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暗云深
聞聲,駱玉華不覺皺了皺眉,有些無奈地從里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她昨夜用藥粉和蜂蜜黏合起來的中藥丸子遞到了他手心里。 “解藥?”穆子墨挑了挑右眉,仔細(xì)地打開了手中的紙包。 駱玉華點了點頭,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握緊了緊,手心不斷沁出的汗不覺弄濕了掌內(nèi)的藥。 迷神丸她還不能給他! “每日兩粒,溫水口服?!彼齽e過頭,啞聲道。 希望能對她的病起一些緩和作用才好,她捏了捏手心,臉色有些蒼白。 初冉給的藥她暫時還不想用,不到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不想冒險。 “本王指的不是這個。”穆子墨陰鷙的黑眸驀地緊緊地鎖住她,薄唇似有似無地抿了抿,給人一種重重地壓迫感。 駱玉華本能地后退了兩步,索性轉(zhuǎn)過身,站到了圓桌邊,一臉戒備地盯著穆子墨。 解藥也給了,他還想怎么樣? “本王可以保你和你的孩子,但是,你必須試藥?!彼唤?jīng)心地張了張嘴,說出的話語卻猛然震撼了她。 原來他并不相信她!這個男人的防范心竟是如此之重? 她失望的搖了搖頭,臉色轉(zhuǎn)眼變得很難看。 “好,我可以答應(yīng)你試藥,不過必須等我的孩子出生以后。”略微沉思了一會兒,她迅速收起了臉上的失措,語氣變得異樣嚴(yán)肅。 雖然知道正常人吃一粒那藥幾乎沒什么影響,但是她還是不愿意讓自己肚中原本生命力就不強(qiáng)的孩子來陪她做這個實驗品。 她駱玉華可以向他低頭,但是她的孩子,絕對不允許沒出生就成為他父親救情人的犧牲品。 她要她的孩子干干凈凈地出生,與這個男人沒有任何的牽扯。 “恐怕由不得你?!彼南掳屯蝗槐粡?qiáng)硬地勾起,一粒藥丸幾乎是迅雷不即掩耳的速度被塞進(jìn)了她喉嚨中。 駱玉華瞪大了雙眼,右手奮力地推開了他,雙手急忙掐住嗓子,不住的咳嗽。 “你……”她重重地喘著氣,指著穆子墨,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究竟是低估了他!他果真狠得下心對自己的親生骨rou下手!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氣息才微微緩和了一些過來。 駱玉華看也不看他,右手隨意地倒了杯水,一股腦地灌進(jìn)了喉嚨,深藍(lán)色的瓷面驀地蓋住了那張臉,也蓋住了那一雙悲戚的眼睛。 她的心沒由得一陣絞痛,卻不知究竟是為駱瑩瑩,還是為自己。 “現(xiàn)在你放心了,穆子墨?!彼硨χ甙恋?fù)P起頭,將眼眶中的淚水狠狠地吞了下去…… 穆子墨,今天起,你失去了你的孩子。她的目光陡然黯了下來。 “如果沒什么吩咐的話,就請回吧?!彼嚨刈叩酱扒?,冷冷地道。 既然他穆子墨如此對她,她也不再需要委屈自己,對他虛偽地低三下四了。 不過,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一切還回來。 “本王會派人密切留意你的情況,你最好不要被本王發(fā)現(xiàn)又在搞什么名堂,否則……”他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目光又是一片戾氣。 駱玉華沒有理會他,眼睛始終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外面。 “另外,等你生下孩子,本王會安排你去清漠閣照顧清兒,只有把你安在身邊,本王才能相信這些東西究竟有沒有作用?!彼淖齑轿⑽⑾蛏下N了翹,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駱玉華依舊沒有反應(yīng),只有瘦小的雙肩微微顫了顫。 握在窗欞上的手忽然緊了緊,淡粉色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紅色的木頭中,落下點點木屑。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冷漠的眼里第一次蒙生出絲絲恨意。 良久后,她重重地吸了口窗外的空氣,忽然轉(zhuǎn)過身,冷笑著看向他,一臉嘲弄。 “真是笑話,妻子幫丈夫照顧情人?”她的眼前冷不防朦朧一片,凝視著他的眸中盛滿了寒徹入骨的傷心。 她原本以為她可以很大方地將自己置身度外,她以為她僅僅是駱玉華,她以為她可以冷冷地看著穆子墨的仇恨,可是,她不能。 不知何時開始,她會難過、會心痛、會絕望。 也許,冥冥中,她已經(jīng)成為了駱瑩瑩。 “穆子墨,你究竟要將我置于何種境地才肯收手?”她第一次用哀切的目光轉(zhuǎn)向他,心里冰涼一片。 她總是試圖在他面前做她自己,做駱玉華,可是每次到了最后,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儼然成了他仇恨的那個駱瑩瑩。 她的驕傲、她的堅強(qiáng)、她的自尊在他面前變得如此地脆弱、不堪一擊。 每一次,再傷了他的同時,她又何嘗不是痛得死去活來? 穆子墨雙手交叉在胸前,不動聲色地望著她,一雙星眸深不見底。 “直到你死?!钡谝淮?,她知道人的聲音竟然可以如此地冷到心靈的深處。 她蒼白地笑了笑,仿佛他說了一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云淡風(fēng)輕。 既然知道結(jié)果,又何必要問?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多余。 “好了,我想這樣的對話以后還是不需要,我只有一個要求:從今日起一直到我的孩子出生這段時間,我不希望任何人未經(jīng)我的允許踏進(jìn)煥玉閣,當(dāng)然,你除外?!彼难壑性缫淹巳ツ悄ū瘋蜎Q絕,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陌生。 她能爭取的,穆子墨能容許的,恐怕也只有這么多。 “本王明白?!蹦伦幽穆曇敉蝗卉浟艘恍粗难凵褚褯]有那么冷淡。 只是,她已經(jīng)疲倦到不想再去多看他一眼。 他們,如此甚好。 “來人,從今日起,你給我好好照顧王妃,尤其是多放點心思留意王妃有沒有亂吃什么不該吃的東西?!蹦伦幽T外喝了聲,不一會兒,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姑娘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走了進(jìn)來。 駱玉華斜了兩人一眼,心里沒由地覺得好笑。 監(jiān)視她?以為她會暗地里服用解藥?看來,穆子墨太高估她的智商和膽識了。 “奴婢遵命。”小姑娘點了點頭,頭一直低垂著。 穆子墨似乎很是滿意,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駱玉華有些反感地皺了皺眉頭,直到那抹人影消失在視線中,她才重新將目光對向了眼前的男人。 “王爺交代的事駱瑩瑩記下了,定當(dāng)竭盡全力救唐姑娘,希望,王爺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便是。如若再沒別的事,駱瑩瑩累了?!彼D(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嗓音透出一股淡淡地疏離。 穆子墨沒有說話,身下的步子不覺如釘住了一般,挪不開來。 他皺了皺好看的眉頭,黑目深深地注視著她,嘴唇張了張,卻什么也沒說。 駱玉華恍如未見,徑自走回床邊,食指朝床側(cè)一勾,頓時粉紅色的幔帳重重地灑了下來,將他們隔開,仿若兩個世界。 她不知道簾外的那道視線究竟糾纏了多久,亦不知他又是何時離開的。 接來的日子,她沒有再踏出煥玉閣半步,也沒有再見過穆子墨。 “小姐,您已經(jīng)有十日沒出門了,會不會悶得慌?”初冉一邊記錄著筆記,一邊拿眼瞄了瞄自家主子。 這些日子,她家主子明顯安靜了不少,說話的次數(shù)同樣日漸少了起來,幾乎大部分時間都是懶懶地躺在床上,除了給她講授些奇怪的知識,其余時間幾乎都是在補眠,似乎總也睡不夠。 駱玉華拿過她手中的札記仔細(xì)地檢查了一遍后,嘴角才微微扯出抹笑容來。 “冉兒,這些天來我已經(jīng)把一些接生的知識都教給你了,你好好復(fù)習(xí)一下。明日我再教你一些更復(fù)雜更重要的東西?!彼D難地挪了挪身子,腦子里一團(tuán)亂。 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看來,她必須給初冉上剖腹這一課了。 有時候,她看著初冉那張依舊十分稚嫩的臉的時候,心里就會涌上一股強(qiáng)烈的內(nèi)疚和悲哀 十五歲的時候,她依舊在父親懷里撒著嬌,母親更是把她當(dāng)寶一般。 她是父親和母親之間的紐帶,是他們的全部。而初冉……也許她從未體會過什么是愛吧?她悲憫地想道。 “好了,你也去睡會兒吧?!彼行┎蝗痰乜粗菑埿∧?,輕聲囑咐道。 初冉猶豫地看了她一眼,皺著眉頭,似乎有些擔(dān)心,不過最后還是吶吶地點了點頭。 駱玉華擺了擺手,側(cè)過身拉過滑下的被子,輕輕地蓋住了腹部,表情一片平和。 她最近幾天故意謊稱疲倦,總是早早地打發(fā)走初冉,暗地里卻偷偷地將房間搜查了一遍,只可惜一點結(jié)果也沒有。 原本想找出一些有關(guān)情毒的線索、駱瑩瑩的秘方什么的,但是最后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不知為何,她心里偏生有種感覺:情毒一定有其他的解藥,只不過駱瑩瑩一直不肯給罷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找出解決的方法,她實在沒有辦法忍受一個對她恨入骨髓的男人每個月報復(fù)性的在她身上發(fā)泄欲望。 而且,一旦找出解藥,他們之間是不是意味著就可以完全脫離關(guān)系? 駱玉華心煩意亂地分析著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心里盤算著該如何徹底地擺脫這些人! 冬日的陽光;不知何時透過白色的窗紙照進(jìn)了房間內(nèi),在她床邊落下一圈光暈…… 她將床幔微微拉開了一些,任那抹陽光照亮了她的臉,心里突然有一種重見天日的興奮,于是,她索性爬下床,將墊著厚厚棉絮的木凳搬到窗前,靜靜地享受著冬日難得的溫暖。 不知不覺中,她將頭靠在了窗欞前,眼睛漸漸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