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鐘三舅還道:“公主也愿意文柔、文楚入宮的!” 鐘源疾言厲色:“那你是打定主意要把全家都卷到將來的奪嫡中去了?你卻也不想想,這等富貴是那么容易的?遠(yuǎn)的不說,你不想想顧家,當(dāng)年何等煊赫,如今他們?nèi)绾??不過剩了兩口人!你是想我們兩府上下都為你這私心陪葬?!” 想到顧家,鐘三舅一團(tuán)火熱的心倒冷卻了些,但還有些不甘心:“我家文柔和文楚那么出色,便是不嫁與皇帝,嫁給那些王子皇孫做個王妃也好?!?/br> 鐘源冷笑一聲,覺得自己這個三弟真是冥頑不靈:“那些王子皇孫,如果是個好的,父母難道還不給他們定下親事?人家早有好女子嫁他了!你還在這做夢呢!這般等著選秀時婚配的,多半是自家有什么不足,或是紈绔無能,或是暴虐沖動,再不然便是體弱身殘,便是自家好好的,那定是家中有不足,或是父母不慈,或是門衰祚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家,你要自家千金萬金嬌養(yǎng)的閨女嫁了這等人?” 鐘三舅被他哥這么一說,便也熄了心,回去便對馮氏說:“你趕緊地給我們兩個女兒相看好合適的人家。” “怎么了?不是說了要送兩個女兒進(jìn)宮么?怎么突然又要相看了?”馮氏忙問因由。 鐘三舅就把他大哥跟他說的那番話,學(xué)給她聽了。 馮氏聽了,便覺得自己丈夫耳朵根軟,沒好氣地道:“你真是糊涂,被你大哥三言兩語就糊弄了!什么咱們家富貴,你也不想想,寧國公的爵位是你的嗎?等將來分了家,你算什么富貴?他自然不需要錦上添花,對咱們來說,這難道不是好機會?你大哥自家好了,就擔(dān)心得罪人,全不想著我們的將來!” 鐘三舅便為他哥辯護(hù):“大哥說的也有道理,顧家的事,想來都叫人害怕?!?/br> “照這么說,大家都不必送女兒進(jìn)宮了,這樣糊弄你的話,你偏聽進(jìn)去了!顧家和我們能一樣么?再說,顧家怎么了?人家不是好好的郡王府,除了人丁少些,哪里不比你們家富貴?便是人丁少,和進(jìn)宮什么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馮氏是鐵了心要送女兒進(jìn)宮選秀,她自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以丈夫的能力和性子,顯然做不了大官,鐘母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不定什么時候就過世,到時候分了家,自家丈夫不過蔭了個七品官,一下子就不算什么了。但女兒當(dāng)了皇妃就不一樣了,說起來也算個國丈了,誰敢不給臉面?再說,憑著兩個女兒的才貌,皇上能不喜歡?到時候生個皇長子,將來做皇帝的外家,那才好呢,按照本朝的舊例,太子外家可封侯的,將來太子登基,還能封公呢,那時候,大哥大嫂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小瞧他們了。 馮氏對兩個女兒很有信心,覺得她們一定能入選,一定能得到皇帝的寵愛,鐘源擔(dān)心的那些,她全然不放在心上,還和丈夫絮絮叨叨說了好多駁斥鐘源的話。 被妻子這么一說,鐘三舅又轉(zhuǎn)了心意,覺得她說得對,封侯什么的,他也很向往啊。 于是,鐘家便為這選秀的事情鬧開了。 鐘母是站在長子這邊的,就算平日她對兒媳和善,這時候也忍不住大罵:“好個沒見識沒慈心的貨!世上哪有這樣的爹娘,明明自家富貴,還不足,要賣女求榮!全不想到了那見不得人的地方,能有個什么好的!”要是把孫女送進(jìn)宮,將來有什么事兒,都插不上手,對于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送女入宮,還不如嫁個舉人進(jìn)士呢! 隔壁鐘家的另一房定遠(yuǎn)侯鐘鴻,是個飽讀詩書的文弱書生,平日并不多話,此時也出來反對:“咱們家已經(jīng)一門一公一侯了,這般富貴,還去希圖個皇妃的名頭做什么?怕不夠招眼的么?”他與鐘源的看法一致,都覺得送女入宮是招禍。 馮氏卻覺得鐘家人絲毫不為他們這一房的將來考慮,甚至想著是他們都沒有合適的閨女可以送入宮,怕自家將來得勢,站在他們頭上。 她把這些話都說給了鐘三舅聽,鐘三舅又當(dāng)著大家的面露出這個意思來,把他娘氣得個倒仰,鐘源、鐘鴻都是大怒! 鐘母便把馮氏叫過來當(dāng)面問她。 馮氏輕描淡寫地把那些話都帶過去,卻堅持道:“這件事我都已經(jīng)和夷安公主說好了,不好反悔?!?/br> 她之所以不給女兒定親,為的就是這日,怎么會屈服。 鐘母又氣又惱,加上天涼,便病倒了。 一時寧國府鬧哄哄的。 謝蘭馨在寧國府讀書,自然也聽到了許多。盡管寧國府嚴(yán)禁下人多嘴,但文梨文采也都有聽到一些,謝蘭馨每日去給外祖母請安,自然也聽到不少,知道外祖母因此病倒,忙回家告訴鐘湘。 鐘湘早料到寧國府將有不平,卻因著與三嫂關(guān)系疏遠(yuǎn),便不想介入,如今母親病倒,自然就不能置身事外,忙和謝蘭馨一道去看望。 鐘母沒了往日的精神,病怏怏躺在床上,看到女兒來,也沒精打采的,只是唉聲嘆氣怨自家瞎了眼,挑了這么個媳婦。 旁邊王氏就替她向鐘湘訴苦,說了許多馮氏的不是:“全不顧旁人,只管自家!”“氣病了婆婆也沒見個蹤影!”“一點都不心疼女兒!”諸如此類的話。 鐘湘也只是聽著,一時丫鬟端了藥碗來,鐘湘便接過藥碗,吹涼了藥汁,一勺一勺喂給自家娘,又柔聲勸道:“娘,你就別為這事兒生氣了,三嫂畢竟是文柔和文楚的娘,她也是在為兒女打算?!?/br> 鐘母氣道:“哼,她是為她自己的將來打算吧!咱們家有哪點對不住她,叫她這么早就擔(dān)心我死后的事!” 王氏也在大呼其冤,覺得弟妹是給她沒臉:“我過府以來,她掌了多少年家,娘一向都偏疼她的,她卻這般傷娘的心,真是沒良心! 鐘湘一面安慰大嫂,一面又勸鐘母:“娘,你且放寬心,又不是馬上就入宮了,慢慢來也來得及,再說不是有大哥大嫂嗎?大哥多喝三哥講講道理,三嫂執(zhí)拗,大嫂多勸勸,總能轉(zhuǎn)圜的。還有也要問問文柔文楚吧?她們要是不愿,三嫂只怕也不會強求,到時娘再周旋幾句,不就好了!若不然,那兩個孩子要是自己也想去的,娘和大哥就做了惡人了。” 鐘母也覺得自己兩個孫女都是有主意的,便寬了寬心,這才把藥全喝了。 謝蘭馨站在邊上,早拿了蜜餞果子,笑瞇瞇道:“外祖母,你快吃些果子,嘴里就不苦了?!?/br> 鐘母笑得一張臉皺成了菊花,“還是我家阿凝省心,還懂事!”說著,臉上帶了點失落,“我病了這些時日了,文采和文梨倒是來過了,這平日最懂事的文柔和文楚倒是沒來過。” 謝蘭馨便道:“外祖母,文柔和文楚表姐一向孝順,說不定,她們晚上就過來看你了?!?/br> 鐘母便又想到:“這兩個丫頭定是被他們那個娘給拘在房里,怕我這個老婆子跟他們說些什么?!?/br> “那外祖母更該快點好起來,好替表姐做主啊!”謝蘭馨趁此勸道。 鐘母便振作了許多:“阿凝說得對,我不為別的,也當(dāng)為那兩丫頭想想!” ☆、第六十三章 相會 謝蘭馨從那次夷安公主的宴會還有后來白馬寺燒香就知道了二表姐的心思,也一心覺得二表姐和那位郡王哥哥很般配,聽說三舅母要送二表姐入宮,私心里很為二表姐著急。 她聽說了顧家事,又有娘的說教,早就覺得皇宮不是好地方,覺得疼人家的父母,都不會舍得送女入宮,不是鄉(xiāng)野之中,聞得征選宮女,做父母的還要急急忙忙搶女婿么? 她卻不知道,宮女秀女哪里是一回事呢?宮女大家都不愿意,除了少數(shù)極為狠心的父母,誰愿意女兒進(jìn)宮服侍人,一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宮呢?但秀女卻是奔著當(dāng)娘娘去的,大多數(shù)官宦人家還是愿意的,這可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 當(dāng)然,如寧國府這般門第的人家,當(dāng)家主事的還能撐得起門戶,子弟也還算過得去的,還是大多都不愿意的,自家已不愁富貴,送女入宮反而要卷入宮中的是非,說不定就一朝傾覆,太不劃算,還不如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聯(lián)姻更好些。 因而基本上的權(quán)貴人家都盡力把自家的閨女婚配了,便有送進(jìn)宮的,多是庶女之流,上不得臺面的,少有像文柔文楚這般出色的嫡女也去送選的。倒是低品的官兒,有不少想要富貴,便巴巴地等著送選的日子。 若是消息傳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笑話鐘家見識短淺呢。 謝蘭馨雖想不到這么深遠(yuǎn),但卻一心覺得這事不妥,三舅母這么做是委屈了二表姐,因擔(dān)心鐘文柔就像外祖母說的那樣唄三舅母拘在屋里,便說要去看看她。 自然無人攔她。 此時鐘文柔坐在自己的閨房里繡花,可是卻神思不屬,繡的花根本不成個樣子,她也沒注意,只管有一針沒一針的扎著。 自聽到選秀的風(fēng)聲她就在想怎么辦,原以為祖母和大伯都不答應(yīng),爹娘就會罷休,卻沒想到竟越鬧越僵,祖母都病倒了,爹娘還是堅持要將她送進(jìn)宮去…… 她覺得爹娘是有點有恃無恐,知道祖母不會去告他們忤逆,也不會讓這事兒傳開,所以盡情的折騰,卻根本沒來問過她的想法,不問問她愿不愿意。 她該怎么辦?怎么去和爹娘說? 她是堅決不會同意這樁事的,她與安郡王之間雖沒海誓山盟,但也算心意相通,她不愿意進(jìn)宮去做什么皇妃,和別的女人爭寵。皇妃再好聽,還不是妾嗎? 指尖一痛,原來是繡花針錯扎到了手上,血珠冒了出來。她怔怔看著指尖地想:爹娘怎么就不心疼她呢。 “jiejie,你怎么了?疼不疼?”鐘文楚正巧過來,便看到j(luò)iejie細(xì)如蔥根的玉手冒著紅色的血珠,馬上上前,抓著她的手,“姐,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呀?”說著就拿出帕子擦去冒出來的血珠,又要給她姐上點藥。 “我沒事。你別費事了”鐘文柔抽回手,又低下頭繡了起來。 鐘文楚便奪過繡繃,蹙眉道:“jiejie,你根本沒心思做女紅,就別費這個神了,你看你繡的是什么呀。” “不然我能做什么呢?”鐘文柔語氣低沉。 “娘這么做,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這樣又有什么用,既然你不愿意進(jìn)宮,就去跟娘好好說說,娘一向疼你,你不愿意,她一定會改變主意的?!?/br> “沒用的,我早試探過了,娘不會答應(yīng)的。她為了送我們進(jìn)宮,在長公主面前陪了多少小心,說了多少好話?就算那次……那樣的風(fēng)聲出來,娘還是和往常一樣奉承著,以往我不曉得,現(xiàn)在才知道,娘早就盤算好送我們進(jìn)宮的,不然也不會讓嬤嬤們教我們那么多宮里的規(guī)矩?!?/br> 以前鐘文柔的一些沒有深究的疑惑,現(xiàn)在她都明白了。明白了以后,就知道她娘的心思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因而她便一直裝作平靜的樣子,免得叫娘看出心思,讓她真的一點改變的機會也沒有。 但現(xiàn)在,她真的是越來越絕望了:“娘居然連祖母和大伯都頂撞了,她定是不會為了我的意愿,就打消念頭的?!?/br> 鐘文楚知道她的心思,見這幾日jiejie都瘦了一圈了,心中不忍,便給她出主意,“jiejie,你這樣一個人苦惱也沒用啊,不如設(shè)法與安郡王見個面,叫他一起想想辦法。我想他總不會扔下你不管吧?”她自家卻是無所謂進(jìn)不進(jìn)宮的。 “讓我想想!”鐘文柔覺得這也算是個路子,說不定蕭衡就有辦法呢。 一時丫鬟通傳,說謝蘭馨來了,兩姐妹便沒再說這個話題。 “二表姐、三表姐,你們都在啊,阿凝打擾了。”謝蘭馨笑著走進(jìn)來。她一眼就看到鐘文柔不如往日那般容光煥發(fā),神情郁郁,便知道她是為選秀的事兒煩惱。 鐘文柔還和以往一樣溫柔:“阿凝好幾日沒來找我們了,今兒怎么這么難得?” 謝蘭馨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便道:“二表姐,我本是來看外祖母的,外祖母病了,還念叨著你和三表姐呢?!?/br> 鐘文柔一直自傷其身,這兩日一直推說身上不舒服,窩在房內(nèi),卻不知道祖母病了,臉色一變:“祖母什么時候病的,怎么沒人告訴我們?” 鐘文楚也沒聽說,同樣臉色不好看。 居然被祖母說中了,三舅母果然瞞了表姐。謝蘭馨越發(fā)覺得三舅母討厭了:“祖母昨兒和三舅母起了爭執(zhí),后來有著了涼,就病倒了?!彼阒苯亓水?dāng)?shù)卣f了,也不委婉了。 就有丫鬟怯生生地回稟:“是夫人不讓我們告訴小姐,說讓小姐好好養(yǎng)著!” “母親真是糊涂了!”鐘文柔沒想到她娘還耍這樣的手段,這是和祖母慪氣嗎? 卻不想想,祖母病了,做孫女的居然沒去問候,這可是太不孝了。 姐妹倆都忙準(zhǔn)備去看望。 謝蘭馨便又陪她們?nèi)ヒ娡庾婺浮?/br> 鐘母卻已經(jīng)歇下了,她吃了藥,困意上來,便睡著了,鐘湘帶著丫鬟守在一邊。 鐘文柔和鐘文楚都十分羞愧,低聲連連告罪,鐘湘知道她們身不由己,便好生安慰,讓她們過會兒再來。 鐘文柔離開祖母的屋子,便下定了決心,把謝蘭馨叫過一邊:“阿凝,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第二日,鐘文柔姐妹便和謝蘭馨一起去白馬寺燒香,為鐘母祈福。 馬車內(nèi),謝蘭馨見二表姐眉間的郁色,卻不知道從何安慰起。 鐘文柔見她擔(dān)心的樣子,笑道:“阿凝,我沒事,不用為我擔(dān)心,你今天能來幫我打掩護(hù),就算對我最大的幫忙了?!?/br> “二表姐,這算什么呀,我也沒幫上什么忙。希望今天一切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敝x蘭馨有些赧然道。 “我也希望一切順利?!?/br> 鐘文柔一行到時,安郡王已經(jīng)如約在舊處等著了。 兩人如往常一般在那清凈處說話。 鐘文楚和謝蘭馨在前頭燒香,求佛祖保佑鐘母早早康復(fù),又希望鐘文柔和蕭衡姻緣能成。 謝蘭馨拜得極為誠心。 拜完菩薩,鐘文楚和丫鬟們?nèi)チ税才藕玫目蜕嵝菹?,謝蘭馨卻不愿悶在屋子里,便還是去了那個小放生池,去看那些烏龜鯉魚。 只是此番心情與上回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坐在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順手扯了一朵菊花來,扯著花瓣一片片往水里扔,引得許多魚兒啄食,卻大約覺得味道不好,又漸漸散去。 “喂,小胖妞,你干嘛拿花撒氣??!”顧謹(jǐn)還是像往常一樣出現(xiàn)在蕭衡左右,見謝蘭馨獨個坐在池邊扯著朵花兒念念有詞,便又過來撩撥她。 謝蘭馨卻不理會他。 顧謹(jǐn)見周圍也沒什么旁人,便撩了衣袍,坐到了謝蘭馨的身邊,問她:“你嘀嘀咕咕的念叨些什么呀?”仔細(xì)一聽,卻是什么“進(jìn)宮不進(jìn)宮”的,便明白了,卻還是逗她:“小胖妞,你看人家小姑娘扯了花瓣不是做成香囊,就是用來洗個花瓣澡,你倒好,就這么浪費了!” 謝蘭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要你管!”她還是沒能忍住。 顧謹(jǐn)見有了回應(yīng),便笑嘻嘻地道:“我也不是要管你,只是看好好的一株綠菊,被你辣手摧花了,覺得可惜!” 謝蘭馨這才注意到,自己隨手扯的還是一本名種,便覺得不好意思,又見顧謹(jǐn)那樣,倒有些惱羞成怒:“你怎么這么煩??!” 無奈她五官長得好,就算生氣的樣子,也看起來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一張小包子臉。 顧謹(jǐn)有點想伸手,但還是忍住了,便有點兒尷尬,轉(zhuǎn)過頭去咳嗽一聲,才正色道:“好啦,別生氣啦,我知道你是為你表姐的事兒煩心,不過現(xiàn)在不是有衡哥嗎?他會解決的啦?!庇值溃骸澳慵夷莻€舅母也真是的,干嘛要把女兒送宮里去啊,宮里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