)慎一些?!比羰情h恭被認(rèn)出,興許還能落個風(fēng)流的美名,倘若換成了她,便是輕浮不矜持。 閔恭聽出她語氣里的一絲不悅,也不再多說。 兩人無聲地走了一段路,進(jìn)入主街的時候,人果真已經(jīng)不多了,賣花燈的攤檔也少了,不復(fù)之前的熱鬧擁擠。 閔恭驀然停下腳步。 他說:“我送你一盞花燈,過中秋的,大街小巷里哪個姑娘不是一人一盞花燈的?你倒是特別,只給自己的侍婢買,還說些什么喜歡便要遠(yuǎn)觀的胡話?!?/br> 他不以為然地道:“喜歡一樣?xùn)|西便要得到,你喜歡哪一盞,我贈予你。” 崔錦詫異地道:“當(dāng)時你在?” 閔恭說:“今天中秋,軍營里放假,我跟了小郎一塊出來的。小郎怕被歐陽姑娘嘮叨,便拿你當(dāng)擋箭牌。” 聽到此話,崔錦不由一怔。 “你一直在等我?” 閔恭咧嘴一笑:“是,可有感動得涕淚橫流?” 崔錦說:“……沒有?!?/br> 閔恭也不曾在意,方才的那一句不過是隨口之言。而崔錦聽多了,也知道這不過是閔恭隨口一說,所以便也應(yīng)得隨意。 花燈攤檔上只剩七八盞花燈,水鴨的,家貓的,還有幾種常見的夏花。這個時候的花燈都是賣剩的,自然不及之前的好看。 “喜歡哪一盞?”在閔恭看來,它們模樣都差不多。 崔錦聽他一說,便知他今日非得給自己買花燈了。她心中有所思量,半晌后才說:“沒有喜歡的?!眱扇擞州氜D(zhuǎn)到第二處攤檔,崔錦又說了一樣的話。 第三處,第四處,第五處…… 主街上剩下的花燈攤檔都轉(zhuǎn)了一圈,崔錦仍舊是說:“沒有喜歡的?!?/br> 她瞥了閔恭一眼,只見他眉頭緊鎖。 她道:“想來好看的都讓人買了去?!?/br> 此時,閔恭忽道:“你在此處等我?!彪S后,他邁開步伐,三步當(dāng)兩步地走遠(yuǎn)了。不到半刻鐘,他回來了,兩手空空的。 他狡黠地道:“走吧?!?/br> 瞧他高興的模樣,雖說走,但步伐卻是未動,反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崔錦一聲不吭的。 閔恭這才無奈地道:“真是不解風(fēng)情,這會你就該問我為何空手而歸?!?/br> 她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的,只好開口:“為何閔郎空手而歸?” “之前你與阿欣說話時,多看了兩眼那盞并蒂蓮花燈吧。后來被小郎打斷了。我方才讓攤檔的老板重新做了一盞,等會我送你回去時,應(yīng)該就能做好了?!?/br> 他高興地道:“我付了重金,讓他用心做?!?/br> 崔錦沒想到他會如此心細(xì),她今夜與阿欣阿宇游街時,的確多看了幾眼那盞并蒂蓮花燈,當(dāng)時她只覺做工精美,在一眾花燈里頭格外顯眼,不曾想閔恭竟是注意到了。 . 當(dāng)崔錦提著一盞并蒂蓮花燈時,她的心思有了一絲變化。 閔恭說:“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崔錦正想說什么,閔恭又打斷道:“不許拒絕?!迸d許察覺出自己聲音中的強硬,他又軟了下來,改口道:“我送你到小巷里?!?/br> 此時的閔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崔錦乃吃軟不吃硬,一旦強硬起來,她必定會想方設(shè)法婉拒。 果不其然,他這么一說,崔錦也不出聲了。 他含笑道:“小巷里沒人,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到了小巷我再離去?!?/br> 崔錦看了眼手中的并蒂蓮花燈,說了聲:“好?!?/br> 閔恭頭一回得到她的應(yīng)承,簡直要心花怒放。到臨近崔府的小巷里,他拿下了崔錦頭頂?shù)哪换h。她愣了下,不由仰起脖子。 并蒂蓮花燈散發(fā)著溫暖的光芒,映襯著一張雪白而紅潤的臉蛋。 瑩瑩水眸,挺翹的鼻梁,還有小巧的紅唇…… 他只覺腹下有一股熱流,目光瞬間變得幽深。 崔錦立即察覺出危險,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還未站穩(wěn),閔恭便已傾前身子,在她的左臉頰上輕啄了一口。 “你……”她連連退了幾步。 閔恭的眸子亮得驚人,他道:“阿錦,我會娶你為妻?!?/br> 她捂住了左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半晌,她咬牙道:“真真是無賴子!”每次都是這樣占她便宜! 崔錦惱羞得不行,留在原地又使勁地擦了擦臉頰,心中早已將閔恭罵了上千萬遍。阿宇一直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崔錦,巷子里漆黑黑的,閔恭對崔錦做了什么,他也不太看得清楚。不過如今見大姑娘的模樣,他心底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他走上前,說:“大姑娘,方才大房的馬車回了府里。” 崔錦冷靜下來,說:“嗯,我知道了?!?/br> 她沒有選擇角門,而是準(zhǔn)備繞出巷子,從后門進(jìn)去。后門離梧桐苑比較近,能省不少步子。然而,在崔錦走出巷子的時候,一道黑影驀然出現(xiàn)。 她以為又是閔恭,沒好氣地道:“你又想做……”話音未落,崔錦已是看清眼前的人影,她的身子瞬間就僵住了,渾身冰冷得仿若身處臘月寒冬。 黑衣人面無表情地道:“郎主要見你?!?/br> . 崔錦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還能踏進(jìn)謝家別院。 向來鎮(zhèn)定自若的她頭一次尋不回冷靜兩字,她坐上了馬車,一路過來,直到謝家別院時,她的腦子都是亂哄哄的。 她半點思緒都找不到,甚至連手手腳腳都在發(fā)抖。 是的,她在心慌。 她完全不知道謝五郎為什么又回重新折回洛豐,又為什么會重新召見她。她摸不透,想不明,更不知道謝五郎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是已經(jīng)厭惡她了嗎?他不是已經(jīng)玩夠了嗎?他不是已經(jīng)報復(fù)過她了嗎? 她已經(jīng)順從他了。 可是……為什么他還要回來? 一想到上一次她苦苦經(jīng)營的名聲,被他輕描淡寫地破壞后,她就不禁有些沮喪,且心里頭還漸漸升起了一股無力之感。 她與謝五郎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謝五郎的出身與地位注定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而她現(xiàn)在再努力也不過是枉然。他依舊能夠輕而易舉地踩死她,如同螻蟻一般,輕輕一捏,即便是螻蟻之王也只能粉身碎骨。 “崔姑娘,里面請?!?/br> 帶路侍婢的話音拉回了崔錦的思緒。 是她第一次來謝家別院時沐湯的屋子,當(dāng)初便是在里頭她見到了赤條條的謝五郎。今日,謝五郎又要故技重施么? 面對閔恭的時候,她還能婉拒。 可是面對謝五郎,她卻只有任他宰割的份,不能拒絕,只能依照他的心意行事。 她這個時候有些認(rèn)命了,甚至不想反抗了。橫豎她如何反抗,到頭來也只能被謝五郎宰割。 她幾乎是如同行尸走rou一般進(jìn)入了屋里。 這一次不像上一次,白玉砌成的湯池并沒有熱氣氤氳,屋里的一切她能看得一清二楚。湯池旁站了一個侍婢,她的聲音微冷。 “請姑娘沐湯。” 湯池里的水是冷的。 而此時,侍婢又重復(fù)了一遍:“請姑娘沐湯?!?/br> 崔錦咬咬牙,褪去了身上的衣裳。此時已是秋季,夜里寒涼,當(dāng)她滑入湯池中,冷水漫過她的身子時,她只覺有寒氣從腳底咻地一下傳遍了全身,凍得她牙齒咯吱咯吱地響,渾身也在顫抖著。 而一旁的侍婢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便是此時,剛剛還是如同行尸走rou一般的崔錦霍地升起了一股斗志! 她不甘心! 她不能放棄! 現(xiàn)在她還不清楚謝五郎要做什么,她不能這么快就喪失了斗志!她必須要冷靜下來。她今日為魚rou,又豈知他日不能為刀俎? 謝五郎是神,可是也未必不會從神壇掉落。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個國家尚能被顛覆,更何況謝五郎他只是個凡人,謝家也只是依靠巫族攀爬上去的。 侍婢愣住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方才還是死氣沉沉的崔氏驀然間像是變了個人,仿佛在水底獲得新生一般。她的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當(dāng)她從湯池走出時,她還對她微微一笑。 “有勞姑娘了?!?/br> . 侍婢懵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她狐疑地看了崔錦一眼,才斂眉道:“郎主在竹青園?!毖韵轮?,便是不帶路了。崔錦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頷首。 謝家別院于她而言,已是再熟悉不過。 她在這里曾經(jīng)待過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里謝五郎寵著她,與她虛情假意。說起來,當(dāng)初是多虧了阿墨,若非他的一句不經(jīng)意的提醒,她也不能這么快便判斷出謝五郎的用意。 她迅速地在腦子里回想過往的畫作,企圖在其中尋出一絲一毫的幫助。 可惜她什么都沒有想到。 終于,竹青園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