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這樣的一副嘴臉，朱芳看了整整十六年....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比得上現(xiàn)在朱芳看到她怨恨扭曲的情感。

    為什么會活著？那場大火呢？難道和那四年一樣....都是一場夢？！

    朱芳幾乎瘋癲了一般猛地沖過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肩膀，不顧那人的驚呼，只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問道

    “我問你，如果咱們家發(fā)生火災(zāi)我和朱東都被困在里面....你...救哪個？！”

    那女人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朱芳，又看了看客廳掛著已經(jīng)指向十二點的時鐘。這才皺著眉看著朱芳

    “你在發(fā)什么瘋？”

    “我在問你！是不是如果我和朱東必須選一個，你一定會選擇兒子？！然后放棄我，讓我去死！是不是??？”

    那女人看著朱芳幾乎瘋魔的臉，已經(jīng)扭曲，眼睛的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流，肆無忌憚....

    “我跟你說話！媽/的，是不是，我問你是不是！他/媽回答我！”

    十六年因為重男輕女所受的委屈朱芳都不在意，因著不重視放任自己出去鬼混，朱芳也不在意，她只想知道，如果那火災(zāi)重來一邊....她會重新選擇么？她會后悔么？而自己....能逃出那種無休止的怨恨當(dāng)中么？

    “啪——”

    響亮的一聲在黑暗寂靜的客廳里回響。

    “清醒了沒有？”

    那女人冷冷的說道，一旁的房門被打開。那是變聲期男人獨有的嘶啞

    “媽，干什么呢？”

    “沒事兒沒事兒，你meimei撒瘋呢。明兒還要考試，趕緊回去睡去，好好休息啊?！?/br>
    那是怎樣的一副嘴臉？朱芳一直都知道，她的母親并不是天生的冷酷，只是她把所有的愛和溫柔都給了那個所謂可以傳宗接代的男孩兒。

    朱東一臉迷茫的看了看兩人，轉(zhuǎn)身又進了屋子，關(guān)上門的那一瞬間只頗為嫌棄的說了一句

    “你們都小點聲。”

    朱芳看著那自己的親生母親，執(zhí)著而瘋狂著

    “我只要一個答案！朱霞！我只要你一個答案，如果只能選擇一個活下來....是我？還是朱東？”

    因為朱霞姓朱，因為朱東和朱芳也姓朱，可是朱東是男人啊...是可以延續(xù)香火的男人！這就造就了以后的不公平。

    “你瘋完了就趕緊回屋去。再吵我非撕了你！你要真瘋了呆不住就出去外頭發(fā)瘋?cè)?，東東今天晚上在休息好，你明兒一早再回來，記得把門該鎖上”

    說完，朱霞不再搭理朱芳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沒有得到答案，朱芳氣急敗壞的在朱霞房間的門上狠狠的一踢，只得恨恨的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屋子。

    在接著似乎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后來.....朱芳是被熱醒的。

    睜開眼，是門縫溢進來的煙霧瞬間占據(jù)了朱芳的視線...這一幕，何其熟悉？

    心里一跳，朱芳一個滾子跳下床，四周都看了看拿起蓋著的一床被子開了門就往外沖，轉(zhuǎn)身到了洗浴間，打開所有的所有的水龍頭都沒有水，眼睛一掃整個洗浴間目光落在那二次用的儲存水里，將被子全部扔進去，等吸了水往身上一披，轉(zhuǎn)頭就去敲朱霞和朱東的門。

    朱芳記得這天的火災(zāi)是在早晨，從下面的三樓往上燒，朱霞這時候早早去外面買菜買早點了，只有自己和朱東留在家里。

    朱芳只得恨恨的拍打著朱東的門。一會兒就見朱東睡眼惺忪的開了門，見著是朱芳有些不耐

    “你個瘋婆，干什么大清早的??？”

    “趕緊把你被子拿出來，發(fā)生火災(zāi)了，咱們得趕緊往上走，不然會活活燒死不可?！?/br>
    朱芳記憶深處那大火吞噬著皮膚的感覺記憶猶新，渾身都是冰涼的，朱東聽到這話，這才反應(yīng)過來家里不太對勁，也顧不上許多，抓起朱霞剛給朱東買了沒多久的手機就要往外沖。

    朱芳一著急，忙把身上的被子扔給朱東，轉(zhuǎn)身進朱東的屋里又拖了一條被子出來往洗浴間跑，可正是這會兒，就見到一臉慘白的朱東又回來了。

    “沒救了，完了完了...死定了...門口全是火！全部都是火，根本出不去！”

    朱芳聽著，心里咯噔一跳，轉(zhuǎn)身立馬就跑到洗浴間將剩余的水重頭一桶澆下去。轉(zhuǎn)身拉著朱東就往外跑，剛走到客廳就發(fā)現(xiàn)，因著大門被朱東打開，那火已經(jīng)燒到了客廳，整個客廳火花翻飛，吞噬著所有的一切包括空氣...來勢洶洶...

    頓時就被堵在這里，出不得，進不的。

    朱芳一時間冷汗淋漓，渾身都僵硬了。

    火光大的嚇人，燒到跟前不過幾十秒的時間，朱芳明白...這一次....究竟還是沒有跳掉...

    “東東！天哪...你在哪兒！”

    朱霞哭喊的聲音猛地傳進來，讓朱芳和朱東的眼睛都是一亮。

    都齊齊往外沖，可火勢太猛兩人只到客廳的邊上就再也進不了一步。

    一會兒，就見朱芳一身濕噠噠的從陽臺一個跨步?jīng)_了進來，便是面對那火苗也硬著頭皮就往前沖，來不及說什么，朱霞一把抱住朱東，轉(zhuǎn)身就往陽臺走....

    一個十六歲的大個子男生，朱霞竟然一把就抱了起來，腳步速度不減的往外沖。朱芳看著那熟悉的背影...熟悉的一切....眼睛早已模糊一片。

    “這就是你的選擇...哪怕再來一次....你的選擇...還是他！”

    朱芳不知道朱霞是怎么從陽臺進來的，也不知道最后朱霞和朱東是不是平安出去了，但是朱芳只知道，那條道路，就在朱霞和朱東消失的瞬間就被熊熊火光吞噬的一干二凈，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到，仿若老天都絕了朱芳的生路，再接著，便是家里天花板的橫梁猛地砸下來，朱芳知道，這帶著火的橫梁，就宛如一道催命符，會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把自己吞噬殆盡.....

    那種恐懼與絕望再次襲來....讓朱芳腦海中唯一浮現(xiàn)的卻是謝大郎一家的笑臉，全家的寵愛，還有那小小少年郎溫暖的懷抱與溫柔的低聲細語....那一切....美好的讓朱芳無比的期望...若是那一切都是真的....該多好？！好想回去.....回到他們的身邊...永遠，只當(dāng)那個謝圓之....

    ***************

    “這都第四天了！咋還不醒來?。窟@不是要我的命么？”

    杜氏這幾天一早醒來就要到圓姐兒屋里親眼瞧瞧，見著圓姐兒還未醒來，只顧著閉眼睡覺，便念上好幾遍的菩薩。

    “大夫說今天這再醒不來...”

    “渾說的東西！我家圓姐兒那是觀音娘娘護著的，誰敢胡亂說話的？！”

    “娘.....這藥今天還剩下兩副，灌下去若是還沒有醒，咱們便繼續(xù)治！”

    “誒....這是造的什么孽？！我謝家對得起天對得起地，那閻王真要留我謝家人就把我這個老婆子帶走，把我孫女兒還回來——”

    說著，杜氏又忍不住的掉了眼淚...一旁的謝大郎和趙氏雖然幾天都未好好睡上一覺，可還是小聲的安慰著杜氏。只把人勸著離了這屋子才罷。

    對著弱弱小小，安靜的宛如一睡長久的人兒，趙氏本就紅腫的眼又要落淚。謝大郎只得攬著妻子，安排著翠柳把大夫熬的藥煮了，這才有轉(zhuǎn)身去打算再去找找千藥堂看看...

    朱芳等來那大火吞噬的感覺一直沒有等來，迷迷糊糊間卻聽到熟悉的聲音，那是屬于謝圓之的記憶....

    是圓姐兒的記憶....那種話語中的心疼與無奈只叫朱芳...哦不，直叫謝圓之人忍不住流淚....

    “呀....孩他爹...快...快看..圓姐兒有反應(yīng)了...！”

    趙氏看著四天躺著連眼皮都沒有動過的圓姐兒這會兒卻有淚水溢出來，喜得猛地驚呼出聲來，說完，忙抬手輕輕拍著圓姐兒的胳膊，低聲溫柔的哄著

    “妞妞乖...不怕了不怕了，咱們回家了，快睜開眼...看看娘...娘在你身邊護著你...不怕了....”

    那么溫柔，那么熟悉..那么讓人眷戀和想念...

    圓姐兒猛地睜開眼，入眼的就是趙氏一張憔悴卻紅腫的臉....明明那么丑，卻那么的喜歡，比任何時候都更美的趙氏....

    圓姐兒沙啞著嗓子，張了張嘴，卻未發(fā)出聲音，只氣虛的叫了一聲

    “娘——”

    ☆、第79章 平安平安

    “啊——我的娃呀！我的孩子啊——！”

    趙氏聽得圓姐兒睜了眼，壓抑了幾天的情緒驟然爆發(fā)，上前一把抱住圓姐兒嚎啕大哭起來。

    這聲哭喊倒是把方才才回屋的杜氏嚇得心跳都漏跳了好幾下，轉(zhuǎn)身就往圓姐兒屋里跑，這還沒進門，一個身影就越過杜氏沖了進去。

    “圓姐兒....”

    每天早晨起來跪兩時辰，直到圓姐兒醒來，這是趙氏得知圓姐兒從潤哥兒手上丟了的時候下的懲罰。

    已經(jīng)第四天沒有去書院了，也沒有什么心思去念書，今天本還跪著的潤哥兒聽到趙氏的這么一聲哀嚎，臉色頓時煞白，哪里還管什么跪不跪的一下就沖進了屋子，見著趙氏抱著圓姐兒哭的厲害，一個可怕的念頭就升了上來。

    雙腳仿若釘住了一般，一步都挪不動了，只看著那個被趙氏抱在懷里，卻全身無力狀態(tài)的小小人兒，已然忘了呼吸.....

    便是杜氏踏步進來瞧見這一幕，眼前一花，腳下一軟，整個人都往后倒去。

    一旁的謝大郎這會兒也反應(yīng)過來了，一把拉住杜氏，忙解釋道

    “娘...妞妞是醒過來了，麗娘這是高興的呢！”

    杜氏這才雙眼慢慢聚焦看著謝大郎

    “醒過來了？！”

    “醒了呢，方才睜眼瞧見趙氏，還叫了一聲娘....”

    只是....長了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這一句卻是謝大郎心里說的。杜氏這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忙雙手合十轉(zhuǎn)身對著門外的天，把所有所知道的各路神仙都謝了一遍才罷

    “你咋進來了？圓姐兒沒事兒，你打發(fā)如宇去千藥堂把好一些的大夫請來?！?/br>
    潤哥兒看了看謝大郎，慌亂之下忙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又跑到院子，拉住如宇交代了一番，瞧著如宇出了門，這才有些愣神的抬手摸了摸自己心臟的位置，“咚咚咚”一下下有力而急促....那么的明顯....

    仿若將整個胸腔都要震爆一般....

    潤哥兒猛地做了一個生呼吸，垂放在兩邊的手緊了緊，這才轉(zhuǎn)身大步往屋子里走去。

    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不慌不忙，優(yōu)雅自如，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無狀。

    潤哥兒踏進屋子里圓姐兒似是早早便知道一般，在杜氏懷里抬頭一眼便看到潤哥兒。頓時嘴巴一扁，格外的委屈。

    從馬車上摔下河里的時候沒覺得委屈，差點被淹死沒覺得委屈，就算是回到朱芳的世界也沒覺得委屈...

    偏偏這時候頓時覺得委屈的不行，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這么從眼里涌了出來。

    一旁的趙氏和謝大郎順著圓姐兒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臉上有些詫異的潤哥兒，趙氏忙安撫著圓姐兒

    “潤哥兒沒好好看著你，潤哥兒不對，娘都罰了他了。”

    怕圓姐兒心里頭怨上潤哥兒，兩兄妹生了嫌隙又道

    “每天都讓潤哥兒跪了兩時辰，他可后悔了，咱們這次饒過他好不好？”

    圓姐兒哪里還聽得到趙氏的輕聲細語，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在一旁看的清楚的潤哥兒抿了抿唇，想了想，打算先離開，卻不想轉(zhuǎn)身瞬間卻聽聞圓姐兒哭腔濃重的叫道

    “哥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