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聽著李鴻過的笑,再回想了一下李鴻過的話語,趙慶澤心中放心了很多,急切地湊到他面前,問道:“敏之,意思是此時你心中一驚有了反擊的腹稿了,是么?給我說說你的思路唄,我也好向圣上好好回稟一番。” 李鴻過此時酒勁兒也有點兒上頭了,他聞言立即站起來,大聲用詠嘆調(diào)很抒情地說道:“天生萬物,既分陰陽,便應以陰陽調(diào)和為佳,男子為陽,女子為陰,一陰一陽,一夫一妻,不溢不缺,當為最佳?!?/br> 聽到此處,趙慶澤點了點頭,覺得這樣的理論還是站得住腳的,只是貌似有些太弱了,不是很能使人信服,只是還未開口,便聽得李鴻過在微微停頓了一會兒之后繼續(xù)往下說。 “古之圣賢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又云:女子有‘六出、三不去’,便是為之后萬世立下夫妻之間義氣之準則,倡導夫妻之間需愛敬守信,方能得世間基業(yè)之穩(wěn)固。 妾,奴婢也,又通買賣,實為賤籍之人。便是良家之人自甘與人為妾,也不得繼續(xù)入良籍,其子不得奉其為母,且不得因其子功成名就而封誥命。世人皆稱其為貴妾,實自欺欺人也,何貴之有?貴妾尚且如此,何況賤妾呼?鐘鳴鼎食之家,或有識之士者,皆因中年無子方才納妾,不得已而為之,實為例外之法,不得已之法,如何能將其常態(tài)呼? 且古之圣賢嚴禁各學子寵妾滅妻,實為對妾之限制也,早已明白寵妾滅妻之害,而對其加以必要限制。當今各位朝臣,如果寵妾滅妻,也必將受到言官彈劾,言其不尊古圣賢之道也。 律法無規(guī)定者,出罪時舉重以明輕,入罪時舉輕以明重。今言官欲使我入罪,必先舉輕以明中,然則李某遵從古圣賢之教導愛重妻子,鶼鰈情深,實為陰陽調(diào)和之大道也。且未曾有‘寵妾滅妻’之‘重舉’,何以為罪?余不以為男子納妾為非法之事,竊以為男子因以愛重妻子為常則,以納妾褻玩為例外。何故余立身于清流之上,反而獲罪,而言官卻意欲將余拉直泥潭為樂? 久入芝蘭之室而不聞其香,久居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今人久居鮑魚之肆,反以芝蘭之香臭不可聞,欲處之而后快,誠可笑也,實笑煞李某人也!” 洋洋灑灑念完一篇文章之后,李鴻過仰天長笑,心中暢快不已。 趙慶澤聽了之后也不禁擊節(jié)贊嘆,深深地覺得李鴻過說得好,但是他卻無奈地說道:“敏之賢弟,你行文之間言語過于犀利了,恐怕不好吧?這也不是你以前的‘老好人’風格啊?!?/br> 李鴻過不介意地擺擺手,坐下來對他說道:“大丈夫當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些就是我的心里話,我覺得不吐不快!牧之兄,你以為女子就什么也不懂,就只能做男子的附庸嗎?錯了,大錯特錯了! 她們是人,不是木偶,不是物品,也有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辜負了她們,她們可能迫于種種社會壓力不會和你和離,依然很好地照顧你的生活,但是心卻不再在你身上了,對你的那種愛意完全被磨滅了。就好像,同樣是在晚上給你送上一碗粥,是因為履行妻子的責任而送,還是因為情意綿綿記掛著你而送,你心中的感受會一樣么?天長日久的生活在一起,是一個冷冰冰只剩下軀殼的妻子好呢?還是一個對你重情重義心意相通的妻子好? 那些只注重一時享受的男子卻不會知道,他們失去的是多么可貴的東西?哎,在這一點上,就連我那個大姐夫也不懂!我本來讓他答應我三年之內(nèi)不納妾,只當他明白了夫妻間心意相通的好處,便心中再也不可能會有納妾的想法了,因為與這樣的感情相比,其余的一切誘惑都不值一提!無奈的是他還是無法履行他的誓言,導致了大jiejie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心結了,而他卻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說道此處之后,李鴻過說道:“牧之兄,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希望你不要步我大姐夫的后塵??!” 趙慶澤搖頭感嘆道:“敏之兄,我也知道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我也想好好和婉兒過日子,但是世間之事難有圓滿的,現(xiàn)在我還可以抵擋住母親的壓力,父親甚至也將母親帶到永平縣里面去支持我和婉兒,但是如果過兩三年之后婉兒還是不能有身孕,父親也會反過來逼我納妾的,到了那個時候,我恐怕也不可能再堅持著不納妾,只能對不起婉兒了。” 李鴻過無奈地搖了搖頭,幸好他和寶英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他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就他們兩個人。 趙慶澤走的時候,不僅帶走了李鴻過新鮮寫出來的自辯折子,還帶走了他從書房里面搜出來的一本方寶英寫的詩集。 雖然閨閣女子的詩文一般都不會外泄,可是李鴻過在書房之中洋洋灑灑寫完了自辯的折子之后,還是忍不住拿出自己愛妻才華橫溢的詩集來給趙慶澤得瑟一下,讓趙慶澤知道他的方寶英是怎樣的驚才絕艷之人,讓趙慶澤知道方寶英的才華不輸男子,甚至不輸他這個探花郎。 趙慶澤以前也見過方寶英,對她沒有什么印象,只是覺得這個女子貌不驚人,但是為人相當?shù)闹厍榱x,李鴻過敬重她也是自然的。直到看到了方寶英的那本詩集之后,才終于明白李鴻過為什么從來都是在他面前說他對自己的妻子是“愛重”的,而不是“敬重”的。 這樣才華橫溢、靈氣逼人的女子,讓他這個二甲進士都覺得汗顏,覺得望塵莫及,如何能被世俗之人的眼光困住?能擁有李鴻過這樣愛重她,對她一心一意的丈夫也是應有之義,反之,李鴻過如果移情別戀,納妾之類的,對她來說才是讓世人都不能忍受的侮辱! 于是他不顧李鴻過的反對,趁著酒勁兒就把詩集搶走了,坦言要將詩集和奏折一起拿給皇上看看,讓皇上將這本詩集刊印天下,勿使明珠蒙塵。 對于將方寶英的詩集拿給皇上看,李鴻過心中的確是游移不定的,他問道:“牧之兄,你也知道天子至高無上,那要是他看了寶英的詩,起了愛慕之情,要拆散我們怎么辦?” 趙慶澤笑得合不攏嘴,說道:“如果寶英有你大jiejie、二jiejie那樣的長相,那么我就不敢將這本詩集拿給皇上了,皇上看了必要搶了回去做娘娘的!如果是婉兒那樣的長相,那么我要猶豫一下,或許有這樣的可能,可是寶英的長相?老實說,你不要生氣啊,我覺得還是很安全的,皇上絕不會因此為難你們小兩口的,哈哈哈!” 李鴻過微怒,正要反駁,趙慶澤立即說道:“如果不想把寶英的詩集刊印天下,你就是心中嫉妒你的妻子,不愿她文名高過你,就是小人之心,就是嫉賢妒能,你可想好嘍!” 然后,在李鴻過愣神的功夫里,趙慶澤帶著詩集和奏折就這么跑了! 第67章 自私與否 第六十七章自私與否 當天晚上趙慶澤走了之后,李鴻過為難地揉了揉額角,讓仆人去進來打掃書房里面的一片狼藉,吩咐完了正要離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進來的并不是自己的書童,而是滿眼含淚的方寶英。 李鴻過一驚,酒也立即就醒了一大半,立即匆匆過去扶住方寶英,急切地對她說道:“寶英,你怎么來了?發(fā)生什么事兒啦?怎么哭了?告訴我,天大的事兒都有我給你頂著呢!” 方寶英聞言眼眶里更是一熱,情難自禁地撲入李鴻過的懷中嗚嗚地哭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浸濕了李鴻過的一小片衣服,然后哽咽著說道:“為什么會因為我讓你受到連累,受到這種不公的待遇?我們只是想要兩個人快快樂樂的過日子,礙著誰什么事兒了嗎?為什么要有那么多人來反對我們?” 李鴻過微笑著拍著方寶英的背脊,輕聲安慰她道:“寶英,這不是你的錯,他們是想找我的過錯,才將你牽扯出來了,不然你看這世間不納妾的人這么多,怕老婆的人更是千千萬萬,怎么他們就揪住我不放呢?” 方寶英被他的話逗得哭不出來了,用粉拳在他的肩頭一錘,然后說道:“瞧你說的,怕老婆的人哪兒有這么多!”繼而緊緊抱住李鴻過,將下巴磕在他的肩頭長嘆一口氣,說道:“鴻哥兒,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你對我的付出我也記得,雖然你這樣安慰我,可是我卻知道此事還是與我有關的。只是希望你原諒我,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即便你受到了這么大的責難,遭受了這么重大的危機,我還是不愿意你納妾,不愿意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你,我真是一個壞女人!” 說道這里的時候方寶英頓住,雙手緊緊扣緊李鴻過的rou,繼續(xù)說道:“你對我的好和付出,我會用加倍對你好、對你付出來回報你,但是我絕不會勸你走那條更容易的路的,絕不會勸你納妾的,絕不!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可惡?你會不會很這樣自私的我?!?/br> 說道此處,方寶英的手更加收緊了,她的心也更加收緊了,似乎在等候著李鴻過對她的審判一般。她知道作為一個賢惠的妻子此時要提李鴻過排憂解難,但是其他事情她可以去做,這件事她卻是萬萬做不到。她也知道用另外一種婉轉(zhuǎn)的方式和李鴻過說可能會比較好,甚至就當做不知道這件事不和李鴻過談論這些都可能比較好,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對李鴻過說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她無法容忍自己騙李鴻過。 李鴻過笑著說道:“傻瓜,這樣的你才最真,我怎么可能會責怪你,看輕你呢?那些給自己丈夫房里塞人的女人,哪怕嘴上是笑著,可是心里卻在流淚滴血!我不希望你也成為那樣的假面人,我就喜歡你這樣什么事兒都對我說真話。放心吧,我已經(jīng)把折子寫上去了,這件事兒也不是什么大事兒,肯定能好好解決的,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兒委屈。” 說道此處的時候李鴻過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可是寶英,你的詩集被趙慶澤拿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把詩集拿給皇上,不知道日后會不會惹出什么風波,只希望你不要怪我就好?!?/br> 方寶英在李鴻過的肩頭使勁兒搖頭,說道:“鴻哥兒,你說什么呢?一本詩集而已,本來上面的詩都是我自己寫的,有什么事情、風波也都是應該我自己來承擔。如果能夠幫助我們度過這一次的風波我自然樂意,但是就算遇到什么禍事我也絕不會怪你,你不要這么想我,我方寶英也是有擔當?shù)呐??!?/br> 李鴻過笑著抱緊了她,說道:“我知道,我的寶英是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 之后,自然是小兩口又和樂融融地過日子。 話說另一邊,趙慶澤雖然借著一股酒勁兒將詩集和奏折都拿走了,可是第二天等他到了御前的時候,還是猶豫再三,有點兒不敢立即將詩集拿出來給小皇帝看,僅僅是拿出來了那本李鴻過親筆寫就的奏折。 小皇帝看過看奏折之后也是擊節(jié)一嘆,繼而皺眉,憂慮地說道:“李愛卿品格高潔,乃是濁世之中的一股清流,且朕也覺得他言之有理,只是這樣的觀點爭議太大,風險也太大啦!朕有心勸他走一條更穩(wěn)妥安全的路,可是有怕傷了他的心,趙愛卿你認為如何呢?你與李愛卿相交甚深,到底是他自己不愿意納妾呢,還是被妻子轄制住了不敢納妾?如果是后者的話,朕倒是不介意幫他一把,給他指上幾個每人做妾就全部都解決了,他也不用里外不是,都是朕逼迫他的么,這個壞人就讓朕做了!他也只是‘不得已’而已,哈哈哈。” 趙慶澤聽完小皇帝的話以后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皇上啊,您笑得這么開心,可知道您的主意實在是坑死人不償命啊!您后宮美人無數(shù),就也不甚看重這些女子,還當是天下的男人都和您一樣呢?如果李鴻過愿意走這條路,自己早就找了,還用得著等著您來指美人?您真當他是夫綱不振的人嗎?而且一指就指好幾個,還讓不讓人活了? 小皇帝見趙慶澤久久不語,好奇地繼續(xù)追問道:“不知趙愛卿以為如何?。俊?/br> 趙慶澤苦笑一下,然后說道:“啟稟皇上,微臣認為還是不要指美人給李鴻過的好,他是心中愛重自己的妻子才不愿意納妾的,指了美人過去,不僅破壞他們夫妻感情,還使過去的美人不得善終,整日里愁眉哭臉的度日,何必呢?” 小皇帝繼續(xù)問:“難道李愛卿的妻子是絕色美人不成?怎么能讓他如此愛重?” 趙慶澤立即解釋道:“李鴻過這個人看重內(nèi)在,而不看重皮囊的,他的妻子絕色說不上,就是容貌普通而已,難得的是重情重義,還才華橫溢、靈氣逼人,實乃我朝不可多得的才女啊!” 小皇帝一挑眉,問道:“哦,原來趙愛卿對李鴻過之妻李方氏評價這么高?說她是才女,有什么作品么?我倒是看過她在李鴻過畫上面提的字,倒也尚可,但是用你剛才那些話來形容就有些太過了吧?” 趙慶澤猶豫著要不要掏出袖子里面藏著的詩集來給皇上看一看,但是還沒有等他糾結好,他的小動作卻已經(jīng)被皇上看穿了,直接開口問道:“趙愛卿,你袖子里面裝著什么?” 趙慶澤驚愕地看著皇上,看到他眼中那不容拒絕的眼神之后,才有些不情愿地將詩集交到了皇上手中。趙慶澤心中打鼓,自己這么做對李鴻過兩口子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到底后果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