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卻是低笑一聲：“你懂得來求我，而不是求貴人，也算你聰明。只不過你如今來了，貴人定然是知曉的。要為一個曾經(jīng)背叛雇主的人與貴人作對，阿宇，你認為值得么？”

    阿宇的身子一抖。

    大姑娘竟然早已知道了！

    話鋒一轉(zhuǎn)，她又道：“不過你懂得悔改，倒也不算遲。你也算聰明伶俐，也幫我辦了不少事，看在過去的情分上，要原諒你一回并非難事。我可以替你向貴人求情，那么你帶給我什么？”

    “忠心！小人愿意誓死追隨大姑娘！”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便說出來了。

    崔錦滿意地點頭。

    不枉她費勁心思，阿宇此人知道她太多秘密，殺之她尚且做不到，棄之又太過可惜。唯有加以□□，為己所用。

    “畫押吧，簽押后你以后無論生死都是我們崔家的人。”

    崔錦給阿欣使了個眼色，阿欣很快便拿出竹簡，是一份賣身契。阿宇沒有猶豫就畫押，帶著一顆感激的心。

    他站了起來。

    此時，崔錦又說道：“想必你也聽說了，我是鬼神所庇佑之人。今日我身份雖卑微，但他日如何，連鬼神也不知曉?！?/br>
    她說此話時，神情是肆意張揚的，仿佛天下間只要是她想要的，終究都活落在她的手中。

    阿宇后悔極了。

    他當初想錯了。

    大姑娘如今是無權(quán)無勢，可他也親眼見著大姑娘是如何從無到有的，那一份果斷和勇敢即便是男兒也不曾有。燕陽城的貴人雖貴，但又豈知以后大姑娘不會攀附上一個更貴的貴人？

    阿宇頓覺自己目光短淺，做人應(yīng)當想遠一些才是。

    他目光堅定。

    “大姑娘，小人明白的！”

    .

    “哦？”

    謝五郎挑眉。

    阿墨說道：“沒想到崔氏竟然還把那廝收了，有過一次背叛，換做我們謝家斷是不會用了。到底是小家之氣，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這樣的道理崔氏竟然想不通，還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將那少年郎推到自己身邊?！?/br>
    頓了下，阿墨又改口道：“不過崔氏出身卑微，又只是個姑娘家家，想不周全也沒什么。相比起大多數(shù)姑娘而言，崔氏也算得上是有點小聰明。”

    他看了看郎主的臉色，生怕郎主因為崔氏的做法而不悅。

    幸好幸好，郎主面色如常。

    謝五郎輕笑一聲，卻道：“阿墨，你未必有她聰明?！?/br>
    阿墨瞪大眼睛。

    謝五郎又道：“你也不及她想得周全?！?/br>
    阿墨不懂了，他說道：“請郎主解惑?！?/br>
    謝五郎不語，反而淡淡地道：“她倒是懂得物盡其用。”阿墨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時，謝五郎話音一轉(zhuǎn)，忽然問：“事情查得如何？”

    阿墨正色道：“回郎主的話，他往秦州逃去了?！彼剖窍肫鹗裁?，他咬牙恨恨地道：“當真狡猾之極！不過郎主放心，我們的人已在秦州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只要他出現(xiàn)，一定可以捉拿。”

    謝五郎從屏風前站起，踱步到窗邊。

    夜風拂來，帶著一絲與以往不同的春意。

    “春天來了?！?/br>
    阿墨附和道：“這幾日開始轉(zhuǎn)暖了，外面的野花也漸漸開了，樹上也長出了嫩綠的芽?！?/br>
    謝五郎閉著眼。

    半晌，他慢聲道：“可以踏春了?！?/br>
    ☆、第二十四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崔錦。

    她揉揉眼睛，從榻上坐起，剛打了個哈欠，外頭便傳來阿欣的聲音。

    “大姑娘大姑娘?！?/br>
    崔錦說道：“進來吧。”說話間，她順勢看了眼外頭，天色漆黑，她也未聽到雞鳴聲，顯然還是半夜。她又打了個哈欠。

    她睡前又浪費了好幾張畫紙。

    也不知為何，上天所賜予的神技似乎越來越不好用了。她原想查找有關(guān)謝五郎的蛛絲馬跡，可是畫中除了最初告訴她謝五郎原先是挖出洺山古玉的人之外，便再也沒告訴過她任何與謝五郎相關(guān)的事情。

    阿欣疾步走進，雙手遞上帖子，又順手點了燈。

    “大姑娘，是貴人的帖子?！?/br>
    說著，她的呼吸有幾分急促。她從未見過這么好看的紙，泛著一股好聞的熏香，帶著燕陽城的奢華和貴氣，紙邊還有繁復的暗紋。

    聽到“貴人”二字，崔錦腦里的瞌睡蟲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打了個激靈，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帖子里只有簡短的一句話——卯時焦山踏春。

    她的嘴角微抖。

    謝五郎好雅興，卯時，山上凍得發(fā)冷，天色還是黑的，這個時候踏春能看見什么？應(yīng)該叫踏黑才是。況且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跟燕陽城的貴人去踏春，被有心人見到了，她的名聲也沒了。

    再說天還未亮去踏春，說出去有誰信？

    阿欣眨巴著眼睛。

    “大姑娘，可是貴人要傳召您？”

    崔錦咬牙道：“不是！”

    她冷靜下來。

    不行，這踏春絕對不能去。若是尋常男子也罷，可如今是謝五郎呀，他打個噴嚏樊城的人都會議論紛紛，更何況是去踏春，且還跟一個姑娘！

    崔錦說道：“你立馬讓阿宇去趙府，便說我昨夜感染了風寒，今日身子抱恙，怕傳染了貴人，不便踏春?！?/br>
    阿欣應(yīng)聲。

    很快的，阿宇回來了。

    崔錦問：“可有將話傳達？”

    阿宇沮喪地道：“回大姑娘的話，傳是傳了，現(xiàn)……現(xiàn)在貴人的馬車就在外頭?！鳖D了下，阿宇又說道：“如今天色還未亮，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面攤也還未開，巡邏的衙役也正好交接?！?/br>
    崔錦不由多看了阿宇一眼。

    她還未說，阿宇便已經(jīng)猜到她的心思，果真是個聰明心細的。

    她低聲吩咐道：“待會動靜小一些，莫要驚擾了爹娘和大兄。阿欣，你跟我去?！?/br>
    阿欣詫異地道：“大姑娘就這么去？不用稍微梳洗一下嗎？”

    崔錦道：“來不及了，走罷。”

    .

    一走出大門，崔錦就見到了那一輛奢華的馬車，不偏不倚地就杵在大門正中，若是天色再亮一些，怕是會惹來不少閑言蜚語。

    阿墨笑吟吟地說道：“郎主在馬車里，請姑娘上車?！?/br>
    崔錦愣了下。

    她沒想到要與謝五郎同乘一車。她自是不愿的，上次謝五郎連句招呼也沒打便直接摸上她的臉，這次兩人同乘一車，也不知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她咽了口唾沫。

    此時，馬車里響起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

    “莫非你要我請你不成？”

    崔錦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沒……沒有?！?/br>
    她咬咬牙，踩上蹋階，登上馬車。天色尚早，灰蒙蒙一片，馬車里自然也是黑的。崔錦只能隱約看到謝五郎素白的身影坐在馬車的一角。

    崔錦摸黑行禮。

    “阿錦見過貴人?！?/br>
    “坐?！?/br>
    “多謝貴人。”

    她摸索了下，尋了一處離謝五郎最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剛坐下，謝五郎的聲音又飄來，“崔氏阿錦?！边@一回的聲音里似乎有幾分不悅。

    “上次我說過什么？你且重復一遍?！?/br>
    她委實捉摸不透謝五郎的行事風格，只好咬牙說道：“貴人說了許多話，不知要阿錦重復哪一句？”

    “都重復一遍。”

    崔錦的嘴角抖了下，心想謝五郎真是無聊得可以?？尚睦镞@么想，她也不能說出來，只能默默在心里腹誹幾句，順便當著面他的面做個鬼臉，然后才說道：“我謝五郎是蠻橫霸道之人，在燕陽城里我即便是橫著走也沒人敢管?！?/br>
    停頓了下，謝五郎說：“繼續(xù)?！?/br>
    她絞盡腦汁地道：“如此有勇氣的你，我自然不會傷你半分?！?/br>
    “……我會在樊城待數(shù)月，我允許你在樊城橫行霸道?！?/br>
    此時此刻，謝五郎忽然低笑起來，只聽他道：“崔氏阿錦，你倒會避重就輕。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我想聽的是什么。”

    他雖是笑著的，但崔錦聽出了一絲冷意。

    她抿抿唇，方不情愿地道：“你既然傾心于我，沒有我的命令，你便不能停止?！?/br>
    “過來?！?/br>
    崔錦磨蹭了會，才慢吞吞地摸黑前行。待離素白身影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正想說些什么，馬車忽然顛簸了下。崔錦一時沒有站穩(wěn)，整個人往前撲去。

    待她反應(yīng)過來時，謝五郎輕笑道：“崔氏阿錦，你果真傾心于我，這么著急就投懷送抱了？”

    崔錦一張臉窘迫得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