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辰時(shí)，從隔壁村請來的專門做席面的廚子就到了，帶著幫手們處理各種食材。沒過多久，曬谷場上就飄出一陣陣香味，燉的骨頭，炸圓子，燒rou等各種食材的香味勾得孩子們在灶房外面打轉(zhuǎn)，不想離開。有幾個(gè)膽大的竄進(jìn)去想偷幾個(gè)圓子被趙氏逮住，罵罵咧咧的將他們趕跑。一轉(zhuǎn)過身，她自己卻伸手從盆里偷拿炸圓子吃。幾個(gè)廚子很是不恥。

    秦勉派了福嬸和全嬸去幫忙，暗示她們?nèi)f一老宅的哪位有什么太過分的行為就找個(gè)借口離開。

    巳時(shí)，三輛馬車不疾不徐地從村外駛來，停在老宅門口。雷向智帶著霍院長，龔夫子和劉夫子以及幾個(gè)和他關(guān)系較好的同窗從馬車上下來。雷大強(qiáng)，杜氏和衛(wèi)氏三人客氣又熱情地將客人們迎進(jìn)屋去坐。沒過一會兒，雷向禮陪著里正出現(xiàn)，也進(jìn)了屋。有這么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在，雷大強(qiáng)和杜氏總算沒出什么丑。

    秦勉和雷鐵還在家里。

    秦勉忙著和棕熊培養(yǎng)感情，給它端水喂食，力爭把它留下；雷鐵則在一旁看著媳婦和棕熊培養(yǎng)感情。

    到近晌午，估計(jì)快開飯了，兩人才相攜前往曬谷場。

    曬谷場上擺了十幾桌，看上去頗有些壯觀。親戚們都來齊了，老的少的，沒有一個(gè)缺席的，一方面是來吃酒席，另一方面也借機(jī)和秀才以及秀才的夫子，朋友們套套近乎。村里的鄉(xiāng)親們來的略晚，都沒有空著手，有的拎著一把菜，有的拎著幾個(gè)雞蛋……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不是什么有錢人，相互之間湊份子，都是這么回事。

    秦勉和雷鐵坐下沒多大會兒，雙饗樓派來的馬車就踩著點(diǎn)到了?；镉?jì)們陸續(xù)從車?yán)锬贸鰩讉€(gè)多層的食盒，將里面還冒著熱氣的菜一一擺在兩張上等席面的飯桌上。與此同時(shí)，秦勉家的下人們也抱著二十壇酒出現(xiàn)。

    一看酒壇上的“一線天堂”，所有人都明白這是雷向智的大哥大嫂的“表示”，羨慕雷向智的同時(shí)，有些激動如今誰不知道一線天堂的酒又好喝又貴，今日可是難得的機(jī)會。

    雙饗樓的伙計(jì)和下人放下東西后，一起到秦勉和雷鐵跟前整齊劃一的行禮，然后告退。

    少頃，雷大強(qiáng)領(lǐng)著霍院長，里正等人過來。八面玲瓏的知客笑容滿面地要安排眾人入座。

    霍院長等人一看席面上的菜就知道是雙饗樓的，這一桌上等席面包括四冷盤四點(diǎn)心八熱菜一共十六道，放在雙饗樓里至少得十五兩銀子。

    秦勉和雷鐵與霍院長，劉夫子，龔夫子等都有幾面之緣，過去見禮。

    霍院長對他們有很深刻的印象，樂呵呵地說著，“不必多禮”。

    雷大強(qiáng)環(huán)顧一圈，頗為惱怒。他特意給鄧家那邊送了信，但鄧家沒有來人。以前鄧氏那邊的親戚不來也就罷了，如今他兒子中了秀才他們還是不來，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如此想著，他不禁暗自瞪了雷鐵一眼，對這個(gè)兒子更是不喜。

    雷鐵是什么人？當(dāng)即察覺到他的目光，淡漠而平靜地迎視。

    雷大強(qiáng)狼狽地移開視線。

    秦勉和雷鐵被安放在中等席面上，和他們同一桌的是雷大剛和他的兒子以及雷小云的相公和兒子。雷小云的相公和兒子一心想巴著雷向智，對秦勉和雷鐵很冷淡，秦勉和雷鐵也不去自討沒趣，意思地敬了一杯酒就沉默地吃飯。

    幾個(gè)廚子的手藝還不錯(cuò)，做的菜別有風(fēng)味。秦勉和雷鐵很寬心的吃得飽飽的。吃飽后，兩人散著步回家，晚上又踩著點(diǎn)過來吃晚飯。

    吃完晚飯告辭時(shí)，雷向智暗中對雷鐵使了一個(gè)眼色。

    雷鐵點(diǎn)頭表示明白，和秦勉一起離開。

    送走所有客人后，老宅的人抓緊時(shí)間收拾，洗一大堆碗筷，把從別人家借來的桌椅板凳一一還回去……燃了火堆在曬谷場上忙活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才完事。

    翌日，吃過早飯，雷向智找借口將雷大強(qiáng)和杜氏叫進(jìn)自己的房間。分家之事歷來是長輩做主，是以，雷向智打算先說服雷大強(qiáng)和杜氏。

    “老五，神秘兮兮的，什么事？”杜氏慈祥地看著小兒子。雷向智請他們坐下，“爹，娘，我要說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我希望二老不要太吃驚驚動了家里的其他人?！?/br>
    雷大強(qiáng)聽他說得鄭重，神色一正，“你說，什么事？”

    杜氏也連連點(diǎn)頭，緊張地問：“是什么事？”

    雷向智開門見山，“爹，娘，我想分家。”

    “什么！”杜氏還是沒控制住情緒，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壓低聲音，急切地問，“老五，你怎么會有這個(gè)想法？”

    雷大強(qiáng)不愿分家，但也舍不得和小兒子置氣，忍著怒氣說道：“先說說你的理由?！?/br>
    雷向智道：“我是想讓二哥，三哥，四哥和我都分開過。爹，娘，小娘和小妹，和我一起過。”

    最后一句話使得雷大強(qiáng)和杜氏眼底都露出笑意，就知道小兒子是最貼心的。

    “我想分家有幾個(gè)原因。爹，娘，你們先聽聽，如果覺得兒子說的沒道理，咱們再商量?！崩紫蛑呛芮宄撊绾握f服父母，不慌不忙。

    雷大強(qiáng)點(diǎn)點(diǎn)頭，“嗯，你說。”

    雷向智道：“第一，咱們家的人越來越多，房子明顯不夠住。咱們家人丁興旺，爹娘以后肯定會孫兒滿堂，總不能一直擠在現(xiàn)在這棟房子里。咱們左右隔壁都有人，就算想擴(kuò)建也沒有地方?！?/br>
    雷大強(qiáng)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點(diǎn)。

    “第二，爹娘年紀(jì)也大了，該享享福了。分家之后，爹娘和我一起過，就只需為我一人cao心，不比現(xiàn)在輕松得多？娘，您說是吧？”雷向智挽著杜氏的胳膊，笑著道，“娘平常少勞累些，人就更年輕，兒子還指望娘一直陪著兒子呢。爹則一直是兒子的主心骨，兒子想和爹一起過?！?/br>
    杜氏笑得合不攏嘴，嗔怪地拍拍他的胳膊，“就你嘴甜?！?/br>
    雷大強(qiáng)樂淘淘的，已經(jīng)心動。

    雷向智再下一劑猛藥，“兒子將來是要做官的。到那時(shí)，爹和娘跟著我一起，興許還要搬到城里住，老家這里肯定得留人照應(yīng)。到那時(shí)，留誰看家合適？不如現(xiàn)在就分了?！?/br>
    到此時(shí)，雷大強(qiáng)和杜氏已經(jīng)完全被說服，滿腦子想的都是兒子做官后自己揚(yáng)眉吐氣，穿金戴銀的模樣。

    但兩人還有些顧慮。

    “你二哥和二嫂肯定不愿意和你分開。”杜氏皺著眉，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大兒子令人厭煩。

    雷大強(qiáng)的顧慮則是，“歷來都有講究，老人在，不分家。而且，一般分家，老人都是和長子過。如果我，你娘，你小娘和你過，而不是和你二哥過，村里人豈不是要戳我們的脊梁骨？”

    “長子”，“二哥”，他這話說白了就是沒把雷鐵當(dāng)他的兒子。如果秦勉在這兒，肯定會忍不住呸他一臉。再說“戳脊梁骨”，村里關(guān)于雷大強(qiáng)，杜氏，雷向仁和趙氏四個(gè)人的閑話還少了嗎？

    雷向智也明白自己爹娘在村里的名聲不好，但不管怎樣，父母對他并沒有任何虧欠。更何況，子不言父過。

    “娘放心，二哥和二嫂那邊我有辦法?！崩紫蛑钦f完，看向雷大強(qiáng)，“至于爹，您也不用擔(dān)心。我年紀(jì)是最小的，如今還在求學(xué)，對外只說二老對我不放心即可。”

    這個(gè)理由也說得過去。雷大強(qiáng)和杜氏思索片刻，都點(diǎn)點(diǎn)頭。

    趙氏和雷向仁躲在門外，耳朵緊緊地貼在門上，聽到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但很模糊，一個(gè)字都聽不清楚，只好悻悻地離開。

    雷向智又道：“爹，娘，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天就把家分了。二哥，三哥，四哥如今沒有地方住，暫時(shí)還讓他們住在這里，其他的該分的都分了，以后吃飯，干活也不再在一起?！?/br>
    杜氏心里還有些悵然，分了家以后，很多活兒都需要她自己做了，但想到以后兒子當(dāng)官了自己能穿金戴銀的美好畫面，立馬將幾分悵然揮散。

    雷大強(qiáng)和雷向智商量，“老五，咱們家有水田十二畝，旱田八畝，你，你二哥，三哥，四哥各一份，我，你娘和小娘都還年輕，肯定也得分一份，這樣一來就不好分了。”

    雷向智知道自己爹的小家子氣毛病又犯了，安撫道：“爹和娘平常給我的錢我省下了一部分，又買了幾塊田?！睂?shí)則是多虧了大哥和大嫂對他的多番資助，這話他不會對父母說，說了只會給大哥和大嫂帶來麻煩。

    雷大強(qiáng)和杜氏一聽，十分心疼小兒子。但他們平常給雷向智的錢并不少，此時(shí)讓他們把買田的錢還給小兒子，他們也不樂意。如果還了，不就等于田是他們買的？

    所以，夫妻倆都沒吱聲。

    第123章 老宅分家

    雷向智似乎沒注意到他們的不自在，“所以，咱們家現(xiàn)在一共有十五畝水田、十畝旱田，爹、二哥、三哥、四哥和我，每人可分三畝水田和兩畝旱田。其他的該怎么分，爹您說說。”

    雷大強(qiáng)琢磨了一會兒，說道：“房予，目前各人還住在各人的房里，菜地和廚房可以共用；家里的錢……暫時(shí)不分，你四哥的親事今年必須得定下來，最遲明天春上成親，道時(shí)候要花一大筆錢。等你四哥成親后，再分錢財(cái)。

    老五，你看怎么樣？”

    雷向智點(diǎn)點(diǎn)頭，“爹說得有道理，四哥年紀(jì)不小了，是該成親了?！?/br>
    “嗯。”雷大強(qiáng)對兒子的孝順很滿意，笑呵呵地道，“至于其他的小件東西，都好說，農(nóng)具、碗筷什么的，按照人口分就行了。”

    “好，我現(xiàn)在就去請里正?！崩紫蛑钦f道。

    雷向義和雷向禮在院子門口站著，能猜到雷向智和雷大強(qiáng)、杜氏三人在商量什么?？匆娎紫蛑浅鰜?，兩人都緊張地看著他，生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雷向智笑著對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

    雷向義松了一口氣，“五弟，你在家里，我去請里正?！?/br>
    “我去請大哥和大嫂過來吧?！崩紫蚨Y說道。

    “好，有勞三哥和四哥?！崩紫蛑俏⑿χ?。

    雷向義和雷向禮快步離去。

    “哎？你們?nèi)ツ膬?？”雷向仁從堂屋里出來，正好看見雷向義和雷向禮面帶喜色地離開，連忙喊了一聲。

    但沒人理他。

    “五弟，什么事??？”雷向仁趕緊問雷白智。

    雷向智道：“二哥，是好事，你要不要去把二嫂找回來？”

    “喔，那我這就去?！崩紫蛉室涣餆熍艿?，去找在別人家嘮嗑的趙氏。

    “五哥。”雷春桃從她房中走出來，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雷向智。

    雷向智很疼愛這個(gè)雙胞胎meimei，揉揉她的腦袋，溫和地一笑，“放心，五哥會處理好的。”

    雷向禮到悠然田居時(shí)，秦勉和雷鐵在家里包餃子。雷鐵搟餃子皮，秦勉包餃子，兩人配合默契。

    一見雷向禮臉上帶笑，秦勉打趣道：“四弟這是撿到錢了？”

    “讓大嫂見笑了?！崩紫蚨Y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五弟已徑說服爹和娘分家，我來叫大哥和大嫂過去做個(gè)見證。”

    “行?！鼻孛闩牡羰稚系拿娣郏酒鹕?，“五弟做事果然干脆利落。知道是怎么分嗎？”

    雷向禮搖頭，“我沒來得及問，不過我相信五弟會處理好。”

    雷鐵倒水壺里的熱水洗手。秦勉的手一到秋冬就冰涼，他從不讓秦勉沾冷水。

    洗了手后，三人一起去老宅。

    那頭，雷向義也領(lǐng)了里正往老宅去。

    村民瞧著這動靜，心里有了一些猜測。幾個(gè)婦人相攜到雷大強(qiáng)左右鄰居家里串門，以便及時(shí)掌握第一手消息。

    秦勉、雷鐵、里正、雷大強(qiáng)、杜氏、衛(wèi)氏、雷向仁、趙氏、雷向義、錢氏、雷向禮和雷向智一共十二人在堂屋里坐定，雷春桃和丫鬟小喜在一旁看管著雷大寶、雷二寶和雷欣欣三個(gè)孩子。

    雷向仁畢競不是白癡，一見他們連里正都喊來了，而雷向義、錢氏和雷向禮三人眼中都含著喜色，立馬猜到這是要分家?。∷哪樕畷r(shí)變了，陰著臉，打算先聽聽其他人怎么說。

    趙氏和他不愧是夫妻，也看出了端倪，緊張地看著他，“相公……”

    雷向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鎮(zhèn)定，兩眼閃爍著利光，戒備地在所有人臉上梭巡。分家就分家，但一旦有讓他不滿的地方，他不會善罷甘休。

    雷大強(qiáng)先朝里正一禮，“又要麻煩里正了?！?/br>
    里正擺手道：“呵呵，舉手之勞，不值一提?！?/br>
    雷大強(qiáng)揚(yáng)聲道：“所有人都在這兒了，便都聽我說說。大家都看到了，咱們家就這么幾間房。如今衛(wèi)氏和錢氏都有喜，家里很快就要添兩口人。等老四成親，家里會更擁擠。所謂‘樹大分支’，今天我就做主將家分了。由里正做見證人并寫下分家文書。”

    還沒說到關(guān)鍵的地方，因此，也沒有人插話。

    雷大強(qiáng)便繼續(xù)說：“既然要分，就一次分好。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都分開，我、杜氏、衛(wèi)氏、春桃和老五一起過?！?/br>
    雷向仁立即跳了出來，“爹！您這是什么意思？咱們兄弟幾個(gè)好不容易扶持著五弟中了秀才，怎么連一點(diǎn)光都沒有沾到，就要這么分開了？這不合適吧？”

    “是?。　壁w氏嘴一撇，眼角吊起來，斜睨雷向智，“五弟，你和爹娘剛才在房里嘀咕了半天——分家的事，該不會是你……”總算她還記得雷向智如今身份不同了，不敢說得太直白得罪了他。

    里正眼觀鼻鼻觀心，不插話。

    秦勉和雷鐵兩眼目視前方，似乎都在走神。