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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醉太平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黝黑彪悍的懷英立在窗內,探頭往外看了看,見雪還是很大,便轉身道:“衙內,雪太大了,您……”

    裹著狐裘窩在熏籠上的鄭曉低低咳了一聲,有氣無力道:“關上窗子的話,我有些氣悶……”

    他的身體已經徹底毀了,開著窗子咳嗽,閉上窗子氣悶,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這樣苦熬下去。

    從十五歲到二十二歲,整整七年時間,他就是這樣半死不活地熬過來的……

    如果不死,那他有生之年,還得繼續(xù)熬下去。

    懷英悄悄嘆息了一聲,吩咐丫鬟送了手爐進來,遞給了鄭曉。

    見鄭曉抱著手爐靠著錦緞軟枕歪在那里,他想起了白日之事,便問道:“公子,您為何直接告訴李家那個女孩子您的名字?”

    鄭曉秀美的臉半隱在狐裘的風毛之中,懶洋洋地笑了:“因為我想嚇嚇她呀!”

    那個小姑娘生得那么纖弱嬌嫩,可是小鵝蛋臉白里透紅,眼睛黑白分明,整個人充溢著無限的活力,力氣也那么大,抱起一大摞花盤看起來一點都不吃力……

    看著真是令人妒忌呀!

    他就是想嚇她,看她那白里透紅的小鵝蛋臉嚇得蒼白,嚇得她那充溢的生命力漸漸流失……

    懷英:“……”衙內,您太惡趣味了!

    臥室內生著火龍,熏籠也熱得快要發(fā)燙,熱氣裹著藥香蒸騰著,雪花一旦飄進來,瞬間便化成水汽蒸騰了。

    鄭曉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躺著,躺得骨頭都疼了,可是沒辦法,他只能躺著。

    他看著窗外密密匝匝的飛雪,心道:下次怎么嚇李家那個女孩子呢?

    剛開始是小小的嚇,接下來程度便會逐漸加深,慢慢地,慢慢地,一直到把她給活活嚇死。

    唯有如此,才能報當年之仇。

    他命人尋了整整七年,可那個李二郎仿佛從世間消失了,再也尋覓不到,那么唯有在李家這個女孩子身上報仇了。

    鄭曉知道自己很無聊,可是如果不這樣的話,他怎么給自己找個理由活下去呢?

    他每日喝的藥比吃得飯多得多,連走路都成問題,五臟六腑似全部壞掉,整夜整夜疼得睡不著覺,如果沒有這個念想的話,讓他怎么愿意活下去?

    這樣痛苦地活著,只因為自己若是去了,爹爹一定會崩潰的……

    想到七年前爹爹一夜白頭,久違的淚水從鄭曉早已枯竭的眼睛里流了出來。

    ☆、第 24 章 雪夜來訪

    李梔梔手里提的是十個白瓷缽子。

    呼嘯的狂風夾帶著細小的雪屑撲面而來,打得李梔梔的臉陣陣刺麻,她纖瘦的身子在風中艱難地跋涉著,似乎下一秒鐘就要被風給吹走了。

    小櫻雙手各提了五個青瓷花盆,隨著李梔梔往梧桐巷的方向走去,走得也很是艱難。

    被寒風一吹,李梔梔暈沉沉的大腦反倒清醒了過來——即使是鄭衙內來報仇又怎么樣?她已經這樣了,還能怎么樣?

    大不了是一死罷了!

    這樣一想,李梔梔坦然極了,大聲對小櫻說道:“小櫻,晚上咱們吃熱乎乎的火鍋!”

    風太大,小櫻只聽到她說要吃什么鍋,不由笑了:姑娘什么都好,只是饞嘴,一天到晚張羅著做好吃的!

    到了家里,稍事休息之后,李梔梔便帶領小櫻開始忙碌著準備羊rou鍋子。

    小櫻燒火,李梔梔先把以前買的羊骨頭用大鍋燉上。

    此時外面的雪已經轉為了鵝毛大雪,風卻絲毫沒有減弱。

    李梔梔冒著風雪去了顧大郎的羊rou攤,斥巨資買了一斤羊rou,請顧大郎幫忙片成薄薄的羊rou片,用油紙包了,然后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跑回了家。

    羊骨頭湯還在灶屋的大鍋里咕嘟著,小櫻已經把菜都洗好了。

    待羊骨頭湯熬好,李梔梔也不嫌麻煩,和小櫻合力把生罷火的火盆抬進了堂屋,又在火盆南北兩側壘了平行兩排青磚,在青磚之上架上了兩個放入了羊骨頭湯的銅鍋——因為小櫻不吃辣,她倆一人一鍋倒也便宜。

    火盆中放著一個碩大的楊樹疙瘩,火苗很旺,兩個銅鍋中的羊骨頭湯齊齊咕嘟著,散發(fā)出濃郁的香味。

    這時小櫻已經在一旁的方桌上把盛放菜蔬的盤子整整齊齊擺好了,盤子里分別裝著羊rou片、羊肚、豆腐塊、土豆片、粉條、小白菜、黃心菜、綠豆丸子、菠菜和手工面。

    李梔梔在忙,小櫻也沒閑著,又跑回灶屋去拿李梔梔剛調好的香油蒜蓉蘸料。

    待一切就緒,天已經黑透了,屋外風雪呼嘯,屋內李梔梔和小櫻相對而坐,各自守著一個銅鍋開始大快朵頤。

    李梔梔先夾了些羊rou片放入鍋中。

    羊rou片在鍋中翻騰了片刻便被她夾了出來,在蘸料里滾一滾放入了口中。

    羊rou片rou質鮮嫩細致,和著蘸料的辛辣味道,簡直是美味之極,令李梔梔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李梔梔接著又夾了豆腐去煮。

    潔白細嫩的豆腐和姜片、紅椒、蔥白等在羊骨頭清湯中翻滾著,李梔梔握著一杯煮了糖姜的熱騰騰的黃酒,一邊小口品嘗著一邊饒有興致地等待著。

    正在這時,李梔梔忽然隱約聽到外面?zhèn)鱽怼昂V篤篤”的敲門聲。

    這聲音在呼嘯的風雪之中并算不清晰。

    小櫻也聽到了,她看向李梔梔:“姑娘,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李梔梔蹙眉道:“去看看吧!”

    她拿帕子在唇上拭了拭,拿了那把剔骨尖刀,和小櫻一起起身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已經積了一層雪,鵝毛般的大雪被北風席卷著漫天飛舞。

    小櫻大聲問道:“誰呀?”

    李梔梔立在小櫻身側,緊張地看著大門方向。

    在急颼颼的寒風中尚佳疾步而行,回到了守備府。

    在內院堂屋坐下之后,尚佳接過玉明遞的熱茶喝了一口,抬眼看向天和。

    他身邊共有四個親隨——玉明、景秀、佳音和天和,玉明心思細密為人機靈,一向負責府內之事;景秀做事妥帖功夫高強,一直負責近身護衛(wèi);佳音愛說愛笑性子活泛,被他派去幫恩師查案了;天和做事一板一眼,永遠不緊不慢,一向負責與外界聯絡交際。

    天和略一思索,上前回報道:“稟大人,鄭曉來到宛州,似乎另有目的?!?/br>
    尚佳又喝了一口熱茶,淡淡道:“那是自然?!?/br>
    雖然病得七癆八傷的,可鄭曉依舊是永泰帝的親信,專門為永泰帝辦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

    尚佳和鄭曉在官場上沒有利害沖突,倒是不擔心這個,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小未婚妻李梔梔。

    李二郎當年把鄭曉揍成如今這個熊樣,自己卻撒腿跑了,從此杳無蹤跡,鄭曉這人變態(tài)得很,萬一他非要在梔梔身上找補回來呢?

    把茶盞遞給玉明之后,尚佳緩緩地窩進了錦椅之中,瞇著眼睛思索著對策。

    天和也不說話,只是立在一邊,靜等尚佳吩咐。他話不多,但是極有條理,只要把事情交給他,他就能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外面北風呼嘯,隔壁臥室窗戶上糊的窗紙被風刮得“啪啪”作響,即使在堂屋也聽得清清楚楚。

    尚佳思索了片刻,修長的手指在錦椅扶手上輕輕點了點,沉聲道:“天和,你跑一趟京城,拿我的帖子先去開封府拜見小趙大人?!?/br>
    如今的開封府尹正是小趙太師的長子趙然,為了把趙然與其父小趙太師趙青區(qū)分,朝中人皆稱趙然為小趙大人。

    尚佳乃是小趙大人趙然親近的小兄弟,因此想從這位大哥那里探聽點消息。

    天和答了聲“是”。

    尚佳又思索了一陣子,這才道:“見完小趙大人,你再回一趟青石街府里,不要被我爹發(fā)現,通過門房許來安去見我娘,把李家大姑娘之事報給我娘,讓她把我和李家的婚書交給你帶回宛州?!?/br>
    他把話交代得如此瑣碎,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br>
    前段時間他派了人送信回東京府中,卻杳無音訊,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得再派身邊得力的天和跑一趟了。

    天和也是尚佳身邊積年的老人兒,如何不知尚家內情?當下清清楚楚答了聲“是”。

    到了下午,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屑,不知不覺間雪屑越變越大,到了傍晚,已成了漫天風雪。

    送走天和之后,尚佳帶著景秀冒雪去了城外軍營,檢查了軍營的防雪防寒情況與士兵軍服的寒暖,又在風雪之中與士兵一起cao練,一直到軍營吹了熄燈號,他這才回了城。

    這時已過戌時,城門早已關閉,不過看守城門的都是尚佳的屬下,驗看了腰牌便打開了城門。

    城門一打開,尚佳便在風雪之中往東疾馳而去,玄緞斗篷被風卷起,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

    景秀騎著馬緊緊跟著尚佳,見狀便知自家大人是想去梧桐巷看李大姑娘,也打馬追了上去。

    天色已晚,梧桐巷的地面上積了厚厚的雪,上面一個腳印都沒有,家家戶戶都緊閉大門。

    尚佳從馬上下來,把韁繩扔給景秀,大步走向李家大門。

    在距離李家大門還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尚佳停住了腳步。

    他一個大男人,夤夜進入一個女孩子的家,似乎不合適。

    不過轉念一想,尚佳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梔梔才多大?她才十三歲,心里骯臟的人才會想歪呢!

    他大踏步走上前,抬手在李家黑漆斑駁的破門上敲了兩下,又敲了兩下。

    ☆、第 25 章  圍爐夜話

    李梔梔緊張地握緊手中的剔骨尖刀,等待著大門外的回答。

    靜默片刻之后,外面?zhèn)鱽砗唵味逦膬蓚€字——“是我”。

    即使風雪之中,尚佳清朗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辨。

    李梔梔緊繃的身子瞬間放松了下來——不知怎么回事,尚佳這個人似乎就等于“正氣凜然”四個字,李梔梔總覺得只要有他,就完全不用擔心世上那些鬼蜮伎倆。

    她拎起裙裾,踩著院中厚厚的積雪走到了門樓內,還有些不敢相信,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是尚大人么?”

    尚佳輕輕“嗯”了一聲。

    這聲“嗯”是尚佳特有的,有點傲慢,有點不耐煩。

    李梔梔這下子徹底肯定是尚佳了,心中歡喜,手忙腳亂地拉出鐵釬,把門閂拔出,打開了大門。

    在滿屋彌漫的羊rou香中,尚佳跟著李梔梔進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