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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文星勾了勾嘴角,道:“其實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這么一樁事,所以,即便是陛下曾有意賜婚,我也始終邁不出這一步。有時候想想,我這一輩子,大概適合孤獨終老吧。我半生皆在祈福,只愿能將她所造的罪孽稍稍彌補。只可惜,人始終斗不過天命。這一天,我早就替她算到了。” 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白凝霜。 從孔文星的眼神中,柳扶風還是看出了愛意。 也許曾經,他與白凝霜分離之時,亦有諸多不舍。 “其實,早在她生產那日,我便給那孩子批了命數。我也算過時辰,私下里偷偷找太醫(yī)問過,也知曉了她的真實月份。所以從一開始,我便知道,花映月是我的女兒?!?/br> “如今,我想遠離京師,多有逃避之意。她的命數將近,我是沒法送她最后一程了。我知道王爺與王妃,皆與她有不可調和的過節(jié)??扇缃?,她已經到了這般境地,在下只求王爺能高抬貴手,讓她走得,不那么痛苦?!?/br> 這一刻,柳扶風終于知道了孔文星來此的目的。 柳扶風還未言語,孔文星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枚平安符:“這是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王爺與王妃,都是大富大貴之人。雖前路波折,可日后定是光明坦途。只是,王妃幼年凄苦,子嗣一事上,怕是艱難。若戴上此平安符,可為王爺擋過一劫。王爺若信在下,便可時時戴在身上?!?/br> 柳扶風接過那平安符,只沉思稍許,便戴在了身上。 “如此,本王便收下孔大人的好意了?;剜l(xiāng)路途顛簸,只愿大人一路順風?!?/br> 孔文星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柳扶風的手中。 那信,是他寫給白凝霜的。 或許,孔文星知道就算是他想辦法將信交給白凝霜,安親王府這邊也肯定是知曉的。 所以,他便直接省下麻煩,將信直接交給了柳扶風。 “這信,還勞煩王爺轉交。日后朝天監(jiān)的事,皆有巫元道處理。王爺向來與他交好,想必我也不必費心。巫元道能力極強,想必日后朝中諸事,他也可處理得當?!?/br> 孔文星交代完了話,倒也沒有久留,他甚至不許柳扶風遠送,便轉身離開。 翌日,孔文星告老還鄉(xiāng)的消息便傳遍了朝堂。圣上封巫元道為朝天監(jiān)正史,而孔文星,也在當日離開了京師,回了老家。 圣上已秘密下旨,讓柳扶風親自去丞相府,處置了那白凝霜。 彼時的丞相府,已然是一派衰敗之氣。 柳扶風帶著花照水登門之時,只覺得整座府邸,一片死寂。 對于花照水而依然,這里是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從前她覺得丞相府很大,大到看不到邊際,大到逃離不得。 如今她突然又覺得丞相府很小,小到只有前前后后幾處院落。就連前堂門口的那顆粗壯參天的老槐樹,如今竟也不知為何,枯死了。 花照水先是去了后院,她住的那個小院,如今更是雜草叢生,無人料理。 后院池塘里的水蓮花也落了。 花照水拎著食盒而來,直接去了花信然的院子。 花信然正在房中練字,聽到動靜,驟然抬頭,便看到花照水那張盈盈含笑的面容。 花信然突然笑了,他放下筆,迎上前去,本欲伸出手去握花照水的手,可他到底還是縮了回來,聲音干澀道:“meimei來了……” 說完這話,他又覺得哪里不對,便忙俯身叩首:“草民,拜見安親王妃。” 花照水急急忙忙將他扶了起來,道:“你我兄弟之間,不必說這些。我給哥哥帶了吃食,想必這些日子,哥哥應該也是吃不好的。是meimei的錯,一直沒能來看你?!?/br> 花信然道:“我知道你的為難,父親犯得是謀逆的大罪,如今我能好好站在你面前,已經是君恩浩蕩了。更何況,安親王一直著人給我另送飯菜,待我,已經是格外開恩了?!?/br> 花照水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院外欣賞風景的柳扶風,不由得微微笑了笑,道:“是,王爺一向比我更加細心。” 待花照水與花信然在院子里坐下,花照水給他倒了酒,又擺好了菜之后,花信然才面露苦澀道:“想必meimei今日過來,是送我上路的吧?” 花照水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頓了頓,隨即道:“哥哥怎么會如此想?” “謀逆大罪,株連九族。好在meimei嫁到皇家,躲過這一劫。而我,圣上又如何能放得過呢?” 這些日子,花信然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結局。 他說完這番話,便突然道:“我已經想好了,我死后,請meimei托人將我的尸骨悄悄葬在后院的池塘里。當年,我母親的尸骨也葬在下面,她說,她要下去陪月小姐。如今,我尚未婚娶,了無牽掛。心中唯一所念,便是早年亡故的母親。我愿與母親葬在一處,下去好好陪著她。” 花信然口中的月小姐,自然是花照水的生母月扶桑。 而花信然的生母,當年便是花元武安排,在月扶桑身邊伺候的丫鬟。 月扶桑死后,花信然的生母在丞相府中舉步維艱。加上她又生的是個兒子,所以白凝霜經常欺辱于她。 終究,她還是沒能挨得過,早早便走了。 這些年,每到清明和母親的忌日,成嬤嬤都會花照水偷偷到池塘邊燒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