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在最初聽到葉彩提及孩子時，面上有一瞬間的震驚錯愕，其余大部分時間里神色都一如往常。

    季東川似乎沒有變，卻到底比過去成熟了許多。是不是如今幼稚而不知輕重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而已？

    葉彩閉上眼睛，有些疲憊的苦笑起來。

    敲門聲再次響起，葉彩擦去眼角的水跡，睜開眼睛朝門口看去，安明雅推門進來，聲音柔和：“彩彩，有朋友來看你了?！?/br>
    她正有些疑惑，童唯安已經(jīng)從安明雅身后走了出來，笑道：“小野菜，好久不見了?！?/br>
    “安安姐？”葉彩看著童唯安，完全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樣，錯愕片刻才回過神，站起身來，“你出院了？”

    童唯安在沙發(fā)上坐下，從一旁拿了抱枕反手墊在后腰處：“前兩天情況就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想著好久沒見你了，所以過來看看?！?/br>
    “難怪總覺得眼熟，原來在曉璟和語遲的訂婚宴上見過的。”安明雅端了水果進來之后，終于想起了幾年前和童唯安的一面之緣，看向她腹間，笑著問道，“幾個月了？”

    “快三個月了?！蓖ò舱Z意溫柔，有些抱歉的笑道，“前一陣子剛度蜜月回來，又因為懷孕的事，一直沒有機會正式上門拜訪，實在是失禮的很?！?/br>
    兩人寒暄片刻，安明雅又細細囑咐了童唯安許多孕期的注意事項，才站起身來：“彩彩最近心情不太好，你陪她好好聊聊?！?/br>
    看著安明雅出了門，童唯安才收回視線，看向一旁默默坐著的葉彩：“這兩天我和阿昱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一直打不通，所以我就直接上門了。”

    葉彩抱膝坐在躺椅上，目光下意識的尋找著不知被自己扔到了哪里的手機：“可能是沒電了……”

    童唯安有些想笑，但是看著面前的葉彩，終是輕輕皺了眉頭：沉默，低落，郁郁寡歡，原本頗為開朗的小姑娘，多日不見，就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變了個人。

    “瘦了。”

    葉彩不甚在意的點點頭：“最近胃口不太好?！?/br>
    童唯安盡量把語氣放得輕松：“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沒什么可忙的，申請學校之類的事情都是我mama在處理，我現(xiàn)在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用管——我mama要送我出國讀書，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比~彩輕聲說道。

    童唯安之前已經(jīng)從沈銳那邊聽到了風聲，所以如今并不覺得意外：“打算申請什么學校？”

    窺見她的神情，葉彩反而笑起來：“原來沈銳果然早就知道了?！?/br>
    對于她如今異常的敏銳，童唯安也有些意外。葉彩的狀態(tài)，似乎并不完全像是尋常的失戀，她驀地發(fā)現(xiàn)，事先準備好的想要安慰葉彩的許多話，如今竟然一句也說不出口。而所謂鼓勵的言辭，如今看來再要說出口自然更是唐突。

    “阿昱還好么？”許久之后，葉彩唇邊的笑意已經(jīng)漸漸褪去，想起沈嘉昱，目光里多了幾分柔和的色澤。

    “他一直很想你?！蓖ò蚕氲竭@一陣子沈嘉昱明顯低落的情緒，終是輕嘆一聲，“他說自從你不再去，家里就變得空落落的，沒有人指導他寫大字，也沒有人教他念十四行詩。甚至冰箱上櫻桃小丸子的冰箱貼，周一到周日的表情怎么排列，他也經(jīng)常排錯……”

    聽著童唯安的輕聲轉(zhuǎn)述，想著之前相處的點點滴滴，葉彩的眼圈兒終是紅了起來，努力忍著，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一直覺得相處的時日尚短，但是真正去想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一樁樁一件件，他們之間，竟然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已經(jīng)有了許許多多的回憶。

    葉彩聲音哽咽：“最后總是要走的，我不太敢去見他。也許……再過一陣子他就不會再記得我了?！?/br>
    童唯安看著她，神情悲憫：“阿昱不會的?！?/br>
    葉彩這種狀態(tài)，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提起“沈銳”兩個字。

    時間過去不久，童唯安還未覺得不適，葉彩已經(jīng)感覺疲憊而又困頓，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起來。而直到童唯安起身離開，兩人之間的交談也并未涉及太多實質(zhì)性內(nèi)容。

    童唯安從葉彩的房間走出來，和原本在書房和葉思齊喝茶的許承則匯合。兩個人謝絕了葉家夫婦挽留用飯的邀請，相攜出了門。

    許承則小心翼翼的扶著童唯安上車，吩咐司機回老宅之后，重新看向妻子，見她眉頭微蹙，問道：“聊得怎么樣？”

    “小野菜心情不好，身體也不太好，哭了好一會兒，我離開前已經(jīng)睡著了。”童唯安搖了搖頭，有些疲憊的靠在許承則肩頭，“原本想說的話竟然都沒有說出口?！?/br>
    許承則想到剛剛和葉思齊的聊天內(nèi)容，握住她的手：“我看不止是心情不好那么簡單?！?/br>
    童唯安有些驚訝的看他：“怎么了？”

    “之前葉老說起，她這一陣子從來沒出過家門一步，一直郁郁寡歡，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睡覺，有些健忘，偶爾甚至出現(xiàn)幻聽?！痹S承則緩緩說道。

    童唯安想到剛剛?cè)~彩的狀態(tài)，眉頭皺得越發(fā)緊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找出沈銳的電話，撥通之后，也不等沈銳開口，就已經(jīng)率先打破了沉默：

    “沈銳，小野菜好像……不太對勁兒?！?/br>
    第38章

    書房里，幾張宣紙攤開來鋪在書桌上。之前葉彩每次為了督促沈嘉昱專心練字，幾乎每次也都坐在他身旁同樣認真的臨帖，兩個人平時的習作如今就這么被沈銳整理書房時，無意間翻了出來。

    沈嘉昱的字橫平豎直，雖然整齊，但仍顯稚嫩，而葉彩的字工整規(guī)范流暢自然，自有一股英氣蘊含其中?？蓪嶋H上她明明有時候孩子氣十足，有時候更是難免毛躁，看著眼前和她本人相去甚遠的字跡，沈銳不由得搖了搖頭。

    沈銳坐在書桌前，隨意的翻看著桌上的宣紙，沈嘉昱練習的都還是起步階段的簡單內(nèi)容，葉彩大多都是臨摹的柳體《玄秘塔碑》，這中間還夾雜著兩人閑極無聊的涂鴉，其中兩頁上，沈嘉昱將自己的名字寫了無數(shù)遍，葉彩則是除了寫滿“沈銳”二字外，還寫下了全篇的《滿江紅》。

    從《正氣歌》到《滿江紅》，葉彩朝氣蓬勃起來的時候，還真是讓人不忍直視。

    沈銳深沉的眉眼中，泛起了幾分無奈的笑意。正在這時候，書房的門已經(jīng)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進門，沈銳抬頭看去：“回來了？”

    “嗯，我干媽把我送到了樓下。”沈嘉昱走過去，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她讓我轉(zhuǎn)告你一聲，她不想看見你，所以就不上樓了?！?/br>
    沈銳自然知道童唯安是為何不滿，翻動著宣紙的手連片刻都不曾停頓：“今天還好嗎？”

    沈嘉昱站在沈銳身邊，和他一起看著桌上的宣紙：“爸爸你是在問我，還是問野菜？”

    沈銳瞥他一眼，沒有開口。

    “我還好，野菜不太好?！鄙蚣侮畔胫滋烊~彩的情形，終于說道，“她胃口不太好，吃的沒以前多了。安奶奶做了糯米丸子，以前她能吃六七個，今天就吃了兩個。米飯以前她能吃滿滿一大碗，現(xiàn)在連一半都沒有。干媽帶過去的芝士卷，她也一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