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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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放任他在郡中安穩(wěn)度日也便罷了,如今他竟然這般大肆宣揚,實在叫人忍無可忍。 他揭簾看了看外面押送他的禁軍,心中冷哼,司馬玹、司馬燁、司馬瑨,既然皇室都這么想對付他,那就別怪他下手狠了。 先前王丞相未能說動祁峰和顧呈調(diào)動兵馬,只能跟謝太尉商議,盡快從別處調(diào)兵來援。趁著庾世道還沒有真正下令兵圍都城,或許還能來得及。 謝太尉哪里用得著他多言,早就下達了命令,沒想到行軍還在路上呢,忽然就收到消息說庾世道的兵馬已經(jīng)合圍過來了。 收到消息時謝太尉正在吃晚飯,丟下筷子就匆匆趕去了宮中,連朝服都沒換,一路小跑進御書房,發(fā)髻都散了:“陛下,庾世道的兵馬圍過來了!” 夜色昏沉,殿中燭火通明,司馬玹坐在案后,仿佛從未離開過,永遠埋首在這政務(wù)之間,他抬起臉來,神情有些錯愕:“朕已下令讓他禁足府中待查,他如何還能夠調(diào)兵?” 說話間高平入了殿,跪在地上,左手扶著右臂,指縫里還滲出血來:“微臣無能,封了義城侯行邸,還是讓他跑了。” 司馬玹捏了捏眉心,片刻后道:“太尉不必驚慌,走到這步本也早有預(yù)料,朕必須站出來護住都城?!彼酒鹆松韥?,身上的龍袍在地上拉出一道斜斜地長影,“傳旨下去,朕親率禁軍固守都城。” 司馬玹準(zhǔn)備出宮時,白喚梅追到了宮門口來,渾身罩在寬大的披風(fēng)里,發(fā)髻微垂,顯然是從床榻上聽聞了此事便匆匆趕來送行了。 她從宮女手中接過披風(fēng)給司馬玹系上,滿臉擔(dān)憂:“陛下一定要注意安全?!?/br> 司馬玹點了點頭:“愛妃放心,朕若連都城都守不住,如何能身為帝王呢?” 白喚梅鼓足勇氣握了他的手,很是自責(zé):“若非為了拒絕納妃,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這都是臣妾的錯?!?/br> 司馬玹笑了笑:“朕自己做的決定,豈能怪愛妃呢。”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回去吧,等朕回來。” 白喚梅松手退開,目送他背影離宮而去,頭一次生出驕傲之感。 這是她的丈夫,雖然溫和,卻也是能頂天立地的帝王。 夜深人靜,一隊人馬正在加速趕路。 二十幾人分成前后兩路護送,中間的馬車并不寬大,卻擠了三個人。 郗清歪頭搭腦地靠在車門邊打瞌睡,頭頂懸著的燈籠隨著顛簸的馬車搖搖晃晃的,像是隨時會掉下來。 他都睡得迷迷糊糊了,嘴里還不忘嘮叨:“為何半夜反而要快馬加鞭地趕路啊,天天這般,我要困死了?!?/br> 話音未落,只聽“咚”的一聲響,一支箭羽穿透車廂扎了進來,就在他眼前。 他呆了呆,連忙往白檀身邊縮。 白檀推開他:“看到?jīng)]?這就是原因,連晚上都有人追殺,何況是白天啊,庾世道的人肯定還盯著吳郡呢。” 車馬又快了一分,司馬瑨默默盯著郗清,直到他識趣地坐回門邊去。 馬車雖然行駛地快,但后方的追兵還是追了上來。上路這段時日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情形,郗清擔(dān)心地睡不著,悄悄揭開簾子往外看去,黑乎乎的幾道人影,對他們緊追不舍。 在馬車后方護送的人手去應(yīng)付了一番,回來后緊貼著馬車向司馬瑨稟報:“有人解決了他們,是個鮮卑人?!?/br> 司馬瑨“嗯”了一聲。 看來段鑒還算盡忠職守。 去吳郡的一路就見識過這些事了,白檀早淡定了,外面有追兵也止不住她打瞌睡。 司馬瑨攬了她靠在自己肩頭,她也不客氣,就挨著他睡了。 郗清見她膽子這么大,不能丟臉,遂也歪頭挨著車廂去睡了。 司馬瑨也合眼淺眠,到了后半夜,馬車停了一下,王煥之的臉探了進來,掃了一圈車中情形,視線在靠著司馬瑨的白檀身上停了停,曖昧地挑了挑眉。 司馬瑨睜眼看過去:“你都來了,說明我們離都城已經(jīng)很近了?!?/br> 王煥之笑呵呵的:“可不是,多日不見,殿下貌美依舊,嘖嘖嘖?!?/br> 司馬瑨冷臉:“直接說正事?!?/br> “唉,正事便是歷陽王倒戈告了庾世道,庾世道鋌而走險兵圍都城了?!?/br> 司馬瑨點頭,面前的郗清忽然張牙舞爪地嚎了一嗓子:“嗷,別殺我,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司馬瑨伸腿踹了他一腳,他才清醒過來,笑瞇瞇地摸摸臉頰:“哎喲,又夢到叛軍了,嘿嘿……” 王煥之安撫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可憐吶?!?/br> 郗清一見他就嫌棄,撣了撣被他拍過的肩頭,往里坐了坐。 白檀被他們的響動驚醒,坐正身子后的第一件事是先暗搓搓地摸了摸嘴角。 嗯,很好,沒流口水。 平常端著師表端習(xí)慣了,她隨時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揭簾朝外看了一眼,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原來這么快就要到都城了。 東籬門外三十里處,庾世道在此扎營。 中軍大帳中燭火搖曳,他立在當(dāng)中,寬衫斜披,手握書卷,竟然還挺閑適從容。 司馬燁想不開倒戈就倒戈吧,沒了他兒子還可以立別人。 廣陵王那個老不死剛得了個重孫子,才兩個月,做傀儡更適合。不過他這次可能不是立儲君,而是要立新帝了。 他丟下書卷,換上戎裝,走出營帳點兵。 天光破曉時分,他帶著兩萬人馬到了東籬門下,另外三處城門都由他的心腹將領(lǐng)率領(lǐng)人馬堵住了,唯有此處城門距離宮門最近,必須他親自前來才是。 城門在稀薄的天光里黑沉沉地像是兇獸一般蟄伏在那里,下面是白練一般的護城河。城頭上方早已站滿了守軍,個個舉著火把嚴陣以待。 原本就快到該開城的時間了,但今日想要進出城門的百姓必然已經(jīng)躲避得遠遠的了。 庾世道打馬向前行進了幾步,看著城頭中央站著的人,不是他熟悉的將領(lǐng),實際上如今都中根本沒有什么人可以領(lǐng)兵,否則他豈會這般行事。 那人越看越覺得眼熟,他又靠近了些,天光亮了一分,終于看清楚了,那竟然是換上了戎裝的司馬玹。 是啊,眼前這人可是當(dāng)初叛亂時帶兵勤王的豫章王呢,他竟險些忘了。 城頭的弓箭手已拉滿弓,司馬玹從城頭上居高臨下地望下來,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義城侯若有悔過之心,此時還來得及。” 庾世道哈哈笑了:“此話原封不動地還給陛下,但愿陛下能好好想一想,究竟誰是罪人,誰是好人,此時還來得及?!?/br> 司馬玹皺眉。 剛剛登上城樓來的王丞相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臉凝重:“陛下還是暫時穩(wěn)住他,援軍未到,若您有什么閃失可如何是好?” 司馬玹正色道:“朕一人的安危算什么,都城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br> 王敷垂眼稱是。 天終于亮了,城樓上的火把熄滅,清早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火油的氣味。 司馬玹徹夜未眠,大概是每晚處理政務(wù)到深夜養(yǎng)成的習(xí)慣,此時也不見有多疲倦。 內(nèi)侍送了白喚梅親手熬煮的參湯來,他喝了幾口便擺手作罷,又站去城頭去看下方的景象。 雖然只有兩萬人馬,但看起來也是烏壓壓的一片。斥候說庾世道并未傾巢而來,但此時還有兵馬在后方,城中守軍硬撐也不是不能抵抗,但必然傷亡慘重。 他朝遠處望去,司馬瑨的部下若能出手相援就好了。 下方忽然沖出一人一騎來,是個不認識的將領(lǐng),遙遙朝上方敷衍地拱了一下手:“奉義城侯之命,請陛下速速下決斷,還義城侯清白,否則義城侯只能自己證明清白了!” 司馬玹揚聲道:“義城侯若真清白就該速速撤兵,而非這般行事?!?/br> 那將領(lǐng)打馬回去傳話,沒有再出現(xiàn)。 庾世道已經(jīng)回去營中,正在中軍大帳里慢條斯理地用飯。他知道司馬玹想與自己周旋,他也不想撕破臉,但這還不是他們逼他的? 那將領(lǐng)把司馬玹的話傳給他后,他頓了一下筷子,問道:“謝太尉調(diào)動的援軍還有多久能到?” 將領(lǐng)道:“至少還有半月?!?/br> “司馬瑨那十萬兵馬可有動靜?” “祁峰和顧呈都是凌都王心腹,凌都王被貶,他們心懷怨憤,不會出手相助的?!?/br> 庾世道放了心,吃了口菜:“只要司馬瑨那十萬兵馬不來,本侯就有勝算?!?/br> 一口一口吃完了飯菜,精力足了,庾世道跨馬出營,親自領(lǐng)著兵馬到了護城河外。 城頭上方登時射下來一陣箭雨,前方士兵略有死傷。 庾世道并未下令后退,他很鎮(zhèn)定地看著上方,計算著攻上城頭大概需要多久。 “先攻一波,讓我們的陛下見識一下本侯的人馬可不是吃素的?!彼φ{(diào)轉(zhuǎn)馬頭,一個副將揮動手中旗幟,步兵退后,弓箭手上前,回敬了一波箭羽。 城頭上響起慘叫,許多士兵中箭后摔落城頭。司馬玹被高平拉到后面,禁軍立即嚴嚴實實將他護住。 “終究還是演變到了這一步,朕無顏面對都中百姓?!?/br> 高平忙道:“陛下已經(jīng)盡力了,不必自責(zé)。” 司馬玹眉心到現(xiàn)在就沒舒展過。 高平本以為還有攻勢,沒想到這波箭雨之后就沒了,往城頭邊上走了幾步望下去,轉(zhuǎn)頭道:“陛下,下方有變?!?/br> 司馬玹大步走過去,庾世道的兵馬都站著沒動,他們的后方來了一行人馬,看著只是普通的富貴人家準(zhǔn)備入城。 那些人馬遠遠停住,車中探身走出個清瘦的男子,一身青衣,分外眼熟,司馬玹仔細看了許久才認出那是郗清。 郗清立在馬車上,從袖中取出卷紙張來,展開后開始高聲念誦。 離城頭太遠,所幸是順風(fēng),聲音遠遠地送過來,竟也能聽清大概。 “竟然是討伐庾世道的檄文?”司馬玹分外詫異,更詫異的是那行文風(fēng)格,太熟悉了。 沒見過膽子這么大的,就這么當(dāng)著庾世道大軍的面念討伐他的檄文,要么是不怕死,要么就是有備而來。 “豎子膽敢口出狂言!”庾世道果然大怒,原本他攻完一波后發(fā)現(xiàn)這忽然出現(xiàn)的一行人馬,只是想靜觀其變,沒想到竟然有如此膽大之人,他其能容忍,當(dāng)即下令要去活捉了那小子。 郗清轉(zhuǎn)頭就鉆進了車里,車中傳出一道女聲:“且慢!” 包圍而上的士兵還真的停住了。 車簾被一柄羽扇挑開,探身而出的人烏發(fā)如云,衣白勝雪,立在車上含笑看著庾世道:“義城侯覺得在下這篇檄文寫的如何?” 庾世道皺眉:“原來是文才白檀主筆。” 白檀笑得很謙虛:“見笑見笑?!?/br> 庾世道冷哼:“就算你是女子,本侯也不會憐惜。”說著朝身邊人招手,示意全部拿下。 司馬玹一直緊盯著那馬車,果然見到了白檀,不禁蹙眉。 她怎么在此時回來了,不知道危險? 白檀當(dāng)然知道危險,裝完風(fēng)雅就鉆進車里,掐著郗清狂喊:“快快快,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