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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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也不例外。 唐景玉順勢站了起來,對著門口道:“這樣啊,那我走了?!甭曇舨桓卟坏?。 “進來?!?/br> 出乎意料的,里面的人開口喊了她。 唐景玉頓覺不妙,可她必須進去啊。 朝朱壽擺擺手,唐景玉三兩步跨上臺階走了進去,一邊關門一邊干笑:“掌柜叫我何事?” 宋殊背對她站在桌子前,等唐景玉走到身前才問她:“為何偷聽?你應該知道,聽了這些也做不出來燈籠?!?/br> 唐景玉看著桌上的一堆紙張,識趣地沒有辯解,而是老實回答:“可不聽這些肯定做不出來好燈籠啊。以前想著跟掌柜學燈籠賣錢,掌柜不肯收我為徒,我死心歸死心,就是忍不住想聽聽掌柜給朱壽他們講什么,沒想一聽就真的感了興趣。掌柜不教我,我可以跟前面的師傅們學,也不用他們特意指點,我自己琢磨,萬一無師自通做出能賣的燈籠,好歹也能賺兩個錢不是?” “你這是偷師?!彼问鈱⑹种械募堃灰讳佋谧雷由?,“你就不怕我攆你走?” 唐景玉自信搖頭:“掌柜不怕我偷師,自然就不會趕我走。我看過了,那些復雜的燈籠,老師傅們都是在燈房里做,我能學的只是一些基本功。而且外面做燈籠的有的是,宋家燈籠名氣高主要還是歸功于燈籠上的書法字畫水平遠高于其他制燈師傅。我呢,既沒有做好燈籠的手藝,也沒有精湛的書法字畫,最多做幾盞最普通的燈籠過過癮,掌柜怎么看都不像是連這個都容不下的小氣之人?!?/br> 宋殊沒有否認,只是提醒她:“你這樣做出來的燈籠,最多十幾文錢,完全不用浪費時間聽我講課?!?/br> “我知道啊,我也說了,我是因為喜歡聽才聽的,以后做燈籠能用上最好,用不上我也不會生悶氣?!碧凭坝耠S口解釋,一副無所謂的語氣。 宋殊看了她一眼,敲敲桌面上的幾張紙:“這些都是什么紙,你能否分辨出來?有些東西光聽沒用,不過是浪費時間。” 唐景玉撇撇嘴,走過去低頭看那些紙張,宣紙最好認了,小時候用的全是宣紙,她不用摸就拿了出來。剩下的幾種,澄心堂紙平滑緊密,玉水紙次之,藏經紙紙厚理粗,精細瑩滑,這些都是不易吸墨的,宣紙和剩下的幾種則容易吸墨,而不同紙張對下筆速度都有要求,做燈籠選紙也要考慮這些。 她邊摸紙分辨邊講解,宋殊所說她記得幾乎一字不差。 宋殊投給她訝異的一瞥:“看來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br> 唐景玉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父母均是才貌雙全,她沒有繼承父母出眾的外貌,幸好還算聰慧。 但宋殊并沒有讓她得意太久,他利落地把幾張紙收了起來,整理好后神色淡漠地告誡她:“之前允許你偷聽是因為覺得你聽了也學不到什么,現(xiàn)在……下次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來偷聽,我會給你換一份沒那么閑的差事。” 唐景玉氣結:“你……” “出去。”宋殊及時堵住了她尚未出口的話。 唐景玉咬咬唇,氣呼呼地走了。 虧她還以為宋殊為人大方,其實就是個自大的小氣鬼,先是看低她,如今惱羞成怒便斷了她的機會。 唐景玉氣得夠嗆,回到屋里把門一關,倒在床上睡悶覺,吃午飯時把自己那份端到屋里便沒管堂屋師徒三人的,反正今天本來就該她休假,她不出去也不代表就要伺候宋殊。若是宋殊沒有氣人,她倒是不介意討好他一回的。 下午也是在睡覺中過去的,醒來打盆水洗個臉,渾身清爽。 唐景玉去拍朱壽的門:“走了,咱們去逛街了!” 朱壽很快就走了出來,穿的跟唐景玉一樣,一身灰色的細布衣裳,雖然還是那個俊朗少年,卻少了一股富家公子的風流勁兒。 “你去換身自己的穿吧,那套竹青色的袍子就挺好看的?!碧凭坝窈眯膭袼?,人都這么傻了,打扮得富貴些,旁人看他有錢態(tài)度多少會好一些。 “不換,跟你們穿一樣的?!敝靿鄯瓷戆验T鎖上,難得不肯聽唐景玉的。 唐景玉拿他的倔勁兒沒辦法,領著他去找楊昌,總不能請錢進朱壽吃飯單單落下楊昌一人啊。 三人聚齊,就差錢進了,正猜測錢進人在何處時,錢進從宋殊燈房里出來了。 只是他身后還跟著一人。 唐景玉看了一眼就別開眼,現(xiàn)在看宋殊就憋氣。 宋殊卻跟錢進一起走了過來。 錢進美滋滋跟三人解釋:“掌柜今個兒也想出去散心,得知咱們要出去逛,掌柜便跟咱們一塊兒走了?!闭f完還拍了唐景玉肩膀一下,故意打趣道:“唐五你運氣好啊,咱們掌柜這么大方,一會兒吃飯肯定掌柜請啊,你又省了一頓?!?/br> 唐景玉聽到一半本來挺郁悶的,聽完后面就笑了。 自己省錢的同時又能宰宋殊一頓,簡直是一舉兩得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半年后, 錢伙計:掌柜,唐五的工錢是不是該漲漲了? 宋掌柜:就他這態(tài)度,不扣已經是我仁慈了。 ☆、第11章 雖是黃昏,外面還是挺悶的,偶爾吹來陣風才稍微好點。 宋殊是掌柜,身份最高走前面,錢進跟在一旁陪掌柜說話,順便給唐景玉三人領路。唐景玉是外地來的,朱壽楊昌也不是嘉定城里的,對這里都不熟悉。 這算是唐景玉來嘉定后第一次真正的出來逛,對于這處小時候常常聽母親提起的江南小城,唐景玉心里還是很向往的,對街上的一切都很好奇,因此聽得特別認真。 從燈鋪出來拐一條街,中間便是一條四丈來寬的河流,岸邊清風徐徐,明顯比別處涼快了許多。 錢進側身跟他們介紹:“這是橫瀝河,往南流入匯龍?zhí)?,每逢花燈會,城中百姓都會聚集到河邊放河燈,屆時兩岸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對了,中元節(jié)也放河燈,過幾天再領你們來看熱鬧?!?/br> 朱壽呆呆的,錢進說什么他就聽什么,很少提問題或表示驚嘆。楊昌對這些景色也不是很感興趣,點點頭算是回應,唐景玉就不一樣了,興奮地走到岸邊朝北眺望,“匯龍?zhí)独锩媸遣皇沁€有座應奎山啊?聽說嘉定的花燈比試就是在應奎山上舉辦的,夜里山上全是燈籠,在岸上看特別漂亮?!?/br> 宋殊看了她一眼。 錢進詫異地問她:“你怎么知道?鋪子里有人跟你提了?”應奎山在嘉定還算有名氣,蘇州那邊聽說過的人就不多了,更不用說山東那種遠地方。 唐景玉撒謊都成了一種本能,聞言眼睛都不眨的,笑著回道:“是啊,我跟順子一起做活時他跟我講的。”說著看向宋殊,一臉討好:“掌柜今年參加花燈比試,也帶我去山上開開眼界成不成?” “看你表現(xiàn)。”宋殊面無表情。 “師父我也想去?!敝靿圩叩教凭坝裆磉?,也期待地問道。 唐景玉拍了他肩膀一下:“你笨啊,掌柜就你們兩個徒弟,那么重要的場合會不帶你們去?專心學燈籠好了,有什么熱鬧掌柜不會忘了你的?!贝笊底樱簧等擞猩蹈?,她太聰明了,就只能當伙計討好宋殊。 朱壽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又說了傻話,立即閉上了嘴巴。 唐景玉看了一下前面,正好錢進看過來,她悄悄指指那邊最顯眼的一家酒樓,再朝目視前方的宋殊揚揚下巴。錢進心領神會,轉身討好自家掌柜:“掌柜,你說請我們吃飯,那咱們去東盛樓?” 上次赴席還是半個月前跟掌柜在蘇州吃的,今日終于可以喝點小酒解饞啦。 宋殊頓住腳步,回頭掃了一眼,目光落在唐景玉身上:“不是說唐五發(fā)工錢請客嗎?找家便宜點的吧?!?/br> 錢進愣住,唐景玉更是差點跳腳,急著辯解:“掌柜你別糊弄人啊,說好了你請客的!” 宋殊問錢進:“我何時說過這話?” “你,你……” 錢進支支吾吾半天,最終還是懾于掌柜積威,咬牙認栽:“是我沒有解釋清楚,掌柜只說跟咱們出來逛逛,唐五,這頓飯我請了,下次你再請?!碧莆宀拍拿袋c工錢啊,她記得叫上楊昌已經夠大方的了,如今因為他多了掌柜一張嘴,他可不想為難唐五。 唐景玉實在沒想到宋殊會小氣成這樣,不過看他給順子喜錢給的那么大方,多半還是針對她的,因為她偷師不滿便故意給她不痛快。 沒門,她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害錢進掏腰包,不就是一張嘴嗎,上次宋殊給她的五十文錢她還沒花完呢! “錢大哥你別這樣,說好了是我請的,走吧,這里我不熟,錢大哥找家館子咱們馬上吃東西去,我肚子都快餓扁了!”唐景玉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大大方方地道。 錢進還是過意不去,非要自己請,被唐景玉笑話啰啰嗦嗦像娘們他才不再堅持,然后挑了家餛飩鋪子。鋪子里面有桌子,河邊也擺了幾張,宋殊領先在靠近河邊的一張桌子旁坐下,唐景玉幾人只好跟著他坐。 桌子不大,是給四人準備的,錢進當然要坐宋殊身邊,這里面也就他敢挨著掌柜坐。朱壽已經坐在錢進對面了,唐景玉不想對著宋殊那張臉吃飯,準備讓楊昌坐過去,誰料楊昌料到朱壽肯定希望她坐那里,先從隔壁搬了一把板凳過來,在錢進朱壽中間坐了,面朝河流:“吃飯人多才熱鬧,唐五你坐吧,我就在這兒了?!?/br> 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妻,讓女兒給他們打下手,老板娘早就瞧見宋殊了,連忙催女兒去招待客人:“如意,快去問問宋掌柜他們點些什么!” 如意十三歲,穿了一條半舊的紅裙子,比唐景玉還要矮半頭,但是身段已經顯出來了,紅著臉跑過來:“宋掌柜錢大哥,你們出來逛了?。俊?/br> 宋殊并不認識他們,但嘉定城里幾乎沒有不認識宋殊的,因此也都知道錢進,況且錢進以前也來過這里。 聽到問話,宋殊依然側目欣賞河景,錢進笑著點頭,替如意跟唐景玉三人介紹,除了餛飩,這家鋪子還有小菜賣。唐景玉做東,吃什么當然由她開口:“餛飩來五碗,大碗的,其他小菜都來一樣吧。” 錢進飛快在心里算了一筆,五大碗餛飩五十文,小菜都是家常菜,花生米拌豆腐醬鴨爪什么的,不算貴,但是加起來也有五六十文,這樣一下子就花掉了唐景玉三成工錢。算了,這時候再推來推去的不好看,一會兒吃完飯他搶著去結賬好了。 “就這樣吧,快點做,我們都餓了。” “知道了,我讓我娘先緊著你們這邊的?!比缫饽抗饩蜎]從宋殊臉上移開過,得了囑咐,她戀戀不舍地最后看宋殊一眼,轉身跑了。 唐景玉有心打趣宋殊兩句,轉念一想,宋殊畢竟是掌柜,萬一把他惹怒了人家直接把她攆走,她往哪哭去??? 不敢得罪衣食父母,只能忍氣吞聲了。 她扭頭跟錢進說話,五人里面就他們倆話多…… 小菜都是早就備好的,餛飩下水一煮很快就熟,如意娘很快就端著案板過來了,上面五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楊昌讓開地方方便如意娘分碗,如意娘笑呵呵道謝,先把宋殊那碗端了過去。 唐景玉飛快掃了一眼,怎么看都覺得宋殊那碗的餛飩似乎要多一些。 長得好又有錢,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如意娘已經開始特殊對待宋殊了,不知道一會兒結賬時能不能便宜些……想到可以借宋殊的光占點便宜,唐景玉心里那些羨慕嫉妒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餛飩擺好,如意又把幾碟小菜送了過來,岸邊清風徐徐,感覺確實不錯。 唐景玉吃得滿頭大汗,被黃昏晚風一吹,渾身通暢。 她端起碗,把湯水也都喝了,放下碗正想打嗝兒呢,忽然發(fā)現(xiàn)錢進幾人都在看她。 唐景玉試探著抹了抹嘴角。 錢進撲哧笑了,“你嘴角沒東西,就是看你瘦瘦矮矮的,沒想到還挺能吃?!?/br> 楊昌附和點頭:“看著比剛來那會兒胖了些?!睔馍埠每戳恕?/br> 朱壽最實誠,把自己的碗推給唐景玉:“我這兒還有,你吃不?”他已經吃飽了。 唐景玉不由看向宋殊,就他沒說話了。 宋殊早就放下勺子了,掃一眼唐景玉面前只剩幾片芫荽的大碗,好心提醒道:“胃不和,臥不安,晚飯吃七分飽便可?!币彩钦f給錢進他們聽的。 唐景玉撇撇嘴,也看向宋殊的碗:“我娘從小就教我吃飯不許剩下。” 宋殊無動于衷,倒是朱壽聽進去了,見錢進楊昌果然都吃完了,確定唐景玉不吃后,連忙把自己剩下的都吃了。 唐景玉剛想悄悄告訴他不用吃,余光里見錢進起身朝餛飩鋪子走去,她連忙追了上去,好說歹說把錢進勸回去了,自己去結賬。她沒說是自己請客,只說宋殊挺滿意的,以后可能常來,如意娘聽了高興啊,主動少收八文錢,一百文湊整。 工錢一下子去了三成多,唐景玉心疼死了,回去路上都沒怎么說話。 到了鶴竹堂,天已經暗了下去。 唐景玉準備跟朱壽楊昌一起去水房那邊拎水擦身。燈鋪里面除了宋殊有人服侍,其他人幾乎都是自食其力過日子,衣裳自己洗,楊昌朱壽沾了宋殊的光直接去堂屋吃飯就行,不然也得跟唐景玉一樣跑去前面吃大鍋飯。 只是她還沒走遠,宋殊隨口提醒了一句:“今晚我要沐浴,你把水備好。” 唐景玉就跟遭雷劈一樣僵住了,回頭,只看見宋殊走向正房的身影。 她怎么把這茬忘了??!宋殊這人夏日每天都要洗澡,而且還是坐在浴桶里洗,之前都是順子提水伺候他,順子走后唐景玉只惦記著漲工錢,根本沒想過從此以后鶴竹堂里所有活兒都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