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也有人漸漸認(rèn)出來了。 “那個帶著幕籬的是崔家的大姑娘吧?怎么會與鐘巫醫(yī)還有林巫師走到一塊了?” 數(shù)人低聲細語,目送著他們四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而這個時候,有人反應(yīng)過來了,只聽他道:“這個方向不是去孫家嗎!” 幾人你望我,我望你的。 忽有人道:“消息來了,貴人去了朱街的茶肆,剛進去呢。沒小半個時辰都不會出來?!痹捯粢宦?,幾人仿佛心有靈犀地互相點頭,接著若干人緊跟著鐘巫醫(yī)與林巫師的腳步,看熱鬧去嘍。 . 孫家。 孫家大郎死后,為了確認(rèn)死因,尸首還在義莊里。而孫家大郎的屋宇也暫時被官府封了,孫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只好在自己這兒設(shè)了個靈堂。 孫家上上下下都在孫家靈堂里。 孫母這輩子生了五個兒子,孫父是經(jīng)商的,死得早,而家中弟兄早年也不太合,于是便早早分了家。孫父經(jīng)商剩余的錢財,五個兒子平分了,三兒子因與孫母同住,還得了孫母當(dāng)年帶來的嫁妝。 本來孫家大郎是孫家的嫡長子,理應(yīng)侍候?qū)O母的,但孫家大郎性子孤僻,遲遲不愿娶妻,最初孫母與孫家大郎同住,但過了一兩年,孫母倒是被孫家大郎氣出病來了,不得已之下,只好跟了孫家三郎同住。 不過一碼歸一碼,孫母心中雖氣著大兒子,但如今大兒子去了,孫母哭得雙眼紅腫,眼淚都流干了。 孫家三郎安慰著孫母。 孫母仿若未聞,不停地?zé)堝X,還說:“你大兄愛喝酒,燒多點紙錢,他在下面也能買酒喝?!?/br> 孫家三郎嘆了聲。 就在此時,孫家二郎匆匆地跑進來,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孫母。孫母霍地抬頭,怒罵道:“跑什么,你大兄尸骨未寒,這么大聲想驚擾你大兄的魂靈?” 二郎面色訕訕的。 他給三郎使了個眼色。三郎與二郎一道離開了靈堂,二郎此時方急道:“三弟,鐘巫醫(yī)與林巫師都來了,就在外面?!?/br> 三郎面色微變,他道:“去開門?!?/br> . 靈堂里的孫母癡癡地看著牌位。 人生中最大的苦難莫過于是年輕喪夫,中年喪子,這兩樣她通通遇上了。她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孫母揩了揩眼角,沒有眼淚,可心早已泛濫成災(zāi)。 又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孫母幾乎是兇神惡煞地瞪去,話還未出,她驀然愣住了。她直勾勾地盯著林巫師,著急地說:“巫師大人,我兒的亡靈在何處?他可有吃苦了?可有在我身邊?” 孫母的聲音沙啞之極。 林巫師說:“孫大郎便在我身邊?!?/br> 此話一落,靈堂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孫家?guī)孜焕删栽?,都露出了各式各樣的神情。這些神情一一落入了崔錦的眼里。 孫母驚喜地道:“在哪里在哪里?大郎,來阿娘身邊。” 林巫師又道:“他在這里?!闭f著,他揭開了崔錦的幕籬。一張姣好的容顏露在眾人面前,明明是漆黑的星眸,高挺的鼻梁,可此刻卻有著異樣的神采。 林巫師說:“孫大郎,已經(jīng)如你所愿帶你到孫家了?!?/br> 三郎皺眉道:“這明明是崔家的姑娘!” 二郎也隨之附和。 然而孫母卻激動地站起,握住了崔錦的雙手,她說:“不,這就是大郎,我的大郎。大郎,你怎么附身在崔家姑娘身上了?怎么有家不回?阿娘在這里呀?!?/br> 崔錦卻甩開了孫母的手,粗聲地喘了幾口氣,使勁推倒了只有衣冠的棺木,長袖一揮,又打翻了牌位。木質(zhì)的牌位掉落在地,竟是摔成了兩半。 她冷冷一笑:“回來?回來等著你的好兒子害我?” 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四位孫家郎君身上,她一一掃過,眼神兇神而狠戾,手中握著的酒壺冷不丁的摔向?qū)O家三郎。 “三弟,人在做天在看,人死魂在,死人也是會說話的。” 孫母震驚地看向三郎。 三郎說:“你胡說什么?你明明是崔家姑娘,為何要裝我大兄?阿娘,此人滿口胡言,你莫要信他。我又怎會做出這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孫母看看三郎,又看看崔錦。 一時間不知該信誰才好。她是相信大郎的魂靈尚在的,可大郎說三郎殺了他,三郎如此溫順,又……又怎么會…… 然而就在此時,崔錦冷笑一聲,說:“三弟是忘了,那天你與我爭吵,還揚言要殺了我。如此母親便不會再偏袒我了?!?/br> 三郎的面色唰的一下變白了。 他與大兄最后一次的爭吵在大兄的屋里,而且這還是三個月前的事情,當(dāng)時是個暴雨天,只有他與大兄兩人。崔家姑娘為什么會知道? 孫母看向三郎。 她問:“這是真的嗎?三郎,你回我!”話音到了后面,已有厲色。面容也有幾分猙獰,顯然是已經(jīng)信了崔錦的話。 三郎緩緩地垂下頭。 靈堂剎那間變得安靜。 崔錦嗤笑一聲,說:“默認(rèn)了?” 三郎抬起頭,之前還是溫和的神色,而如今卻完全變了個樣子。他的眼神陰寒而憤恨,他看著她,目光用力地像是在看此生最大的仇人。 “你該死,你該死!你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就因為你是嫡長子,從小爹娘便偏心于你。不管我做了多少,爹娘從來不看我一眼。而你混賬如斯,爹娘始終將你當(dāng)寶。苦是我受的,便宜是你占的。憑什么?憑什么!” 孫三郎眼睛充血。 崔錦垂眼,她沒有多說什么。 這一番話表明了什么再顯而易見不過,即便是個外人也能明白。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人頭攢動的外面,又緩緩地垂下眼。 孫母這個時候已經(jīng)撲了上去。 她掐住孫三郎的脖子。 崔錦目的已達,她晃了晃神,佯作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看著周圍,詫異地問:“這……這是哪里?”見到阿欣,她大步走到她身邊,皺眉問:“阿欣,我怎么會在此處?” 阿欣大聲道:“大姑娘好了,大姑娘好了,孫大郎真的走了?!?/br> 外面的人群中忽然鉆出了一人,身材頎長,劍眉星目的,不正是崔湛么?他大步走來,扶住崔錦的手臂,說:“阿妹,阿娘找了你一整日了。你怎么在此處?” 崔錦張張嘴,神情還是有些迷糊。 崔湛道:“罷了,歸家再說。” 他與阿欣兩人各自扶住崔錦的手臂,扶著她緩緩地離開了孫家。此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天色漸黑,街道上清清冷冷的,帶著冬天的凜冽。 崔錦的面部被冬風(fēng)刮得生疼,可此時此刻她的內(nèi)心卻是欣喜的。 她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原本她只想著試一試的。很久之前,她初得神技,曾經(jīng)畫過不少樊城里諸多瑣碎之事的畫,其中有一幅便是孫家大郎與孫家三郎爭吵的畫面,說了什么,她并不知,但孫家三郎面容猙獰,與以往溫和的他截然不同。 她進孫家的時候,孫家四位郎君,面有悲戚,但惟獨孫家三郎見到林巫師的時候,神色躲閃。 她試著一賭,真的被自己賭中了。 果真是兄弟相殘。 有林巫師與鐘巫醫(yī)還有若干外人作證,這一回孫家三郎想逃也逃不了了。真兇已有,阿爹不日便能放出來。 崔錦的一顆心噗咚噗咚地跳著,驀地,臉上一暖,她微微怔了怔。 崔湛解下外衫,擰成手臂般粗的布條,圍在崔錦的臉上,擋住了呼嘯的冬風(fēng)。只聽他低聲道:“以后若有這樣的事情,告訴兄長,兄長陪你去?!?/br> ☆、第十六章 巴掌大的小臉此時就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她看著自己的大兄,心下不由一暖,只覺以前與自己親密無間的大兄又回來了。 她重重地點頭。 “嗯?!?/br> 崔湛含笑道:“這樣才乖,以后不許亂來了?!?/br> 崔錦的聲音變得輕快,她說道:“大兄,約摸明日阿爹就能回家了。到時候我們讓珍嬤去買點豬rou和羊rou,涮著吃?!?/br> 崔湛說:“好。” 兩兄妹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間樹下冒出一道黑影,緩緩地走近。崔湛下意識地便往前站了一步,擋在崔錦的身前。 他警惕地看著黑衣人。 黑衣人卻也不望崔湛,直接越過他看向崔錦。 “崔大姑娘,我家郎主有請?!?/br> 黑衣人走近了,崔錦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是一張尋常的臉,但身上的黑衣即便是在昏暗的天色之下,也能感覺出質(zhì)地的華美。 在樊城中,一個被差遣的仆役也穿得起這般衣裳的人家壓根兒沒有。 崔錦察覺出這位黑衣人是燕陽城來的貴人所差遣的。 “好。” 崔錦應(yīng)得爽快。 她的不驚不懼讓黑衣人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崔湛扯了扯她的衣裳,壓低聲音道:“阿妹?”崔錦說道:“是貴人要見我,還請大兄放心。貴人宅心仁厚,又是燕陽城過來的,豈會難為我這樣卑微的姑娘?大兄與阿欣在外頭等我便好?!?/br> 話音一落,黑衣人又看了崔錦一眼。 宅心仁厚。 他不由輕笑了下,若是他們郎主叫宅心仁厚,天下間怕是沒有狠人了。 崔錦自是沒有錯過黑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她仔細琢磨著,腳步輕盈地跟上黑衣人。不過與此同時,崔錦心底也稍微安心了些。 她本來就擔(dān)心燕陽城來的貴人會是長公主殿下,怕趙平會依靠自己的容貌得了長公主的歡心,如今黑衣人自稱貴人郎主,那便是個郎君了。 . 黑衣人在茶肆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