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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恩師在線閱讀 - 第66節(jié)

第66節(jié)

    走了許久才出了宮城范圍,拐過幾間官署,穿過東門橋,不遠處便是青溪,為貴族宅墅之地,凌都王府也在附近。畢竟不是平民可以隨意往來的地方,周遭很安靜,偶爾穿梭而過的車馬也多為顯貴所有。

    白檀一直想著心事也不曾注意道路,忽然被司馬瑨拉著往身邊帶了帶,抬頭就見面前停了輛雙馬齊馳的馬車,碧青緞子的車簾早已打起來,探出周止的臉來:“師尊,不想在此遇見!”

    他的車馬后面還跟著三四輛馬車,都停了下來,許是聽到了他的話,全都挑開簾子望了過來。

    “師尊!正要找您去呢!”

    “是啊師尊,竟然在這里遇到了?!?/br>
    “師尊……”

    嘰嘰喳喳的一片打招呼的聲音,白檀這才發(fā)現(xiàn)這幾輛馬車里竟然滿滿塞著她的學生,驚喜不已:“你們這是從何處來?”

    周止和劉通最先跳下車來,解釋了一下,原來今日下午官員們休沐,他和劉通就約了師弟們一起出來聚一聚,恰好又在長干里那里碰到了無垢,便來了興致,說要一起去東山拜會師尊,沒想到在此碰面了。

    他們大多也是少年心性,也是好久沒聚在一起了,出奇的興奮,這么多人竟然就乘了這么幾輛車,幾乎每輛車里都塞得滿滿的,還一個個都笑嘻嘻的。

    周止解釋完之后便向白檀身邊的司馬瑨見了個禮,其余的人不敢怠慢,也都乖乖見了禮。師弟們畢竟年紀小,都縮在周止和劉通二位師兄身后,也不敢再你一言我一語的隨便跟師尊閑聊了。

    好在還有周止能鎮(zhèn)場:“師尊眼下已經(jīng)洗脫冤屈,是不是可以重新授課了?師弟們都說等太久了呢?!?/br>
    他身后站著的學生們聞言立即點頭附和。

    白檀剛要說話,司馬瑨忽然開口道:“只怕暫時還不行,本王近來準備迎娶你們的師尊,再授課至少也要等到婚事之后了。”

    “……”白檀僵硬地扭過脖子,簡直以為自己方才是幻聽了。

    周止和一干學生也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風中凌亂的神情。

    他們的師兄要娶他們的師尊?怎么感覺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啊……

    司馬瑨掃了他們一眼:“今日看來也不是時候,你們先回去吧,改日再去東山拜訪就是了?!?/br>
    學生們像是忽然驚醒了,嘴里告辭了一句便紛紛往車上爬,那模樣就跟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被滅口似的。

    劉通平常話不太多,但畢竟已經(jīng)為官,還是注重禮數(shù)的,向司馬瑨和白檀好生告辭之后才登車,臨走時一直偷瞄白檀,瞄的白檀面紅耳赤。

    原本挺熱鬧的場面,因為司馬瑨一句話,頃刻就只剩下了周止一人。

    周止臉上的驚愕直到此時才褪去,到底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些時日,如今也懂人情世故了,眼見白檀臉色變幻不定,那平常端的平穩(wěn)的師表眼看就要端不下去了,趕緊圓場道:“下官正好有話要與殿下說呢,王公子在政事上有些話托了我捎口信來的?!?/br>
    白檀微微松了口氣,背過身站遠了些。

    道路外側(cè)便是大片的花圃,原本都種了秋菊,奈何此時已經(jīng)全部凋零,往前是碧波蕩漾的燕雀湖。司馬瑨在花圃邊站定,看了一眼跟過來的周止,拂去衣擺上沾了的枯葉:“說吧?!?/br>
    周止小聲道:“庾世道背后的那些勢力都已梳理出來,殿下要如何處置?”

    司馬瑨看著他:“王煥之竟然連這種事都開始交給你做了?”

    周止一怔抬頭:“殿下是信不過下官么?”

    “那倒不是,”司馬瑨看了一眼遠處的白檀:“本王只是不想讓你卷入太深,否則你師尊可饒不了本王?!?/br>
    周止也看了一眼白檀,他與白檀雖然名為師生,可私交甚好,更像是朋友,向來多一份親昵,不然也不會得知她去了吳郡便立即寫信給父親安排照顧。

    人與人之間的情誼都是對等的,白檀定會維護他,他也有心維護白檀。

    “下官雖然身在殿下羽翼之下,但也不會為有違道義之事,如此也不用太過顧念。倒是師尊她……如今殿下與師尊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下官不知詳細,不好置喙,只是師尊多年來的心愿便是過閑云野鶴的生活,但求殿下不要將她卷入太深才是。”

    司馬瑨蹙了一下眉,他與白檀走到這一步中間有多少波折和不易只有二人最清楚。他怎會希望白檀卷入太深?可白檀和司馬玹有那層往日的交情在,無論如何都難以再置身事外。

    偏偏如今卻被一個少年郎給當面敲了一棒,他心里自然有些不快。當下也不愿再說下去,冷冷道:“庾世道背后的那些勢力暫時不要動,清清楚楚擺在那里,一個不漏便好。”說完便走了。

    周止料想是自己言多必失了,趕緊道了聲是,抬眼見他已經(jīng)走去白檀身邊,只好又重振精神過去告辭。

    白檀許久不見他,其實很想多聊一些,但今日跟司馬瑨這事還沒完呢,只好笑了笑與他作別,一直目送他登車離去,轉(zhuǎn)頭看向司馬瑨時驀地冷笑了一聲,舉步朝前走。

    司馬瑨蹙著眉隨她前行,車夫駕著空車一路隨行,不敢多話。

    一直走到燕雀湖尾,至前方出了城門,將護城河也甩在了身后,四周只剩曠野和筆直的道路,白檀才猛地扭頭看向司馬瑨:“你請陛下賜婚雖然莽撞,但好在陛下將此事壓了下來,可你現(xiàn)在又在學生們面前說了,是打算讓全天下都知道嗎?”

    司馬瑨竟然點了點頭:“我的確是這般打算的,最好鬧得人盡皆知,這樣司馬玹就再也無法以此要挾你了?!?/br>
    “要挾我?”白檀覺得不可理喻:“陛下何曾要挾過我?”

    司馬瑨眸光落在她臉上,嘴邊帶著譏誚的冷笑:“你我的事便是要挾的把柄。為了遮掩此事,你必然要好生教導我,不敢有半分逾矩。此后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我品性依舊為人詬病,做不了儲君;二是我品行足以勝任儲君,但真到了那時候,他一定自己將你我的事捅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亂了師生倫常,不配做儲君。總之,不管是哪種結(jié)果,贏的人都是他?!?/br>
    白檀竟然有些哭笑不得:“為何你與郗清忽然都這般針對起陛下來了?”

    司馬瑨走到她面前來,腳步應(yīng)和著森森的語氣:“不是忽然,我一直都在針對他?!?/br>
    白檀的心沉了下去:“你一直都在針對他,是為了皇位么?”

    司馬瑨皺起眉來。

    “郗清將我推到你面前,多少也是因為我有些用,我手底下那些學生以后都走入朝堂,是不是能助你一臂之力?至少我知道周止已經(jīng)是你的人了?!卑滋囱鲆曋碾p眼:“我也能對你有些用處吧?”

    司馬瑨眼底涌出怒氣來:“怎么,你覺得我在利用你?”

    白檀退開一步:“我只是覺得你沒有這個必要,陛下原本就打算將皇位還給你的,他甚至為此還給我下了密旨?!?/br>
    事到如今,此事再不能瞞他了。

    司馬瑨卻像是聽到了笑話,“密旨?將皇位還給我?司馬玹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怎么會送回給我呢?”他貼到她耳邊低語:“他絕對不會讓我做儲君的,你可以拭目以待?!?/br>
    “……”白檀咬了咬牙,話已不投機,不必再多說,轉(zhuǎn)頭便走。

    無垢這會兒正在市集上閑逛,方才遇到的師兄弟們八成已經(jīng)去東山了,她覺得也該回去了,便往城門口走去。

    走到半路聽到喧鬧的說話聲,循著聲音看過去,路邊一個小攤在賣墨錠,粗粗一觀便是些次品,偏偏那賣家吹噓地不行,非說是上好的墨錠,居然還報了個天價。

    要命的是還真有冤大頭要掏錢了。

    無垢心大,可心實在啊,真心看不下去人家被坑,于是戳了一下那人的手肘,小聲道:“不值?!?/br>
    那人轉(zhuǎn)頭看過來,愣了一下:“如何不值?”

    無垢聽他說話帶著生澀的口音才多看了他一眼,竟然是個高鼻深目的鮮卑人,皮膚比中原人白多了,個頭也高的很。

    唉,外族人好騙啊。

    那賣家已經(jīng)看到二人的小動作,怒氣沖沖道:“這位姑娘什么意思啊,哪有你這樣搗亂的!”

    無垢見他發(fā)現(xiàn)了,索性揀了一塊墨錠與那鮮卑人道:“我?guī)熥鹨恢苯涛业模玫哪V都均勻有光澤,你看這些,都開裂了,還有殘缺。聞之異味太重,以指輕彈聲音又沉悶不夠清脆?!弊詈笏帜迷谑掷锏嗔说?,“不夠堅實,浸水易化,這種墨錠哪里值這個價,欺騙你這個外行人罷了。”說完丟下墨錠拍拍手便走。

    賣家還要與她理論呢,面前的鮮卑人已經(jīng)追上去了。

    “姑娘,在下段鑒,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無垢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繼續(xù)朝前走:“無垢?!?/br>
    “那無垢姑娘家住何處?”

    無垢一愣,莫非好心辦壞事,竟然遇上了個壞人?她不敢再多說,提起衣擺就狂奔出了城門。

    段鑒還以為自己那句話得罪她了,趕緊也跟了上去。

    白檀已經(jīng)回到了白家別院,郗清居然還沒走,在前院里擺弄她心愛的花花草草,見到她回來笑嘻嘻地問了句:“去宮里干什么了?”

    白檀瞥了一眼身后緊跟的司馬瑨:“沒干什么好事?!?/br>
    郗清挑眉看向司馬瑨:“殿下又做什么了?”

    司馬瑨冷笑一聲:“請陛下賜婚,他自然不同意?!?/br>
    郗清嘴巴張大,呆了半天才合上,“殿下你下手也太快了!”他瞥一眼白檀,看來此時哀嚎引不起她的同情心,所以就放棄了,撇撇嘴道:“陛下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啊,他同意這事才有鬼咯?!?/br>
    白檀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掃了一圈,抿緊唇進了書房。

    郗清無奈地咂了一下嘴:“看來她還是不信我們的話?!?/br>
    司馬瑨滿臉的陰沉:“何止,你與她亂說了太多,以至于她如今都開始懷疑本王是在利用她了?!?/br>
    郗清嘿嘿干笑,原本他將白檀推過來是有這意思的,也不怪她誤會嘛。誰曾想這么個煞神卻是個癡情種,若是真就用一用她的關(guān)系,彼此涇渭分明也便罷了,沒想到現(xiàn)在連人都搭進去了。

    想想也是心塞啊。

    郗清擺了擺手:“殿下莫急,我這就去與她解釋?!闭f著就朝書房走。

    白檀坐在書房靠窗的那張小榻上,手里翻著書,卻看不進去半個字。

    郗清從外面一腳跨進來,夸張地驚呼了聲:“哎喲喂,你書都拿反啦!”

    她連忙將書翻過來一看,分明是正的,不禁白了他一眼:“我這會兒心里煩著呢,你別惹我?!?/br>
    郗清自然知道她是不好惹的,將門窗都合上,小心翼翼離她三丈遠坐了:“哎,我雖然將你推到了殿下面前不太厚道,可說起來也算是你們二人的媒人吧?你就不能對我臉色好些?”

    白檀沒好氣地將書丟到了地上:“我對你臉色夠好的了,倒是你一直瞞了我這么多事!”

    郗清苦笑:“我這不都告訴你了嘛,連司馬玹是什么樣的人也告訴你了啊?!?/br>
    白檀更氣:“陛下到底做了什么,惹來你們這般猜忌和懷疑?他這些年一直包容千齡誰都看在眼里,如今還想將他培養(yǎng)成儲君,你們卻一個個視他為豺狼虎豹!”

    郗清撓撓臉頰:“嗯,你說的有道理,他好像從小到大就是眾人眼中的好兒郎啊,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販夫走卒,哪個不對他交口稱贊,便是我和殿下,以前也一直當他是好人的?!?/br>
    白檀對著他這樣的發(fā)火都跟一拳砸棉花上似的,干脆也不氣了,將書撿回來拍了拍:“若是有人跑來與我說你的壞話,我也是要生氣的。都是這些年知根知底的,除了為了那皇位,我實在想不出你們有什么理由來針對陛下了。”

    郗清豎了一下手:“我知道你不是惡意,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先前梅娘請我去給陛下診治,想為他留后,這事你還記得吧?”

    白檀點點頭。

    郗清道:“我診治之后發(fā)現(xiàn)陛下根本什么事都沒有?!?/br>
    白檀一愣:“什么意思?”

    “也就是說我也不清楚他為何至今無后,也許他只是覺得時機未到才故意讓自己無后的呢?”

    “……”白檀忽然想起先前司馬瑨說司馬玹一定會有自己才儲君,難道是這個意思?“可是他曾與我說過,就算將來有后了,皇位也還是要傳給千齡的?!?/br>
    郗清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桌子腿:“原來如此啊,難怪你這么護著他呢,他連這種話都說過??!”

    郗清真是服了,別說本就視他如高嶺之雪的白檀了,就是自己這個看不慣他的,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聽到他這么說,也要折服的五體投地了。

    白檀皺著眉起身,去桌旁倒了盞茶飲了,心情這才平復(fù)了些:“這么說你還是覺得他在騙人了?”

    郗清嘆了口氣:“我言盡于此,你聰明的很,雖暫時一葉障目,但總有看清的時候。只是別再懷疑殿下了,他都快把我瞪穿了!”說著撅起嘴出門去了。

    白檀并不是不相信司馬瑨,但這段時日以來,她漸漸看清楚他的所作所為其實都帶著強烈的目的。當初與他私奔時不顧一切,但如今到了這種時候,真的算是做對了嗎?

    “姑娘?姑娘?”

    門外傳來男子的呼喊,白檀回神走出門去,一個高大的鮮卑人立在院門口朝里張望。

    她認出來這是段鑒,順著他的視線望了一眼,就見無垢一溜小跑地進了后院。

    段鑒自然知道這是何處,轉(zhuǎn)眼看到白檀,上下一打量便見了個禮:“在下段鑒,曾在太傅府見過女郎一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