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舅舅跟你開玩笑呢,還不見過舅舅!”鐘湘忙提醒女兒。 鐘源卻不在意:“不是叫了舅舅了嗎?好了,阿凝可別生舅舅的氣,舅舅是夸你呢,舅舅可就喜歡你這樣福福氣氣女孩子,像你表姐們那樣,一陣風就能卷走的,有什么好?” 鐘源的話很得謝蘭馨的心,她馬上就奉上大大的笑臉一枚:“阿凝才沒生舅舅的氣呢,只是有一點點慚愧。不過舅舅這么安慰阿凝,阿凝很感激呢?!?/br> “真是好姑娘,舅舅恨不得你是親閨女呢?!辩娫磳λ矚g了,說著就從衣袖里拿出一枚精致的紅色玉蟬給她做見面禮。 “謝謝舅舅?!敝x蘭馨喜歡玉蟬的精巧,且紅色又是她最喜歡的顏色,謝了一聲,便拿在手上把玩。 鐘湘倒是知道這只玉蟬價值不菲,不過也不放在心上,兩家都富貴,舅舅給外甥女這樣的見面禮,這也不算什么。自己去寧國府也少不了給出相等的禮。 逗完了外甥女,鐘源就細細地打量meimei一番,覺得meimei在鄉(xiāng)下住了這些年,容色、衣著打扮都比在京城差了好些,不由得為這個meimei心疼不已。想當年meimei年輕的時候可曾有過洛陽第一美人之稱,如今……唉! 不由心疼地道:“meimei可是瘦了不少!這幾年苦了你了?!?/br> 寧國府鐘家是開國功勛之家,鐘湘的曾祖鐘太平本是太、祖的家將,與太’祖共征天下,后為救太‘祖而死,其二子繼續(xù)跟隨太‘祖、太宗征戰(zhàn),立下赫赫功勛,立朝后按功分封功臣時,長子鐘滅戎封為寧國公,次子鐘戍守封為定北候,鐘太平則被追封為郡王,可謂風光無比。 盡管因為從上一代的寧國公、鐘湘過世的父親鐘鈞起,鐘家不再掌控兵權,漸漸地沒了赫赫威名,畢竟還是世襲罔替的國公府,也是京中數得上的權貴。 可當年寧國公府唯一的嫡長女,大長公主府唯一的嫡孫媳,結果卻在鄉(xiāng)下過了三年苦日子!他meimei怎么就這么命苦!也不知道妹夫是怎么照顧meimei的! 這樣想著就忍不住瞪了謝安歌一眼。 謝安歌無辜地恭敬立在一邊。 鐘湘也知道自家大哥心疼她,進而遷怒謝郎,就道:“鄉(xiāng)下的日子有什么苦的,我又不像村里的農人那樣需要下田勞作。在哪兒不需要應酬往來,我覺得自在著呢?!闭f著便看著鐘源的身材,打趣道:“哥哥倒是胖了些呢,想來日子過得不錯?” “那是,娘跟你寫信時也該告訴你了,我現在可是孫女孫子都齊全了?!辩娫床粺o得意地道,臉上的表情那是用眉飛色舞形容都不為過。 清河大長公主去世那年,他的長子、寧國公世子鐘子梁的夫人已經身懷六甲,第二年就給他生了個孫女,今年年初,又添了個孫子。 鐘湘便笑言道:“是呢,還沒恭喜大哥子嗣綿延、子孫滿堂呢!” “哈哈,多謝多謝,不過meimei家大外甥也已經十三了,可以說親了,過幾年等兩個小的成了親,meimei子孫滿堂也指日可期啊。” 閑話了幾句,鐘湘又四處看了一下,不免奇怪:“三哥怎么沒來?” 三哥鐘澤與她年紀最相近,感情也最好,大哥來是意外之喜,三哥沒來就有些奇怪了。 鐘源皺眉道:“卻是不湊巧,三弟陪著三弟妹去赴夷安公主的宴了?!?/br> 鐘湘面色平靜,心中卻有些不大舒服,只輕聲道:“那當真不巧了?!?/br> 鐘源沒那么心細,卻注意不到meimei的情緒變化,依然歡喜地朗聲道:“meimei,娘在家中已經等候多時了,再說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br> 鐘湘面帶遲疑。她原來的打算是先在自家的宅邸里休整洗漱一下,明日再去娘家拜見母親。今天這舟車勞頓,滿面風霜的樣子,實在不雅,連哥哥見了都說她氣色不好,她娘要是見了,還不心疼死?于是便拒絕道:“我們這初回京的,還什么都沒收拾呢,就這樣去見母親,也太不恭敬了?!?/br> 鐘源卻覺得meimei這是多慮了,擺手道:“這有什么,那是你親娘,講這些虛禮做什么?娘都兩年多沒見你了,無時無刻不記掛著你,聽說你要回來了,日日算著你的行程呢,今兒我下了朝,早早地就被她打發(fā)出來在這等你了,要是不把你們接回去,她一準不讓我進門。” 說著又看向謝安歌:“妹婿,她老人家可一直盼著你們回京的,今日她已經在府里設了宴,就等你們人過去了。 “這太勞煩岳母大人了?!敝x安歌從剛才謝川被打發(fā)就知道鐘源的意思,便沒推辭。 “哎,妹夫,你這話太見外了,如今你家沒個長輩的,我們家就和你們自己家一樣,千萬不要客氣!” 于是,一行人復又上車上馬,向寧國府行去。 ☆、第三十一章 拜見 第三十一章 拜見 鐘謝兩家車馬從洛陽城北面東側的芳林門駛入,沿著芳林大街一路往南行,兩側屋宇高森,接棟連檐,寸尺無空,到底是京中、天子腳下,街市繁華,人煙阜盛,自是和謝家回京沿路經過的諸城不同。 謝蘭馨聽得外面人聲鼎沸的,就撩起車簾子往外看,卻馬上被鐘湘制止了:“阿凝,這里不比鄉(xiāng)下,不能如此隨意,之前教導你的規(guī)矩,如今都要用起來。特別是到了外祖母家,更要記得謹言慎行,少說多看,別人可不像爹娘,能包容你任性?!?/br> 謝蘭馨見外面這么熱鬧,娘卻連一眼都不給她看,就嘟著嘴抱怨道:“這個要注意,那個要小心,多沒勁啊。” “女孩子家,總要以貞靜為要,整日潑猴似的,到時怎么嫁得出去?”鐘湘輕聲細語地教導起女兒。 謝蘭馨卻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她還小嘛!什么嫁不嫁的,娘也想的太早了! 再說,“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啊,有什么呀。”她輕輕嘀咕。 鐘湘聽見了,卻不再理會她。 謝蘭馨就只能隔著紗簾,聊勝于無地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 馬車漸漸到了洛水河邊,轉而向西,左側河岸柳樹青青,桃紅菲菲,右側則是朱門豪宅,庭院深深,又與之前不同。 謝蘭馨見她娘神情緊繃,就知道娘這是近鄉(xiāng)情怯,也不打擾,卻趁著她娘不注意,偷偷地掀起車窗簾子的一角往外看,漸漸覺得那些深宅大院眼熟起來: “倒像是昨日做的夢里見過。”謝蘭馨輕聲地咕噥。 昨天,聽娘說京城已經離得不遠,第二天就能到了。 當晚,她就做了個夢,第二日醒來,夢中情形已經基本忘卻,此時卻覺得眼前所見之景,就是夢中所見。 “哪里是什么夢啊,這就是我們當年常常經過的地方,前面就是公主府了,你都忘了???”鐘湘的聲音幽幽地帶著幾分嘆息。 謝蘭馨忙放下簾子,娘都已經不許了,她還偷偷地看,娘不知道會說什么呢。她帶著幾分不好意思,輕輕地叫了聲:“娘……” 鐘湘卻沒有在意女兒的不合規(guī)矩,反而自己動手撩起了車窗簾子:“看看吧,咱們家原先住的地方到了。阿凝還記得嗎?” 這時,車子漸漸慢下來。 車前的謝安歌父子三人也勒了了馬,放慢了速度。 謝蘭馨往外一看,便見到右前方熟悉的五間大門,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著“夷安長公主府”六個大字。 謝蘭馨當然記得這里,這兒原先匾上面的字是“清河大長公主府”。 在鄉(xiāng)下的時候,娘就說過,自家原先住的房子是屬于皇家的,曾祖母去世后就收回去了,第二年就賜給了夷安公主。 那時候謝蘭馨還覺得無所謂,但此時看到熟悉的大門上懸著屬于別人的匾,心中卻突然涌起一陣感傷來,這兒已經不是他們的家了。 “阿凝,以后這兒不再是咱們的家了?!辩娤娴恼Z氣了充滿了難過。 謝蘭馨這才注意到她娘的傷心,忙安慰她娘:“娘,我們很快就有新的家啦!” 對謝蘭馨來說,這兒的記憶畢竟模糊了,雖然有些傷感,卻很快就過去了,還抵不上離開玉溪村的難過,但這里對鐘湘的意義卻不一樣。 這里,她和謝郎成親后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在這里,她度過了新婚的甜蜜,初次懷孕的忐忑,生下三個兒女的歡樂。這座府邸里留下自己和謝郎、清河大長公主之間還有三個孩子們滿滿回憶。可是如今這已經屬于別人了…… “是啊,我們很快就有新的家了?!辩娤驵刂貜团畠旱脑挕?/br> “娘,夷安公主是誰???皇上為什么要把這座府邸賜給她?”謝蘭馨看著娘這么傷心,就有些不滿地輕聲問。 “在別人面前可別露出這樣的意思來!”鐘湘回過神,警告地看了謝蘭馨一眼,又細細解釋,“公主去世后,公主府收回另賜他人,本就理所當然的事。再說夷安公主是當今皇上的三姐,雖不是一母所出,卻對當今皇上有撫育之功,皇上對她十分敬重,這公主府不賜給她還會賜給誰?” 當今皇上即位時,年方十歲,當時后宮中有身份可以撫養(yǎng)皇帝的先帝后妃俱已過世,而新帝的長姐中,汝陽公主出家,汝寧公主病弱,都不適合照顧新帝,顧命大臣和宗室商議后,就讓夷安公主進宮照顧皇帝。如此,夷安公主亦母亦姐地與小皇帝在宮中朝夕相處了五六年,感情自然深厚。鐘湘一點也不意外清河大長公主府會賜給夷安公主。 車馬并沒有留給他們感念的時間,很快就過了公主府附近的承福橋,又繼續(xù)沿著河岸往西,行了將近兩刻鐘,便到了寧國府所在的尚善坊。 一行人便在坊門前分為兩撥,鐘源領著鐘家仆役簇擁著妹夫一家并其幾個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廝進了坊門往南行,而謝平帶著其余人等繼續(xù)往西前往洛濱坊的謝家祖宅。 車馬依次從西邊角門進去,未幾,便停下了。 鐘湘和蘭馨換乘了轎子,男丁們步行,過了垂花門,轎子歇下,鐘源親自上前來給meimei打起轎簾:“meimei,到家了!” 鐘湘扶著哥哥的手下了轎,站在垂花門前,眼望著四周,心情激動,淚水不知不覺便溢出眼角。 謝蘭馨則被爹爹抱下了轎子,看著已經完全陌生外祖母家,多少有點兒不安。又見她娘流淚,忙上前緊緊拉住娘的手:“娘,你這是怎么了?就快見到外祖母了,娘還不高興嗎?” 鐘湘摸了摸她的頭,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娘是太高興了,娘已經三年沒見過你外祖母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今怎么樣了?” “娘,不是有舅舅在么,你不用擔心啦,阿凝相信外祖母肯定過得很好,倒是娘哭得眼圈紅紅的,等會兒外祖母問起來,要說阿爹欺負娘了?!?/br> 鐘源也道:“meimei這話說的,難道哥哥還會虧待了娘不成?還是阿凝說的話中聽?!?/br> “小滑頭!”鐘湘被蘭馨這么一逗,這愁緒倒是一下沖淡了。 謝安歌也在邊上說:“是啊,夫人,你可不能再哭了,阿凝說得對,你要再哭,等下岳母可真要拿我問罪了!” 鐘湘沒好氣地瞪了謝安歌一眼:“你們父女倆倒是一條心?!碧钟门磷硬亮讼卵劢堑臏I水,平復了一下心情,才舉步往前。 鐘母是個長相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看眉眼年輕時也是個美人,鐘湘的樣貌便是大部分繼承了她的。如今她的年紀大了,容顏不再,但看起來也是個很有氣質的老夫人。 鐘母聽說女兒女婿回京,自然歡喜非常,早就望眼欲穿的盼著了,早幾日就派人到謝府去看收拾得如何了,需不需要幫忙;又讓大兒媳婦王氏把原先鐘湘在閨中時住的含芳閣收拾出來,以備女兒歸寧時可以暫住。 這日把鐘源打發(fā)去接女兒后,便帶著兩個兒媳在家焦急地等候。 又跟兒媳們嘮叨:“你們meimei也是命苦,當年嫁進謝府,我以為自個兒給她尋摸了一樁好親事,可是這清河大長公主一去世,謝家就算是敗落了,她還要跟著姑爺去那種鄉(xiāng)下地方守孝,一去就是三年,盡管她信上說得千好萬好的,可我這心怎么放得下。還有外孫和外孫女,都有三年沒見過面了,也不知道現在出落得怎么樣了,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外祖母……” 鐘母當年把丈夫管得死死的,三子一女都是嫡出,她自然都十分疼愛,只是對這唯一的閨女,當然更要偏愛幾分。 盡管是鄉(xiāng)下,謝家又不愁吃喝,日子怎會不好? 大兒媳寧國公夫人王氏心中雖不耐煩,但還是臉上帶笑著以一種艷羨的口吻道:“娘,要我說小姑子結的這門親,也沒你說的不好,畢竟這謝家的姑爺對小姑子可是一往情深,都成親十多年了,一直沒三妻四妾的。” 王氏的年紀與鐘湘差不多,她是寧國公的填房。世子鐘子梁是原配夫人葉氏所出,還有一個萬姨娘,在她進門之前就已經在了,并生了庶長女和庶次子,扎根扎得牢牢的,而她現在膝下只有一個十歲的親生女兒,娘家也不太給力,因而盡管心中有些不平,也不敢露出一分來,平時在婆婆面前也是伏低做小的,鐘母吩咐的事總盡可能做得盡善盡美。 鐘母擦了眼角的淚,道:“也就這一點好處了,要不然我更要后悔當初把女兒嫁過去了。” “小姑子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娘還這么疼她,媳婦可都要吃醋了。”王氏以帕子掩口笑道。 正說笑著,丫鬟們笑著前來報信:“姑老爺、姑太太并表少爺、表小姐到了?!?/br> 鐘母已經等了老半天了,聽聞女兒女婿到了,哪里還坐得住,忙帶著一家子迎了出去:“可是到了,在哪呢?” 二房媳婦李氏指著前方不遠處,臉上露出難得的一絲笑意:“娘,這不是meimei他們嗎?” 李氏是鐘湘的二嫂,她原本長相不錯,也愛說愛笑,可是丈夫英年早逝,只留下他們寡婦弱子,她便守著兒子過日子,平素也不打扮,也不言笑,更不出外交際,直如木雕神像一般呆在家中,就算自家大嫂和婆婆說得親熱,她也不插什么話。今日是因為小姑子回京,她才稍稍妝扮了一下,跟著婆婆一起來迎接。 謝蘭馨跟著鐘湘剛過了穿堂,就見兩個衣著華麗的婦人扶著一個老太太出來,想來這便是外祖母了。 果見她娘拉著她,加快了腳步走向前,激動地叫了聲:“娘!” 鐘母上下打量著女兒,上前拉著女兒手,心痛不已:“我的兒,可遭了罪了?!闭f著眼眶便紅了。 鐘湘安慰母親道:“娘,看你說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走了這么一路,您也沒讓我先歇一歇就讓我來了,滿面風塵的,哪能不憔悴?” 鐘母看到謝安歌也在一邊,眼中對這個女婿的不滿轉瞬即逝,可是張了張嘴,到底忍住沒多說什么,不然倒像是離間女兒女婿似的。 謝安歌帶著兒子上前向岳母問了安。 鐘母對女婿當然比鐘源對妹婿要熱情得多,問寒問暖了一番,又重點關注了一下外孫外孫女。 王氏見小姑子和婆婆都站在外面聊天,就怕把老太太累壞了,就笑著走到鐘湘的面前,對婆婆道:“娘,meimei這風塵仆仆地來了,您總不能帶著她在這日頭底下閑聊吧?” 鐘湘見母親有些傷感的樣子,也故意逗她:“娘,你不會連女兒女婿一杯茶都不給喝吧?” 鐘母便含淚笑道:“要不是你嫂子說了,真不想給你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